他們又在祠堂舉行無聊的活動了,雖然說這次的什么亂七八糟成人禮有阿讖的參加,但是我還是不買帳。
我最討厭這樣冗長的儀式,無聊又無趣,尤其是這種儀式還總是在晚上召開。而且那個村長老頭還老是站在那里一臉嚴肅的說啊說,讓人總是疑惑他的口水是不是太多了。
所以實在熬得很無聊的時候,我就會去偷供臺上的瓜果糕點吃,當然每次都是不動聲色的了。但是若是實在忍到我都要睡著了的時候,恍惚醒來若見村長老頭還在那兒講的時候,我就會毫不客氣的去扯他的山羊胡子。
幸好他那顆迂腐的老學究頭腦永遠不會察覺出我的存在的,還當作是有蚊子在叮他呢!不過還算他有些人性,感覺到“蚊子”的叮咬后,他總是會自覺的宣布“好了,今天就到這里吧,大家也累了,都去休息吧”類似的話。
但是今天我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因為覺得很無聊而打瞌睡,很安靜的看著他們把儀式舉行完。
好像這一次,就連一向被阿讖稱作“懵懂頑童”的我,也察覺出了有些許的不同。
也許因為這一次的成人禮阿讖也是主角之一的緣故吧。
像是只是恍惚之間,五年時間大段落大段落的遺失,等我們驚覺的時候,才發現他已成長為如此的清俊少年。
而我之于他,卻像是從來也沒有長大過一樣。
只能到他胸口的沒有變過的身高,照鏡子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長不開的顏色,唯一成熟的也許就只有在這五年中逐漸成長的心智。
巖村的風俗是在每一年將在本年成年的男子組織起來,全村作證,滴血起誓。他們總會學著村長的樣子,將弄破的手指鮮血淋淋的恩在供臺桌上的一部什么族譜上面,然后念著大段大段我聽得頭皮發麻的文縐縐的句子。
盡管這次我意外的沒有坐在供臺上睡著,但是還是在他們念念叨叨的時候實在是忍受不了,跑到門邊的角落里去逗小貓去了。
撓它癢癢的時候它就仰躺著拿爪子胡亂的撓,煞是可愛。
當我正和小貓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阿讖就過來不動聲色的敲了敲我的腦袋,低聲說了句:“走了。”
等他回過頭時見旁邊的一個男子正詫異的看著他,臉上是仿若見到鬼了一樣的神情。阿讖瞥了我一眼,只好若無其事的低咳一聲,再瞟了我一眼,率先邁開步子走在了前面。
我躲在后面偷偷笑,走的時候還不忘在那個男子的面前幾乎貼在他臉上似的朝他做了個大鬼臉。
雖然他看不見!
晚上的時候,阿讖帶我到村口的那口枯井邊上坐著,也就是我們最初相識的那口井。
周圍綠油油的草木在夜風中輕輕搖動著,在月色中,一切都呈現出一種柔和的色調,并不覺得凄涼,反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和諧。
今晚的阿讖有些奇怪,他的目光一直掛在村口外很遠很遠的地方,讓我甚至看不見他眼中的光。
我也扯不出個什么話題,于是就坐在他的旁邊……打蚊子。
想來實在覺得應該找些什么話題,于是我一邊鼓搗著身旁的小草,一邊問他:“你們今天……割手指……不痛嗎?”
本來想著,如果他說痛的話,我就可以幫他包扎傷口什么的,反正以前我總是淘氣受傷什么的,他也總是一邊呵責我,一邊細心的幫我包扎傷口。所以現在,在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長大了的時候,我也會想要,和他做一樣的事。
可惜他接下來的回答完全跌碎我的五臟六腑,因為他特別輕描淡寫的說:“不痛。”
我突然和不喜歡這樣的阿讖,害得我整日提心吊膽,像這種時候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也不敢多說什么。
真的,我很怕,我很怕他哪一天會厭倦我,他會不喜歡我,他會再也不要我了。那樣的話,只有他的我,又該怎樣活下去呢?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也不知道究竟是過去了多久,我才總算是聽到身后阿讖傳來的低低沉沉的聲音。
他問我:“小讖,你想過外面的世界嗎?”
“外面的世界?”我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依然逃不出巖村這個大框架,“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世界?漂亮嗎?會不會有好看的油菜花和芍藥花?如果有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和你一起去采很多很多的芍藥給張老醫生的……”
“……我想去云城,”他半天憋出一句話,“我總覺的娘親還活著。”
他這樣說的時候眼里的光又亮起來,俊秀的臉在銀白的月光中現出柔和的色澤,但是我還是能輕易的感知他骨子里無法曲折的倔強。
他帶著他固有的執著,即使我是他所說的引以為傲的信仰。他也會自己多保留一份。
“會的。她一定還活著。”我如是安慰到,心里突然有些落寞。好奇怪啊,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常常因為一個人而被無法控制的情緒操縱,完全身不由己。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離開這里嗎?”阿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我,竟會讓我覺得些許曖昧。
見我有些發愣,阿讖連忙解釋道:“巖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巖村的子孫只有成年后才能選擇是繼續留在村子里還是選擇要離開。而證明自己成年的唯一標識就是成人儀式。今日一過,我隨時都能選擇離開,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離開這里。”
他的語氣很安靜,但是我仍然能夠聽出他語氣中帶著不動聲色的祈求。
“大讖,你難道忘了我是你的信仰這件事了嗎?!況且啊,人們都看不到我,只有你一人例外。如果不跟著你我會很無聊誒。”
我邊說邊低著頭拿樹枝一下一下的戳著地上的螞蟻玩兒,既便如此我也可以輕易感覺到旁邊阿讖的喜悅。
他無奈的笑開了,就像是一顆青綠的小石子被一只纖細柔軟的玉手投入小河,如水波般微微漾開似的。
他的笑容總是淡淡的,很安靜的,我最喜歡看這樣的阿讖這樣的笑了。
“你不是應該叫我‘哥哥’的嗎?”
“對啊,”我拍拍手站起來,順便把手上的泥巴順在他身上,“可是這次是你有求于我啊。所以以后我決定不叫你哥哥了。大讖多好聽,阿讖也不錯。”
我沒有告訴過他,在我的心里,我從來都不愿意他做我的什么亂七八糟的破“哥哥”,我喜歡叫他“阿讖”,或是叫他“大讖”,然后靜靜地聽他叫我“小讖”。感覺好般配!好溫暖啊!
“這兩件事有關系嗎?”
“我說有關系就有關系啊。好了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快點回去吧,你不是說要去什么云城嗎?……”
我一邊說著一邊就從背后推著他往前走。他總是向來無奈我的種種歪理。于是他不服氣的轉過身來,想敲我腦袋。我一邊閃躲一邊小跑。我們就在這樣打打鬧鬧的月色中把記憶牢牢的焊在巖村。只是今夜過后,離開也會帶來新的不同,以及新的人。
我明明知道的。
離開這里以后,今夜過后,你不再是你,而我亦不再是我。
那時候的你,還會像這樣的愛我嗎?你可不可以,你愿不愿意,永遠只陪著我一個人,好不好?
由于并沒有人形,所以晚上我可以任意寄托在一個地方。像是小罐子里,斗笠里,或是像今晚一樣,我曲身隱于美麗的芍藥花之中。
我原本以為,每一天,我都會像是最初的那個不染塵世的純潔無知的靈魂,我可以永遠沒心沒肺地安然入眠,并坦然無悲地將這人世遺忘。
然而新鮮的芍藥花的香氣卻并沒有讓我早早的入眠,一想到要離開巖村,心里似乎還是有一些說不出來的異樣的難過感覺。
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念念不舍。畢竟這里有那么多我和阿讖的回憶,還有我初來乍到的許多不解和笑話。
比如一開始我是不知道人是會上茅房的,然后疑惑牛啊羊啊為什么就地解決也不害臊啊。而且最開始的時候阿讖走到哪里我都要跟著他到哪里,包括他如廁的時候= =……最后被他無情地從茅房趕出來了……還有那時候我不知道人為什么要吃東西,為什么要干活,為什么要去山上采藥,為什么要……
阿讖總是很耐心的替我解惑,然而面對有些問題時還是哭笑不得,隨意丟給我一個什么小物什就讓我自己一邊玩兒去了。當然,久而久之通過這幾年的日常生活,我也漸漸的自己就懂得了不少,我想這也是因為我很聰明又悟性高的緣故吧!!
未來幾天,我都幫著阿讖收拾東西打理家當。
其實東西并不多,只是人情債難還。
阿讖每天都要走訪村子里的很多戶人家,把家里帶不走的糧食送出去。最重要的是隔壁的李氏夫婦,從小對阿讖就有養育之恩,這些年多虧他們的照顧,才讓阿讖這個故而得以僥幸的存活下來。
所以阿讖除了常幫他們干農活之外,還時常拿些實用樸實的東西去孝敬他們,臨走時他也是三叩九拜,感謝他們對自己的恩情。
巖村是一個相對封閉的村子,去云城要翻過好幾座大山,然后乘很久的船才能夠到云城。其中艱辛自是無法言說。
我從前一直不知道什么叫艱辛,我一直以為生活就像是在巖村的日子一樣,緩緩的、淡淡的,如流水白云掠過。但是這一次,在和他奔赴云城的過程中,我才總算體會到什么叫艱辛。但是即便如此,只要能跟阿讖在一起,哪怕風雨兼程,哪怕荊棘叢生,我也依然要跟著他。
我會一直跟著他的,我想要一直跟著他的。
我了解阿讖的內心,也明白他此時的最大愿望就是再見娘親一面。不然以他當前的艱難處境,他也可以像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樣一輩子都在村子里過閑適的農耕生活,何苦這般受累。況且,他連自己的娘親是生是死都不確定。
但是我明白,我明白他那個因為日漸思念而彷徨跳動的心,以及他內心深處深埋的唯一的一絲希望與期盼。
我也同樣明白,這一次我們離開巖村,恐怕就再也沒有了,能夠回來的時機。
我之前在村子里聽過這樣一個傳說,他們說,從巖村走出去的男人,沒有能夠活著回來的,他們要不就是死在了外面,要不就是被抬回來的只有累累白骨。
我是不知道這些傳言是否真實,但是我心中仍然隱隱不安。
我唯一清楚的是有一日阿讖他雀躍的很晚起床,然后拼命的搖動我寄身的茶罐。我睡眼朦朧的揉揉眼睛,極其不滿地看著他,他卻絲毫不在意的雙手抓著我的肩膀毫無察覺的使勁的搖晃著,還一直不停的說著:“小讖,我夢見娘親了,她沒有死!我夢見娘親了,她沒有死啊小讖!!……”
我明白他的堅定,就像他總把我當做是他尋母的信仰對我義無反顧的好一樣。讓我也不得不同他一樣堅信他的母親一定還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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