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文/趙中豪
一夜之間,江已上凍。
松花江曲折回環,卻繞不開哈爾濱這座寒冰之城。地圖上本是轉入低沉,即將南下的水脈,過這座城,竟一路昂揚向北而去。北方有坦蕩平原,漠北長天。一場大雪兜頭降下,同行的人指著天上白點似的太陽,笑著說:“這便是北國了。”
不停留,打馬過江。
馬蹄砸在冰面上“嘚嘚”的響,江上寒風凜冽。緬緊了袖口領口,寒氣卻從江面以下升起。向下望,冰面之下還有水影。戰戰兢兢問車夫:“這江面凍實了沒有?”車夫笑而不語,甩了甩馬鞭,一聲脆響,馬車向北疾馳。
不敢向下望,只能向上看。
雪過初晴,地平線上再無遮擋。太陽好像貼著你的眼皮底下向下落。閉了眼,臉上暖洋洋的,忘了這周遭的風雪。
江邊已經有人開始取冰。一米見方的冰塊,整整齊齊的碼在江邊。太陽一照,是一股冰藍色的寒光。
二十余年里,印象中的冬季,公路上總是跑滿了運冰的大車。它們把這些剛從江上取出來的冰塊從南岸運到北岸。這冰塊要在北岸經過打磨,雕刻。也有許多直接壘砌起來,建成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城堡或滑梯。
然而無一例外的,冰城里的人不喜歡這些冰的蒼白,卻愛極了它們的剔透。于是,人們把冰塊掏空,按照自己的想象在冰塊里放上各色的彩燈。每當夜幕降臨,這座城市里又多了一種光源。這種光,帶著自身的溫暖,卻又透過一層寒冰的折射,變得更純凈,空寂。一如那即將幻滅的哀愁。
從取冰的十一月開始,所有的冰雕雪雕最多能維持到次年的三月份,這還要除去雕刻,打磨的時間。能披紅掛綠,粉墨登場呈現在游人面前的最多短短的一百天。而無論是技師還是設備,都要從入夏就開始著手準備。可以說,這是一次華麗卻短暫的登臺,一個尚來不及歡聚就要開始的告別。
我時常想,如果我是這些冰塊,是不是愿意等候整年來換取這短暫的華美?是愿意在逐漸洶涌的春潮中默默的忍受,換取茍活。還是痛痛快快的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所幸的是,這些自然的景物不像人一般多思,不然這世上又要平添許多哀怨。太多的景物被人平添了太多的哀愁,一如北國的雪。
川端曾說:“美的極致,就是悲涼。”我想這就是賞雪的最高境界了吧。看雪,不能去公園里。你看那大江上,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天上地上一片茫茫。上天不得,遁地無門。眼前只有這蒼茫世間。
“就是這了”車夫轉過頭打斷我的喟嘆。我抬起頭,才發現已經到了。
上岸的時候,我還忍不住的向后張望。來年開春的時候,伴隨著一聲炸雷似的巨響,這條江就會開江。夜里江上會跑起冰排,相互撞擊的聲音,帶著亙古的余韻和蒼涼的遼遠。
等吧,等到滿江春水,這江水便會滿載著兩岸人的愛與哀愁濤濤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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