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中·春節(jié)

　　文/高晨馳

　　對于小孩子而言，過年總是讓人興奮的。過年意味著新衣服新鞋子，意味著煙花綻放鞭炮轟鳴，意味著大人的祝福和壓歲錢——雖然壓歲錢總會被父母以“幫你存起來以后供你上學(xué)”為理由給拿走。

　　在千年古城四川閬中，年味似乎還要更加濃厚一點。閬中是“中國春節(jié)文化之鄉(xiāng)”，春節(jié)文化在這里穿越了千年，如一壇醇香的老酒，令人如癡如醉。

　　“我小時候住在閬中的老觀鎮(zhèn)，每年的大年初一，家家戶戶的姑娘都會穿著自己縫制的花布鞋去趕場赴會。我們管這個叫‘亮花鞋’。誰的花鞋最漂亮，就說明誰家姑娘最心靈手巧?！?/p>

　　五歲的小塤牽著外婆的手，一邊聽外婆回憶從前，一邊走過古城的青石板路。小女孩現(xiàn)在還不會知道，她腳下這條路已經(jīng)有了上千年的歷史。青石板被流逝的歲月磨得有些凹凸不平。他們現(xiàn)在走的每一步，都疊在無數(shù)先人曾經(jīng)留下的腳印上。張飛的戰(zhàn)馬曾打這里踏過，杜甫的步履曾在這里踩過，進京趕考的秀才們從這里出發(fā)，衣錦還鄉(xiāng)的老人們從這里歸家。

　　家家戶戶都掛起了花燈，貼上了春聯(lián)，喜慶祥和的氣氛彌漫在古城的每個角落。他們在一家四合院的門前停下，厚重的木制門板上畫著張牙舞爪的門神。外婆剛剛推開大門，小塤就躍過門檻跑了進去，一邊跑一邊大叫：“哥哥！哥哥！”

　　大他兩歲的表哥高越笑嘻嘻地看著她：“小塤，今年你過不了生日，可沒有生日禮物了哦！”

　　“為什么？我的生日就是今天??？”

　　“錯?！备咴?jīng)_她擺擺手，“你的生日是大年三十，可是今年只有大年二十九。喔喔，過不了生日，沒有禮物了喔！”

　　小塤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一扁，淚花兒在眼睛里打著轉(zhuǎn)。

　　“你這個死娃兒，又在欺負(fù)你妹妹。趕快回去把衣服換好，外婆帶你們出去看春節(jié)老人。”中年婦女從里屋怒氣沖沖地跑了出來。

　　春節(jié)老人是閬中人對落下閎的尊稱。漢朝時，落下閎編纂《太初歷》，確定了“以孟春正月為歲首”的歷法制度，固定了中國春節(jié)時段，沿承至今。春節(jié)期間，在古城的街巷里，人們常常會遇到身穿紅色古裝、手持法杖老人給人們賜福。高越今天的運氣不錯，出門沒多久就碰到了春節(jié)老人。他迎了上去，像模像樣地打躬作揖：

　　“拜年拜年，恭喜發(fā)財！不要多了，只要一百！”

　　老人笑著把手里的紅包送給了高越和小塤。

　　中午，全家人吃過團圓飯，大人們便大呼小叫要“湊桌子”打麻將。高越瞅了一眼在廚房里洗碗的媽媽，想起老師布置的“假期給大人洗腳”的家庭作業(yè)，于是倒上了一盆熱水，又?jǐn)Q開了一瓶醋。

　　閬中的保寧醋享譽古今，藥醋泡腳也是閬中傳統(tǒng)之一，據(jù)說可以消除疲勞強身健體。高越的手一滑，一整瓶醋便被全部倒進了洗腳盆里。清水變得渾濁，整個院子里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媽媽大呼小叫地從廚房里沖了出來，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頓狠揍。

　　里屋傳來嘩嘩的洗牌聲，院子里回響著高越的哭聲，而門外則是鑼鼓聲和行人的叫好聲?！皬堬w”開始巡城了。他身著甲胄，手握丈八蛇矛，端坐在高高的戰(zhàn)車上，正從他們門前經(jīng)過。三國時期，張飛曾駐守閬中七年，清正廉潔，保得一方平安，也讓閬中古城帶上了濃厚的三國文化氛圍。

　　這是閬中，這是閬中人的春節(jié)。千年的時光讓城市變得古舊滄桑，而年復(fù)一年的春節(jié)卻又讓人覺得，時間在這里停下了腳步，仿若從未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