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

　　文/吳艾東

　　??汽笛聲讓他從夢中驚醒，走下火車，徒勞無功的回憶著那個沒做完的夢。車站熙熙攘攘，無數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向四面八方趕去，細雨打濕了旁邊不知名小樹的葉子，是棕櫚吧？

　　??“南方姑娘，也不過如此。”他色迷迷打量著路過的女生，心里想到。

　　??他從北方來，山東泰安，那個以泰山聞名天下所有人都想去但去過一次絕不會再去第二次的地方。他來桂林參加考研復試，漢語言文學專業。

　　??其實他原本是想去上海的，無奈陰差陽錯，只能調劑。“唉，就差三分啊。”認識他的人都這么說。“沒事，你是搞文學的，就適合去個安靜的地方。”認識他的人也這么說。

　　??他自己倒覺得沒什么，本科學的是社會學，被社會搞了四年，如今被文學擺一道，無關痛癢。

　　??既來之，則安之。

　　??他這么想著，深吸一口氣，走進雨中。

　　??這雨斷斷續續下了四天，他開始無比懷念太陽——特別是當他看見賓館窗臺那條晾不干的內褲的時候。

　　??復試乏善可陳。

　　??復試完那天，他收拾好行李，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他發現這里的民風特別“淳樸”：一個院子里能支十幾二十幾個麻將桌，搓麻聲響成一片，恍惚間，他以為自己身在重慶。

　　??走累了，就隨便坐上了一輛公交車。從車窗向外看去，雨還在下，整個城市都是灰色的。老式的樓，破舊的路，滿街無精打采的樹……他想“這破地兒都能甲天下，那天下未免太寒磣了吧？我去過的地方少，你們可不要騙我啊。”

　　??他確實沒去過多少地方，除去泰安桂林，也就到過青島。那時他在棧橋上望著海浪，驚訝的張大了嘴巴，許久，他想起了家中的妹妹，第一次帶妹妹去水庫的時候，她驚訝的張大了嘴巴，許久，才向他問道：??“哥，這兒就是大海吧？”

　　??看著這將要待三年的地方，他心中難以掀起絲毫風浪。這城市太過安逸，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參透了紅塵，歲月也和他妥協，任他釣魚喝茶，任他養鳥種花，任他，跳廣場舞。

　　??“安逸是年輕最大的敵人。”有一位哲人如是說——這哲人是他高中時候的班主任。還沒到閑看庭前花開花落的年紀，他爬過泰山，知道“高處不勝寒”只有從玉皇頂下來的人才有資格說。溫室里長大的，談什么飽經風霜。

　　??人必有所執，方能有所悟。他開始回憶從前的少不更事年少荒唐，開始規劃未來的人生目標發展方向，“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我活著是為了什么？我憑什么證明自己活過？”就這么想來想去，終于醍醐灌頂，終于茅塞頓開，終于，他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剛好經過漓江，他趕緊下車——不為甲天下的水，只為實在憋不住了想放水。

　　??漓江讓他大跌眼鏡，混濁不堪，垃圾袋塑料泡沫多如牛毛。“漓江水可真黃啊。”他一聲長嘆。

　　??萬幸那水還算有些氣節，聲如奔雷，勢如破竹，讓人頓生滿腔豪情。他突然想出一句話：

　　??——尿一江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