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年那人那校

　　親愛的，外面沒有別人，只有你自己！

　　——題記

　　孩子臨近中考了，每天晚上都很遲才睡覺，辛辛苦苦地讀書寫字做作業。看到她那憨態可掬又認真踏實的樣子，不知不覺就想起自己少年時代那些苦苦學習的生涯來，想起了屬于自己的那座鄉村八年制學校。

　　地處半山腰的這座學校，小學五年初中三年，合起來就是八年，據說在全縣只有兩所。就是在這樣的學校，我從小學一年級讀到初中三年級，然后考上地區師范學校離開了故鄉。那座學校承載了我少年時代最美好的年華，也寄托了我最深的希望，描繪了我身后最深刻的經歷，也閃耀了我少年時代最燦爛的華章。許多往事如同光陰一樣只留在記憶里，有時清晰，有時糊涂；但那一年一個人在學校里住宿讀書的情景，卻時常在眼前閃現，分外明了，經常給我帶來安慰和啟迪。

　　我家其實離學校很近，大概只隔了三四個地埂，走路也就五分鐘到家。眼看距離中考只有一年的時間了，按照當時農村的情形，如果能考個師范之類的中專學校，這輩子也就有個“碗”吃飯了。可家里的農活多如牛毛，我除了讀書，還要干許多家里的雜活，加上那年家里修房，就更忙了。我急在心上，反映在臉上，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思，知道這個時候再也擔擱不起了，就去給學校當老師的一位村里大爺說了情，讓我住在他的教師宿舍里，以便安心讀書應考。心底善良的大爺知道我踏實本分、學習刻苦，就順順當當地答應了父親的請求，于是我就成了離家只有幾步之遙的寄宿生?；丶页酝觑埦突匦?，在學校里埋頭看書，搞題海戰術，開拓自己的前程。

　　學校是由古廟改建而成的。放學后，熱鬧了一天的校園，一下子就安靜下來。老師大多數也都是鄰近村莊的人，放學后都回家了。再沒有別人住校，偌大的一個院落，就只有我一個人住著。晚上走在冷清而安靜的校園里，加上過去聽大人們經常講鬼的故事，不知不覺心里便毛森森的。最怕的是夜晚上廁所要去很遠的地方。那晚我拿著手電如廁，走在黑凄凄的夜里，手中的電燈無意識地亂晃著，不知道怎么就照到了教室的窗玻璃上。玻璃上反射的光，在黑洞洞的教室里正像傳說中說的鬼火一樣，加上怒號的北風，小小的我被那種情景嚇得幾乎有些玄暈，趕緊跑回宿舍，看著明亮的燈光，這才安穩了下來。

　　等翻開了書本，打開了作業，一切就真正恢復到安靜的狀態里了。這時候，雜亂的家務活離我遠去了，浮躁的心緒離我遠去，鬼故事也離我遠去了，左邊是嘩嘩翻動的書頁，右邊是筆尖沙沙劃動紙張的聲音，那個少年沉浸在知識的世界里，深浸在對未來的夢想里，因為心里多了一份比別的少年不同的希冀，因而也就擁有了不同于別人的一份生活。

　　有時我的膽子卻又非常大，那天夜里迷迷糊糊感覺天已經大亮了，就起來走出去，那晚的月亮特別亮，我就在院子里的月亮下面背書。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學校里還是那樣安靜；又過去了一個從小時，學校里才隱約有人走動；等大部分同學到全時，又是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那時我沒有手表，早上起來也沒看鬧鐘，結果一個人就在空蕩蕩的院子里多背了三個多小時的書。

　　最美的還是夏夜。晚飯后慢悠悠來到學校，天還要亮很久才能黑下來，拉個凳子坐在乒乓球臺上寫作業，絲絲涼風輕輕吹來，院落子里樹木成蔭，花園里牽牛、金盞、薔薇等鮮花盛放，遠處是麥浪滾滾，晚歸的農人遙相呼應，誰家的母親呼兒喚女把那些調皮鬼請回家吃飯，整個一幅田園居，再加上自己又以讀書之人自居，耕讀之意明朗，心里便滋生出美美的充實與適意來。

　　在這樣的學校里，我一個人住了差不多一年時光。因為安靜，因為用功，也因為一份急于走出大山包圍的心志，我的成績直線上升，躍居前茅。同時，苦苦的熬煎，讓我的身體也幾次出現告急，好在農家娃兒的厚實，終于熬過了那些苦苦的日子。等預選完成，去縣城參加中考的時候，我幾乎懷了一肚子自以為是的知識，在那次中考中大獲全勝，尤其是數理化全答了滿分，在縣里留下了佳話。后來弟弟去教育局碰見了我的那次分數登記冊，只見老師在上面寫道，三門皆滿分者，為我縣歷史尚所未見之人，云云。

　　憑著全縣第二的中考成績，我告別了小山村，也告別了小油燈，去地區師范學校就讀。沒有了考學的壓力，每晚坐在燈火通明的教室里讀書，我感覺到無比幸福和美好?；剡^頭來想故鄉的那座學校，那個少年，以及在學校里度過的那一年光陰，此后的日子我也經常懷想那年時光，每次都讓我感慨良多。但總結起來就一條，就因為那時有了一年的住校生涯，讓我學會了安靜的讀書，安靜的生活，把身心安放在屬于自己的世界里。此后無論到哪里，我都秉持了這樣的精神，安靜地讀自己的書，安靜地過自己的日子，不為紅塵所擾，不為繁華所浸，因而便擁有了與別人不一樣的安謐和寧靜。2013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