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如果我是路人乙（1）

　　如果我是路人乙

　　文/王巧琳

　　1、

　　“你有喜歡的人嗎？”劉優結婚的時候，他坐在老朋友的席上，被劉優拉起來向眾人介紹。

　　“不錯吧？他可是我前男友！”劉優大大咧咧，也不怕她老公生氣。

　　“別亂說啦。”

　　“對了，這么多年，都不見你談戀愛……不會對我還念念不忘吧？”劉優玩笑道。

　　“才不是，我有喜歡的人。”他笑著說。

　　“誰啊！”劉優瞪大眼睛，“跟你這么熟，還不知道你身邊有我不知道的妹子呢！漂亮嗎？”

　　“嗯啊。很漂亮。但是……我喜歡上她的時候，她不漂亮，或者說，她在別人眼里，不漂亮。”李意微微瞇起自己的眼睛，記憶會很輕松地令他回到1995年夏天的一個下午。

　　拖著一個巨大購物袋的趙明明就這樣目中無人地穿過沒有斑馬線的馬路，一面哭一面喊媽媽。

　　那個大購物袋，因為被磨破了底，在“跨上”馬路的那一剎那，開始從肚子里吐出各種各樣的東西。

　　醬油瓶子咣當一聲，沒碎。

　　但是醋沒那么好命，咣當一聲，翻了一地的醋。

　　還有一把綠油油的大蔥。

　　一包速食水餃。

　　最后是幾包女性衛生巾。

　　就這樣，在馬路上落了一地的家常。

　　坐在父親自行車后座上的李意，晃著胖乎乎的小手，沖那個哭得滿臉眼淚鼻涕的女孩喊：“誒誒！”

　　她回過頭來，被急沖過來又急剎車的公交嚇得轉開目光，一臉驚恐。

　　父親急急地停了車，跑上前來替她一樣一樣地拾掇東西，然后抬頭跟破口大罵的司機好脾氣地說：“小孩子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司機罵了一句：“看好你家孩子！讓她拿那么多東西，做父親的像什么話！”

　　父親只是點頭鞠躬，好脾氣地應承不屬于他的罪名。

　　李意聽到那女孩甕聲甕氣地說了句，謝謝叔叔。然后就看到一個爆炸頭的年輕女人，叉著腰沖過來，擰住女孩的耳朵罵：“讓你在門口等我，你這死丫頭怎么回事！”

　　李意被那女人給嚇呆了，父親有些尷尬，本想教育一下孩子的母親，但眼看對方潑辣得很，卻有禮貌地給自己鞠了個躬：“給您添麻煩了，領導。”

　　“我不是領導……”

　　“哦。”那個有些古怪的女人，五官漂亮，但是很憔悴，她拎著購物袋的一角，然后加大音量吼了一聲：“你是想你媽我累死嗎！還不快走！還有兩袋米呢！”

　　父親懨懨地回到自行車旁，李意的目光卻跟著那女孩的背影。

　　她的背影明明是胖嘟嘟的，可是為什么，李意覺得她很弱小。夕陽傾瀉得一地都是。

　　“走吧。兒子。”父親跨上車，“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水餃……”他的腦子里，此刻全是方才落在地上的東西，“韭菜餡兒的，放點蔥，誒，爸爸，家里好像沒有醋了啊……”

　　2、

　　李意住在一個大單元的四樓，父親的單位住房。他是電力局的老員工了。但也僅僅是員工而已。所以，那個爆炸頭女子順口的“領導”讓父親有些傷感。

　　傷感是有理由的。雖然算不上貧窮，但的的確確生活上并不富裕。走外線的父親常常去工地上忙，所以，李意的童年，其實也夠孤獨。

　　在沒有玩具，沒有玩伴的童年里，我不知道有幾個人會像年幼的李意一樣，幻想出一個朋友來，跟對方說話，玩過家家，抱怨，開玩笑，異想天開。

　　李意的這個好朋友，就是以那個胖嘟嘟的馬路女孩為原型。

　　“誒？你媽媽的發型很好笑誒！”

　　“她真的是你媽媽嗎？可是我覺得你一定都不像她。”

　　“你有爸爸嗎？我沒有媽媽。要不你讓你媽媽嫁給我爸爸吧……啊，算了，我覺得她好兇。”

　　“誒，還有，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爸爸回來了，我去開門，我們下次再聊！”

　　那年，胖乎乎的李意剛從幼兒園畢業，馬上就要上小學了。

　　3、

　　當轉學生趙明明被老師牽進教室的時候，一群三年級的小孩瞪大了眼睛，李意偷偷摸摸地藏起一本武俠書，金庸的《射雕英雄傳》。有好多字不認識，他就用紅筆圈出來，回去問爸爸。

　　這時候他抬起頭，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吃驚地發出一聲尖叫，然后捂住了嘴。

　　老師板著臉說：“李意，你干嘛呢。”

　　“沒沒……沒有。”看到老朋友，他能不激動嗎？他笑瞇瞇地看著趙明明。她還是胖乎乎的，似乎沒什么變化，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李意，對他的友好熱情表示費解，然后移開眼神，怯生生地，哆哆嗦嗦地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我叫，那個趙明明。”

　　李意在她生疏詫異的眼神下，忽然回過神來。

　　啊，對啊。他私自跟她“做”朋友那么多年，并沒有征得她的同意。他甚至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叫趙明明。

　　趙明明。

　　真好聽。

　　我不知道所有人的第一次心動，是在什么年紀。

　　但是于李意而言，這心動里夾雜著的，并非是最初愛情的懵懂，而是一種對朋友的渴望。

　　不知道為什么，那個看起來孤獨的，無助的，也是胖乎乎的趙明明，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三年多的想象中的友情讓李意對這個女孩額外地熱絡。

　　可是趙明明并不記得他了。或者說，她壓根不記得她那么多個平常的夏天午后，那么多個被趙慧春擰耳朵的午后，那么多個哭哭啼啼的午后，有這么一個男生經過過，甚至，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你好，我叫李意。”李意是這樣開場白的，被分在他前面的女孩趙明明淡淡地回了個頭，然后她的同桌，那個話多得不得了的劉優，也興致盎然地自我介紹：“我叫劉優！我的英文名字叫yoyo！你有英文名嗎？我幫你起一個吧？”

　　趙明明似乎被嚇了一跳，然后扭過頭說：“不用了，謝謝你。”

　　在趙明明的心里，媽媽教育的一切，就是別欠著人家的。所以哪怕只是同桌一個友好的請求，在趙明明眼里也不是免費的午餐。媽媽說的沒錯，不可以欠著別人，欠別人是要還的。之前媽媽問她的好朋友借了一千塊錢，對方到點了每天都來催呢！而且，還要利息。

　　李意看著女孩硬梆梆的后腦勺，坐得筆挺的樣子，劉優朝她扮了個鬼臉，擠眉弄眼的意思是，這個新來的女生好討厭！

　　李意不愿意理她，但是，趙明明跟“平時”不一樣。

　　跟他幻想的平時。

　　晚餐很豐盛，父親燉了魚，炒的蝦蝦肉很多，幾年前母親剛走的時候，他們爺倆淪落到天天吃泡面，后來眼看著李意瘦下去，父親心一橫，自己下廚，久而久之，竟手藝精湛，比當初媽媽做的還好吃。

　　其實，早就不記得媽媽做的菜的味道了。李意是一個知足的人，他也并不覺得爸爸差勁，相反他覺得爸爸是個很正直的人，雖然媽媽認為那是迂腐蠢笨，可李意覺得，他寧可迂腐蠢笨，也不要機靈得賊眉鼠眼，就像隔壁愛巴結人的叔叔，不過，他已經從小工，做到了管理層，當然，也從最初稱爸爸為“大哥”，到現在只叫“老李”。

　　“爸爸，你記不記得有個胖乎乎的女孩子啊？”

　　“啊？”爸爸夾了一筷子魚肉到他碗里，滿世界都是胖乎乎的女孩啊。

　　“就是那個……誒！”頭疼地想，“那你記得那個爆炸頭阿姨嗎？”

　　“哦……”記得記得，就是那個稱自己為領導，讓自己心里怪不舒服一陣子的奇怪的女人。

　　“那個女孩子叫趙明明，她今天轉學到我們班里了！就坐我前桌！”李意激動地晃著筷子。

　　“哦。好好吃飯。”父親平淡地說，“爸爸待會還要去下工地。你好好寫作業，早點睡。”

　　李意的身后，投射著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他一邊轉著筆一邊說：“趙明明，歡迎你來我們班哦。你不要理劉優。她這個人太壞了。跟每個人做過朋友，又把每個人都拋棄了。”

　　嗯，劉優開學初還說要跟李意一起玩呢，可很快，她就覺得李意太胖了，笨手笨腳的，就不愿意搭理他了。

　　他可不喜歡那種“始亂終棄”的朋友。

　　他喜歡趙明明。

　　4、

　　李意又見到了那個爆炸頭女人，她還是三年前的發型，在開學后第三周，跑到學校里給趙明明請假。

　　趙明明的話很少很少，劉優覺得她沒禮貌，便叫了很多她的“新朋友”一起孤立趙明明。

　　李意替她生氣，可是又覺得，趙明明才沒有被孤立，是她自己孤立了一群人，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稀罕他們。

　　“請兩個星期的假？”正在自習課批改作業的老師托了托眼鏡框，“這樣可不行吧……孩子的成績怎么趕得上呢？”

　　“誒，那有什么辦法？我家房子到期了，我最近要去親戚家住，親戚家到這里要兩個小時的車程呢！”

　　“可是……”

　　“可是什么！難道要我們母女倆露宿街頭嗎？還是讓趙明明住你家啊！”爆炸頭女人的嗓門真大，大伙兒都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她，唯獨趙明明低著頭。

　　“放心！我找到房子立馬會把她送回來的。走吧！”然后她大手一揮，趙明明就跟在她屁股后面，扯著書包走了。

　　劉優有些驚恐地回頭，跟過氣朋友李意說：“啊，她媽媽好兇！”

　　“當然了！”李意嚇唬她說，“她會擰耳朵的！看你欺負趙明明不？”

　　啊。劉優被嚇壞了，掏出她的中性筆，把寫在趙明明桌子上，剛才她盯了好久沒有做聲的一排字給劃掉。

　　“趙明明，丑八怪，趙明明，大胖子。”

　　李意滿意極了，可很快又陷入了憂愁。

　　趙明明要離開三個星期呢，三個星期后她會不會不回來了？她媽媽會不會又擰她耳朵？

　　唉。10歲的李意，覺得人生中第一次陷入了憂愁之中。

　　三個星期后，趙明明回來了。

　　她穿了一件花裙子，臉上有了笑容，她第一次回頭甜甜地朝李意笑，李意一愣，聽到她輕輕地說。

　　“同學，你可以把你的小說，借我看一下嗎？”

　　小說還差一點就看完了，正值高潮，可是李意大方地把書從桌子底下遞給了趙明明。她感激地報以一笑，甜得讓李意有些不好意思。盯著趙明明的后背不知多久，老師敲了敲趙明明的桌子，她惶恐地抬起頭來，用力地想遮住自己手下的書，但老師還是一把奪了過去，然后，趙明明被拎到門口罰站。

　　李意陷入了人生第二個憂愁，小說被沒收了，怎么辦，他就不能知道郭靖有沒有找到負氣離開的黃蓉妹妹，不知道笨笨的郭靖會不會解釋得清楚他跟華箏公主只是朋友關系？更擔心的卻是，趙明明罰站會不會很難過？

　　下課后，灰溜溜回來的趙明明，很抱歉地跟李意道歉：“對不起，同學，我賠你一本。但是……我一定會賠你一本的。”

　　精裝版的《射雕英雄傳》，在當初書市并不泛濫的年代，價格并不便宜。所以，趙明明一時三刻，真的拿不出那個錢。

　　李意忙擺著手說：“沒關系，沒關系！我們是……”

　　我們是好朋友啊……可是真的是嗎？李意咬住了嘴唇，只強調了一句：“你可以叫我李意。桃李滿天下的李，意猶未盡的意。”

　　“哦。李意同學。”她回過頭，一整天就再也沒有搭理過李意。

　　大概三個星期后，趙明明將一本精裝本塞到了李意面前。

　　“對，對不起，拖了那么久。”

　　實話實說，這是三個星期中，她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趙明明的話非常非常少，老師又把她調離了他前面，她的視力似乎不太好，所以，坐到了第一排。這個透明人一樣的趙明明，胖，小，聲音也小，她走路說話都低著頭，老師在抽她回答問題幾次發現她都是沉默后，只能放棄了她。

　　李意不再幻想跟趙明明的“秘密談話”，他仿佛失去了那種能力，成長讓他意識到，趙明明壓根不是他的朋友，似乎壓根也不想成為他的朋友。李意有些失望。

　　“啊……沒關系啊。”可是他真的沒想過要她還書，她是怎么要到這些錢的？她媽媽那么兇，她的鉛筆盒那么破都舍不得換一個誒……

　　“所以，我不欠你了對不對？”趙明明天真地望著對方，李意琢磨了半天：“你本來……就不欠我什么啊。”

　　趙明明卻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拿起她的書包準備回家。

　　書包帶斷了，已經不能再背，趙明明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些，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抱著書包走了。

　　5、

　　答應給他買生日禮物的爸爸，總算忙完一段日子，帶著李意去了商場。

　　“爸爸，我想買個美少女書包。”

　　“啊？你一男子漢，買這個書包干什么？”父親詫異地盯著自己的兒子，有點擔心起來，“兒子……你沒事兒吧？”

　　“送我的好朋友。”李意甕聲甕氣地說，“我才不喜歡粉紅色和美少女，我喜歡奧特曼。”

　　“哦……那就好。”父親擔憂被解除，總算放心了，便掏出錢來，一想，不對啊，又拖過李意表情嚴肅地問，“兒子，你不會這么小就早戀了吧！”

　　那天早上，李意第一個到了教室，開門的紀律委員出門打水，他就把那個書包從袋子里拿出來，放在趙明明的座位上。

　　趙明明是最晚到的，在第一眼看到那個書包的時候，她驚呆了。她的懷里還抱著那只舊書包，書包帶被粗劣地縫上，可以背，但她擔心又斷掉，索性抱著。

　　李意感到心情激動，他偷偷斜眼看著趙明明的反映，既希望自己被發現是那個圣誕老人，又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然后，他看到趙明明顫抖地把書包舉起來，朝走進來的班主任喊。

　　“老師！這個書包，不知道是誰的……”

　　李意覺得自己十分難過，但是面對老師的提問，有誰知道這是誰落在這里的書包嗎？

　　因為自尊心，他還是選擇跟紀律委員一起搖了搖頭。

　　直到站在門口的劉優，把嚼到一半的饅頭藏到自己的身后，沖進教室說：“老師，是我的！”

　　在縱觀了整個局面，聰明的劉優知道這個書包處于無人認領的狀態，又是她最心心念念，母親卻怎么也不肯買給她的那一款，于是她站出來，用謊言將它占為己有。

　　趙明明想都沒想，就將書包遞給了劉優，可是一個留戀的眼神暴露了她其實也很喜歡這個書包。

　　李意沒有咬牙切齒的恨意，他只是垂頭喪氣地坐下來，然后深深地看了那個書包一眼。

　　但事實上，劉優只背過一次，也許是因為她的書包太多了，也許是因為，做“賊”心虛。

　　趙明明還是用那個破書包，斷了縫，縫了斷，就像她欲言又止的話頭。

　　直到那個爆炸頭媽媽忽然出現，提出要給趙明明轉學時，李意，才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失去這個從來都沒有擁有過的朋友。

　　“快跟你的同學們說再見。”爆炸頭阿姨風馳電掣的風格，班主任也習慣了。

　　“再見。”趙明明弱弱地說了一聲，然后抬起頭來，掃視了一下全班。

　　似乎，是想記得這些人的臉。

　　李意昂起了頭，他坐在最左邊，他期盼趙明明能看他一眼，哪怕一眼，可是趙明明的目光，到了一半就收回了。

　　除了那本他到現在還舍不得拆開的精裝版的《射雕英雄傳》，他和她之間毫無交集。

　　6、

　　一個人忘記另外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其實，也許你深刻地記過的人，是不可能被忘記的。即便你模糊了他的臉，記不清他的名字。但你一定會想起很多與他有關的時光來吧。李意后來想，如果趙明明就此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他是不是，真的就會徹底忘記她。記不清她的名字是趙明明還是張明明，但是看到爆炸頭阿姨總是會忍不住覺得熟悉。看到美少女書包的時候會一怔，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一個大男生會跟這些粉紅少女的東西，有什么關系。

　　如果。呵呵，沒有如果。有些人是命運安排給你的，是不會忘記的。

　　父親總是很忙，事必躬親地帶著剛進單位的新員工們。李意倒還好，畢竟漸漸長大，常常不在父親眼皮底下，倒是自由許多。父親難得在家，煮了一碗水餃給他。韭菜餡兒，醋放得不少，是他從小吃到大的口味，可惜沒有蔥。

　　“今天要去給你以前同學家安電路誒。”父親說，“她媽媽就是你說的那個爆炸頭阿姨，記得嗎？”

　　“啊？趙明明？”這個名字太久違了，即便是自己嚷出來，也覺得激動。

　　“對啊。她媽媽在二中那邊開了個小吃店。她好像，在二中念書。”

　　父親收拾東西出門三分鐘后，李意猶豫了一會兒，偷偷摸摸地跟了出去。

　　父親和幾個手下的工人，轉入一家名叫慧春小吃的店鋪。很小，用白油漆重新粉刷了一遍，刺鼻難聞。

　　還沒有開始營業，看到了趙明明的媽媽依舊頂著爆炸頭，在店里忙進忙出地招呼著。李意不敢走近，只遠遠地探著，并沒有看到趙明明。

　　后來才知道，趙明明自她媽媽開始開店以后太忙，便在學校住宿了。只在飯點回來。

　　父親還嘆了口氣說：“她們母女倆也實在不容易。兒子啊，你要感激你現在的生活環境，你看你同學趙明明，她和她媽媽就擠在店里頭的一家一米的小床上，她連個寫字臺都沒有，就靠在小板凳上寫作業，所以她媽媽索性讓她住校了……”

　　那時，李意讀初一。趙明明自三年級轉學而來，一個學期后又轉走，距今，已經三年了。

　　而成長后的李意雖在容貌上并未有太多改變，內心里，卻明白了，他是喜歡趙明明的。

　　雖然他跟她，其實并不熟。

　　趙明明住在哪里呢？她住的地方，是不是很糟糕？她的成績好不好呢？她長高沒？變瘦沒？班里大多數人，都變了好多，她還記得她的同桌劉優嗎？她變成了一個小妖精，每天穿著花裙子，很多男孩子追她。但是他挺看不起她的，他覺得她虛，他覺得她拿人不手短，吃人不嘴軟，不是什么很好的女孩子。

　　這些疑問在李意心里盤旋了很久，但是，少年人的生活并不空虛無聊。李意因為成績好，哪怕胖，也是很多人喜歡打交道的人。所以，他有了很多新朋友。

　　李意知道自己的喜歡，那份喜歡是一種偏執癥，無法下藥，因為見不到那個癥結所在的人。

　　因為喜歡你是沒有理由的，可偏偏要我不喜歡你，卻要找很多個理由。

　　在重新獲知趙明明的訊息時，李意覺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目標。

　　但是，卻說不上來是什么。

　　飯點，本來跟同學們一起午飯的他騎個車跑得老遠，去慧春小吃店里吃飯。

　　這里是二中門口，他們班大部分同學都直升了一中，唯有小部分成績不太好的，去了二中。

　　說句老實話，爆炸頭阿姨燒的東西，實在是一般。

　　并且來這里三天了，他一次都沒有碰上趙明明，倒是碰到了幾個老同學。

　　“李意你怎么跑來二中啦？”

　　“你不是一中的么？”

　　其中有一個嘗了一口面，皺著眉頭喊：“老板娘，你做的這面，是人吃的么？”

　　這話可得罪人了，李意剛想阻擾，就看到爆炸頭……不，爆炸頭阿姨不知什么時候拉直了頭發，但她看起來還是跟印象中一樣兇悍，她叉著腰說，不是人吃的？難道你是狗啊！

　　畢竟都是小孩子，不敢跟大人計較。但是那個叫劉章的男生，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料，他小學是李意隔壁班的，有一次跟人搶乒乓球桌，愣是用乒乓球拍把對方的腦袋拍震蕩了。后來被勒令退學，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的不良少年。

　　這一次，劉章惡狠狠地嘟囔說：“死潑婦，看我怎么收拾你的丑八怪女兒。”

　　李意一慌，站起來跑出去追劉章，顧不上爆炸頭阿姨喊：“喂，小子，你還沒給錢哪！”

　　錢是父親后來還上的，在得知李意是他的兒子后，爆炸頭阿姨說，領導，你還沒吃吧？坐坐坐！

　　時隔多年，她還是叫他領導，估計卻已經不記得，很多年前，他們已經謀過面。

　　李意望著這個女人翻箱倒柜地找食材，想要把所有好吃的都傾囊相授，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臉上的傷疤還是疼，可是兜兜轉轉，卻還是見不到趙明明的身影。

　　在一個小時前，李意和劉章打了一架，劉章氣勢洶洶地要去找趙明明，李意跟他講道理也講不通，最后在劉章一口一個丑八怪的刺激下，一拳打在對方的眼睛上。

　　當然，李意是打不過人家的，他從小到大就沒打過架。二中訓導處跑來了老師，把他們拖開，一問，其中一個不是自己的學生，就讓打電話讓家長來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