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孤單情歌唱在cupcake公園（2）

　　他們所在的會場，像是一個巨大的游樂園，游園會還沒有開始，卡通人物占據了大多數。忽然擠進來一個穿運動服的男生，拎著一只大大的蛋糕，logo是周子圣設計的cupcake公園標志。

　　是跑過來給艾麗驚喜的李渝，鄭瑤瑤遠遠地看著他，忽然覺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未覺察的艾麗和趙連，還在甜蜜蜜地說著什么悄悄話。她急了，大喊一聲：“趙連！你過來！我有點事！”

　　這時候，白雪公主回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朝她微笑走來的李渝，慌慌張張地將手從趙連的手里抽出來，一副愧疚換成假裝的欣喜，迎接她的小男朋友。趙連也看到了，尷尬地一笑，朝她揮了揮手。

　　“什么事兒啊？瑤瑤？”

　　“這個……這個衣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故意將一顆紐扣摘下來，匹諾曹的背帶褲掉了一邊兒，趙連笑著翻找針線，她的眼珠子卻跟著李渝轉。

　　她看到李渝朝她點了點頭，認出了匹諾曹妝容下的她，這讓她有些難堪，匹諾曹的角色和白雪公主的角色，路人甲和女神界限分明不是么？

　　她看到艾麗用力地擁抱著李渝，嬉笑著說，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了！李渝你對我真好！這讓她心里發酸，趙連的針不小心刺到了她的皮膚，他大聲說對不起，鄭瑤瑤回過神，才覺得疼。

　　“啊……沒關系。”

　　沒關系的。

　　李渝走了之后，她將那個蛋糕獻寶似的給趙連吃。

　　“你嘗嘗看？是校門口的cupcake公園買的哦。”

　　趙連朝她揮揮手：“瑤瑤也過來吃呀！是你們店里買的呢！”

　　她白了一眼艾麗，可艾麗眼睛里只有社長趙連，并沒有覺察。

　　“我才不要吃。”慪氣地說著，為李渝不值。

　　園游會開始了，她去上洗手間的時候，李渝忽然逮住了她，期待地問她，艾麗喜歡那個蛋糕嗎？

　　“喜歡。她全吃完了。”她撒謊著摸著自己的鼻子，忽然覺得自己的鼻子變大了一點。

　　“為什么不告訴她是你親手做的？”

　　李渝狡黠地說：“怕她不喜歡嘛。還可以推卸責任。哈哈！”

　　這才覺察出瑤瑤的眼眶紅紅的，滿臉的白色面粉，顯得那眼紅，特別明顯。李渝慌了手腳。

　　“唉，我開玩笑呢。對不起啊……瑤瑤……你生氣了嗎？”

　　“沒有。沙子進眼睛啦。”她揉揉眼睛，覺得匹諾曹的裝扮，太適合她了。天生cos手啊不是嗎？

　　“那么。晚上我請你吃小龍蝦吧。”李渝開心地說。

　　“晚上你不用陪小女朋友過生日嗎？”她試探般地問。

　　李渝摸了摸鼻子，有些沮喪：“她好像……很忙的樣子。晚上我親自燒給你吃啊。餐館老板上次答應借我廚房的，本來打算燒給艾麗吃，我學了好幾道浙江的菜呢。可惜……”

　　李渝真可憐，她不想他可憐上再加可惜，笑著說：“好啊，我最喜歡吃小龍蝦了。”

　　10、

　　李渝做的香辣小龍蝦，比老板做得還辣。

　　辣得她幾乎要哭了。可是她裝作沒事兒地，將一盤子的小龍蝦全部吃光。結果李渝又從廚房里端出一盤，她嚇得不行，忙擺手說：“我真的吃飽了！”

　　“沒關系，可以帶回去再吃啊！”李渝說。

　　她當天回到cupcake，嗓子發不出聲音，還拎著一袋子小龍蝦，一進cupcake公園就狂喝水。周子圣似乎看出了什么，皺著眉頭說：“不會吃辣，就不要勉強自己去吃。”

　　過了一會兒，他出門回來給她帶了一包降火藥和金嗓子喉寶，丟給她：“吃掉吧。”

　　“謝謝師傅……”她打開那盒小龍蝦。

　　“不許吃了。”周子圣摁住她的手，命令道。

　　“浪費可恥。”

　　“我幫你吃！”周子圣二話不說，坐了下來，一口一個地，吃掉了那整盤的小龍蝦。抬頭看到鄭瑤瑤有些憂傷的眼睛，說了句她聽不懂的話。

　　“其實沒必要委屈自己的口味的。”

　　“嗯？”

　　周子圣比她大幾歲，也經歷過青春期，也瘋狂地喜歡過別人，他自然看得出，李渝不僅僅是一個客人那么簡單的事。

　　“我是說。喜歡一個人，并不一定非要跟他吃一樣的口味。”他遞給她一杯水，“你看，火鍋你不能吃辣，點鴛鴦鍋就好了。cupcake也有那么多不同的口味，不一定非要吃一樣的。香辣小龍蝦，也可以不放辣。點兩份就好了。沒必要，什么都要一樣啊。”

　　她被戳中了心事，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可是，香辣小龍蝦，不放辣，就不是香辣小龍蝦了。”

　　“有什么關系啊。”周子圣皺起眉頭來，他是她的同學們公認的大帥哥，只是太過藝術家地留著一頭中發，顯得整個人有些憂郁氣質，“喜歡一個人都可以犧牲自己的口味，那么，有一點點的小麻煩，又有什么關系呢？”

　　11、

　　cupcake公園生意一直很好，周子圣忙不過來，又找了幾個甜品師。

　　她好長時間沒有見到李渝了。他偶爾會來cupcake買香草味的給艾麗吃，依舊是干干凈凈一個板寸頭，只是笑容越來越憂郁。

　　她空了下來，就被趙連拖回了cos社。鄭瑤瑤實在不喜歡趙連，他跟女生總是過于親昵，包括對她。他總是攬她的肩膀，親昵地叫她瑤瑤，這和周子圣叫她瑤瑤的方式不一樣，柔情萬丈的樣子，底下卻是令人不舒服的輕佻，趙連有女朋友，三天兩頭地吵架，趙連總愛找她訴苦，鄭瑤瑤總要借機跑開。她剛回cos社，覺得還是離開的好。不如去圍棋社呢，忽然東山再起的圍棋社最近成了熱門，原因是來了一個超級棒的棋手，拿過很多獎，聽說長得還很帥。其實，很多面孔是新的了。艾麗，也不在里頭了。問起來，旁人告訴她，趙連的大三的女朋友知道他和艾麗有些曖昧，不高興了，就把她踢走了。

　　對方的言語里有些不屑，艾麗那人也真是的……腳踩兩條船，看她怎么翻。瑤瑤你也要小心趙連的魔爪啊！

　　她沒注意聽后面的，只想著李渝。她一點都不希望艾麗翻船，因為那樣，李渝也會受傷的。

　　小餐館里，也很少看到李渝了。聽說艾麗退出cos社以后，就天天和李渝在一塊兒吃飯。她找到一間菜館，浙菜做得很好。李渝，不吃小龍蝦了嗎？不吃辣了嗎？他習慣了艾麗的口味，清淡也能很開心嗎？

　　可是，她還是沒能學會吃辣呢。

　　周子圣常常打包食物回來給員工吃，每次，都點一份不辣給她，上次她吃小龍蝦吃到喉嚨發炎，掛了好幾天的點滴，他警告她，不許再吃辣誤工了，否則他要開除她。

　　她喜歡cupcakes，不想被開除。這是她想做到老的一份工作呢。以后她一定要開一家cupcake的店，比周子圣的生意還要好。她要做一款屬于自己的蛋糕，其實她沒告訴過李渝，她最喜歡的口味不是榴蓮，而是栗子味的。當時，cupcake公園還沒有。

　　這只是她的一個心愿，還有一個，她實現不了。

　　那是關于李渝的遺憾。

　　輾轉一年，又快入冬了。她買了很多糖炒栗子回來，分給店里的每一個人吃。

　　周子圣又陷入了每年的繁忙階段，整個人像打了雞血一樣。圣誕節，cupcake的銷量是整年最好的時期。他的頭發亂糟糟的，忙得幾乎滄桑，看得幾個店員妹子，都心疼得要命。

　　她從隔壁買了咖啡，給周子圣打下手。

　　而這時候，穿著白色羽絨服的李渝，出現在玻璃櫥窗門口，恍若一年前的時光重現。

　　只是，他的神情不一樣。這一整年，在李渝身上，也有乍現的歲月痕跡，很大的部分，來源于他那份被校園里許多人津津樂道，幸災樂禍的愛情。

　　“好久不見。”他的開場白，聲音沙啞，鄭瑤瑤看到他瘦了許多，放在柜臺上的手，骨節蒼白。

　　“好久不見。”她也回。忙碌的周子圣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

　　“能找你聊聊嗎？出去……聊聊。”李渝祈求般地說。

　　“店里這會兒很忙……”她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跑過去向師傅請假，周子圣皺了下眉頭說：“好吧，但是你記得，不要吃香辣小龍蝦。這關頭，可不準你生病。”

　　在周子圣眼里，李渝等于是香辣小龍蝦，也等于危險品。

　　鄭瑤瑤篤定地點頭：“我保證！”

　　12、

　　她違背了自己的保證，因為李渝懨懨的，跟她說：“瑤瑤，我好久沒吃辣了。可以陪我去吃一點嗎？”

　　她點頭說，好。

　　一桌子的辣菜，湘菜川菜一脈相承，辣得卻不同。

　　“真好。你也喜歡吃辣。”李渝夾了一塊水煮魚到她碗里，又夾了一點毛血旺。

　　“是啊。”她心虛地說，那紅猩猩的辣椒，真晃眼。

　　李渝在一片辛辣中心酸地告訴她。

　　他發現了艾麗和cos社社長的曖昧短信，他真的好難過，明明對艾麗那么好，付出一切地對她好，甚至為了她，連自己的飲食習慣都能改變，一個人，如果能為另一個人控制吃，那一定是真愛吧。然而，她卻辜負他。可最讓自己難過的是，他竟然舍不得分手，哪怕她移情別戀，他卻還是想偏執地去愛她，生怕失去。

　　“我該怎么辦？”李渝末了這么問她，她被一片辣椒嗆住，劇烈咳嗽，抬起眼看他。

　　“我不知道。”

　　因為我也想知道，我該怎么辦。

　　被辣椒嗆到的她，嘴唇發麻，直喝了五大碗涼茶，漲紅著臉，眼里皆是迷茫。

　　那天李渝說了很多很多，鄭瑤瑤負責聽。當然要她說也說不了。她的嗓子眼冒著火，卻忍耐著，陪在她喜歡的人身邊，以一個朋友的名義。

　　經過艾麗的宿舍樓的時候，李渝忽然停了下來，鄭瑤瑤看到他的表情，在凄惶的路燈照射下，陽光退散，孤獨隨行。

　　李渝忽然伸開雙手擁抱了她一下，這一下，讓鄭瑤瑤呆住了。一股暈頭轉鬧的感覺席卷了她，從頭發絲麻到了腳后跟。

　　這個擁抱是她企盼的，但來得太突然了。而當李渝像個沒事兒人似的松開她，說了句清淡的對不起時，她下意識轉頭看到了一個逆向他們暴走的女孩。

　　是艾麗。

　　方才的欣喜還沒完全蘇醒，就像被兜頭澆了冷水，冬日里渾身上下都是寒意。

　　因為她忽然明白了，也許李渝是真的不知道她不喜歡吃辣，但是他一定知道她喜歡他。

　　她抬起頭：“李渝，你什么意思？”

　　13、

　　在發現她嗓子發啞，整個人渾渾噩噩時，周子圣生氣地說，一定是吃辣了對不對？

　　是吃辣了。但是她這樣子真不是因為這，而是因為難過。

　　她麻木地操作著手里的工具，做出來的cupcake毫無靈魂，也不好吃。

　　“鄭瑤瑤？”周子圣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唔？我沒事啊！”扯出一個笑容來，“趕緊的吧。明天就圣誕節了呢！”

　　周子圣抽空出去了一趟，拎回來一袋子的糖炒栗子。

　　“鄭瑤瑤，吃栗子吧，你這副苦瓜臉，我可沒辦法工作啊！”

　　而跟著沖進來的人，一下子撞開了周子圣，直跑向柜臺，指著一臉茫然的鄭瑤瑤說。

　　“你要不要臉！鄭瑤瑤！你勾引了趙連不夠，還要勾引李渝！你就喜歡做小三是嗎？”

　　鄭瑤瑤張了張嘴，喉嚨好痛，發不出聲音，可是即便她說得了話，又能為自己辯解什么呢？

　　于是，得不到回應的艾麗，氣急敗壞地走進柜臺，伸手過來將cupcake柜臺里的榴蓮蛋糕砸在她身上。

　　“你這個骯臟的小三！臭死了！”

　　周子圣沖過來的時候，一袋的栗子滾落在地，棕色外衣，金黃的肉，一地的香氣四溢。

　　周子圣一把將艾麗給甩開，剩下的幾個榴蓮蛋糕，抹在了他的白色圍裙上。

　　“夠了！”周子圣大吼著，艾麗哆嗦了一下，忽然蹲下去哭起來。

　　反倒是受害者鄭瑤瑤沒有哭，她滿臉的榴蓮蛋糕，狼狽至極，眼巴巴地看著周子圣。

　　眼睛里在說。

　　“不是她說的那樣，我沒有。”

　　而周子圣看著她，篤定的眼神。

　　仿佛在說。

　　“我知道的。”

　　緊接著跟進來的是李渝，看來他們是經過了爭吵才跑到cupcake公園來大鬧的。李渝走進來的時候，只淡淡地看了鄭瑤瑤一眼，只是抱住了他蹲在地上哭泣的女朋友艾麗，然后牽著手說，不要哭。我們走吧。

　　仿佛，全世界的委屈都是她艾麗在受，而鄭瑤瑤身上的奶油和蛋糕屑，都不過是云煙。

　　周子圣默默地收著東西，鄭瑤瑤蒼白著臉沙啞著嗓子說：“對不起，師傅，這些，我都會賠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周子圣抬起頭笑著說：“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他慢慢地站起來，走出柜臺，用一塊白色的毛巾，一點點地揩掉她臉上和身上的榴蓮蛋糕。

　　“她還真有品味，用我最喜歡的榴蓮蛋糕砸你。要是換了別的口味，我一定揍她不可。”他笑嘻嘻地說，“好了，鄭瑤瑤，打起精神來！明天可是圣誕節，有大訂單呢！”

　　“你看你也喜歡榴蓮蛋糕，跟我的口味差不多啊。可我就不喜歡那個叫李渝的家伙……”

　　“我只是覺得，他的板寸頭很好看。”她嗚咽著說。

　　12、

　　圣誕節那天老早，李渝出現在柜臺的左側，他終于知道不好意思了，但眼角眉梢都是健康的喜色，看來，他和他的小公主，重修于好了。

　　“那個……對不起。艾麗她沖動，也怪我……沒解釋清楚。”

　　那你有跟我解釋嗎？解釋一下那個擁抱？只是利用一顆棋子？李渝果然是個厲害的棋手啊，剛前段時間拿了國家的圍棋大獎，他不止是一個四肢發達的男生呢，也一點都不笨呢。

　　她聽到周子圣在柜臺這邊咳嗽了兩聲，說：“這里不歡迎你。”

　　“我要買蛋糕。”李渝有些尷尬地說。

　　“我的蛋糕店不賣給你！”周子圣大著嗓門說，“今天是鄭瑤瑤的生日，這里全部的蛋糕，都是她的生日禮物！你要買，問她肯不肯！”

　　鄭瑤瑤驚訝地看了一眼周子圣，得到對方肯定的，而不是開玩笑的眼神后，回頭看向李渝，斬釘截鐵地說：“不賣！”

　　李渝尷尬地揚了揚手里的香辣小龍蝦，摸摸鼻子說：“那個……我給你帶的……香辣小龍蝦……”

　　“我一點都不愛吃香辣小龍蝦！”鄭瑤瑤大聲地說，盡管嗓子沙啞，但她知道慢慢會好起來的。包括自己的心，都會好起來的。不適合自己的口味，就不要勉強自己去吃，否則，傷身，也傷心呢。

　　李渝怔在那里，不理解地看著她，聽到她重復說。

　　“我不喜歡吃香辣小龍蝦，也不喜歡吃辣。我以后，再也不要吃了。”

　　14、

　　“這么多蛋糕啊。我要發財啦！”

　　“好啊。發財了，就請我吃南京灌湯包。”周子圣笑著說，鄭瑤瑤發現，這個大她幾歲的長頭發學長，剪了一個干凈的板寸頭，他想其什么似的，說，“對了，還有一樣東西。”

　　他從他的柜臺上遮住的紅布里，拿出一只棕色的cupcake。

　　“嘗一嘗，我新研發的口味。”

　　她聞到一陣清新的栗子香氣，用力咬一口，滿嘴的栗子香，好吃得令人想要落淚。

　　“生日快樂啊。鄭瑤瑤同學。”他將那紅布掀開，整整一盤的栗子蛋糕，數一數，加上她嘴里的那個，正好是12個。

　　12個，都屬于她，最喜歡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