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是北極星，可我在南極（2）

　　5、#青春盛宴#

　　陸子旭的英文站，持續了一整個秋天。可是程南幽，除了那日早上的對視，幾乎沒有幾句潦草的對話。

　　是的，程北冥說的對，她是面，從小就膽小，她懷疑在媽媽肚子里時，程北冥不但吃掉了她一半的腦子，還吃掉了她一半的膽。

　　有幾日，她聽到陸子旭的嗓子有些沙啞，偷偷去買了金嗓子喉寶，悄悄地往他書包里塞。

　　那種行為，帶點做賊心虛，也帶點竊喜。如果讓程北冥知道了，一定會看不起他的吧。

　　而程北冥最近的不對勁，南幽也看了出來。偷偷摸摸地接電話，偷偷摸摸地出門，扯謊說學校補課。

　　有一回，他在洗手間里，鈴聲響了，她接起來。

　　對方愣了一下，說，請問，北冥在嗎？

　　是另外一把新聞聯播嗓，溫潤干凈的女聲。

　　百年校慶趕在冬天之前來臨。12月初，學校選拔校慶主持人。

　　財大氣粗的富家學校，自然是想搞得隆重。資金有余，原來打算請市里有名的主持人，校長卻擰著眉頭說，是咱們的校慶，就得要咱們的主持人。

　　播音站的老師便推薦了陸子旭。

　　陸子旭一把好嗓子，又有足夠的臺風，自然不錯。可是搭檔的女主持卻沒了著落。便緊鑼密鼓地搜尋人才。學校里，除了幾位專業培訓過的老師，甚至連班主任都操著一口A市版普通話。學生更是如此。偏愛嗯嗯啊啊的周杰倫，沒什么人看新聞聯播。

　　一首雙截棍就打遍天下，誰在乎他柔中是否帶鋼。

　　因為沒有比對，一群女生躍躍欲試，程南幽也不知跟誰借的膽，在報名表上，填了自己的名字。

　　一晚上都在對著考級普通話版練習，咬字要清晰，兒化音要順暢不能造作，平翹舌是重點，前后鼻一定要認準。

　　熬夜到凌晨，直到程北冥氣呼呼地敲她的門，大半夜的你念啥經呢程南幽！

　　躲到被窩里去練，時鐘指向午夜1點，陸子旭的聲音在困意中襲來。

　　“我叫陸子旭。”

　　“Withthishand,iwillliftyoursorrow.”

　　也許是半夢半醒的節奏，她對自己說，程南幽，站到他身邊去。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6、#編的春天#

　　老師面試主持人的時候，陸子旭竟也在身邊。

　　程南幽緊張得一手的汗。

　　演講稿已背了好幾天，通宵令她眼眶很黑。爸爸媽媽和程北冥都受不了她的新腔調。

　　“你看這兒~這是哪兒的事兒啊！媽，板凳兒呢！”

　　可是，一見陸子旭，她先前準備好的臺詞，全都化作冷汗了。

　　腦子里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開始吃力背誦。

　　這下好了，平日里臺下十年功，統統成了丑。

　　因為太過刻意，平舌成了翹，一路后鼻到底，念完一切，只有想死的心。

　　這一下，可比A市普通話還難聽。

　　愣是在冬天，急出了一身汗。

　　老師皺著眉頭，陸子旭朝她笑了笑，回頭跟老師說。

　　“章老師，實在不行，我找我一中的朋友吧，她在校外兼作電臺主播，聲音不錯，臺風也很好。”

　　程南幽出門的時候，12月的風席卷而來，吹干了她額上的冷汗，化為一陣冰涼。

　　冬天來了。

　　她，永遠都不能成為春天。

　　然而，緣分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楚。程南幽在那時候以為是命運出現轉機，可后來才發覺，她不過是命運里的一個最小的齒輪，沒有她，故事也許一樣，多了她，只是錦上添花的一個情節罷了。

　　那日頹喪的女生從學校里出來，在冬天蕭瑟的風里行走。

　　心情很差。

　　路邊忽有搭訕的男女，衣著普通，表情可憐，稱來A市旅行，被扒手扒了兜，身上所有錢財，包括身份證，都被偷走。此時，竟連回東北的車費都沒有。

　　程南幽本就單純，此時，竟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一對想回家而不達的男女，和一個想去那個夢想彼岸卻徒勞無功的她，殊途同歸。

　　她的包里，恰好是兩千塊。出門才想起補習費未交，此時，毫不吝嗇地抽出兩張百元大鈔，遞向對方。

　　在對方感恩戴德的鞠躬中，她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走開。

　　此時華燈初上，黃昏已過，A市冬日的晚上，有些蕭瑟。

　　路邊有小販販賣華夫餅，想起程北冥喜歡吃，便準備掏錢給他帶點。

　　誰料一掏書包，除了書本和筆袋，什么都沒有了。

　　慌亂之中，小販遞上做好的華夫餅，跟她比了五個手指。

　　五塊錢。

　　卻迎來女生措手不及的眼淚。

　　不知何時站在她身畔的少年，幫她接過了華夫餅，替她付了錢，遞給倉皇失措的她。

　　“怎么了？沒帶錢包嗎？”

　　依舊是好聽的新聞聯播嗓，她卻沒心情去享受了，此時只顧著哭：“我的錢被偷走了？”

　　陸子旭倒是沉著地問，別急，怎么回事？丟了多少？

　　一千八百塊。

　　細問之下，陸子旭擰起眉頭問她一路的狀況，在哪里碰到過可疑的人。

　　排除一切可能，唯一有嫌疑的，就是那對男女。

　　這種騙術在大城市已是屢見不鮮，陸子旭嘆了口氣說，他們是騙子。

　　怎么可能呢！她眨巴著含淚的眼睛，他們……

　　這才想起，明明說是東北人，卻操著一口A市的普通話，這么明顯的破綻，她竟到現在才覺察。

　　“要么去報警吧。只是……”

　　只是A市好歹也不小，報警，又有何用。何況金額也不算巨大，怕是警察，也不會重視。

　　“我會被我媽打死的……”

　　得知是補習費，陸子旭說：“別急，明天我先幫你把錢墊上。你不用急著還給我。”

　　那塊華夫餅，在手里熱騰騰的，程南幽看著面前男生溫和的笑容，終于安下心來。

　　聲音細弱地說謝謝你。

　　又想起白日里在他面前出糗，此刻才將羞愧寫在臉上。

　　寒風一來，陸子旭打了個冷戰，他只穿著單薄的風衣，里頭是一件白襯衫，領子很低，脖子空蕩蕩的。這種溫度里，自然是冷。

　　“陸子旭同學……”她叫住他，“那真的麻煩你了。不知道怎么感謝。”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少年人有良好的修養，一句話，便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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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把丟錢的事兒，悄悄告訴了程北冥，北冥狠狠地罵了她一通蠢貨，將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整整的兩千塊，嘆口氣說，去還給你那同學吧，你說不熟，也不好總是欠著。

　　是不想欠的，可這確實他們唯一的牽連。還上后，陸子旭有些吃驚，問她有沒有被父母責罵。她回答說，是哥哥給的錢。對方才放心。

　　那種溫柔和關切，叫程南幽的一整天如沐春風，甚至要感激那對騙子男女了。

　　從街巷買回來的灰色毛線球，一整個晚上窩在房里，房門反鎖，程北冥在外面喊破喉嚨。

　　“程南幽，你在屋里做什么缺德事兒啊！你快把老子的MP4還給我！”

　　雖然欠著他兩千塊巨款，但畢竟是哥哥，她才懶得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只認真地，在燈下，對著一筆一劃抄下來的織圍巾方法，織了拆，拆了織，只感慨古代女子實在命苦，這種針線活，實在不是人干的。

　　可是，辛苦里自有一分甜蜜。小小一臺MP4里，正放著僵尸新娘。

　　念到那句臺詞，她頓了一頓，手有些麻，嘴角漾起一個笑容。

　　玻璃窗上，倒映出一個春天。

　　7、#無雪的冬日#

　　圍巾織好已是半月之后的事，離校慶還有兩天時間。

　　依舊是偷偷放到他的座位下邊的。

　　這種事，她越干越熟練，但卻有些期待，放圍巾的時候，被他看到。又擔心被他看到。那股糾結，終究是以偷偷摸摸成功告終。

　　與陸子旭，是稍微熟絡了一點，偶爾會有幾句談天。只是高二學子，尤其是他們這樣的重點高中，雖然有不少浪蕩之徒，大多還是嚴謹對待學業的。

　　高考說遠也不遠，倒計時牌子未掛，心中卻已有了桿秤。

　　陸子旭非常忙。

　　聽說校慶的女主持，最終選拔未能如愿，便去校外找了一個女生。

　　她會幻想，那個女聲，是怎樣的。

　　跟他一樣的新聞聯播嗓嗎？于是契合的嗓音貫穿整個豪華的大禮堂，一場空前未有的聲音之盛宴。

　　她喜歡的少年，站在萬人禮堂最矚目的地方，可惜的是，不是她。

　　隨著圍巾附送的那封信里，她寫道，希望你戴著它，站在百年校慶上。

　　程南幽不知，是否會如愿。

　　程北冥這幾日乖乖在家，南幽覺得反常，便打趣他說，不談戀愛了？不偷偷扯淡出門了？

　　程北冥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頭一次凝重地說，冬天不適合戀愛，太冷了。所以分手了。

　　往日里才不關心程北冥的情史呢，這家伙屬花心大蘿卜，身邊女孩子多得自己記不清。許是自己有心事，忍不住追問他。

　　“是那個聲音很好聽的女孩子不？程北冥，她好看嗎？”

　　“好看。”笑起來像春天。

　　“那干嘛分手。”

　　“好看當飯吃嗎？”他白了她一眼，忽然抓住她軟肋，“你這缺心眼的丫頭，織的圍巾呢？我生日要到了，是要給我驚喜對不對？”

　　這個笨蛋，他生日不就是她生日嗎？蠢到爆，她卻紅著臉說：“誰說織給你的啊！想得美！”

　　“那……是給哪個男的的？”程北冥問。

　　“……手工課的作業啦！”

　　“少坑爹了你！高中有手工課？你騙人打打草稿好不好？”

　　8、#我不是女主角#

　　人的一生，記憶有限。但總有一個場面，能夠代表青春。

　　對她而言，就是百年校慶上，她的少年出場的那一刻。

　　陸子旭圍著她的圍巾，站在鎂光燈下，不出聲，已讓她驚呆。

　　捏住身邊漫不經心的程北冥的手臂。他原本死活不肯來，是她用欠錢不還威脅才來的。

　　程北冥看到了那條圍巾，對妹妹的心境，一目了然。他皺起眉頭，目光飄向另外一邊，款款走來的女主持人，心中一痛。

　　而當那女主持人一發聲，程南幽聽到了那個從話筒里傳出來的標準普通話的女音，此刻，通過話筒，悠揚地，在整個大禮堂的上空，款待眾賓客的耳。

　　她回頭看向一臉不耐煩的哥哥，愣了一下。

　　那場演出，隆重，完美。

　　男女主持人，搭檔默契，聽前排八卦者稱，他們在北方相識，同一學校，男才女貌搭檔無數場晚會。后來女生早一年歸鄉，男生相繼歸來，自是還原當初，仍舊默契不減。

　　她聽得心慌，看向一邊玩著新買的手機的程北冥，知道他雖做無謂狀，其實都聽在心里。

　　那一刻，酸甜苦辣咸，統統泛上心頭。

　　原來，陸子旭那眉眼里的一絲愁，并非是她看錯，而是情系他人。

　　而她頭一次，恨自己這般聰明。

　　散場時，陸子旭不知從何時冒出來，叫住他們。

　　叫的，卻是程北冥。

　　那條圍巾，圍在了女主持的脖子上，她穿著小禮服，凍得發抖。雖不為過，卻令程南幽一陣難過。

　　心情是云霄飛車，此時是谷底，停了電，再也不能躥上去。

　　“程南幽，程北冥。”他笑著說，“聽箏兒說，才知道，你們倆是同胞兄妹。當初真沒想到……”

　　箏兒。多么親密的稱呼。程北冥換上得體的笑容，收拾好剛才頹喪的氣質，打趣說：“喲，許箏晚上表現得很不錯嘛。陸子旭，你也是。咿？圍巾怎么到許箏那兒了？看手法，織得不錯啊。”

　　程南幽心已涼了半截，四人之中，唯她一個將心情寫在臉上。這個許箏有一副江南女子的長相，身材高挑，苗條，長發披肩，柔順，發絲在寒風里微微飄動，即便是隆冬，也像春日的逃之夭夭。

　　“粉絲送的。”陸子旭笑著說。

　　呵呵，粉絲。她在陸子旭隨意一瞥中，明白了，他是知道的。她往他課桌里塞喉寶，他知道，這條圍巾，他也知道。他一目了然了她對他的迷戀，卻一句話令她顏面無存。

　　只不過，是一個粉絲。

　　然而許箏卻是另外一番心境，她在他們兄妹倆走出兩分鐘后，快步追了上來。一把拽住哥哥的手：“程北冥，我們得聊聊！”

　　9、#真的沒關系#

　　事情就是這樣。沒有太過曲折的劇情，一切都只不過是她心中的鬼罷了。

　　陸子旭后來找她，將圍巾還給她，果然她猜中了一切。

　　他說，我能做的只是這些。對不起，南幽，我有了喜歡的人。

　　這拒絕，也算是禮貌了。卻怎料少年心切，說出的話，實在傷人。

　　他用那把曾讓她覺得溫柔的嗓音說，可以問你個問題嗎？程北冥到底喜不喜歡許箏？我不希望箏兒被騙。如果他是因為你喜歡我而……

　　話沒有說下去，程南幽整個身子在發抖。

　　“我沒有。”

　　這些話，她都保持緘默。她那場曾令自己一個人歡喜的暗戀，沒有告終。喜歡是不問緣由，也找不到出處的，盡管他不喜歡她，那又怎樣。

　　可是程北冥卻從許箏那聽到了疑問，暴走地要去找陸子旭酸脹。

　　她一把抱住哥哥的手臂，直晃著腦袋。

　　“他沒有錯。”

　　是啊。他沒有錯。只是不喜歡我。

　　我也沒有錯。喜歡一個人，從來都不是錯。

　　只可惜，他是北極星，我卻在南極。

　　不過，沒有關系，收音機可以收到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

　　她并不會把青春的暗戀當一生，但這場暗戀，卻是整個青春。

　　無人手解除我悲傷，我便自己動手吧。

　　真的，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