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書庫 > 外國文學 > 外國名著 > 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書號:293)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傍晚時分,我們在河心一個長滿柳樹的小沙洲停靠著。大河兩岸各有一個村落。公爵和國王開始設計一個方案,好到鎮上去施展一番。杰姆呢,他對公爵說,他希望能只去幾個鐘頭,因為不然的話,他得整天捆綁在窩棚里,實在悶得慌。知道吧,我們每次留他一個人的時候,就得把他捆起來,不然的話,要是碰巧有人發現就只是他一個人,并沒有捆綁著,他就會仿佛是個逃亡的黑奴似的,你知道吧。公爵就說,整天給捆綁著,這確實有點兒難受,他得想出一個法子來,免得受這個罪。

  他這人絕頂聰明,公爵就是這號人,他一會兒就想出了一個法子。他把李爾王的服飾給杰姆打扮了起來——那是一件印花布長袍,一套白馬尾做的假發和大胡子。他又取出了戲院里化裝用的顏料,在杰姆的臉上、手上、耳朵上、頸子上,全都涂上了一層死氣沉沉的藍色,看上去仿佛一個人已經淹死了九天之久。那要不是從未見過的最怪異的模樣才怪呢。接下來,公爵拿出來一小塊木板,在上面寫著:

  有病的阿拉伯人——只要不是發瘋的時候,與人無害

  他把木板釘在一根木樁上,這木樁就立在窩棚前面,離四五英尺光景,杰姆大為滿意。他說,這比被捆綁住的時候,每天度日如年,一聽到什么聲響,就全身抖擻,要強一些。公爵對他說,不妨自由自在一些。要是有什么人來近處打擾,那就從窩棚跳將出來,裝腔作勢一番,并且象一頭野獸那么吼叫一兩聲。依他看,這樣一來,人家會溜之大吉,盡管讓他一個人自由自在。這樣的判斷,理由倒很充分。假如是個平常人,不必等他吼出聲來,就會撒腿便逃。因為啊,他那個模樣,不光是象個死人,看起來比死人還要難看得多哩。

  這兩個流氓又想演出《王室異獸》那一套,因為這能撈到大錢。不過他們也認定不安全,因為時至今日,上游的消息傳聞,也許已經一路傳開了。他們一時間搗鼓不出最合適的妙計,因此臨了公爵便說,暫時放一放,給他一兩個鐘頭,讓他再動動腦筋,看能不能針對這個阿肯色州的村落,搞點兒好主意出來。國王呢,他說他準備上另一個村子去,不過心中倒并無什么確定的計劃,單靠上天幫忙,指引一個撈錢的路子——依我看,這意思是說,靠魔鬼幫忙吧。我們在上一站都從鋪子里添置了一些衣服,國王這會兒便穿戴了起來。他還要我也穿起來。我自然就照辦了。國王的打扮一身是黑色的。看起來果然頗有氣派。我過去從沒有想到過服裝會把一個人變成另一個樣子。啊,原來呢,他本象個脾氣最乖僻的老流氓,可如今呢,但見他摘下嶄新的白水獺皮帽子,一鞠躬,微微一笑,他那種又氣派,又和善,又虔誠的神氣,你準以為他剛從挪亞方舟里走出來,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利未老頭兒本人呢。杰姆把獨木舟打掃干凈了,我也把槳準備好了。大約在鎮子上游三英里的一個灘嘴下面,正停靠著一只大輪——大輪停靠了好幾個鐘頭了,正在裝貨。國王說:

  “看看我這身打扮吧。依我看,最好說我是從上游圣·路易或者辛辛那提,或是別的什么大地方下來的。赫克貝里,往大輪那邊劃過去,我們要坐大輪到那個村子去。”

  聽到說要去搭大輪走一趟,我不用吩咐第二遍,便劃到了離村子半英里路的岸邊,然后沿著陡峭的河岸附近平靜的水面上快劃。不多一會兒,就遇見一位長相不錯、涉世不深、年紀輕輕的鄉巴佬。他坐在一根原木上,正擦著臉上的汗水,因為天氣確實很熱,并且他身旁還有幾件大行李包。“船頭對著岸邊靠”,國王說,我照著辦了。“年輕人,要到哪里去啊?”

  “搭大輪。要到奧爾良去。”

  “那就上船吧,”國王說。“等一等,讓我的傭人幫你提一提你那些行李包吧。你跳上岸去,幫一下那位先生,阿道爾弗斯。”——我知道這是指我。

  我照著辦了,然后我們三人出發了。那位年輕人感激萬分,說這么熱的天氣,提著行李包趕路,真夠嗆。他問國王往哪里去。國王對他說,他是上游來的,今天早上在另一個村子上的岸,如今準備走幾英里路,去看看一處農莊上一個老朋友。年輕人說:

  “我一看見你,就對我自個兒說,‘準是威爾克斯先生,肯定是的,他剛剛差一步,沒有能準時到達。’可是我又對自個兒說,‘不是的。依我看啊,那不是他。要是的話,他不會打下游往上劃啊。’你不是他,對吧?”

  “不是的。我的名字叫勃洛特格特——亞歷山大·勃洛特格特——亞歷山大·勃洛特格特牧師。我看啊,我該說,我是上帝謙卑的仆人中的一個。不過嘛,不管怎么說,威爾克斯先生沒有能準時到達,我還是替他惋惜,要是他為此失掉什么的話——我但愿事實并非如此。”

  “是啊,他不會為此失掉什么財產,因為他照樣可以得到財產,可就是他失去了在他哥哥彼得瞑目以前最后見上一面的機會啊——也許他哥哥不會在意。這樣的事,誰也說不準——不過他哥哥會為了能夠咽氣以前見他一面,付出他在世上的任何代價。最近三個星期來,他嘮叨的就是這件事了,此外沒有什么別的了。他從小時候當孩子時起便沒有和他在一起了——他的兄弟威廉。他根本從未見到過——那是個又聾又啞的——威廉,該還不過三十歲,或者三十五歲。彼得和喬治是移居到這里的兩個。喬治是弟弟,結了婚,去年夫妻雙雙死了。哈維和威廉是弟兄中僅剩下來的人了。正如剛才說的,他們還沒有及時趕到送終啊。”

  “有沒有什么人給他們送去了信呢?”

  “哦,送了的。一兩個月前,彼得剛得病,就捎去了信。這是因為當時彼得說,他這一回啊,怕好不了啦。你知道吧,他很老了。喬治的幾個閨女陪伴他,她們還太年輕,除了那個一頭紅發的瑪麗·珍妮。因此,喬治夫婦倆死后,他就不免覺得孤單,也就對人世很少留戀了。他心里急切想的,是和哈維見上一面,——還有和威廉見上一面——因為他是屬于那么一類的人,這些人說什么也不肯立什么遺囑之類。他給哈維留下了一封信。他說他在信中交代了錢偷偷放在什么地方,也講了他希望怎樣妥善地把其余的財產分給喬治的幾個閨女——因為喬治并沒有留下什么別的文件。這封信嘛,是人家想盡方法叫他簽了名的文件啦。”

  “依你看,哈維為什么沒有來?他住在哪里?”

  “哦,他住在英格蘭——在歇費爾特——在那邊傳教——還從未來過這個國家。他沒有多少空余的時間——再說呢,也可能他根本沒有收到那封信啊,你知道吧。”

  “太可惜了,可憐的人,不能生前見兄弟一面,太可惜了。

  你說你是去奧爾良的?”

  “是的。不過這是我要去的一處罷了。下星期三,我要搭船去里約·熱內盧。我叔叔住在那兒。”

  “那可是很遠的路啊。不過,走這一趟是挺有趣的。我恨不得也到那兒去一趟。瑪麗·珍妮是最大的么?其他的人有多大呢?”

  “瑪麗·珍妮十九,蘇珊十五,瓊娜十四光景——她是頂倒霉的一個,是個豁嘴。”

  “可憐的孩子們。冷冷清清地給拋在了這個冷酷的世界上。”

  “啊,要不然的話,她們的遭遇還可能更糟呢。老彼得還有些朋友。他們不會聽任她們受到傷害。一個叫霍勃遜,是浸禮會的牧師;還有教堂執事洛特·霍凡;還有朋·勒克、阿勃納·夏克爾福特;還有律師勒未·貝爾;還有羅賓遜醫生;還有這些人的妻子;還有寡婦巴特雷——還有,總之還有不少人,上面是彼得交情最深的,他寫家信的時候,常常講到過他們。因此,哈維一到這里,會知道到哪里去找一些朋友的。”

  哈,那老頭一個勁地問這問那,幾乎把那個年輕人肚子里都掏空了。這個倒霉的鎮子上一個個的人,一件件的事,以及有關威爾克斯的所有的一件件事和彼得的生意情況,他沒有問個遍,那才算是怪事一樁呢。彼得是位鞣皮工人。喬治呢,是個木匠。哈維呢,是個非國教派牧師。如此等等,如此等等。接下來老頭兒說:

  “你愿意趕遠路,一路走到大輪那里,那又是為了什么呢?”

  “因為這是到奧爾良的一只大船。我擔心它到那邊不肯停靠。這些船在深水里走的時候,你盡管打招呼,它們也不會肯停靠。辛辛那提開來的船肯定會停。不過如今這一只是圣·路易來的。”

  “彼得·威爾克斯的生意還興旺么?”

  “哦,還興旺。他有房有地。人家說他留下了三四千塊現錢,藏在什么一個地方。”

  “你說他什么時候死的啊?”

  “我沒有說啊,不過那是昨晚上的事。”

  “明天出喪,大概是這樣吧?”

  “是啊,大致是中午光景。”

  “啊,多么悲慘。不過呢,我們一個個都得走的,不是這個時辰,便是另一個時辰。因此緣故,我們該做的事,便是做好準備,這樣,就不必操心了。”

  “是啊,先生,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媽總是這么個說法。”

  我們劃到輪船邊的時候,它裝貨快裝好了,很快便要開了。國王一字沒有提我們上船的事,所以我最后還是失去了坐輪船的運氣。輪船一開走,國王囑咐我往上游劃一英里路,劃到一個沒有什么人的去處,然后他上了岸。他說:

  “現在馬上趕回去,把公爵給帶到這兒來。還要帶上那些新買的手提包。要是他到了河對岸去了,那就劃到河對岸去,把他找到。囑咐他要丟下一切上這兒來。好,你就馬上走吧。”

  我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過我自然不則一聲。我和公爵回轉以后,我們就把獨木舟藏了起來。他們就坐在一根原木上,由國王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講給了公爵聽,跟那位年輕人說的一個樣——簡直一字不差。在他講述的過程中,始終象一個英國人講話的那個調調兒,而且學得惟妙惟肖,也真難為這個流氓。要學他那個派頭,我可學不起來,因此也就無心學了,不過他確實表現得頂呱呱。接下來,他說:

  “你扮又聾又啞的角色,怎么樣,畢奇華特?”

  公爵說,這包在他身上就是了。說他過去在舞臺上演過又聾又啞的角色。這樣,他們就在那兒守候著輪船開過來。

  下午,開來了幾只小輪船,不過并非從上游遠處開來的。最后開來了一只大輪,他們就招呼它停下。大輪放下一只小艇,我們就上了大輪。它是從辛辛那提開來的。等到他們知道我們只要搭四五英里路就要下船,他們就氣壞了,把我們臭罵了一頓,還揚言說到時候不放我們上岸。不過公爵挺鎮靜。他說:

  “要是兩位先生愿意每英里路各付一塊大洋,由輪船上派一只小艇接送,那大輪就該讓他們坐了吧,你們說呢?”

  這樣,他們就軟了下來,說好吧。于是一到那個村子,大輪就派小艇把我們送上了岸。當時有二十來個人聚集在那里,一見小艇開過來,就聚攏過來。國王說:

  “你們哪一位先生能告訴我彼得·威爾克斯先生住哪里?”他們就我看著你,你看著我,點點頭,仿佛在說,“我說的怎么樣?”然后其中一人輕聲而斯文地說道:

  “對不住,先生,我能對你說的,只是昨天黃昏時分他還在哪兒住。”

  一眨眼間,那個老東西、下流胚就連身子也撐不住了,一下子撲到那個人身上,把臉頰伏在他肩膀上,對著他的后背哭了起來,說道:

  “天啊,天啊,我們那可憐的哥哥啊——他走啦,我們竟然沒有能趕上見一面。哦,這叫人怎么受得了啊!”

  隨后他一轉身,嗚嗚哭著,向公爵打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手勢,于是公爵就把手提包往地上一丟,哭將起來。這兩個騙子要不是我遇見過的最混蛋的家伙,那才怪呢。

  人們便聚攏來,對他們表示哀悼,說了種種安慰的話。還給他們提了手提包,帶上山去。還讓他們靠著自己的身子哭。又把彼得臨終前的情況一一告訴他們。國王就做出種種手勢,把這些告訴了公爵。這兩個人對鞣皮工人之死那種哀痛啊,就仿佛他們失去了十二門徒一般。哼,我要是以前見過這樣一類的異怪,那就罰我當一名黑奴吧。真叫人為了人類害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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