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秋日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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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自己還是討厭李貝媛的吧。

　　明明長得一般還驕傲自大，不會知錯就改還變本加厲，喜歡多管閑事又沒有恰當的辦法。最可惡的是，動不動就瞪人的那個眼神，別提多討厭了。

　　唐南風在回家的出租車上想，原本和她一點交集都沒有，這么短時間，怎么卻感覺和她發生了很多故事。以前想是有緣還是冤家路窄，反過來一想，冤家也得有緣，這路才能窄得了啊。

　　唐南風單手撐著下巴，另一手轉著筆，別過臉看向窗外，下過雨的天空干凈明亮，他視線往下，看見李貝媛推著她那輛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單車進了車棚，然后獨自一人咬著包子走進教學樓。這么看，似乎也沒有那么討厭了。

　　課上，身邊的同學遞來一張紙條，唐南風打開來，是李貝媛寫的。

　　“多謝昨天相救，我誤會你了，你是一個漢子！放學請你吃烤串，賞不賞臉？”

　　唐南風雖然沒直接說，但放學后他卻一直坐在位置上等李貝媛過來邀請他。

　　“久等了，走吧。”拖拖拉拉半天，唐南風終于等到了她。李貝媛取笑他，“你沒回話我還以為你不想吃呢?！?/p>

　　唐南風提上書包：“再怎么討厭你，我也不能和烤串過不去。”

　　李貝媛帶他到一家大排檔，點了一桌子吃的。見唐南風有些不適應這種吵鬧的環境，她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啊，我只能請得起你吃這個?！本o接著補充道，“不過這家的烤串超好吃的，你一定會喜歡?！?/p>

　　上菜之后，唐南風半信半疑地吃起來，才發現味道果然不一般，便慢慢放開了架子。平日根本沒什么機會來這樣的地方吃東西，父母也不允許，久而久之他就覺得這些地方就是不怎么好的地方，根本不值得來，而眼下，因為李貝媛的邀請，這么輕易就坐了進來，還吃得這么大快朵頤。他看著眼前同樣吃得很投入的女生，不由得輕輕笑了起來。

　　“李貝媛……”

　　“哈？干嘛？”女生一個勁往嘴里塞食物。

　　“你有喜歡的人？”唐南風問出口后趕緊端起茶杯往嘴里灌水，遮掩住臉上尷尬的表情。

　　“有啊，古川雄輝?！?/p>

　　“我說現實生活中的。”

　　“這倒沒有?！?/p>

　　“那你上次跟李奶奶賣花說是送給喜歡的人。”

　　“哦，那個是騙她的啦。”

　　“為什么要騙她？”

　　李貝媛抹了抹嘴角的油，解釋道：“當然要編好理由啊，不然每次都去買，老人心里會過意不去的。像‘朋友的生日’‘爸爸媽媽結婚紀念’‘送給鄰居家的小孩’這個我都編過呢，找借口還不容易，主要是要讓老人開心，不覺得我是在同情她?！?/p>

　　女生埋頭繼續吃，說是請人吃飯，可自己卻吃得不亦樂乎，聽了她的這番話，唐南風徹底對她刮目相看了，表面上大大咧咧，實際卻是個這么細膩，在乎別人感受的人。

　　在唐南風看得入神的時候，電話突然響起，朋友對面催促著他：“喂在哪呢？今天我生日，你都不捧場啊？”唐南風掛上電話，向李貝媛借了單車，匆匆告了別。

　　一路狂踩踏腳板，眼看馬上就要到飯店了，遇上一個下坡，唐南風也沒多想就沖下去，誰知單車剎車不靈，結果整個人撞在了綠化帶上，還傷了腳。

　　他吃痛地先給朋友打電話：“不好意思今天我估計是去不了了，另外我有件事拜托你?！?/p>

　　—7—

　　那晚李貝媛一個人解決了所有吃的，等她去買單時，老板告訴她，唐南風走之前已經付了錢?；丶业穆飞?，李貝媛吹著晚風，哼著歌，心情不自覺就愉悅了起來，唐南風的臉浮現在腦海里，她還會禁不住笑出聲來。走到家門口她才想起來，單車的剎車壞了，忘了提醒他。

　　第二天同學跟她說，唐南風在樓下叫她下去。她下了樓，看見唐南風一只腳綁著繃帶，雙手扶著一輛嶄新的單車。

　　“送給你?！蹦猩衍囃频脚矍?。

　　“……怎么回事?。课业能嚹兀窟€有你的腳……”

　　唐南風擺擺手：“沒事，我看你的車太舊了，所以……”

　　“所以就送我一輛新的？唐南風，我們沒這么熟吧？”

　　唐南風愣了愣，笑起來：“才不是呢，昨天我騎你那車，剎車都失靈了，我不小心撞壞了，所以就干脆買了輛新的賠給你?！?/p>

　　“那我的車呢？”女生緊張起來。

　　“我叫朋友給賣了，錢的話我事后再給你。”

　　“你說什么？賣了！”

　　“……我看都舊城那樣了，留著也沒什么用?！?/p>

　　“那可是我外婆買給我的，你怎么可以賣掉？”李貝媛眼角泛淚。

　　唐南風慌了：“我不知道啊，對不起，那現在你就先用著這輛吧……”

　　“算了，不用了?！崩钬愭履四ㄑ劢?，“也怪我沒跟你說，害你摔了腳，謝謝你的好意?！?/p>

　　李貝媛轉身跑上樓，唐南風扶著那輛錚亮的單車一臉失落。

　　李貝媛回到教室，把頭埋進胳膊里，她想怪唐南風，怪他怎么可以隨便就把別人的東西賣了，在他眼里，什么都可以用錢買嗎？但不知道為何她又做不到，畢竟他或許也是一番好意。

　　那天后來，唐南風沒出現在教室里。

　　到了傍晚，李貝媛和同學一起下樓，在車棚，李貝媛拜托她：“今天可以載我回家嗎？我沒車?！?/p>

　　“欸，那不是你的車嗎？”同學指這旁邊的車棚。

　　李貝媛看過去，真的是她那輛舊單車，安然無恙地停在角落里，后座上還夾著一支花。

　　李貝媛把車推出來，不經意間握住了剎車，車胎立刻剎住，唐南風不光把它找回來，還修好了？

　　前面走過來幾個人，李貝媛認出他們是唐南風的朋友，一個個似乎都不是很高興。

　　“怎么樣？這輛車滿意了嗎？”帶頭的問她。

　　“幫我跟唐南風說聲對不起。”

　　“不需要，您滿意就行，也甭管他今兒一天拖著那只差點骨折的腿給你滿大街去找這輛車，也不用管他花了比新車還貴的價錢從別人二手那買回來的三手?！?/p>

　　“……真的嗎？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他，”

　　“不用，唐南風難得遇上喜歡的人，你就當這是便宜撿了吧?！?/p>

　　那群人走后，李貝媛遲遲挪不開步子，唐南風喜歡我？怎么可能嘛……

　　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怎么會喜歡我這樣的女生？

　　回家的路上，李貝媛又去了一趟李奶奶那，知道他兒子已經和她兒媳離婚，也找了份正當的工作，她想繼續賣花，添點家用。

　　“這還得感謝小風啊，前段時間小風為了我的事跑了不少地方，聽說還登了報紙，多虧了他勸我兒子，我們家才好起來了?！崩钅棠探又f，“他今天也來過一趟，買了一束花?！?/p>

　　“是嗎？”

　　“是呀，說也是送給喜歡的人，那小伙人真不錯。”難道就是車后座的那支嗎？

　　李貝媛接過李奶奶找回來的零錢，跨上車騎進夜色里。

　　回到家，媽媽要她下樓買點調料，女生從口袋拿錢出來，無意間看見一張紙幣上寫著幾個字，李貝媛。那紙幣便是李奶奶找給她的。明亮的白熾燈下，女生看著那三個字久久沒回過神來。

　　——唐南風，你真的喜歡我嗎？

　　—8—

　　“唐南風，你是不是喜歡我？”隔天唐南風正在吃早餐，李貝媛走過來，這么問他。

　　唐南風干咳幾聲，笑道：“誰說的啊？”

　　“真的沒有嗎？”

　　“沒啊，你那么多管閑事還喜歡瞪人，我要喜歡也喜歡每天給我寫信送禮物的同桌啊?！碧颇巷L看向在一邊看書的同桌，對方立刻羞紅了臉。對方是一個不懂掩飾的女生，同桌這么久，唐南風早就知道那些巧克力都是她偷偷放的。

　　原本以為男生只是在掩飾，結果出現了第三者，她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我知道了。”轉身回去座位。

　　唐南風繼續若無其事地吃早餐，可是食物咽在嘴里什么味道都沒有。他一向就有些霸道，從來不肯屈服于人，雖然有同情心，但也沒好心到參與別人的家庭糾紛里，也沒有友好到接受不熟的人邀請去吃大排檔，明明可以打車卻借她的舊單車結果摔傷腿，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擔心她的安危托朋友去買一輛新車。他變得有點不像自己，變成了陌生又奇怪的，另一個人。喜歡李貝媛的人。

　　但看見李貝媛因為單車掉眼淚他又退縮了，喜歡對方又害怕對方因為自己傷心難過，被她發現心意還拿無辜的一直默默暗戀自己的同桌做擋箭牌。說到底，自己還真是一個難搞的人。

　　放學后，唐南風猶豫了半天，終于開口對同桌女生說：“那個……對不起，早上我是一時情急，希望你……”

　　“我知道……你喜歡李貝媛。”反倒是對方大方地沒有計較。

　　“有那么明顯？”

　　“嗯，有?！?/p>

　　唐南風在校門口等朋友一起走，朋友走過來跟他說：“你還好吧？”

　　“沒事啊。”

　　“今天李貝媛好像是和柯北軒值日哦，真的沒關系哦。”

　　“切，管誰值日呢?！陛p巧地說著繼續往前走，可沒走幾步，急速掉頭朝教室跑去，“好啦，我認慫。”

　　唐南風跑到樓下，看見李貝媛和柯北軒面對面站著，他顧不上喘氣朝樓上猛沖。

　　“李貝媛，我們……”

　　“李貝媛，不要答應他！”唐南風打斷再一次表白的柯北軒。

　　柯北軒納悶：“你干嘛？”

　　“李貝媛，別和他交往?！碧颇巷L激動地對女生說。

　　“什么??！”柯北軒表情更郁悶，“當初不是你說我們般配嗎？”

　　“當初是當初?！?/p>

　　李貝媛站在中間，看著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

　　“李貝媛，那天你單車的氣就是那小子放掉的，因為他跟你告白你逃跑了?！边@是那天去幫他報復李貝媛的朋友告訴唐南風的說（害他還為那件事內疚好久?。?。

　　柯北軒似乎也被激起了斗志：“李貝媛，我看見那家伙把你的校牌丟進垃圾桶呢，害你被教務主任訓！”

　　李貝媛詫異地看著唐南風，唐南風慌亂地指著柯北軒：“他啊，跟你告白是和朋友打賭，贏了就有一百塊呢！他那天在廁所說的吧！我就在隔壁蹲著呢！”

　　“你……小子夠狠！”柯北軒端著掃帚避著李貝媛的視線灰溜溜逃進了教室。

　　唐南風見麻煩解決了，他便也轉身要離開。李貝媛喊住他：“就完了？”

　　唐南風摸著后腦勺：“我就來跟你揭露這小子的，我怕你上當了，現在……沒事了。”

　　“唐南風。”

　　“有?！?/p>

　　“他剛剛只是在和我商量怎么打掃而已?！?/p>

　　“額……”

　　李貝媛忽然想到什么：“嗯……我也在和朋友打賭，我和她們賭，如果你也喜歡我，我就贏一百塊，可以拜托你讓我贏嗎？”

　　“贏了之后呢……”

　　“我們一起去吃烤串?！?/p>

　　“好?！碧颇巷L大大地笑起來，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那，李貝媛，我也喜歡你?！?/p>

　　近在咫尺的地方，李貝媛第一次朝他露出燦爛的微笑。

　　他和她都知道，這并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