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4月23（7）

　　在電教室上物理課，放實驗短片。蘆葦和小穆從教室門口進來，陳小天看著蘆葦，想她會和以前一樣坐在自己身邊。然而蘆葦看了他一眼，徑直和小穆走到靠窗的窗戶。

　　下課之后，陳小天走在蘆葦和小穆身后，一言不發。

　　蘆葦和小穆在前面有說有笑，這時候蘆葦突然對小穆說了什么，小穆回了下頭，先走了。

　　“她知道我在后面？”陳小天在心里驚奇到，因為他始終沒有看見蘆葦和小穆任何一個人回頭。

　　“你怎么了？生氣了？”蘆葦以一種讓他害怕的平靜對他說。

　　他一時無言以對。

　　“我決定五一以后就請假回家復習。”沉默過后，他幾乎是沒話找話的說。

　　“哦……”

　　“你好像對此漠不關心，我以為你會強烈反對。”

　　“我反對你會聽嗎？何況我也覺得你來不來學校意義不大，反正你一直都是自學。”

　　突然之間，陳小天在蘆葦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冷氣，蘆葦的雙頰，那一如既往的嫣紅里似乎透露著一點寒色的藍。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還要去超市買早飯。”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小穆還在前面等我呢。”

　　陳小天看著蘆葦逐漸遠去的身影，他突然預感到了什么。

　　但是這個預感并不強烈，他只是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撿錢

　　當天晚上，陳小天在玩電腦，還是三國志十一，他的劉備軍以及電腦的曹操軍還有孫權軍三方在壽春附近殺得天昏地暗。

　　桌上的手機響了。

　　他拿過來，看見了來電顯示的名字：黑店男。

　　他接通了電話，對面傳來馬航略帶興奮的聲音。

　　“喂？我給你說個事，你別太高興了。”

　　“恩，你說吧。”陳小天笑了，他還想不出來什么特別高興的事兒。

　　“我剛和彭楊，杜煜從網吧打車回來，結果出租車上撿到一個錢包，里面有兩千塊錢。”

　　“哦，錢包里除了錢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身份證之類的。”

　　“有身份證。”

　　“那把錢還了就行了唄。”

　　“我們到小區門口了，你過來吧，大家都往這邊趕呢。”

　　馬航彭楊杜煜三個人站在路邊，他們當中的某個人身上有兩千塊錢。

　　陳小天走過去，加入了他們，他給馬航說：“我在路上想過了，這錢反正是你撿的，要是有人不讓你還，你就強行還，他也沒辦法。”

　　馬航聽后用詫異的語氣說：“你怎么會這樣想？”

　　隨后又說：“這錢反正我不要，但為這個跟哥們兒鬧不愉快，我也犯不著。”

　　陳小天高估了馬航的道德水平。

　　同時自己也陷入思考，善良至此是不是有些裝B。

　　過了會兒小帥，軒兒，劉坤三人也來了。

　　這幫人真是一個組織，一個人撿錢要大家一起來處置。

　　接下來是自由發言時間。

　　陳小天，杜煜兩個人表示，錢應該交給警察叔叔。

　　彭楊意思是錢可以用作公共資金，以后大家有什么活動可以拿來用。

　　馬航表示中立。

　　小帥和軒兒劉坤保留意見，尤其是小帥，他今天異常沉默。

　　“除了錢還有什么？”軒兒開口問。

　　“一張身份證，還有一張下崗職工低保單，一個月三四百塊的補助。”馬航說，錢包現在在彭楊手里。

　　聽了馬航的話，軒兒沉吟了一下說：“這錢要是個百萬富翁的，我覺得拿了也就拿了，但問題是一下崗工人的……還是還了吧。”

　　目前還錢派人數到達三個人。

　　“這錢我要用。”劉坤站出來說話。

　　大家都看著他。

　　劉坤說出了理由，因為和女孩發生某種行為而導致某種炎癥，急需錢治療。

　　“我這幾天一直為這個事愁，我一開始就自己扛，沒想麻煩你們。后來自己錢花光了，就找我社會上的朋友借，也花光了，然后才想找你們的。我把這事給小帥說了，結果今天下午在學校看見馬航和小帥，你倆當時見我轉頭就跑，我當時心都涼了。”劉坤說。

　　“沒啊，當時和你開玩笑呢，你沒看我倆邊跑還邊轉頭沖你笑。”馬航連忙解釋，“就算真要躲也沒我們這么躲的吧，而且我和小帥是那種人么。”

　　“你還差多少？”陳小天問。

　　“看一次二百，已經三次了，說是要十四次，把這錢拿了基本就夠了。”劉坤說。

　　陳小天有點不相信劉坤，問有沒有票據。

　　劉坤當即拿出了票據遞給陳小天。

　　陳小天看了看，也沒看懂，但看樣子確有其事。

　　“我還是覺得這個錢應該還。”陳小天把票據還給劉坤，立場不為所動。

　　“那還要怎么還？出租車上丟的，咱們到哪找失主？”軒兒改變口氣。

　　“不是有身份證么，上面寫的清清楚楚，連錢包一起拿到派出所不就結了，咱找不到派出所還找不到？”陳小天對軒兒的問題感到不滿，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弱智。

　　“派出所就一定好好找？他們黑著呢，也許把錢自己一貪根本就不管。”

　　“怎么可能？咱們到時候拍張照片，留個證據，大不了給人派出所留個電話，說是找到失主了通知咱們一下。派出所還沒那么下作吧，一下崗工人的錢。派出所要不作為，我寫信到報社揭發他們。”

　　“我真的需要這筆錢，不然我怎么辦？”劉坤為難的看著大家。

　　“我知道你需要這筆錢，可問題這筆錢不是你的錢。”陳小天看著劉坤說，“實在不行這樣，你把這錢還了，我這次稿費也有幾千塊，我拿到稿費給你。”

　　劉坤沒有理會陳小天這句話，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誰知道陳小天稿費什么時候到。

　　“這下我算明白了。我剛開始還覺得，這個錢不還也可以。但是劉坤你說你有事你就要用這筆錢，那你有想過這錢的主人是不是也有事呢？何況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錢。”馬航開口說，從中立派跳到了還錢派。

　　“這錢的主人能有什么事，你怎么知道？”軒兒再次發問。

　　“里面的下崗低保單寫得清清楚楚，人家是一個下崗工人，每個月四百塊，兩千塊快趕上人半年的收入了！要是這錢是急用呢，是用來看病呢？”馬航口氣變急。

　　“我覺得，我現在真的要用錢。而且這是一個不認識的人的錢，和我們毫不相關，我現在拿了，事情就解決了。如果不拿，那大家還要湊錢給我，既然有錢可以用，那大家不就不用湊了嘛。”劉坤的聲音很小，但是很清楚，他一點都不想參加到爭論或者辯論中來，他不想吵架，只想拿走這筆錢。

　　“軒兒，你最早不是說這要是個百萬富翁的錢你就拿了，但是一下崗工人的你有想還的意思，你現在怎么變卦了？”陳小天問軒兒，他覺得軒兒變的太快了。

　　“要是有人站在你的面前，擋住你前進的步伐，阻礙你達成你的目標，不管是誰，都要堅決滅掉，踩過他的尸體前進。”軒兒說這話的時候指手畫腳，有點激動，讓陳小天弄不明白，一旁的馬航說誰擋住你前進的步伐了，你說這話完全和現在的事情沒有關系。

　　但陳小天懂軒兒的意思了，如果劉坤不急用這筆錢，也許他會贊同還，但劉坤要用，他就顧不了了。

　　陳小天看了看杜煜，問：“你的意思呢？”

　　杜煜說：“還。”同時點了點頭。

　　陳小天又看了看彭楊，“你剛一直沒說話，你怎么想的？”

　　一直沉默的彭楊說話了，“我還是最初的意思，覺得這個錢可以作為公共資金。當然誰有急用也可以。”

　　陳小天又看了看小帥，問他怎么看，小帥今天很沉默，這不像他。

　　小帥用那種沉默的眼神看著陳小天，然后用加重的語氣說：“我覺得，你這人太天真！”然后他轉身走了兩步，轉過來之后又是一句：“太天真！”

　　陳小天被說懵了，但旋即有點明白，善良至此，拾金不昧，小帥沒說他裝B算好的了。

　　“這個事情已經不是我們能管的了。”他走到馬航身邊說，“他們隨便吧，以后這種事情別讓我知道，我再也不管了，愛怎么就怎么。”

　　馬航點了點頭，他和陳小天抱有同樣的想法。

　　這句話讓一旁的軒兒聽見了。

　　“這錢還，都別吵了，一會兒就去還，那劉坤的錢怎么辦，我們大家給湊吧，我能出三百，你呢？”

　　他看著馬航，語氣暴躁。

　　“一百五。”

　　“你？”他目光轉向陳小天。

　　“兩百。”

　　“三百加一百五加兩百，六百五，不夠嘛。”軒兒貌似在自言自語，他沒有再問別人

　　馬航說：“這個錢已經是劉坤的了，就這樣定了。”

　　一旁的軒兒響亮的嘲笑了一聲。

　　陳小天聽到了軒兒的嘲笑，他一瞬間全明白了。

　　他終于知道軒兒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軒兒剛才突然的暴躁是什么意思。

　　他也真正明白小帥說他天真是什么意思了。

　　劉坤拿走了錢。

　　然后大家一起往北門走，軒兒，劉坤，小帥，彭楊，都要從北門出去然后回家，陳小天，馬航，杜煜送他們。

　　路上陳小天離大隊很遠，他一個人走在路那頭，一邊走一邊大聲的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軒兒什么意思。我給馬航說這事情已經不是我們能管的了，意思是我們主張還錢，但這錢已經還不了了。所以我們不管了。軒兒就認為我和馬航不想管劉坤的事。他就突然說要還錢，然后說大家湊，然后問我和馬航能給多少？他在干嘛，他在逼我們，他覺得我們不想管劉坤這個事，不想攤這個錢，所以拿湊錢這事刺我們，逼我們。我草，我還沒被哥們兒這樣逼過，還逼我們。”陳小天說到這里沖向前對著前面的樹飛起就是一腳，發泄完之后他轉身對著對面的軒兒說，“我沒說錯吧，你剛是不是那樣想的，你是不是在用那話逼我倆。”

　　軒兒嘴角咧了咧，露出一個冷笑，然后微微側了側頭，避開了陳小天的目光。

　　大家還是沉默，沒有人吭聲。

　　軒兒他們四人慢慢消失在夜色中，陳小天看著他們逐漸消失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很難過，他仿佛聽見了玻璃斷裂的聲音，就在周圍的空氣中，他知道那是他們的友情。

　　碟中諜四

　　四月快到盡頭了。

　　二十二號那天，暴哥和殷小玥好了。

　　以前陳小天一直覺得兩人不怎么相配，他完全是以貌取人，這是他的毛病。而且他不僅以貌取別人，還以貌取自己。有時候出門前對著鏡子照兩下覺得挺好看的就心情愉悅的出門了，然后路過一汽車的時候轉了下頭看了下擋風玻璃覺得照出來的不好看，愉悅心情也被照沒了。有時候他也挺鄙視自己的，覺得自己怎么跟一女人一樣。

　　但這次陳小天覺得這是暴哥應得的。

　　他清楚的記得暴哥在和殷小玥和好之后所為殷小玥做的一切，包括每天要騎車去很遠的御品軒給殷小玥買昂貴的面包，然后自己在學校和大家一起去食堂擠一塊五毛錢一個的炸饃夾菜。有一次上晚自習的時候殷小玥問陳小天有沒有餐巾紙，陳小天聽了以后讓開了身子，讓殷小玥可以看見被他擋著的暴哥，然后沖著假裝沒注意這里的暴哥說，你聽見了沒？還等什么呢？

　　暴哥走過來把一包相印紙巾放到殷小玥的桌子上，然后轉身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期間沒有多說一句話。就像一個忠誠的侍衛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但永遠沉默。

　　陳小天一直覺得暴哥對殷小玥的愛已經變態了。

　　但無論怎樣，這是愛。

　　暴哥覺得他倆在一起是一個奇跡，暴哥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暴哥在說這些的時候激動得拉著陳小天的胳膊，把他的興奮之情轉化成陳小天胳膊上的痛苦，陳小天一邊擺脫他情不自禁的鉗制一邊說對對對，你可以去拍碟中諜四。

　　四月很快就要過去了，陳小天知道離他請假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他就要離開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