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喜歡你（1）

　　01

　　誰能想到恐龍妹葉芯草會跟早戀這個詞沾上邊。

　　當她因為這個問題被班主任多月菁叫到辦公室喝茶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很震驚，世界上絕對沒有比這更離奇的事情了，當然一同被叫去的還有男生夏樹。

　　謠言的力量實在強大，一個學生考試結束后不小心摔倒可以被傳為因考試成績不佳想自殺，一個男老師經常找一個女學生談話就可以被傳為他們在搞師生戀，更何況葉芯草是被人當街看見她和全民帥哥夏樹一同去逛音像店，這樣勁爆的消息自然成了謠言的來源。學習生活太過無聊，有了謠言，學生們才會感覺到一些樂趣。葉芯草成了這些樂趣的犧牲品。

　　“你們倆究竟來學校干嘛，成天遲到、不專心讀書，現在又給我添堵，有羞恥心嗎？”多月菁的頭像個要爆炸的氣球。

　　“老師，我們做錯什么了？”夏樹質問道。

　　葉芯草沒敢問，只低頭聽。

　　多月菁咳了一聲，端起杯子喝下幾口水，再次嚴肅地看著他們倆，說：“聽一些同學反映你們倆有神秘關系。有些事我也不方便說，但你們要知道自己是學生，學習才是最重要的，少拿學校作為偶像劇的演出場所，否則下次就請家長過來。”

　　對于早戀這種問題，很少有老師會拿到臺面上講，處理不妥當會傷害當事者的自尊心，引起自殺也是常見的，所以學校大多都采用較為含蓄的處理方法。

　　多月菁言辭能夠如此柔和，已經算客氣的了。

　　夏樹突然大笑起來。

　　葉芯草則紅著臉，依舊低頭。

　　天曉得自己什么時候竟然和眼前的這個渣男有關系了。

　　02

　　從高一到高三，夏樹已經坐在葉芯草后面兩年多了。葉芯草無數次迫切希望對方能從自己視線中早日消失，但經歷分科分班后，對方還是像釘子一樣牢牢釘在少女身后，陰魂不散。

　　葉芯草還記得這個男生第一次和自己說的話就是“你是從侏羅紀公園來的嗎？”平日里男生也都是以“姐姐“、“阿姨”、“鄉下大媽”來稱呼葉芯草。除了言語上的不禮貌，此男常常也會用尺子、書本、筆頭碰葉芯草的后背，讓葉芯草幫他撿橡皮、筆蓋這類的小玩意。有時可惡起來也用圓規針尖刺葉芯草，女孩大叫起來，然后全班目光都向她掃射過來。葉芯草一點都不示弱，當眾轉到身后對男生厲聲叫罵。兩人同在一片屋檐下，吵過的架比結婚二三十年的夫妻還多。

　　除了作為前后桌，兩個人還能扯上點關系的是經常因為遲到被罰站。

　　因為熬夜看韓劇的緣故，葉芯草早上起得很晚，一睜開眼睛基本上都已經七點過幾分，便顧不上吃早餐直接往學校趕，但運氣總是很背。

　　隨著電鈴“叮——”的一陣響，教室門前聳立著班主任多月菁巫婆似的身影。

　　“站住，別進來了！”多月菁看著葉芯草從遠處大汗淋漓奔來，朝她嚴厲喊道。

　　葉芯草的雙腳此刻釘在門外，無奈地嘟著嘴，心想：臉色難看的班主任天天都跟來月經似的，真對得起自己名字。

　　往往這時還會有個身影出現，濃密略帶卷曲的頭發、白嫩的皮膚、錐子型的臉部輪廓、笑起來彎開的眼睛、嘴角邊上揚的弧度，身高呢，目測有一米八。

　　“欸，別躲了，過來站著吧。”多月菁對葉芯草身后遲到的男生說道。

　　葉芯草這時幸災樂禍，無聊的早上沒有什么能比有人陪自己罰站更有意思了。她轉頭看看是哪個倒霉蛋，結果看到的是后桌夏樹。

　　少年走過來，在多月菁一陣略帶口臭的唾沫橫飛中看了一眼身葉芯草，嘴角也笑著。葉芯草不屑地把臉別過去。

　　03

　　由始至終從未想過有天竟然會跟這個只有臉蛋沒有智商的生物鬧緋聞，真佩服這個世界上整日無聊就喜歡造謠的狗仔隊女生。

　　“你們要記住今天的話，好了，回教室去吧。”多月菁喝下幾口水后，朝眼前怎么看也不像一對的兩學生揮了揮手。

　　葉芯草皺著眉頭退出辦公室，身后一些正在辦公室里拿作業的學生都在偷笑。

　　在走廊上女生低著頭緊咬著嘴皮，一直不讓自己的目光登陸到男生臉上，特意與對方保持一定距離。

　　“那群人想象力可真夠豐富，竟然說我跟你有關系，腦子一定是被驢踢了，也不瞧瞧我們倆的匹配指數，連半顆星都不到吧，我是吃虧了，你呢，心里是不是美滋滋的啊，哈哈……”夏樹沒心沒肺地說著，自我感覺太好了，但見著葉芯草沒有絲毫反映，嘴邊便嘟噥著，“欸，聽見我說話了嗎，一直低頭，要做貞子嗎？”

　　身高一米五三，頭發黃，眉毛淺，還單眼皮，酒糟鼻，一張面團子似的臉。葉芯草承認自己從出生那刻起就在影響市容。從小到大也都習慣了身邊同學不時來一句“長成這樣也好意思出門”、“經常在眾人面前晃悠，一定是為了提高曝光率”、“應該是正常人類基因變異的結果或者是外星人留下的物種”，但葉芯草決不允許夏樹嘲笑自己。

　　女生握緊拳頭，忍無可忍，停了下來，轉過頭來，怒氣洶洶地看著男生：“如果不是你媽把你這張臉生得這么帥，我早就扇你一巴掌了，少拿老娘尋開心！”

　　葉芯草“哼”的一聲，回頭加快腳步向教室走去。

　　男生被女生的氣勢震懾得沒緩過神來，只愣愣地站在原地。

　　課間，關于“夏樹竟然會和葉芯草在一起”這樣的話題在校園里四處飄著。葉芯草并沒捂住耳朵，反而豎起耳朵，努力搜索始作俑者。

　　“昨天如果不是到辦公室送作業，見到艾鴿和多老師說這件事，我真的都想不到他們倆會……”有個說話聲特別大的女生道出了這個名字，艾鴿。

　　這個名字像耳光打在葉芯草的臉上，她的喉嚨滾了一下。

　　葉芯草剛進高一時，和艾鴿是閨蜜關系。兩人成天形影不離，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逛街，一起聽CD，偶爾也留對方在自己家吃飯，過夜，關系好得就像姐妹。

　　艾鴿，五官精致趕超范冰冰，皮膚白嫩有彈性，似乎可以去代言某款“你值得擁有”的化妝品，加上高挑的個子、蛇精似的腰身，還有每回期中期末考高得離譜的成績，堪稱殿堂級完美校花。幾乎全校同學都很詫異像艾鴿這樣成績又好長得又漂亮的女生會跟葉芯草做朋友，實在太毀風景，但后來他們給出的理由是“美女一般都會養只恐龍在身邊，這樣可以襯托出自己的美。”

　　即便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笑聲，但葉芯草心想這些怎么能摧毀兩個女孩子堅實的友誼呢？葉芯草的內心里裝著一個黑洞，它可以把這些流言蜚語都吞進去，消化得連骨頭都不剩，卻無法吞掉一件事。

　　而這件事又和夏樹有關。

　　03

　　以前的葉芯草留著長發，艾鴿還幫她梳過辮子。但后來因為夏樹常去扯葉芯草的頭發，葉芯草就決定把頭發剪成現在的蘑菇頭。葉芯草有時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夏樹給掐死，但是面對那樣一張帥氣的面龐時，她的心軟了。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小白臉更可惡的生物了。

　　其實不只是葉芯草對夏樹無計可施，全班女生基本上沒有一個不對夏樹腦殘加花癡的，其中就包括表面正經體內荷爾蒙卻已洶涌澎湃的艾鴿。

　　礙于自己一貫保持的淑女形象，艾鴿不愿自己行動，總想找個忠實的仆人幫自己做事。葉芯草被她請去飲品店吃了幾次圣代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女仆。需要做的事是要到男生個人信息，包括星座、血型、電話號碼等等。

　　葉芯草拉下臉借著高三要畢業的緣故讓夏樹填寫同學錄，對方故意刁難似地懶得動筆，葉芯草不免賠上一臉**的笑，對方才勉強填完上面的信息，末了在祝福一欄里寫“愿你在未來的笑容永遠像今天這樣丑！”葉芯草的臉頓時抽搐，心想著等閨蜜把你搞定后，看我不整死你。

　　艾鴿當然不知道葉芯草已經為她犧牲了自尊，像狗一樣貼著對方的冷屁股。在奶茶店里，她興高采烈拿著葉芯草要來的對方信息看了又看，突然媚笑起來，目光又聚到自己閨蜜臉上，說想給男生寫情書，但自己沒時間，所以想請別人寫。葉芯草知道艾鴿說的別人其實就是自己，“嗖”的一聲，把杯子吸憋了。

　　艾鴿買了一沓很高級的信紙給葉芯草。葉芯草徹夜不眠上網找情書，讀到“遇見你的那天起，我的心就像跌進了深深的湖水”、“多少次和今天一樣的夜晚，我透過夜空想起你”這樣的句子，喝下的橘子汽水不免吐了出來，但還是硬著頭皮在信紙上寫著，末尾要填署名，看了看喝的飲料，就直接寫上“橘子汽水X年X月X日”。

　　令葉芯草沒想到的是艾鴿竟然也讓自己去送信，覺得自己都成了一條龍服務。葉芯草不好拒絕，利用自己特殊的地理位置，在夏樹出去時偷偷轉到后桌把信放到他的抽屜里。

　　這樣做的后果是艾鴿和夏樹私底下開始不斷聯系，葉芯草漸漸成了空氣。

　　放學后通常都是夏樹先離開教室，然后艾鴿跟著走掉。她都不跟葉芯草回家了，常用“今天有事不能陪你了”、“老師要找我，你自己先走吧”這些理由來搪塞。葉芯草也不是笨腦瓜，長此以往自然領會艾鴿言外之意。

　　曾經三三兩兩聚到一起的影子現在陽光下只剩下一個人的，像一只落單的黑色襪子被太陽曬得瘦癟癟的。葉芯草感覺自己就是這樣一只襪子。孤單單走在回廊里，瞥到幾對出了校門就并排挨著走的學生，里面就有艾鴿和夏樹的身影，還共撐一把太陽傘。

　　葉芯草旋即把視線收回來，心里空洞洞的，自己一直在抓什么卻始終抓不住，不禁垂下眼瞼，但耳朵卻被針扎得有些難受。

　　“瞧，那不是九班的葉芯草嗎，一個人在那傻站著。”

　　“記得剛來那會兒她整天和艾鴿泡在一起，現在呢，主子都跟人跑了，真是凄凄慘慘戚戚。”

　　“她應該有想過自己會這樣吧，好看的女生在沒有找到對象前基本上都找長得不咋樣的女生當閨蜜，戀愛后呢，通常就會把閨蜜甩得遠遠的。這是她自找的。”

　　葉芯草捂住耳朵，回到教室里。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整個人像座復活的火山，急著往外噴火，她抬起頭，對著前面走路的女生喊道：“長舌婦，話說多了不怕吃飯喝水被人投毒嗎？！”

　　女生們見葉芯草發火，知她性格火爆，便不予理會，迅速走人。

　　有時夏樹忘了拿課本中途跑回來，看見葉芯草一個人在教室里喝橘子汽水，手里用粉色信紙還折著千紙鶴，夏樹愣愣地瞅了她一眼，想說什么，又咽到喉嚨里。

　　葉芯草的目光倒是對上了男生，帶著哀怨和怒氣。

　　夏樹隨即把視線收回，背過身去，拿上課本走出教室。

　　“你別走！”

　　葉芯草跑過來喊道。

　　男生停下一秒，又繼續走。

　　“你干嘛要長這么帥？！”女生大聲質問。

　　夏樹腳步停下來，對身后的葉芯草感到莫名其妙，“長相是爹媽給的，我長得帥礙你什么事了？”

　　“都是因為你，艾鴿現在都不理我了，害我現在只是一個人！夏樹，你真是災星！”

　　葉芯草的聲音越來越尖，她見眼前男生沒有回音，便想趁勝追擊，“你知道嗎，其實寫信的人……”

　　“芯草！”

　　艾鴿的聲音插了進來，她見夏樹久久沒有下樓便跑到教室，正好掐住了葉芯草要說出的后半句。

　　“芯草，你干嘛？”艾鴿趕緊上來拉住葉芯草。

　　葉芯草脫開艾鴿的手，朝著眼前的兩個人“哼”的一聲，拽起自己書包，跑掉了。

　　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抽屜里的千紙鶴散落一地。

　　桌上的橘子汽水冒著泡泡。

　　04

　　之后不久，夏樹跟艾鴿結束了準男女朋友的關系，據說是因為夏樹除了每天讓艾鴿撐傘外連場電影都沒請對方看過，艾鴿發現自己只是方便男生在大熱天遮擋紫外線的工具，終于受不了提出分手，這是課間學生中流傳的版本。

　　究竟是怎么回事，葉芯草并不知道，但她隱隱覺得其中原因應該跟上次自己的失心瘋有關。因為在那之后，艾鴿對葉芯草就沒有過好臉色，碰面不打招呼就算了，還將以前借給葉芯草的東西全都要回，包括Beyong的CD《秘密警察》。

　　葉芯草在家翻來覆去也找不到這張CD，她打電話給在單位加班的母親，母親也不清楚，電話末尾還囑咐她快高考了要加緊學習。葉芯草垂頭喪氣掛了電話，決定到街上去買張新的還給艾鴿。

　　在城南的一家音像店里，葉芯草翻遍了貨架，眼睛都快看花了，終于找到了布滿塵埃的《秘密警察》。可當自己拿著CD跑到收銀臺結賬時，卻發現錢不夠，差十塊。老板說這CD年代久遠，是限量版的，血本價之后不能再便宜了。葉芯草的臉尷尬地嵌在CD和老板的眼睛間。

　　突然一個人影閃進了女生的視野。身高目測一米八，頭發略微卷曲，濃眉大眼，鼻梁高挺，皮膚白皙，臂膀修長，是夏樹。

　　“這里有十塊。”還沒等葉芯草反應過來，老板就收下了夏樹遞來的錢，并用看待情侶的目光瞧著眼前的兩個學生，嘴邊笑了一下。

　　“呃……”葉芯草尷尬地不知要說什么，心想對方怎么會突然出現，跟鬼魂似的，但細細打量一遍面前的少年，第一次覺得他真的很帥，而且也不討厭。

　　“干嘛這么看我，是不是喜歡上我啦，哈哈。不過我對大媽可沒興趣。”夏樹又開始得意起來。

　　“不要臉。”葉芯草把頭轉到一邊，對老板說，“可以了，請您裝好它。”

　　葉芯草拿過袋子時，夏樹問她：“欸，我幫了你大忙，你怎么也不說些感謝的話？”

　　葉芯草對他莞爾一笑，“因為你欺負我夠多。”然后便跑出音像店。

　　此時在對面的服裝店里，艾鴿正和一群女生挑選好看的衣服。眼尖的她發現了葉芯草和夏樹，見葉芯草打自己這邊看來，便別過臉去。

　　葉芯草看見艾鴿后本想即刻就把CD還給她，但她察覺到她臉色有些難看，再瞧瞧身后的夏樹，覺得時機不對，猶豫了一會兒就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