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學的直接原因是民院小區貼出了一份關于高考的報名通知,按照上面的說法,所有在藏參加考試的學生必須有在藏中學兩年的入學時間才能參加西藏高考,這是為了防止高考移民。像陳小天,馬航都是民院子弟,按照國家政策他們都可以參加西藏高考。這個通知似乎就是針對他們這些在外讀書的民院子弟,要他們轉回民院的附屬中學。
當時的高三大部分人都轉了回去。
而還在高二的陳小天馬航,包括同院的女生王茹也要開始考慮,他們是否要轉學。
這個通知要是發在半年前,他們三人將沒有一人愿意回去。
而現在物事人非,站在公告欄前看著通知的陳小天卻萌生了想要轉學的念頭。
他是想離開二中嗎?
答案是否定的。
他想離開的不是二中,他想離開學校。
他想退學。
他并沒有什么資本退學,這在當時是顯而易見的,他不是韓寒。
但他似乎已經厭倦了學校,厭倦了每天去學校睡覺,每天在教室渾渾噩噩,每天沉浸在混亂中,每天穿著單薄的毛衣在冬季的寒風中瑟瑟發抖,在遇見熟人的時候臉上還要露出禮貌的笑容。
他厭倦這些,甚至厭惡。
在下課的間隙中,在周圍同學喧鬧打鬧的場景中,他仿佛一個失聰的少年一樣,只是目光呆滯地看著面前的一切,仿佛此刻正在上演著一幕無聲的電影。
他時常懷舊,想起初中的時候,那時的無憂無慮和神采飛揚。
一個人懂得懷舊的時候,就表示他已經老了。
他只有十六歲……
皮膚開始粗糙起來,原本光滑的臉上長了痘痘,這痘痘叫青春痘,只是長在他的臉上一點都沒有青春的感覺,有的只是蒼老,還有遲暮。
更確切地說是麻木。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用過護膚品,擦臉霜之類的東西。
他幾乎沒有一天不是在凌晨以后睡覺,而在此之前他被埋藏在古龍的武俠和五花八門的漫畫中。
于是他每天到學校就是睡覺……或者處于那種半夢半醒半明半昧的狀態下不知所蹤。
他有強烈的憤怒和厭惡,甚至還有仇恨。
這些憤怒厭惡仇恨到最后都匯集到了一點上。
這一點是學校嗎?
當然不,這一點是他自己。
他在紙上這樣寫道:我唯一痛恨的人是L。
順便說下,我就是L。
他將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事情上。
就像在今生受盡苦難毫無希望的人將美好賭在來世上一樣。
在學期的伊始,他還可以和殷小玥互相安慰,可以和白楊一起暢談夢想,而現在的他有的只是無比的厭倦。
學期的倒數第二次考試,本來按照他的成績他可以離開最后一排,在前三排挑一個座位。但是因為物理作業沒有交,物理成績被記了零分。
同樣情況的在班里還有將近十人。
這里面也包括殷小玥。
他們的總成績在物理被記了零分后瞬間變成了倒數二十名內,這樣他們能挑的最好的座位也只能是倒數第二排。
然而陳小天并沒有選擇“進步”,他在整個倒數第二排空著的情況下毅然決然地坐到了最后一排,他曾經的座位。
然后白楊同樣作出了這樣的選擇,坐在了他的旁邊,事實上他們是商量好的。
他們似乎都有一種想要抗爭的沖動。
陳小天時常在想,如果初中時候的自己看到現在的自己會怎么樣?
一定鄙視死了,一定看不起死了,一定會用那種自己曾經慣有的,傷害了無數人的那種輕佻蔑視的眼神。
他發了一條短信給初中時候自己的一個好友,現在在西安上學。
你還記得初中的時候我是什么樣子的嗎?
他打開對方回復的信息:我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面了,但在我的記憶中你一直都是那個衣著寬大皮膚白凈眼神迷茫的你,有著鋒利棱角和遠大夢想的你。
看著這條短信,他的思緒又回到了從前,從前那個班主任在講臺上說他,你小心這樣長大了以后沒有出息。然后他冷笑一聲,在座位上高聲對講臺上的班主任說:老師你放心,我長大了以后一定比你有出息。
他的這句話并沒有激怒他的班主任,事實上這位英語老師笑了,然后說你當然要比我有出息,老師都希望自己的學生比自己強。
那個時候他才發現他一直以來,甚至全班多數學生一直以來有些討厭的老師是那么的愛護他們,盡管這種愛護往往以嚴厲還有責罰以及永不休止的嘮叨的形式。
他也還能記得初中時候的物理老師,有一次陳小天用一種可以說只有他想到的獨一無二的解題方式回答了一道題,物理老師對他說:陳小天以你的天賦,只要你好好干,二十二中沒有人擋得住你。你本來是清華的腦子,現在玩啊玩已經被你玩到西安交大了,你在這樣玩下去就得到西北大了。
他在想起這些往昔的事情時嘴角還會不自覺地流露出微笑,那是對往昔的一絲眷戀還有懷念。
他不知道他初中的那些老師看見他現在這個樣子會是什么想法。
也許會有深深的惋惜,也許只是淡淡的一笑,像他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她們見得多了。
他又再次開始深深地痛恨起自己來。
然后繼續義無反顧地陷入輪回一樣的頹廢中。
他想離開學校,他已經厭倦了。
他是這樣考慮的。
大學生就業難已經不是什么新聞,最早的時候大學生是寶,可自從高校擴招后大學生滿街走,按照現在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等他大學畢業以后注定是研究生滿街走。
何況以他現在這個狀況,小時候立志的清華北大那是別想了,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制定的廈門大學咱們也不提了,總之什么名牌大學估計沒什么希望,那么隨便上個大學之后又極可能面臨找不到工作或者找一份很水的工作的狀況,而更重要的事,陳小天現在養成的性格已經使得他幾乎不可能勝任上班這條路。
他現在高二,再讀一年高三,如果直接考上,那么四年大學,畢業之后就是五年。按照現在的人才需求情況,最起碼怎么著也得再上個研究生,這就又是兩年,加起來就是七年的時間。也就是說你讀書讀得再順利,掙錢也是七年以后的事情。
那么在這七年里,如果你不做兼職,學費生活費加起來,你所花的每一分錢都將是你父母的。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七年保守估計,十萬塊也有了。
那么在你開始掙錢后,你又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把這段時間花掉的十萬塊掙回來呢?按照年齡來算,這筆錢大部分也都是在成年以后的開支。
然后再把這十萬塊掙回來之后,接下來的收入,才能真正算你自己的收入。
猴年馬月的事情。
但是如果現在他能出一本書,拿到首印大概五萬元的版稅,然后退學。那么相對于走傳統上學路子的同齡人來說,或者和如果走傳統上學路子的他自己來說,他省下了七年的學費,自己還掙了五萬元,那么粗略的估計一下,他就已經擁有了十萬元的優勢,而且他還省下了最少七年的時間。
而在這七年里,他有把握從別的路走出去。
學期的末尾,馬航把他叫出來,說他媽去仔細問過了,那個文件還有一部分,但是沒有貼出來,因為他們的家長直接在西藏單位工作,,所以不需要轉回去高考也能走藏線。他很開心地說,然而陳小天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從幼兒園的時候他們一個班,學前班一個班,小學六年一個班,初中三年一個班,高中到現在也都在一個學校。他們曾經的愿望是大學也能在一起,那么這或許是一個記錄,不是嗎?
然而現在這個紀錄要被打破了,不是無可抗拒的外力,而是他們自己。
陳小天執意轉學。
但這轉學在陳小天看來已沒有多少意義,因為他覺得他最多上一個月就退學了。
對于當時陳小天的大腦如何運作,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一個很科學的解釋,反正絕對不正常。這種不正常似乎是由絕對的偏執和嚴重的妄想所導致,換句話來說,當時的他是一個偏執狂加一個妄想狂。
他在他認為最絕望的時候開始以一種最絕望的心態去祈求希望,哪怕這希望本來只可以拯救一個小村莊,在他的眼里卻變成了可以拯救世界的巨大希望。
以至于當他日后回想起他當時的想法,自己都不禁覺得匪夷所思奇怪之極,他也自己問過自己無數次當時怎么會有那種天真不切實際虛妄理想方式的想法。
當時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相信友誼,曾經的他覺得朋友可以幫助他抵御一切,只要他身邊還有那幾個人,他就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對生活絕望。然而事實是在他失戀最需要朋友在身邊的時候,轉身發現自己身邊的都是新朋友。
那些舊人,一個都看不見。
包括馬航。
期末考試結束后有十天的補課,這十天是大家公認的最難熬的十天。就連在上學期間一絲不茍的好學生們也在這十天開始躁動起來,考試已經結束,假期就在不遠的前方,然而這十天卻硬生生截斷了這一切。那段時間幾乎沒有人可以坐得住,每一個人的心情都像到達沸點的水。
而從已經結束的兩個學期來看,這十天的補課都沒有堅持到底,通常在第七天的時候就可以看見放假的布告。
而陳小天似乎已經在假期了。
他有很多天都沒來。
而有一天下午,他突然出現了。他的出現當然不是來聽課的,他只是覺得自己要離開了,來解決一些財務上的問題,還有討要同學借他的書。
在那個下午,他看見班主任進來巡查,他的頭低得很低,當老師走到他旁邊的時候,他感覺他的呼吸都要凝固住了。
有那么一會兒班主任似乎駐足在他旁邊,他終于抬起了頭。
“你這幾天怎么都沒好好來,給咱整什么呢?”
“我下學期就要轉回去了,我今天來處理一些沒完的事情,比如說資料費之類的。”他的聲音很小,發音也很含糊,他的目的似乎只是將這些話說出來,而不是具體說給某一個人。
“你說什么?”顯然班主任沒有聽見。
他又重復了一遍,依然不比第一次清楚多少。
班主任的眼睛中所流露出的那種目光使得陳小天感到復雜,他并不能清楚地領悟那目光的含義,也可能完全沒有含義。他想起了他和這位老師相處的經過。
班主任的名字叫鄭昭。第一次知道鄭昭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在開學前一天他來學校察看分班情況的。在那長長的榜單中他找到自己的名字,看到后面的高一一班,班主任鄭昭。然后當時身邊站著一個被分到四班的男孩,這個男孩和陳小天初中同校,兩人因為打籃球而相識。他在陳小天旁邊說:“呃……你被分到鄭昭的班了?”
“這老師嚴不?”
“上屆他班五十個人,考走了四十六個。你說呢?”
陳小天咽了口口水。
不過好在大學有著落了。
他們的第一次交鋒卻是在一節語文課,那應該是零五年的九月,剛剛開學不久。他從他們民院圖書館借了一本萌芽雜志,這是他第一次看萌芽雜志。
是當年七月的。
在語文課上看萌芽,在陳小天看來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因為在初中的時候,他們的語文老師就對他們上課看課外書不加干涉,尤其是文學類的作品。這里面曾經鬧過一個笑話,那時候陳小天和馬航,還有一個他們的好友郭哲睿三個人坐在最后一排。郭哲睿那時候在看一本網絡小說,叫《壞蛋是怎樣煉成的》。他把書放到桌底下看,全然沒有注意到語文老師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最后一排。拍了拍他,對他說:“看什么呢?拿上來讓我也看看。”
郭哲睿自然不敢拿出來,就用一種無辜加無畏的眼神看著老師。
“放心,我不收。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上課看課外書也有看出來的,像韓寒就是。”
陳小天和語文老師關系很好,也了解她的開明。就用胳膊碰了郭哲睿一下,示意他大膽拿出來。
語文老師本以為會看到一本《三重門》或者《幻城》之類,結果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名字。當下皺著眉頭念道:“壞蛋是怎樣煉成的?”
陳小天碰了下旁邊的馬航,指著郭哲睿,用全班都能聽見的聲音說:“看,壞蛋就是這樣煉成的。”
全班哄笑。
還有一次,陳小天在語文課上看孫睿的《活不明白》。結果現場被語文老師逮了個活的,陳小天把書拿出來給老師晾了一下,語文老師說書名不錯,看完借給我。
然后陳小天把書放下繼續看,所不同的是他剛才是放在桌子下面,而現在直接放到桌面上。
當然,他在別的課也被逮過。比如政治課,他在看郭敬明的《夏至未至》。政治老師過來看了看,然后給他說:“你們現在都看這些。我們大學那會兒都看朦朧詩。”
就是因為這些經歷,所以讓陳小天覺得,語文課看萌芽簡直天經地義。
當然,初中不是高中,這里是二中,也不是二十二中。
而更關鍵的是,他的班主任是數學老師。
陳小天靠窗戶坐,數學老師剛好從窗邊過。
“看什么呢?拿出來。”
陳小天理所當然地拿了出來,說上面有一個作文征文大賽,自己在看報名章程。
結果是劈叉兩下,那本紫紅色的萌芽變成了兩半。
陳小天沒有料到是這種結果,他的第一反應是發愣,第二反應是憤怒。
然而數學老師的臉色更難看,他扔下破碎的書頁就走掉了。
周圍的同學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高中剛開學,他們還不熟,不過就是看熱鬧也是值得把目光投向這里的。
而陳小天也開始有了第三反應,這是圖書館的書,還是七月的萌芽,現在是九月,我到哪里去找一本還回去呢?
當然事已至此,陳小天現在一肚子委屈,他要去找他的班主任。
他要道歉。
不是給班主任道歉,而是要班主任的道歉。
自習課,他和班主任在教室外。
新學期剛開始,老師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陳小天說明來意,上課看雜志是我的不對,你可以批評我,但是撕我的書是你的不對。
老師的態度:我沒有不對。書我可以賠你,道歉沒可能。我看見你徐老師那么大年紀在上面講課,你就在下面看雜志我就來氣。
談話繼續著,而話題慢慢轉到了別的方向。
老師以前似乎沒有見過這樣的學生,自己犯了錯誤承認,道歉完了以后還要追究老師的道歉。這點讓他對陳小天有點刮目相看,而可能就是這一點,導致這次談話并沒有繼續向不愉快的方向前進。后來的發展成了老師單方面給陳小天上政治課,不過同樣教給了他很多學習的方法,也幫助他認識到了初中和高中的不同。
當然還有一點,陳小天是民院的,而老師以前有過幾個民院的學生。
其中有一個孩子,很聰明,老師非常喜歡。
但這個學生最后的高考成績卻沒能和他一貫的表現相匹配,這是一個遺憾,也是一個痛心。
雖然陳小天不敢肯定,但是卻隱約覺得,老師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他昔日喜愛的學生的影子。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似乎也可以解釋后來對他那么多違反紀律的事情,老師都采取了很寬容的態度。
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話。
陳小天一定比當年的那個學生讓老師更失望。
當然,也讓他自己失望。
當時的陳小天,思維大概受以下幾個方面操控。
他對于學校的無比厭倦。
他厭倦了學校的一切,他覺得學校所教授的東西對實際生活并無用處,除了從事專業的研究之外,我們基本上不會在菜市場買菜的時候列方程求解怎樣分配資金可以得到最大的購買力,我們也很難找到運用三角函數和立體幾何空間向量的機會。他覺得這一切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他痛恨中國人的腐朽,沿襲傳統,不懂思考,只是順理成章地去繼承然后再傳承,卻從來不去動腦子想想這一切是否正確。
就像伽利略的比薩斜塔鐵球實驗,所有的人都去盲目地相信亞歷士多德,因為他是權威,卻不愿意去簡單地親手做一個實驗,來看看對還是不對。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悲觀厭世,覺得社會到處是黑暗和腐朽,因為年齡他還不能被稱為憤青,只能算作是憤少。而現在這段時間似乎回來了。
他變成了一個小憤少。
還有巨大的出世思想。
他覺得人活在世上終究逃不過一死,最后大家都是一抹塵土,誰也不比誰美麗多少。功名利祿如過眼云煙,榮華富貴也是鏡花水月。這點又和他前面小憤少的思想所矛盾,他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生只是一個短暫的過程,只有死才是永恒。他時常會去嘗試思考人死后是什么感覺,當然官方答案是沒有感覺,可是沒有感覺又是一種什么感覺?
那是在世的人永遠無法去體驗和設想的感覺,那種感覺充滿了新鮮,好奇,還有一種無法訴諸語言的黑暗誘惑。
個人世界的強烈追求。
他那時候幻想一種生活,離開學校,當然前提是經濟的自立。那樣他可以每天打兩個小時籃球,練四個小時鋼琴,剩下的時間用于自由創作。他還可以定期去旅游,并不是走馬觀花,比如說他可以在漓江旁租一個房間,或者住在當地的農家中住一個月。他可以去很多地方,感受不一樣的風景和不一樣的生活,這樣可以開闊他的眼界,對他的創作也有好處。這個時候的他似乎感受不到任何外來的力量可以影響他,他已經脫離了曾經所有熟識的生活軌跡,一個人流浪到一個荒無人跡的地方,這是他的感覺,他覺得孤獨,剛開始這種孤獨還像是一個擁有著完整社會關系的人突然被放逐到孤島上一樣,就像漂流著的魯賓遜。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孤獨變成了仿佛一個從出生以來就一直一個人的感覺,他不回憶曾經發生的一切,對現實失望到底,絲毫不能從任何正在發生的事情中找尋到希望和樂趣,相反將所有的一切都寄希望于未來他希望發生的事情上,注意不是可能發生的,而是他希望發生的。
那么他希望發生什么呢?他希望可以寫出一本好小說,然后小說出版,然后他拿到首印大概五萬元的版稅,然后他退學,離開學校。在他設定的那七年的時間里想辦法從別的路走出去,無論是成為一個擁有不錯銷量的小說家還是一個商人抑或其他什么的總之能養活自己并且擁有不錯收入的人,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不能上班。
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種嚴重的虛妄當中前進著。
然后發生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在酷小說還沒發行的時候,陳小天就已經直覺這本刊物不會長久,后來事實確實證明了他的猜測,肯定了他的判斷。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刊物竟然只辦了一期。(也可能更多期,但從那一期后就沒再有任何音訊了。)
他所認識的那個編輯也跳槽到長沙去了,之后音訊全無。
但這一切并未影響到陳小天,當他開始寫一個故事的時候,他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停止,但絕對不會因為一家本來想要投稿的雜志倒閉了而停手,這并不構成理由。
事實上是,有的寫作者會被自己筆下的故事所吸引。就如同讀者一樣,讀者對不同的作品會有好惡之分,事實上作者也是。對于讀者,不喜歡的作品可以不讀,同樣對于作者,不喜歡的故事會寫不下去。
然而對喜歡的作品,讀者會欲罷不能,手不釋卷。
而對于作者,放心吧,他一定會繼續下去,因為這對于他來說是一種享受。
這對于陳小天來說是一種享受。
其實現在想想,那一切只是一個重塑的過程。
很多曾經他深信不疑的東西改變,很多他曾經在心靈深處搭建的房屋倒塌,內心中的神殿坍塌揚起無數的灰塵瓦礫,一切都混亂到了極致,仿佛革命的隊伍沒有指導思想,黑暗中的人沒有火炬一樣。他在巨大的出世思想中對一切感覺到了由衷的厭倦,但當他及肩的長發被剪刀一下下剪得不忍入目時又能感覺到明顯的郁悶。
他身上依然還有對現世的留戀,他并非出世到洞悉一切凡塵俗事的世外高人。所以當他的頭發被剪得不忍入目,甚至讓他羞于見到曾經的朋友時,也許有一些事情在他的身上再次被喚醒了。
很久之后,當陳小天提到他在F中上學的經歷時,他都一定是滿口的牢騷和抱怨,好像一個舊社會深受地主迫害的農民一樣。然而每當說到最后,他經常會加上一句,其實在那里也有好處,正是在那段時間,我寫出了足以發表出書的作品。
那段時間的他絕對是郁悶的。與他為伴的是一個叫做魏煒的男孩,從西安轉來,兩人曾經都是屬于無法無天型的,到這里了以后卻變成了仿佛每天吃齋念佛遵守諸多繁瑣清規戒律的和尚。不過他倆還是經常做出課間在學校超市看NBA然后入迷以后干脆不去上課的事情。
那段時間他買了大量的雜志來消磨時光,包括每期的《萌芽》,《科幻世界》,《青年文摘》,《讀者文摘》。還有一次他買了本《知音》,結果同班的一個同學走到他旁邊看了看封面,然后對他說你還看知音呢,我一直以為只有我媽那個年紀的人才看。
這是陳小天買的第一本知音,也是他買的最后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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