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那樣天真,或者單純。還是那樣不愿意從幻境中擺脫,不愿意去客觀冷靜地分析事情,只是死忠地繼續著,像一個腦前掛著一根蘿卜的驢子一樣奮力向前,卻從來不去思考為什么蘿卜跟著他一起運動。女孩的態度只有嘴角邊的冷笑,甚至那明顯的冷笑在當時的陳小天看來似乎也是充滿著溫柔和魅力的笑。
算了,他眼睛不好,我們再次原諒他。
當時周杰倫的新專輯依然范特西全面上市,女孩是周杰倫的fan。他從網上下專輯所有的歌曲到mp3,將白色風車那首歌的歌名改成:Iwilllovemybestgirlfriendforever。這樣在mp3播放這首歌的時候,屏幕上就會顯示歌曲的名字,也就是這句話。他希望借這種方法向對方表達他依然還愛著她。然后結果是,對方禮貌地說:謝謝,不過真的不用。
他只好自己聽那首歌了。
那段時間的他失魂落魄的,他似乎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他做了那個規劃,那個該死的他想用人生剩余的時間去完成的規劃。而現在呢?他要學得比誰好,然后和誰去一所大學?他要和誰結婚?誰為他生兩個小孩?一個小孩和他姓,另一個小孩姓什么呢?他承受的似乎不僅僅只是失戀的痛苦,連理想破滅一同算上了。那時候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天下課,他感到他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于是他開始哭,眼淚發瘋般地往下淌,好像積蓄了多年的水庫大壩突然被炸。他把臉背向墻,不想讓班里人看到他撕心裂肺的樣子。他嘴角含混地唱著周杰倫的退后,在一片下課的喧鬧中,他像一個小丑,還是一個失敗的小丑。
當時是高二,文理剛分班。殷小玥從三班來到一班,坐在陳小天的斜上方。她和陳小天并不熟悉,但是互知姓名,因為殷小玥以前的男朋友陳錫和陳小天稱兄道弟。有一次語文課,殷小玥寫了一張條子遞給陳小天。
你看你每天失魂落魄地跟丟了魂一樣,別太傷心了,會過去的。
那是那么多天第一次有人主動地安慰他,他回寫道:美好的記憶都有毒,曾經越美好,現在就越毒。
他們繼續傳條子,越說越投機,陳小天就寫道,咱們拜把子吧。殷小玥說好,她八九年的,問陳小天多大,一副想當姐姐的樣子。陳小天說咱別分輩分,那樣沒意思。我已經有兄弟了,咱們彼此稱哥們吧。
就這樣,他們成了哥們。
經常在下課的時候有個男孩在門口叫殷小玥,然后殷小玥就出去。兩人看起來像是情侶,但那個男孩不是和陳小天稱兄道弟的陳錫,是一個陳小天不認識的男孩子。他曾經聽陳錫說過和殷小玥分手的事情。
雖然多了一個哥們,但陳小天愛情上的創傷是不能用友情來填平的。事實上當他心灰意冷的這段時間里,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們幾乎沒有人關心過他,安慰過他,甚至連找他說話都相應的減少了。暴哥,韓睿,蘆葦……沒有人,他感到巨大的寒冷早過冬季襲來。
終于陳小天還是無法走出心頭的陰影,還是不愿意就這樣讓這段感情莫名其妙地消逝,他覺得要好好學習沒有時間這個借口用在別的女孩子身上還說得過去,但是放到她身上就顯得很可笑。陳小天之所以會喜歡這個女孩子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女孩子非常聰明,在學校一天到晚不看書還能考前十名,離經叛道對規矩世俗藐視。他記得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是水到渠成,他寫了首藏頭詩,每行第一個字拼起來就是告白的話。對方當時紅著臉當場答應,半分鐘的猶豫都沒有。所以他寫條子問:我以前不算追過你吧。
女孩說是。
陳小天說那這次我想認真追一回。
女孩說:noway。我不是不想和你好,我現在是不想和任何人好。
陳小天借用阿迪達斯廣告語:Nothingisimpossible.
女孩冷笑:你試試。
他們兩人就像兩個賭徒,不贏對方誓不罷休。也許終于是被對方的態度激怒,陳小天拉著她的胳膊說你出來。女孩微微一笑,兩人來到班級門口。陳小天要求對方給個說法,好好學習那事純粹唬人,就算真有其事,也不構成根本原因,倘若你還愛我,為我放棄學習還差不多。他雖然內心悲憤,語氣上卻全是溫柔,眉宇間也是憂傷的氣息。女孩子淡淡地說:沒感覺了。這個說法陳小天無法接受,他脫口而出: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就是那樣的人。”女孩冷笑地說,然后轉身回教室,同一時間陳小天轉身走出走廊。
來到空地,陳小天九十度仰望天空,只覺得天大地大,內心空落落的,竟然不疼了。原來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只要稍微碰觸,胸口就是鉆心的疼痛。現在那把刀被人一下拔了出來,鮮血飛濺,卻沒有了那種日久天長的痛。看來長痛果然不如短痛。
陳小天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大口喘著氣,仿佛剛剛被悶在了水里,現在終于逃脫。心里空落落的,雖然不疼了,但也沒了任何感覺。曾經想要的生活瞬間檣櫓灰飛煙滅,散落到記憶的死角拾都拾不起來。魔獸不想打了,小說不想寫了,愛情已經破碎,友情也找不到溫暖,以后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殷小玥邀請陳小天和暴哥參加她的生日。陳小天花十塊錢買了一張小熊維尼的布畫當作生日禮物,權當十塊錢換頓飯吃。中午放學在家和川菜的生日宴會上殷小玥的男朋友也在,叫楊羅。和陳小天暴哥第一次見面,三人一起喝酒,喝到楊羅一出門就找棵樹趴著吐。陳小天暴哥久經酒場,初三運動會的時候兩人曾一起喝了十四瓶,雖然后來兩人都吐得死去活來,賭咒這輩子再不喝酒,然而就如同賽亞人從瀕死狀態復原戰斗力就會大漲,從此之后喝酒不再是兩人的難事。但敵傷一千自傷八百,雖然放倒了楊羅,陳小天也有點飄,喝酒喝到飄這個地步就是你腦子十分清醒,甚至十二分的清醒,但是身體已經有點不聽使喚,如果不刻意控制,走路的時候容易斜著走。回到教室,陳小天看著不遠處的她,內心如刀絞,雖然酒壯人膽,但那是要喝到飄之后的一個地步,就是不僅身體飄,腦子也有點飄。陳小天的大腦現在十二分清楚,往昔種種歷歷在目,從眼前像幻燈片一樣一頁頁翻過,空落落的胸腔仿佛突然被人灌滿了硫酸。下午第一節是微機課,陳小天沒去,一個人留在教室里麻木。剩下課的全是自習,他繼續麻木。終于最后一節課他感到已經無法呆在這里,起身背起書包回家,并給同桌說如果班主任來了就說我不舒服先回去了。然后毅然走出教室。
剛回到家沒多久就接到了同桌短信,班主任突然殺到,并且要排座位,因為陳小天不在,所以就把他扔到最后一排。陳小天想想自己遲到曠課早退那么多次,按照班規這三年全坐在最后一排也不冤,何況高一第一學期有一半時間坐在最后一排,第二學期也在最后一排坐了一個月左右,這次再次回到最后一排,就只當回家,那還清靜。
第二天來到學校,徑直走向最后一排空著的那個座位。那是一個單座,沒有同桌,不過回頭一看,竟然看見殷小玥就在旁邊,大為驚訝。原來前段時間運動會,殷小玥有一天半沒有簽到,按照規矩要坐在最后一排。殷小玥向陳小天訴苦,說她初來乍到,人都沒認齊,而且她慣性思維,一來操場老往三班駐地跑。無論如何陳小天算是有個伴了,他覺得挺神奇,這女孩子和自己還真有緣。
殷小玥和陳小天確實有緣,不過這緣絕不是什么良緣。
楊羅有一段時間沒來找殷小玥了,陳小天問怎么回事,殷小玥如實相告,兩人近日冷漠,關系陷入危機。說實話剛開始楊羅日日出現在一班門口叫殷小玥的時候他還不認為這人是殷小玥的男朋友,只以為是殷小玥的一個愛慕者每天來這里和心儀的女孩拉近關系以求更進一步的機會伺機而動。陳小天這樣覺得的原因完全是第一印象,他覺得殷小玥算一美女,而楊羅絕對不是帥哥,兩人乍一看就是三個字不搭配。后來他才發現自己犯了膚淺狹隘世俗主義錯誤,并且大錯特錯。
陳小天不知他倆為何關系陷入僵局,殷小玥支支吾吾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似乎連她自己也不甚了解。陳小天以為小兩口彼此冷戰互相折磨,都等著對方先服軟另一個好扮勝利者。陳小天一直覺得如果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因為這種幼稚的心理而彼此傷害而最終分道揚鑣實在是青春的悲劇。他對殷小玥說有很多愛情都是因為彼此雙方的幼稚或者不夠真誠抑或虛榮心理導致最后夭折,男孩故意不找女孩說話等女孩找他,女孩第一次故意不接男孩電話非得讓男孩打上三十多遍才接;男孩故意當著女友的面和別的女孩來路不明曖昧難當,女孩故意讓男友知道自己和某個帥哥成日出雙入對形影不離。陳小天告訴殷小玥如果她真心喜歡楊羅就不要再讓冷戰繼續,反正兩人家在一個院,放學以后就在樓梯口等他一路回家,路上把一切都說清楚。殷小玥聽完陳小天冗長大論,臉上的陰霾表情一掃而光,格外認真地對陳小天說:你剛才的話可能改變了我的一生。
中午放學陳小天回家路過樓梯口,見到殷小玥靠著墻壁等人,兩人相視一笑。
下午上課陳小天剛坐到座位上就看見殷小玥一張沮喪的臉,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怎么中午談崩了?殷小玥說楊羅知道她在這個樓梯口等他,就故意繞遠路從另一個樓梯口走了。
高二那時候下午基本沒課,全是自習。最后一節自習課前有人送來了一個盒子,那盒子直接從第一排傳到了最后一排最后放到了殷小玥的桌子上。殷小玥一看見這個盒子立馬撕心裂肺地喊了三個字:陳小天。然后趴在桌子上開始痛哭,兩個胳膊痛苦地抱著頭,烏黑的長發錯落地鋪在桌子上。周圍的人眼光齊刷刷望向陳小天,都以為是他惹了她。而只有陳小天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那個盒子里裝的應該全是殷小玥寫給楊羅的信,殷小玥之所以第一反應喊陳小天的名字是因為不久前他還高談闊論侃侃而談教導殷小玥如何去面對愛情,而現在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陳小天突然有種自嘲的感覺,一個連自己愛情都挽救不了的人又有什么資格和能力去教別人挽救愛情呢?
之后發生的一切向陳小天真實詮釋了為什么女人是水做的那句話。
陳小天感覺他從小到大見過的女孩子的眼淚加起來也沒有殷小玥一個人制造的多,殷小玥接下來的表現才讓陳小天發現原來他從來不了解他這個哥們。
那是一個意外的干燥的秋季,似乎所有的雨水都變成了殷小玥的眼淚。
她成日的哭泣,不分場合不分時間不管身旁的人是誰。本來好好說話著呢,說著說著眼淚就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順著兩頰的淚線一路留下淚痕。就連說笑話的時候也是,嘴角還在彎曲著,眼淚就從旁邊流淌而過。如果殷小玥的每一滴眼淚都代表著她的悲傷,那她的悲傷一定和貝加爾湖一樣深。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人似乎是被遺忘的人,這并不是指老師同學遺忘掉了他們,而是他們自己遺忘掉了自己。倒數三排的學生成日看黑皮小說,玩文曲星上的游戲,聽歌睡覺聊天就是不聽課。陳小天還好,畢竟他是最后一排的常客。他第一次坐最后一排是初三的時候,他和馬航因為微機課沒去機房上課而在教室聊天被班主任一怒之下扔到最后一排。并且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你們不是想諞么,我讓你倆坐同桌好好諞!
當時陳小天和馬航一臉高傲桀驁不馴地走向最后一排,坐在一起以后還覺得老師做了一件好事。那時的他們全身都是鋒利的棱角,成日遲到曠課打籃球,生活看似混亂實則有序,神采飛揚。而現在坐在最后一排的陳小天已經遠遠沒有了當時的神氣,他眼神空洞目光散亂瞳白混濁,他旁邊坐著的是淚痕明顯的女孩。
高中之后為陳小天一次因為遲到一次因為曠課坐在最后一排,加上這次應該是第三次了。他有太久的時間處于被遺忘狀態,他曾經在高一的時候答應過他的班主任以后上課絕對不看課外書,而他竟然真地做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成日坐在最后一排發呆,腦子處于混亂狀態,在他的臆想中他一會兒變成超人和外星人艱苦搏斗,一會兒又變成街邊的小乞丐端著一個破碗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看著面前走過的每一個衣冠楚楚的人。他時常懷舊,思緒飄回到初中的時候,他們一幫人耀武揚威晝伏夜出于籃球場網吧等地,稱兄道弟呼朋引類,白酒當紅酒喝紅酒當啤酒喝啤酒當白開水喝最后一群人醉倒在KTV吐得人家廁所都溢了出來。那時候他們都是十四五歲的小孩子,生活不和他們計較,只有他們自己和自己計較,越計較越自己在乎自己越覺得自己過得不錯。而現在他們長大了點,生活開始和他們計較了。
這是殷小玥第一次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她從小當班長從一年級當到初三,高一在三班還是數學課代表,因為高中自招考她數學考了第一。從小都是被溺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小時候買童裝都是家長領到商場里手一揮自己隨便挑隨便選,看上什么買什么。從小到大參加的大小歌唱比賽均有斬獲。鋼琴十級水平。本來一家境優渥學習優秀長相姣好彈得一手好鋼琴的公主一樣的女孩子現在卻坐在最后一排成日以淚洗面,陳小天一看到她心里就有了安慰,就像一個半死的人看見一個快死的人——我還能比你強點。
殷小玥給陳小天講她和陳錫楊羅的故事。原來她,陳錫,楊羅三個都是一個院的,從幼兒園的時候就在一起摸爬滾打長大。初三的時候她和陳錫正式交往,幫助陳錫好好學習。那時候她每天在練習冊上給陳錫圈重點,哪些題是必須要做而且必須會做。她家住的樓和陳錫家住的樓相鄰,從她房間的窗戶可以看見陳錫房間的窗戶。每天晚上他們各自在家學習,除非陳錫房子的燈滅否則殷小玥不關燈。那時候陳錫被愛情的力量鼓舞,每天晚上都學到凌晨三點,殷小玥也都在三點以后才關燈就寢。有一次殷小玥的媽媽進來讓殷小玥早睡殷小玥不聽,便去強行關燈結果殷小玥當場就大哭起來。就這樣一向學習墊底的陳錫居然考到了二中的重點班五班,而以前陳小天一直以為他是找關系進去的。
殷小玥講述這些故事的時候語調婉轉而哀傷,但還是可以從字里行間感受到這曾經是她的快樂時光,就像腦海中那些歡樂的記憶總是以鮮艷的紅色出現一樣,顯得喜慶醒目生機勃勃活力十足。但樂極生悲,曾經無比的感動最后終究變成了無比的傷害。
陳錫這孩子蠻討女孩子喜歡,笑起來陽光十足,說話的聲音也可愛溫柔。有一次他和殷小玥在新飛翔上網,一個和陳錫關系不清不白的女孩子在QQ上說要來找陳錫,陳錫當下就說你在哪我去接你。而殷小玥就在陳錫的旁邊,看著陳錫的指頭在鍵盤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下那句話。她感到驚愕,然后陳錫說你在這等我我去接個人。
后來陳錫帶著那個女孩來上網,那女孩就坐在陳錫腿上笑,殷小玥就坐在網吧外的樓梯上哭,一直哭,哭了四個小時。
從中午一點哭到下午五點。
留著眼淚看著陳錫領著那女孩子從身邊走過,還對她說:“你在這等我我去把她送回家。”
那些曾經帶來傷口的日子本來已經結了瘡疤,現在卻被陳小天和殷小玥兩個人自己揭開。他們就這樣聊著自己的過去,這些最鮮為人知本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生活的殘忍細節,都一一從他們自己的口中說出。他們都處在巨大的悲傷中,因為愛情幻滅而帶來的悲傷,然后一切以此為導火索,帶來生活的大爆炸,他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處于被遺忘的角落,他們成績直線下降,他們情緒低落到谷底,他們在過去美好的記憶和現在殘酷的現實當中左右搖擺,拼命掙扎,遍體鱗傷。殷小玥成日哭泣,陳小天成日嘆氣。在這點上他們是一樣的人,他們都死忠,單純,天真,簡單,純粹,脆弱,沒有經歷過挫折的洗禮,一路順風順水,所以現在一個跟頭栽下去便爬也不爬不起來。
“我記得有一次特別搞笑,我下午在學校睡著了,放學的時候被吵醒了,我就拿出手機給家里打電話,結果把號碼撥錯了撥到陳錫家了,我當時還有點迷糊,接通了開口就說媽,下午吃什么?我餓得很,你多做點好吃的。他媽拿著電話沒說話。后來陳錫一回家他媽就問他為什么殷小玥打電話管我叫媽?”
殷小玥笑著說,然后眼淚又流了下來。
陳小天想起了有一次和陳錫視頻,那應該是高一第二學期開學報名那會兒,陳錫在網吧,穿著單薄。當時應該是二月末三月初那會兒,冬天的腳步還未走遠,春天也正在趕來的路上。陳錫在狹小的視頻窗口里不住地打著哆嗦,然后和陳小天聊天。他因為遲到逃課找人冒充自己家長跟老師通電話等等違反規矩的事情而不得報名。陳小天勸他好好整,別弄那么多事,兩人聊著聊著聊到了殷小玥。陳錫十二分認真地說殷小玥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孩子。那時他們已經分手。
有一次陳小天和陳錫在一起,殷小玥和兩個女孩結伴走過陳錫旁邊,陳錫的目光一直跟著殷小玥,從她出現到她消失在路口,而殷小玥自始至終沒有看陳錫一眼。陳小天那時候覺得殷小玥好殘忍。
現在他覺得陳錫好殘忍。
楊羅那時候在八廠上課,他是殷小玥的死黨。殷小玥那段時間因為陳錫的事情心情極度不好,便每天放學去八廠找楊羅,兩人一起回家。之后事情的發展符合常理的推測,在陳錫那里受到的傷害在楊羅這里得到了撫慰。
“他超級細心,我愛吃糖炒栗子。他每天買給我,然后把皮全都剝掉以后再給我。我跟他在一起老罵他,我有時候心情不好就罵他,讓他滾。然后他不說話就走了,過了一會兒等我不生氣了他就回來了。我知道我這個人超級任性,我一直以為全世界除了他之外沒人受得了我這脾氣。”
然后眼淚又掉了下來。
殷小玥叫楊羅小姐姐,她每天總是小姐姐長小姐姐短地和陳小天談論起這個人,然后又哭又笑。也許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去接受這令她無法接受的現實,一個無限細心溫柔隱忍對她無限遷就的男孩怎么突然就離她而去并且斬釘截鐵。有一次楊羅提著一個塑料袋來一班門口碰見了陳小天,說要找殷小玥把東西還給她。陳小天問你們怎么了,她哭得好傷心。之后楊羅白了陳小天一眼,殘忍地笑著說:“關我屁事。”
陳小天抑制住了想當場打楊羅一拳的怒氣,他告訴自己說,人家小兩口的事情,你有什么立場和資格去管呢?
這件事他沒告訴殷小玥,他知道這四個字對她的后果,就像四把尖刀。可是殷小玥依舊每天小姐姐長小姐姐短地在陳小天面前回憶這個人,語氣溫柔內容充滿感動。那時候陳小天覺得很難過,就是這個讓殷小玥現在都念念不忘的人讓她天天以淚洗面。果然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所傷害的人往往是最在乎我們的人,不在乎我們的人我們又拿什么去傷害他們呢?
“愛的背后不是恨,是遺忘。”陳小天認真地對殷小玥說,也對他自己說。
“嗯。”殷小玥拼命地點頭,然后眼淚又流了下來。
那是一節體育課,殷小玥,陳小天,段小暴三個人來到操場的一個角落。殷小玥把一個箱子放到水泥臺階上,里面是滿滿的信件,五顏六色的信紙和顏色深淺不一的字跡。
楊羅寫給她的信。
段小暴把一瓶威士忌灑在那些信上,然后用打火機點燃。
火苗在寒冷的空氣中跳躍著,青色的煙升騰繚繞。
曾經記憶最溫暖的部分燃燒成灰燼,卻同樣帶來了溫暖的火焰。
“哥們兒,愛的背后真的不是恨,是遺忘。”殷小玥看著那些逐漸消失的字,微笑地說。
就在那段時間陳小天每天晚上回家在網上看漫畫看小說,也不去管這樣的舉動會更進一步加深他近視的度數。他每天都看到很晚,然后揉著酸痛的雙眼倒在床上,把自己埋進夜的漆黑中。第二天頂著巨大的困倦去學校,屁股一挨凳子就順勢雙手抱著課桌倒頭便睡。他沉默寡言,成日精神恍惚,在半夢半醒之間游蕩。這段時間他生活極其不規律,導致內分泌紊亂,臉上和身上長了很多痘痘。他記得曾經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和女孩子比看誰皮膚白,而比到最后總是那些女孩氣憤地捶打著陳小天說他就不是男人。然而現在他看著鏡子中自己的皮膚一天天地變粗糙,長了令人生厭的痘痘,卻毫無所覺,他一點都不在乎,他覺得就是現在死掉了也無所謂。
其實真正傷害他的根本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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