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何不歸
翠微山眠晴堂,雪壓堂后竹林,聽不見竹葉婆娑聲。
薛飛肩上的傷口并未痊愈,連運劍時稍一用力都會出血,對付何不歸,他并無把握,但他還是決定完成他與蘇愀然的交易。
他推開眠晴堂的竹門,堂中燭光搖曳,燈影下一位著素凈寬袍的女子撫琴而奏,聲如裂帛,直催人心。竹榻上側臥著一個男子,也是衣著素雅寬大,并不束發,閉目聽著那琴聲,便是何不歸,他聽見有人進來,似乎并不訝異,對那撫琴的女子說道:“紅珠,去給來客沏一盞昨日公子鯉送我的神泉小團茶。”那女子應聲自去沏茶。
薛飛說道:“閣下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想必這茶也喝不安穩。”
何不歸也不起身,只睜開眼睛看了看他:“這幾年像少俠這樣無名的劍客我見過不少,無非是想殺我求名利錢財,少俠殺了我,能賺幾兩銀子?”
“替人報仇,明碼標價,閣下的人頭,倒還值些銀鈔。”
何不歸冷笑著道:“紅珠,這茶不用沏了,我怕來客活不到茶沏好。”
薛飛大笑:“公子鯉奪盡天下寶,身邊必帶的兩個門徒,一個是善醫的馮虛真人,可惜他已然死在我這殛魄劍下,另一個便是以青竹殺人的閣下。”
“原來是鬼步劍傳人,失敬失敬。青竹不過是我對付那些資質平庸的劍客所使,配得上殛魄劍的,當是玉虛。”
何不歸殺人從不用劍,一根青竹,一把玉簫,一根琴弦,甚至一枚銅錢,武器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種可有可無的介質,傳載他內力的介質。
“可惜我這屋內還有許多字畫樂器,不適打斗,勞煩少俠移步室外。”
薛飛隨他起身走出眠晴堂,見雪已經停了,天空中一輪皓月,映著竹枝上積雪的晶光。何不歸走至一棵竹子旁停下,摘下兩片竹葉,忽而一轉手,那竹葉竟如飛鏢一般直撲薛飛的門面,薛飛頭一偏躲開,竹葉直插入身后的竹屋上,沒入過半。
“好凌厲的手法,馮虛老道投那兩顆金丹的內力,竟不及他十分之一。”薛飛心下想著,運一口真氣,引劍而上,何不歸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根青色玉簫,薛飛是使出了一身精力,向下劈去。何不歸卻像絲毫不急,只以蕭相抵,蕭劍相觸,其聲冷然。何不歸兀自節節后退,至一棵翠竹旁,之見他腳點竹枝,借力凌空躍起,腕間一發力,那玉簫便脫掌而出,卻又像被無形的一只手操控一般旋轉著劈向薛飛。
薛飛轉身回避,可那蕭偏偏像是認準了他一般緊隨不放,他心下一橫,握劍相迎,殛魄的劍鋒對著那玉簫,還未接觸,空中便有蜂鳴聲響,及至相碰,剎那間薛飛只覺虎口一麻,受傷的右肩一陣疼痛,殛魄劍失去了右手的掌控,被那玉簫擊落。薛飛見那玉簫雖被殛魄劍擋住,力道減了幾分,但若被其擊中,必然會腦漿崩裂,必死無疑。
哪知這時刻,玉簫卻像被一只手拉回一般,原來是它主人何不歸:“你肩上有傷,便是殛魄劍有傷,我雖曾為名利拜公子鯉門下,助他奪下不少珍寶,拆散不少人家,但使的都是青竹,這玉虛從做過此等事,還算是個君子,不愿趁劍之危,你走吧,待你傷好再來找我。”
薛飛忍著肩上的傷痛,站起里說:“輸就是輸,哪里有什么借口,只可以辜負了要買你項上人頭之人的期望。”
何不歸聽聞,折下一根竹枝:“既然閣下這般說了,那我這青竹便要嘗一嘗閣下的血了。我只有一問,你究竟是替何人報仇,你的主顧是不是公子鯉。”
薛飛吐了一口血:“原來你也怕‘飛鳥盡,良弓藏’,我便告訴你,要你命的,是十二年前你助紂為虐,害的她成了孤兒的金陵不死訣傳人梁家的小姐。”
何不歸忽而笑了起來:“梁家的小姐?梁家唯一的小姐梁繞翠,十二年前便已經死在我這青竹下,何來第二個。只怕雇你的人,另有所圖。”他說完,眼神中已露殺機,引著青竹刺向薛飛。
薛飛見著青竹刺向心房,速度極快,劈得清風作響,卻忽然在離他半寸之處停了下來,它的主人何不歸,像散盡精力般倒將下來,鮮紅的血從他腹部流出。他的身后,站著位穿素凈寬袍的女子,那女子手中握著把匕首,月光照得匕首上的血跡格外鮮紅。
她竟是何不歸的琴奴紅珠,趁著他一心對付薛飛之時,從身后將他刺死:“公子不必驚訝,我是奉主人之命,來幫助公子的。”紅珠說完,從何不歸的尸身上搜出一方錦帕。
“你主人是誰?為何要助我?”
“眼下馮虛道人和何不歸已死,公子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你拿著這方錦帕,去城南渡口,主人在那里等候你,到時公子便會知曉。”紅珠說完便轉身走了。
薛飛見那方錦帕上繡著一雙紅鯉,并提著一首詩,卻是《長相思》的詞牌。
“紅墻頭,綠墻頭,月宿梢頭人倚樓,鴻書兩片愁。思無休,念無休,尺素盈盈雙鯉結,蘭舟一葉行。”
(四)公子鯉
雪停之后,河面已經開始結冰,渡口的船只多數已經停運。薛飛趕到渡口,已是三更時分,河面上卻還泊著一只雕梁畫船,走近便能聞到沖天的血腥味。一個碧衣女子從船內走了出來,那女子鵝蛋臉,剪水眸,正是紫竹巷的蘇愀然。
“公子殺了馮虛道人和何不歸,主人在船內等候。”
“你不是梁小姐。”
“自然不是,但就算梁小姐在世,她能給你的富貴,也不及主人能給你的萬分之一。當晚出李府時遇見公子,已然認出公子手中正是主人近年來苦苦搜尋的三大名劍之一殛魄,公子憑借這把殛魄,奪錦山莊第一劍客的寶座非您莫屬。”
薛飛走進船內,只見船廳里站著十幾個帶劍的劍客,中間跪著一個白衣女子,低著頭也看不見容貌。船廳被張珠簾隔開,珠簾后是一張暖塌,似有人坐在上面,血腥味便是從那里面傳來。蘇愀然說:“公子可有拿到那方錦帕?”
薛飛不明就里,將錦帕交與她。蘇愀然跪在珠簾前,將錦帕呈上,只見從珠簾后,伸出一只手,雖然帶著手套,但是卻任然能看出足足比尋常人的手大了一倍。
“素盈,我只問你一句,這首《長相思》,是你寫給何不歸的?”簾后的人發問,聲音中明顯帶著憤怒。
那白衣女子聽聞,視死如歸般地抬起了頭,,竟像白雪一般潔凈無瑕,眼睛是冬夜寒星的清澈透亮,簡單的白衣素服,更顯天然去雕飾,與蘇愀然的嫵媚截然不同,她仿佛是不出塵世的雪蓮一般。
“你又何必問這個,你看那雙鯉,便知是我的針法。你,你果真殺了他?”
“我待你不薄,我待你不薄。”簾后之人說完,止不住地咳嗽,屋內的血氣又重了一層:“愀然,動手吧。”
蘇愀然卻手握一把短匕,走向那女子,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女子雪白如瓷的頸脖上便添了一條血痕。
“背叛我的人,便是這個下場。馮虛子和何不歸,他們也想著要背叛我,只可惜,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你,你叫薛飛?”簾子后面的人問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風入破箱般不定。
“正是。”
“做得好,愀然果真沒有看錯人。從今天起,你便是我奪錦山莊的劍客了。”
“在下求之不得。只是以奪錦山莊公子鯉的實力,殺馮虛子和何不歸,為何要費這般氣力?又要找我這個無名小輩?”
“我只是想看看,殛魄劍究竟多厲害。可惜可惜,你肩上有傷,沒有能殺掉何不歸,你入我門下,會有最好的醫師醫治。”
“在下既然入了奪錦山莊,便是公子鯉的門人,自此與殛魄劍脫離關系,這把劍,就當是報答公子知遇之恩。”
“好,好,孺子可教,只是你竟舍得這把不二的寶劍?”
“若說不二,在雙魚劍面前,連魚目也不如。雪天也不能換酒御寒,倒不如贈與公子,全表忠心。”
蘇愀然在一旁欲接過薛飛的劍呈上,簾內的公子鯉道:“愀然,用人毋疑,讓薛少俠親自呈上,也顯得咱們奪錦山莊用人的誠意。
薛飛將劍橫起,走至簾前跪下,那只大手再次伸了出來,血氣沖天,他急切地抓起殛魄劍,薛飛能感受到公子鯉的貪婪。下一秒鐘,他已經從劍鞘中抽出了殛魄,寒光閃過,從簾內滾出一顆頭顱。
那是顆大得出奇的赤紅色頭顱,好像在紅油中泡過一般腫脹,公子鯉的頭顱。
薛飛冷冷地道:“她是梁繞翠與否,與我無關,但有件事你至死也不知,梁家,并未絕后,梁淵死時,有個苦苦等候他娶之過門的青樓女子,懷著他的孩子,卻再也未見過他。”
船廳內一片沉寂,但也只是暫時,那十幾個劍客,轉而反應了過來,冷劍出鞘的聲響,把夜襯得更寒。
薛飛看見十幾把劍向他沖來,他右肩的傷口,從未停止過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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