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消失
李沫霖
高考后的一個月在團支書的號召下我們班組織了一次散伙飯，時間定在晚上8點地點選在校區附近一家大排檔。
我和團支書是發小，雙方的父母又是工作上的伙伴，所以整個高中時代我跟他的關系比其他的同學要好很多。所以對于他的任何號召我都是一呼必應，更何況是散伙飯這種吃完就各奔天涯幾年都不會再見的人生重局。但奈何天降大雨我再路上堵了將近一小時，等我趕到約定地點時飯局已經開始，當我腹熱腸荒地在團支書身旁找了個位子坐下時抬頭一看，全班前來赴約的一共才五個人，也都是平常和團支書關系不錯的同學。
席間大家胡吃海塞，酒自然也喝了不少，幾位同學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著自己考上學校，考上一本的那位還揚言這頓散伙飯必須由他請引來周圍一陣吐槽“若是全班21個人都到場，你小子還敢這么闊氣？”說到這里大家的笑罵聲戛然而止，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全班唯一一個連三本都沒考上的人正坐在一邊一聲不響的喝酒。
“團支書，沒事的，大不了再復讀一年，憑你那點底子考二本綽綽有余。”
“我擦！你會不會說話啊，人家團支書要是不交白卷他也得是一本。”
我猛然想起一向品學兼優的團支書在語文數學和英語考試中都交了白卷，將450分白白送給了教育局，而他模擬考的成績早就達到了一本線的要求。正當我我沉浸在疑惑中時團支書開口說了句：“我沒機會復讀了?！?/p>
“什么？”在場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人的目光都直愣愣的看著團支書。
團支書放下手中的杯子緩緩的問了一句：“我們班一共有多少人？”
“21個人啊？擦！你別說那16個沒來的禽獸我已經不打算再認他們是同學里，什么日子他們都不來！”
“就是！這種聚會一生只有一次，下個雨就可以不來，考上大學也只不過多個高學歷的廢人。”七嘴八舌的吐槽很快就掩蓋了剛才尷尬的氣氛。團支書輕嘆了一口氣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倒了一杯啤酒。
我有心想安慰下高考失利的團支書于是將身子故意湊近他，但還沒等我開口團支書突然轉向我一只手搭住我的肩膀問到：“我們班真的只有21個人嗎？”
我被他這么一問感到一陣不知所措，我們班明明就是只有21個人嘛，這幾乎不能成為一個問題。
“我們班就我們5個人，你團支書趙希曼、馬偉軍、鄒之新、老劉還有我崔凱，其他的都不是人！”一個同學晃著半杯酒吼道。
“說得好！”大家又是一陣起哄。
團支書沒有搭理他們繼續說到：“全年級除了我們4班只有21個人以外其他5個班都是滿員50人，3年了你們從來就不覺得奇怪嗎？”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也許我們班的誕生就是當年學校擴招政策的產物，屬于歷史遺留問題而已。”
團支書沒有搭話，而是從書包里拿出了本厚厚的筆記本，上面署著一個沒人認識的名字。
“孫厚潮你們知道嗎？”
這時包括我在內的四個人都搖了搖頭。
“他是我們班的第22個人，坐在第4排跟馬偉軍是同桌也和崔凱是一個寢室的，跟我們一起共同生活了3年，這本是他的課堂筆記?！?/p>
崔凱和馬偉軍二人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別說是他們連我都不知道此時團支書在說些什么。由于我們班只有21人其他班級的人數比我班將近多一半的人所以我們幾乎是一人一張課桌自然沒有什么同桌之說，而崔凱的寢室就在我寢室的對面他們寢室有多少人我了如指掌跟何況這個人跟我們生活了3年。
團支書把筆記本遞給我，另外三個人一下子就擁到了我周圍都想目睹下這位不存在的同學筆記本中究竟隱藏了什么秘密。
翻開幾頁里面的內容無非是上課時老師講解的重點習題，跟我們上課時所講到的一模一樣，甚至是老師在課堂中的一些習慣性用語也被他寫入了課堂筆記，種種跡象表明這個人確實跟我們一起上過課。
“你們不認識他很正常，因為我也不認識，我作為班里的團支書知道全班每一個同學的名字，全班所有人的入團申請書都是我遞交的，確實只有21份，而我腦海里完全沒有孫厚潮這位同學的印象。這本筆記本是我高考前半個月在崔凱你旁邊的課桌里發現的，當時我在收你們組的作業，而你人不在于是我就去你課桌里找無意間瞥見你旁邊的課桌里的一本筆記，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這本。”
團支書抿了一口酒繼續說到：“起初我懷疑這是其他班同學的筆記想干脆交給老師讓他物歸原主得了，但不經意的翻了幾頁發現這本筆記里記錄的完全是我們上課的內容，當然上課內容其他班級也可能重復但重復不了的是我們班雷老師的那些口頭禪以及和我們班同學交流作業的心得，要知道雷老師只教我們班數學。他明顯就是我們班的人而為什么我們會不記得有這么一個人？隨即我發現一件事，他筆記的后幾頁，也就是我們距離高考前兩個月他筆記上的內容出現了天窗，每節課的內容都有天窗。”
說到這里我急忙將筆記本翻到最后幾頁，果然有不少的天窗。
“試問一個距離考試還有兩個月的高三學生上課時會打瞌睡嗎？假設他真打瞌睡老師會不管嗎？有一點可以排除他是個自暴自棄或者被老師放棄的差生，從他之前那些密密麻麻的課堂筆記就能為他證明。很快我從他開的天窗中琢磨出了一項規律，天窗越開越大，也就是說他不在聽課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時間間隔越來越長。”
“那說了半天，他筆記開天窗跟我們完全不記得他有什么關系嗎？還有你怎么就知道這個人在我們班待了三年？以及他怎么會和我一個寢室”馬偉軍一臉疑惑的問到。
“我先回答你后面兩個問題。他確實在我們待了3年，你看他筆記的第一頁，記錄時間正好是我們高一的開學的時候，內容也是些剛進高中時的感想，你們剛才翻得時候都沒注意嗎？同時筆記的中間一頁有記錄一天晚上再寢室里睡覺的時候崔凱他還問孫厚潮借了50元錢，上面寫明了他睡在你上鋪。
至于第二個問題，是因為他在逐漸消失......”
“逐漸消失”那幾個字的聲音團支書壓得很低，但我們幾個都真真切切的聽到耳朵里。
“沒錯，他就是在逐漸消失。而他消失的時間段里不光他自己沒有印象連我們這些在他身邊的人也沒有印象。起初他只是每天消失一兩分鐘，到后來發展為每天一兩節課的時間，到最后小時半天乃至完全消失了，而他的存在也在我們鬧海里完全抹除了，包括他曾經存在于我們身邊的痕跡也一同消失了！”
“不是，你說一個大活人漸漸消失了？有原因嗎？有證據嗎？”擠在我身后的鄒之新也提出了疑問。
“不需要其他證據，我就是證據?！?/p>
團支書說的這句話差點讓我們4個人8只眼睛一齊掉進面前碗里，不約而同的喊出：
“what？”
“因為發生在孫厚潮身上的事也在我身上發生了。就在我拿到孫厚潮的筆記本之后一個月，也就是二模考完以后，我開始明顯感覺每天的時間在變少，每天總會少那么一節課我好像沒上到，我也不敢問其他人，怕別人以為我上課開小差，那我團支書的面子可掛不住啊。我只能從本來就不夠的時間里再擠時間趕上其他人，直到高考。
你們還記得我高考語文數學英語三科都交了白卷吧，因為我上午的一部分沒了。語數英分三天考都是在當天的上午，而我收到試卷的那一霎那就到了交卷的時間，我甚至連名字都來不及寫！”
團支書越說越激動，我急忙倒了杯水給他，他抓起杯子一口氣喝完了。
“我原以為只是我的時間消失了，并沒有把它跟孫厚潮的事聯系在一起，直到高考后的半個月我媽媽總是抱怨我總是吃晚飯的時候才出現，我才突然明白原來不是我自己的時間消失了而是關于我的一切正在消失，我時間流失的同時伴隨我的一切也被抹去了痕跡。孫厚潮一定也和我面臨過類似的處境，由于它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最后徹底消失得干干凈凈，甚至我開始懷疑孫厚潮根本就不是第一個！可能我們班原來也是有50個人的！”
團支書說完這話全場霎時間安靜了，只能聽到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喘息聲。如果他的推斷是正確的那我們班或許曾經真的有50個人，而他們一個接一個從我們身邊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連我們對他們記憶也一起消失，對我們來說他們是從未出現過的。如果這是真的那眼下團支書即將徹底從我們的生活里和記憶力消失.......
“我去！”這時候崔凱突然一口啤酒噴在了飯桌上，我們都被他突如其來的一下激了個寒顫。
“**我長到快20歲了第一次如此深刻的體會到天方夜譚這四個字的精髓！團支書你太讓我佩服了，居然為了解釋交白卷這件事如此大費周折！考試前兩個月體檢的時候我就聽說了你記憶力下降上課無法集中精神的事，你媽來學校的時候雷老師就曾經跟她說過建議你看看精神科醫生吃些抗疲勞和緩解壓力的藥物，一模你考得并不理想于是二模你**了，這件事全班除了我以外沒人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種種原因你的成績并不理想于是你高考時.......”
“于是我高考時交了白卷嗎？是的，我承認考前那段時間我狀態不佳二模也確實做了弊，但你覺得這些事會成為我拿高考當兒戲的理由嗎？拜托那是高考！
我告訴你們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現在所能感受到我存在的時間只有在晚上，這種情況也已經持續了一星期左右，同樣也是為什么我會這個時間段叫你們出來。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么了，我也知道一旦我消失了你們也不會記得我的存在，所以起碼讓我在消失前好好看看你們，把你們記住。”
此時團支書也忍不住哭了出來，而我們依舊在一片云里霧里，我們不知道是不是他喝醉了編出來的瞎話，或者是想通過這種奇怪的方式發泄下自己高考的失利，但當他眼淚下來的時候我們的心里都隱隱敢到一絲陣痛，尤其是我，認識他這么多年他給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個硬邦邦的人物，卻也第一次見他哭得那么傷心。
之后的一個小時團支書也沒說什么話，只是一個勁的喝酒，經過剛才的時氣氛也冷淡了很多，或許是觸到了團支書的痛處大家也閉口不提高考的事甚至連大學這個詞也不再多說一次。又是幾杯酒過去之后時間很快就到了12點，鄒之新提議差不多該散伙了，校區這帶地處郊區凌晨過后又很難打車周圍也沒有旅館，怕是再喝下去大家都不好回去了，于是大家收拾收拾也準備回去了。
到了買單的時候原本說要請客的崔凱突然間偃旗息鼓了，完全失去了平時的活潑勁看上去就像只病怏怏的母雞，見他這幅樣子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左右已經伸向褲子口袋里錢包了，正當我的手即將把錢包拿出來的時候團支書突然一把按住了我，搶先要去買單，可偏偏這時候大排檔跳閘斷電了.......
半分鐘以后大排檔老板罵罵咧咧的把閘門推了上去，小店里又恢復了燈火通明的原樣。
我瞪了一眼像瘟雞一樣攤在椅子上的崔凱走到前臺結賬去了。
“四個人一共吃掉了210元，收您300找您90，您拿好，慢走。”
“謝謝。”
我謝過老板之后轉生囑咐了下那三位同學別落下東西。
出了大排檔的門我們不約而同的感嘆著三年時間過得飛快啊，上了大學之后各奔東西以后幾時能再見也不知道了。
“我們班上20個同學就來了4個，剩下的那16人一定會后悔錯過今晚的！”崔凱對著外面空曠的街道大喊著。
“沒錯！你們會后悔死的！”
他們三個人號喪般地對著大街和學校方向吐槽著那些缺席的同學，我只能再次無奈地搖了搖頭，順勢就把手插進了褲子口袋里。
“靠！”腦海里打了個機靈，我光是勸人家帶齊東西了，我自己的錢包卻落下！拳頭一敲手心轉身回到大排檔的鋪子里，一進店門就跟老板打了個照面。
“我還要找你呢，你看看你是不是把東西落下了？這個錢包和筆記本是你的吧！”
“謝謝老板，錢包倒是我的，但這個筆記本......趙希曼.......不認識，我去問問我同學吧，老板回見！”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