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工號5111（2）

我們像一首最美麗的歌曲，最后變成兩部悲傷的電影。

　　我必須承認，前半生的惡心歲月里，我還沒有經歷過像此刻一樣浪漫的情節，我就那么聽完了整整一首歌，手機貼在耳邊，跟5111沒有一句的對白，直到阿信唱完，5111掛斷電話。

　　那天演唱會結束后，人群涌動著不肯離去。而于我，這種不舍則多了一層含義，恨不能那種浪漫的感覺能擁有著像廣告上口香糖一樣的持久度。

　　站在散去的人潮里，我給5111發短信：我也在現場，沒想到你也在聽。

　　5111：我聽到你那邊的回聲了。

　　我：我們見一見吧。

　　5111：不用了吧，我不太習慣見陌生人。

　　合上了手機，我忍不住用手中的山寨機外放了一首《突然好想你》。在阿信被低音炮奇異扭曲的聲音里，我突然開始幻想起了5111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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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渾渾噩噩的過了很多日子，所以在很久之后，接到5111電話約我去看電影的時候，我還愣了一下。不是說不習慣見陌生人嗎？我心里雖然泛著嘀咕，但還是毅然決然的在頭上澆了一整瓶啫喱，打扮的板板正正的出門。

　　5111很有品味，那年全市只有一家服務設施比較完善的影院，叫萬達，她就挑了這家。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們看電影花的錢為幾年后的年輕姑娘們造就了一位國民老公。那家影院規模很大，放映廳可以容納幾百的觀眾，不幸那時候的選座機制比較落后，基本都是買票入座，自由選座，就算占到別人座位說一聲也就完了。我到的比較早，買完了票就站在門口等5111，還尋思著，等到5111來了之后，我們是選第一排座呢還是第三排座呢？

　　不幸的是，事實證明我多想了。因為在離電影開場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發出了巨大的短信振鈴，我在穿梭的人群里驕傲的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你不用等我了，先進去找位置坐吧。”

　　我當下第一反應就是四處尋找5111的蹤影，知道我在等她，肯定離我不遠。問題是，我們素未謀面，她怎么知道在等人的就是我呢？我萌動的春心里還發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完蛋了，她一定是看到了我，并且覺得我的長相太過猥瑣，影響她的觀影心情，所以不得不放我鴿子了。

　　帶著沉重的心情，我拖沓著腳步走進了放映廳。這會想起來，電影放的是什么，我突然記不清了，因為此后的場景往復很多次，我在座位上看向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想到，說不定這會兒5111正擠在這群人群里，嘴角帶著冷笑看我。我帶著被窺視的感覺，似夢似幻的看完了整部電影。

　　電影很快就結束了，人群四散離去，而我還懵懂的坐在座位上犯困。直到手機的振鈴聲響起把我驚醒。

　　5111：“電影講了什么？”

　　我：“我沒仔細看，怎么你沒來？”

　　5111：“我到的時候，電影已經開場很久了，就沒進去。”

　　我有些頹喪：“沒關系，等下次吧。”

　　回到寢室的時候，寢室已經熄燈，嘗試開了下門，門被反鎖著。我敲了半天老王才打開門，打開燈，衣衫凌亂，一臉潮紅，黛黛在他身后，神態頗不自然。

　　我長嘆一口氣，越過他們走了進去。老王也自覺尷尬，拉著黛黛的手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很快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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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朋友，很快就只剩5111一個人。老王很快搬出了寢室，再沒回來過，明明三人寢，愣被我住成了獨立公寓。夜里寂靜無人的時候，我經常跟5111通電話。這種感覺特別奇怪，那時候剛流行網戀這個詞，新聞里報道有不少姑娘都遭了網戀對象的劫，但我跟5111并非情侶，又不是通過網絡認識的，說起來也是有點好笑。

　　但我很快就可以跟5111傾吐衷腸，把生活中一切不開心的事都講給她。特奇怪的是，我常常可以不必大飲，就可以輕易的達到昔日與老王、高瀚在一起需要喝到酩酊大醉才能互相吐露心事的狀態。可5111依然像以前一樣，總是以各種理由來推脫我跟她在現實中的邀約。5111的聲音很甜，想必長的很美，但是她為什么總是對我躲躲閃閃的呢？這一點，我始終想不通。

　　后來，我又去過很多次電影院，看一場電影，然后打電話再講給她聽。有時候我很懷疑，說不定5111是我臆想出來的一個人物，甚至，我都有想過，我每看一部電影的時候，5111其實都在，只是默默的瑟縮在整個放映廳最不起眼的地方，和我一樣在人群里細細打量，猜測哪一個是我，哪一個是她。亦或是，5111一直不出現，是因為被新聞里鋪天蓋地的“不要見陌生網友”的標語給嚇到了？

　　盡管，我很努力的向5111展現過我的似水柔情。

　　我喜歡5111嗎？我不知道，恐怕，更多的是好奇吧。擁有一個并不曾見面的好朋友，不見一見，總感覺不對。

　　才過了一個月，老王就搬回宿舍了，以前喝酒的時候，老王時常對我和高瀚吹噓他小時候是神槍手，打鳥打兔子，一打一個準。這次他倒是打準了，不過不是擊殺生命，而是造就了生命。黛黛的親戚朋友來了整整一輛大巴車，揚言一定要這兔崽子的狗命，老王不得已，逃回了學校。

　　初回寢室，他還有些心虛，三天兩頭的從餐廳給我帶飯。吃人家嘴短，怪不好意思，我也誠懇的和老王談了一次。我說老王啊，你可不能認慫，革命還未成功，但革命果實已經長出來了，你要勇敢的站出來。告訴黛黛，娶她。

　　老王當時都快哭了：“你丫可別逗我了，還娶她。別說黛黛家愿不愿意，我自個兒都不愿意。”

　　我被這話給說愣了：“怎么，你不喜歡她？”

　　老王：“靠，喜歡和成家能一回事兒嗎？你沒談過戀愛，不懂。談戀愛重經歷，不重結果。”

　　不知為何，我突然心酸的想了想5111，跟老王說：“老王，我明白黛黛家里人為啥一定要打死你了。你們這是價值觀不同，他們自然要和你拼命。”

　　老王：“啥？價值觀？那我該咋辦…”

　　我：“什么都別說，勇敢的向他們證明你的價值觀是正確的。”

　　我當時還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對他以示鼓勵。但可能老王是真信了，那天我說完之后，老王又消失了兩個月，連專業課都不見他了。

　　不過，那天跟老王暢談之后，我有跟5111說過這個事兒。我覺得老王的觀念不對，任何事，不管你怎么重經歷輕結果，始終是有一個結果的。現在你都種出結果來了，理應承擔。

　　5111說：“你那朋友，挺不男人的。”

　　我說：“有些事，作為朋友只能給他建議。但如果他死軸，朋友是沒辦法的。起碼男人身強力壯是要替女人扛事的。”

　　現在想起來，這句話說的絲毫沒有邏輯思維，但是5111聽了這句話，突然沉吟了好久，然后輕輕開口對我說：“你想見見我嗎？”

　　我不假思索的說：“想。”

　　跟5111約會的地方是在這城市有名的一個湖區景點，按照5111的指示，我跟接頭特務一樣轉來轉去七歪八拐的才找到了5111所說的B區湖心亭，可那里空無一人。我還買了束花，百合。我不太懂送花的規矩，但多少知道第一次見面送玫瑰肯定太過火，康乃馨只能送母親。

　　然后我捧著花，像傻子一樣在湖心亭站了半個多小時。5111終于姍姍來遲。

　　怎么形容第一次見到5111的感覺呢？她真的不是那種美到驚艷的女子，短發，有點小可愛，有點病嬌，算的上小家碧玉。第一眼看上去，誰也不會相信她曾罵臟話把三個大老爺們兒罵傻，誰也不會相信她次次約人出來次次爽約。可她一步一步向我走近來，我的心還是多跳了幾拍。

　　我走上前去，帶著緊張，向小學生面見領導一樣雙手敬花：“你是5111？”

　　姑娘收下花：“小如，我叫小如。”

　　然后本該巧舌如簧的我卻說不出話來。

　　5111斂了頭：“謝謝你的花，今天見到了。我就走了。”

　　我更愣了：“怎么…怎么這么急？”

　　5111：“我要走了，去下個城市。去哪兒還沒想好，但是電話一定要換了。”

　　我：“那我怎么聯系你？”

　　5111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你為什么要聯系我？”

　　5111真是個奇女子，第一次見面就讓我跪了。我應該怎么說呢？我說喜歡她？第一次見面，估計連朋友都算不上吧？我一邊想著借口，一邊看著5111越走越遠，而我壓根沒有上前挽留的勇氣和資格。

　　真是漫長啊，從5111走出我的視線，又到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宿舍。好像這一切是電影劇情，過了整整一生。

　　不過，當時我推開寢室門的時候，倒是真被嚇了一跳：寢室地面上全是酒瓶，老王剃了個光頭，一掃多日的陰霾，樂呵呵的坐在地上吃面。而在他的身邊，高瀚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伸手抬臂，拎起一包啤酒。

　　那天，可能是我們仨酒精考驗以來喝的最多的一次。我吐了好多回，好像要把整個人從里吐個翻面。老王有了新歸宿，他決定繼續逃，一直逃到武裝部，參加了征兵，首長賞了他一個類似于光頭的詭異發型。而高瀚呢，高瀚出手闊綽，看起來好像過的還不錯，可惜我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如果有故事的人不愿意把自己講出來聽，有些故事是不能去了解的，多好奇都不行。

　　那一晚，標志著我和老王、高瀚徹底散伙。明天醒來，我就又是孤身一人，不過這次，我多了點底氣。

　　哦，對了。之后，我還給10086打過電話，那是一年后了，中秋節的時候，說來也是詭異，那天雨下的特別大，壓根看不見月亮。我手機余額不足，一手打傘，一手打去問電話余額，邊哆嗦著往家走。人工服務臺接通了，又是熟悉的機械人聲：“編號5111話務員為您服務。”

　　我當時就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的嗎？”卻不是小如的聲音。

　　我有些失望：“哦，沒事兒，就是問問我電話余額。”

　　5111給我查詢了下，報了余額。

　　“您好先生，還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嗎？”

　　“哦，沒了。”天氣可真冷，我還是不斷哆嗦。“對了，順便祝您中秋節快樂，節假日還在上班，您也挺不容易的。”

　　“謝謝先生，同祝您中秋節快樂。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請掛機，掛機后還有客服評價短信下發到您的手機，方便的話，請給好評。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