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房
文/徐小雅
拿體檢報告那天,天氣熱得能把人榨出水。下班以后,阿梅迫不及待地換上了吊帶背心超短裙,但還是悶出一身汗。最后她只好打出租車去拿阿媽的體檢報告。相比之下,阿媽從家里去醫院要比阿梅從公司去醫院方便得多,她出門只需坐兩站公交就可以直接到醫院。但是,也不知道她究竟哪根筋搭錯了,偏偏讓阿梅繞大半個城市去取自己的體檢報告。如果阿媽看見自己穿成現在這樣,一定又是一張撲克臉,她總喜歡說阿梅在外面待了幾年,不曉得是跟誰學的,一件衣服這里也露那里也露,一副要勾男人的樣子,不檢點。阿梅每次聽見這個就會和她吵,是又怎么樣,現在人人都這樣穿,誰還像你一樣,里外包得像個荷葉粽。阿媽聽見阿梅這么講,撇撇嘴,低下頭去收拾東西,但嘴里仍念個不停。
即使穿成這樣,阿梅還是覺得熱。都傍晚了欸,怎么陽光跟正午時候一樣強。阿梅坐在車里往外看,覺得路上的行人都在往外蒸騰出一股熱氣。阿梅看著他們,覺得自己好像也被扔到了那片白光底下暴曬,汗全都聚在額角黏住發根。她急忙翻包找紙巾,然后不停對司機說把空調開大點。司機不滿地從觀后鏡里遞過來一個眼色講,小姐你看看清楚呀,這都是最低溫度了好不好。
這才是五月,太陽就熱得像個火爐一樣,不知道到了七八月會怎么樣,溫度肯定要比現在還要高。現在阿梅明白了,電視里整天都有環保主義者在講臭氧層破壞氣溫升高,看來是真的。
出租車卡在下班的高峰期里,一下走一下停,司機干脆熄了火等在那里。他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估計還要堵很久喔,聽下歌怎樣。說完他也不管阿梅回答就直接開了音響。車里的音響超爛,像年久失修的水管,咔咔咔的,鄧麗君甜甜的“你問我愛你有多深”在這里聽起來都像鬼叫。阿梅聽得心煩,又不好講,只好伸長了脖子去看前面馬路,靠,又是紅燈。阿梅都不記得自己數了多少個紅燈了。車子一被紅燈卡住她就在心里罵阿媽。兩站路的事,她要是自己來這個時候早就可以回家了,何必搞這么麻煩。窗外的喇叭嗶嗶嗶地響個不停,阿梅的腦子里也跟著嗶嗶嗶的,像是有人在她的腦袋里面敲鍵盤。她心下焦慮起來,下意識地捏起手指,把自己的每個關節按得啪啪響。司機一聽到這個聲音,回過頭來看了阿梅一眼說,小姐,很厲害唷。
阿梅也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形成這個習慣的。好像是她翹家那年,一個街頭的阿飛教她的。當時她覺得這聲音很酷——香港電影里不是都這么拍嗎?**老大在威脅人家的時候就會把指節按得啪啪響,雖然他的臉都被陰影遮住,但你還是能感覺到他向你走過來,接著,鏡頭里就開始響起一陣驚聲尖叫。阿梅就想要這種效果。一個人在外面,人如果不裝得狠一點,總是會吃虧。不過很快,她最初的意圖就被徹底改變了。阿梅常常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房間里很安靜,加上隔音不好,她總能聽到隔壁房間里夫婦的情話、爭吵、甚至管教小孩的聲音。這個時候她就會想起阿媽,在家的時候有火至少還可以向她發,但是現在阿梅變成孤身一人,沒有人可以聽她講,只有把手指按下去,聽見它們用響聲回應自己,這樣才不會那么寂寞。
終于,堵車的長龍開始移動,阿梅坐的車也就很快拐進了醫院。等阿梅一推開車門,一股熱浪立刻迎面撲過來,她禁不住這股來勢,馬上被捂出一頭汗。阿梅臉上的粉底被浸濕了,汗水一蜇,又癢又疼。她摸摸口袋,紙巾已經沒了。阿梅往四周看看,發現醫院門口有人在派傳單,于是趕緊跑過去搶了幾張。平時她最討厭被派傳單,因為覺得不想要的東西又硬要塞給你,邏輯和強盜一樣。但現在她顧不得這么多了,天氣這么熱,傳單至少還可以用來扇涼。阿梅拿到傳單后,立刻把它們對折來扇涼,沒想到扇出來的風也是熱的。熱乎乎的風讓她身上的小吊帶更加貼身了。阿梅恨恨地扯了扯肩帶。內衣的隱形塑膠肩也帶被汗潤濕了,緊緊地貼在她的皮膚上,一拉就發出帶水的啪啪聲。有人從阿梅的身邊走過,聽見這聲,便用怪異的眼光看她。特別是有個肥婆,年紀和阿媽差不多大,她看了一眼阿梅,撇撇嘴,眼神中充滿了嫌棄,阿梅啐了一口心里想,看什么看,你想要還沒有咧。
體檢報告要在體檢中心取,阿梅在門診大樓里轉了半天才知道體檢中心和急診中心在一起,于是又踩著高跟鞋噔噔地跑回急診中心大樓。急診中心里擠滿人,小孩子的哭鬧聲,護士推車的滾軸聲,各色人種叫喊疼痛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簡直燴成一鍋亂粥。急診大廳里開足了冷氣,可阿梅還是覺得熱,甚至熱得有些發暈。阿梅繞著急診中心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體檢中心的標志,一個醫院設計得像個迷宮一樣是要死唷。各種聲音還在不停地沖進她的腦子里來,阿梅覺得更熱了。汗不停地順著她的額角往下掉,都是那個老太婆,好死不好讓我來拿體檢報告,自己卻在家里面躲清閑!阿梅怒氣沖沖地跺著腳跑到咨詢臺,體檢中心,就在那個驗血站的旁邊嘛。護士小姐指了一個方向給阿梅。阿梅這才發現原來她繞了幾圈都把這個地方錯過了。
她趕緊拿著單子沖過去領體檢報告。叫什么,王美娟?你等一下我找一下。來,王美娟來。很快就有一只手把體檢報告從窗口里遞出來交到阿梅的手上。阿梅看不到交遞人的相貌,只能看到她的手。那女人戴著一只醫用橡皮手套,因為手比較瘦小,所以手套看起來空蕩蕩的。阿梅看著這雙手,總覺得有點不祥。這怎么看都象是一雙老人的手,好像臨死之前奄奄一息。阿梅把體檢報告拿在手上,有些不安起來。她看著阿媽的體檢報告,發現“王美娟”幾個字寫得很難看。阿梅忍不住,干脆直接把體檢報告拆開了。
體檢報告一共幾個部分,阿媽血壓有點高,這算正常,人年紀大了通常血壓都會高,還有血脂、膽固醇,這些結果像是多米諾骨牌,一個結果異常其他的也逃不掉。不過這都很好解決,少吃點豬肉多去運動下就沒事了。嚇死了,還以為會怎樣。阿梅松了一口氣。可是接下來的一項結果就刺到阿梅的眼睛。這是*房的檢查,她看得不太明白,阿梅看著上面的意思,好像是說阿媽的*房里面有腫塊。
有腫塊是什么個意思?是不是*癌啦?阿梅一想到這個嚇得差點沒坐到地上。她趕緊又把報告遞回到窗口里,問,不好意思我問一下,這個*房腫塊什么意思?什么叫什么意思?就是檢查出來里面有腫塊啦!要進一步檢查,看是惡性還是良性啦!欸我就是問一下你這是什么態度嘛!我又不是醫生,你要具體問你該去問醫生啊!很快,寫著阿媽名字“王美娟”的報告從體檢中心的窗口冷冷地被扔了出來,孤零零地放在上面。這一次阿梅沒有看到那雙手。
急診中心的空調也許越開越大了,阿梅不再覺得熱,甚至覺得有點涼。她覺得自己穿的衣服確實少了點,阿媽看到現在的自己一定是講活該。急診中心里還是像菜市場一樣,人來來往往,門口時不時經過一輛救護車,嗚咦嗚咦地叫一陣,很快又開走。回去要怎么跟阿媽講,講阿媽你可能得了*癌,所以你要跟我去醫院檢查?她怕話還沒有跟阿媽講完,阿媽的魂就嚇得去了一半。都是她啦,不然的話阿梅多少還能有點心理準備。阿梅腦子里嗡嗡響,腳步也亂了。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撞到一個擦著濃烈香水的女人。醫院里空調冷冷的,把這股味道帶著寒氣卷進阿梅的鼻子里。
前調是橙花香,中調是玫瑰香,后調是檀木香,再混合著又腥又涼的消毒水,形成一股怪異的味道,這氣味阿梅終身難忘。
美娟在沙發上坐著,感覺自己熱得快暈了。這時她才站起來,走到廁所里簡單地沖了個涼。出來之后她打開了風扇,覺得爽快多了。家里有冷氣機,她就是不開,不像阿梅那女仔,下了班把鞋往門口一甩,第一件事情就是開冷氣。不當家都不知柴米貴,美娟看著從冷氣機里跑出來的冷氣都感覺肉痛,不知道那些冷氣一跑出來,要跟著跑掉多少鈔票。但是美娟不敢當著阿梅面這樣講,阿梅會講她只會算計錢。美娟不想算計也不行,她腦海成天里只有一群數字在跑,西蘭花要六塊一棵,雞蛋也快有六塊一斤,想吃點海鮮,價錢就像打了催生素一樣,噌噌地往上竄。現在又講吃有機蔬菜好,美娟也想買點給阿梅,但是看看價錢又卻步了。看起來一模一樣的蔬菜,不過打上了“有機”二字,馬上就升值了。美娟真想自己也是有機的,這樣的話她六十歲,還能去給人家當保姆帶小孩賺錢。可是現在保姆也要高水平,不僅要會家務還要會英文,像美娟這樣講國語都還有口音,誰會去請她。
所以美娟除了會做家務之外幾乎是廢人一個。她退休之后就很少和以前的朋友聯系,連妹妹美秀也一樣。她覺得也沒有什么好聯系,除了出來喝茶和逛街之外,再沒有別的事好做。時間長了,就讓人覺得厭倦。再說女友們現在都有孫仔,出來的時候拉拉扯扯,坐下不到半點鐘就被媳婦叫回去,跟保姆沒兩樣。美娟的生活于是漸漸安靜下來,她很少出門,現在到處都是宅男宅女,美娟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老宅女。
本以為生活一直會清靜下去,沒想到阿梅一回來,她的生活全都亂了套。阿梅之前一個人翹家跑出去混了幾年,回來的時候頭燙成一個爆炸的蘑菇,美娟越看她越像發廊妹,心想生了她就要教,就叫阿梅把頭發弄回來。誰曉得阿梅當自己在唱獨角戲,聽美娟講完了,只甩下一句話,你憑什么管我,不要以為你生了我就有權管我一輩子。美娟被阿梅的話噎回來,后來干脆不屑說她,但是心里悶悶地憋了一口氣。阿梅明白得很,知道美娟心有不滿卻又不嘴上說,于是每每都挑釁她,似乎不把美娟的話逼出來她就不會罷休。想到這里,美娟就覺得自己命不好。當初老公一看美娟生下來的是個女,剛好有了借口和情婦跑了。美娟只好一個人帶阿梅。阿梅生下來又沒奶吃,不是因為美娟沒有奶,是因為美娟*頭小,住院醫生幫她用吸奶器擠了三天,*頭都吸破了,美娟痛得直哭。醫生就開始罵,哭什么哭,再哭更沒有奶了。美娟于是又不敢哭了。奶水好不容易吸出來,可是阿梅天生又是一個塌鼻頭,用盡了力氣也喝不到美娟的奶。阿梅就一直哇哇哭,早晨哭,晚上哭,不分時候都在哭。到了后來變成只要聽見有小孩哭,美娟就覺得那個是阿梅。阿梅一哭,美娟的*就開始脹痛,奶水很自然地涌出來,浸濕美娟的衣服。她聽不得阿梅哭,最終決定給阿梅吃牛奶。醫生說,你想清楚唷,母*喂養比較好。
美娟說,我就是不想讓她再受苦。
誰曉得她出去個幾年變成這樣,不僅脾氣越來越差,而且花錢似流水。現在阿梅在百貨公司里賣香水,工資不算少,但也不能這樣揮霍。前段時間流行彩虹色,結果阿梅買內衣就買全了七個顏色,說要穿著彩虹去上班,這樣才夠性感。結果買回來,又嫌顏色太亮會透出來,把買來的內衣全都丟在了一邊。美娟覺得可惜,想撿來穿,但是罩杯又不合適,只得任由它們晾在衣柜里。美娟想想,覺得阿梅在外面幾年除了花錢之外好像什么也沒學會。阿梅回來的時候,美娟打開門看見她,愣了一愣,兩母女點個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只要回來了就好。兩個人像有默契一樣,對過去只字不提。
一想到這些美娟的*就開始痛。可能是心痛吧,心和左*靠在一起位置太近,所以到尾美娟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哪里痛。她常常都覺得*痛。不過病痛這種事,忍忍就過去了。花錢買那么多藥來吃,到最后不是一樣要吃死。醫院就是一個無底洞,人進去注定都是要死。街口賣魚蛋的阿萍那么健康,有個什么傷痛就去看跌打,其他的就到中醫店去拿幾副藥。幾十年來不也這么過了。結果后來去醫院就檢查出有肝癌。阿萍自己講沒事,吃幾副中藥就好,但她的子女就千方百計把她拖去醫院,管子儀器在她身上插了一大堆,結果沒多久阿萍就過世了。阿萍住院的時候美娟去看她,病房里的冷氣呼呼地在美娟身上,把她的汗毛全都吹得豎起來。阿萍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看見美娟來了應該是很高興,但她說不出話,只是向美娟伸出一只手。美娟本想把她的手接過來,可是一想阿萍得的是肝病,又把手抽了回去。阿萍的女很聰明,馬上把阿萍的手放回到被子里面,講,阿媽我知道你看見美娟姨心里歡喜,但是你不要這么累,你聽美娟姨跟你講。美娟看著阿萍的臉,*又開始痛,她想著阿萍原來那么靚女,如果不說她是魚蛋妹都不會有人信,可現在她的身體皺巴巴的,好像一顆被泡爛的魚蛋。美娟看著阿萍,聽著她身邊的那些機器滴滴答答有規律地在響,頓時覺得很悲涼。她鼻子一酸,也來不及講阿萍我再來看你,就直接捂著臉奪門而出。
美娟還沒來得及去看阿萍第二次,阿萍就被孤零零地推進了停尸房。美娟覺得,阿萍就是被那么多管子和儀器給害死的,如果阿萍還是在街市口看跌打、看中醫,肯定還會多活很多年。有了這個經驗,無論如何她死也不肯去醫院。一聽要去醫院美娟就胸痛,阿梅看她這樣就講她神經病。要不是阿梅這一次死拉硬拽把她弄去醫院做體檢,她才不要去。搞什么體檢,就是白花錢。美娟覺得,花上千塊錢在醫院里轉一圈,還不如她平時買膏藥喝涼茶。上千塊,可以買多少膏藥和涼茶。美娟想起來又覺得*痛了。她覺得應該和阿梅談一談,談談應該怎么過日子,談談如何為將來打算。不過阿梅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之前美娟也提過,阿梅一聽到這個就要和她吵,說你就是因為這樣才一輩子窮到死,人要知曉怎么花錢才曉得賺啊。美娟覺得阿梅的話似乎也有道理,于是話在又噎在喉嚨口,最終還是沒講出來。
剛想到這里,阿梅就頂著一臉熱氣從外面進來。她看美娟沒開冷氣,張嘴就喊,講過多少次,阿媽我們又不缺錢,你開一下冷氣是不是會死……阿梅說到這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樣,自己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后扯起包包的肩帶直往房間里沖。美娟愣了神,直到看見阿梅進了房間才想起來問,阿梅呀,晚上吃什么呀。
吃個鬼,不吃了!房間里悶悶地吼出來一句。
不知道又發什么神經。美娟沖著阿梅緊閉的房間撇撇嘴,站起身來去廚房找圍裙,準備煮晚飯。
阿梅一回房間里馬上就開了冷氣,剛吹了兩分鐘又覺得胸口前泛上來一陣麻。她打了個寒顫,趕快把冷氣關掉。阿梅的腦海里一直晃著*房腫塊四個字,于是就開計算機連上網絡去查有關的信息。網絡上信息繁雜,大多是有人在提問有了*房腫塊要怎樣辦,還有普及究竟*房腫塊是什么。阿梅看著這些專業術語,覺得什么也沒有看明白。她依次打開了許多鏈接,覺得上面講的和體檢中心那女人講的沒有什么兩樣:腫塊有惡性也有良性,要確認的話還是要去醫院。
阿梅想到還要帶阿媽去醫院就覺得頭痛。之前說去體檢,好像要了她的命。阿媽體檢回來就開始念,花上千塊去被醫生這里捏一下那里照一下,還要去抽血,我自己還要去吃補品補回來,還不如把錢給我去看中醫。阿梅聽了就有氣,又懶得和她吵,吵來吵去都是那些內容,她自己都煩,于是干脆把電視音量調到最大檔把阿媽的聲音遮住,她講她的,阿梅就只聽著電視轟隆隆地響,有種很爽的報復感。
不過阿梅想不明白阿媽怎么會長腫塊。網絡上講一般生氣郁悶的人才會長腫塊,癌不是也這樣嗎,阿媽自己認識的那些中醫也是這樣講,郁結不抒身體里面才長那些奇怪的東西,不然的話為什么整天叫你要開心。阿媽的脾氣慢得要死,哪里會郁悶。真要長腫塊,也是阿梅這種脾氣的人長才比較合理。
阿媽開始在外面叫吃飯,阿梅不想繼續考慮這件事,于是關掉了計算機。她慢騰騰地挪著步子都桌前坐下來。天氣開始有些悶,不知是因為沒有開冷氣還是快要下雨,阿梅往窗外望了一眼,似乎也真的看到一團烏云逐漸聚攏過來。阿梅又開始覺得熱了。這幢屋結構不好,是西曬,一到晚上西邊就積聚大量熱,把整個房間熏得像個烤爐。阿梅的吊帶背心上后脊濕了一大塊,黏嗒嗒的,像一件沒有晾干的衣服直接貼在自己身上,讓阿梅恨不得一把衣服扯掉。這時候阿梅總會羨慕男人,熱的話可以直接赤膊,女人因為有*,總不能直接把這兩*也露給人家看。
阿媽坐在對面不緊不慢地吃飯,時不時地冒出來一句,今天的魚做得不錯,你多吃點。除了叫阿梅吃飯,阿媽也不說話,悶聲不響就像個葫蘆。一個人坐在那里一整天,也可以不發聲,阿梅心下不客氣地想如果她是阿爸當初也要在外面找女人,每天面對著這么一個死氣沉沉的女人,就算阿媽長得再靚女,阿爸原來有再多愛,到最后也會全部被磨平。阿梅被這安靜逼得坐不住,于是起身走到客廳里去開電視。不管電視里放的是什么,有點聲音至少不會覺得這個家死氣沉沉的。誰曉得一開電視又是豐胸內衣廣告。廣告里有三個年齡不同又愁眉苦臉的女人,都說自己很苦惱,因為自己的*不夠大。因為*不夠大,她們要不然找不到真愛,要不然就是老板不重視,把女人的*說得很重要。就是啊,這個社會哪有那么多真正的女強人,女人有*的話還可以多一個本錢。阿梅自己就有一副大胸,賣香水的時候她都曉得多把西裝領往下拉一點,這樣男顧客也會更多一點。
等坐回到飯桌前阿梅又想起檢查報告的事,她想干脆直接和阿媽講了,反正也是遲早的事:“阿媽,你什么時候得空跟我去醫院一趟,醫生叫你去檢查。”
阿媽沒有抬頭,一邊低著頭夾菜一邊悶聲說:“我講過的,你有那個錢不如給我去看中醫。”
阿梅看見阿媽這個樣子火一下竄上頭頂,整個腦袋嗡隆一下變得火熱,好像被放在炭火上面烤。這個老太婆,就是固執到死,雖然每天看上去都很平靜,但不知為何,這狀態讓人看了就有氣,能一下子把人點燃,恨不得讓人直接沖上去就和她吵。
“沒得商量!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阿梅直接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
阿媽翻了翻眼皮,低下頭繼續吃飯。阿梅看見她這樣更惱火。汗水順著她兩鬢黏膩地流下來,像蝸牛帶著黏液從她兩鬢爬過去了,弄得她很焦躁。西曬的太陽往飯廳更靠近了些,讓她覺得更熱了。空調一直沒有開,在飯廳里坐久了,阿梅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一股餿味。這味道一陣一陣地鉆進阿梅鼻子里,讓她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垃圾箱。都是阿媽啦,天氣熱,又不開冷氣,省錢省錢,到尾省下幾個錢?
阿梅兩腿一推椅子站起來,椅子蹭著地板嘩啦一聲響。她推開碗直接走飯廳,末了又轉回頭來對阿媽講:“我再講多一次,沒得商量。”陽光大咧咧地照著,絲毫沒有減退的意思。阿梅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窗外的太陽,結果很快又被回敬了回來,白剌剌的陽光刺痛了阿梅的眼睛,在她的瞳孔里面留下一連串混亂的色彩。
美娟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再看看身邊拉長著一張臉的阿梅,不敢多說話。她真的不喜歡醫院,尤其是阿萍死在醫院里之后,美娟對醫院就更沒好感。醫院有什么好,醫生大手一揮開的全是化驗單,不是驗血就是驗尿,超聲波CT核磁共振,沒有病也會查出一點來。再說了,來一趟醫院要是沒有個上千塊,哪里出得去。阿梅就是吃飽撐到才會來醫院。可這些話美娟不敢對阿梅講,一講阿梅就要和她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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