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男人（2）

　　3

　　秦老師走進辦公室，拉了一張椅子給阿永讓他坐下，接著自己也坐了下來。她從辦公桌上抽出一疊紙，在里面翻找著，終于從里面抽出來了一張。秦老師拿出了那張紙，只是自顧自地繼續看著，沒有說話。阿永看著秦老師，不知道她今天把自己叫來究竟要做什么。他上下打量著秦老師，秦老師真漂亮，她比阿媽漂亮，秦老師的女兒比自己小一年級，就在樓下，可是秦老師看起來比阿媽年輕多了，她現在看起來還像一個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的大學生。可是阿媽已經老得不像樣子。每一次阿永看到她，她臉上的皮就塌拉下來一層。時間這種東西看不到也摸不著，但是在它里面似乎有很多把刀，不然的話，阿媽的臉上怎么會一年比一年有更多的裂痕，擦再多的潤膚霜也不能讓這些裂口合起來。有那么一段時間，阿永既想念阿媽，又不想看到阿媽。阿媽總是在外面，他看不到阿媽，看到同學們和自己的阿媽在一起親熱，總想著阿媽能夠回來。可是阿媽真的回來了，大多數時候她總是抱著阿奶在一旁哭，眼淚順著她臉上的凹痕流淌著，淚水里的鹽分似乎讓那些裂口越撐越大，阿永看著那些裂口，覺得像是有誰在自己心上拉口子，又痛又長，讓自己不停地倒吸冷氣。秦老師就好得多了，她的臉永遠是紅白紅白的，看起來像是一個飽滿的水蜜桃。阿永看著秦老師的臉就覺得陽光灑滿了一身。可是現在，就連這只水蜜桃也開始有了褶皺，像是擺放的時間久了就要逐漸的腐爛壞掉。

　　“那個，劉一永……”

　　秦老師的話打斷了阿永的思考，阿永趕緊抬起頭來看著她。秦老師皺著眉頭，眉頭處緊緊打成一個結：“劉一永，你告訴秦老師，你有什么壓力嗎？”

　　阿永不太明白秦老師為什么要問自己這個：“秦老師，你為什么問我這個？”

　　“你先回答我。”

　　阿永看著秦老師一臉的認真，覺得很奇怪又害怕。今天好多人都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敏感才會這樣感覺。李慧慧、張小甜，甚至秦老師，她們究竟怎么了？

　　“秦老師，我沒有什么壓力。”

　　“真的……沒什么壓力嗎？”秦老師再次重復這個問題，仿佛阿永一定要回答出有壓力，她才感覺到安心一樣。可是阿永真的沒覺得自己有壓力。什么才叫壓力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真的沒有什么壓力呀。”

　　他迷惑地看著秦老師，從秦老師明亮的瞳仁里也同樣看到了迷茫的神色，不過還有一些和自己不一樣的東西，阿永說不太明白那是什么。秦老師聽阿永說完，將兩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嘆了一口氣，說：“劉一永，你有什么心事的話，可以告訴秦老師呀。你看看，這是上一周我們做的壓力測試。”秦老師說著，把那張紙遞到阿永面前。阿永拿起那張紙來看，他看不懂，只是看著那張紙上寫著的結果有幾個字：壓力過大。阿永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秦老師又自顧自地繼續說開了，劉一永，你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情嗎，究竟是什么讓你壓力這么大呢？你知道嗎，你比辦公室里好多老師的壓力都大呀。你是一個孩子，不應該有這么大的壓力才對。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別的什么都不需要想，你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就不應該有什么壓力了不是嗎……秦老師軟軟的聲音語速不緊不緩，讓人覺得很安心。只不過這樣的聲音帶上了一種春日里陽光的味道，讓人覺得柔和又溫暖，聽著讓人覺得有一種軟綿綿的睡意。阿永想要睡去了。阿永坐在秦老師對面，雖然看著秦老師的嘴皮不停翻動著，但是覺得自己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卻越來越要好，感覺它們就要緊緊地粘合在一起了。就在這時，阿媽的聲音突然竄進他的腦海里來：“阿永，阿媽只有你一個崽！阿遠遲早要嫁出去，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阿媽最后只能靠你呀阿永！”

　　阿媽那張如同腌漬菜皮一樣的臉撲了過來，一下子就把秦老師的蜜桃臉給吞掉了，她臉上一道道深重的裂痕再一次逼近了阿永：“阿永，你要替阿媽出人頭地呀！”阿媽矮小的身體猛然間變得像山一樣高大，不不不，不是阿媽變大了，是自己縮小了，就像剛才，他在同學身邊走著的時候也不由自主地把身子縮起來，縮成了一個球。阿永變得越來越小，縮成了一個繭，在阿媽的面前，他沒有喘息的余地了。“阿媽——阿媽——”高山一樣的阿媽聽不見，阿媽就像一座大山一樣聳立在阿永前面，他只不過是山腳下的一顆小石頭，即使喊破了嗓子，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感覺心像是被誰捏著一樣，沉甸甸的。這是秦老師所說的那種，壓力嗎？

　　阿永想著，冷不丁打了一個激靈。他抬起頭來看著秦老師，發現秦老師正用擔憂的眼神看著自己。阿永說不出來是心里是什么味道。秦老師是一個可靠的人嗎？他可不可以跟秦老師講自己的心事呢，比如今天早上他發現的那個秘密？阿永躊躇起來。他看著秦老師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突然覺得這雙眼睛和阿媽看自己時的神情有些像，好像一定要從阿永這里得到一個結果，這讓他左右為難——面對的是阿媽，他沒有辦法說不，可是如果說不的話她一定會很傷心。眼淚漫天漫地地從她兩只并不大的眼睛里涌出來，像臉上開了兩只大水瓢，嘩啦啦地直往外流水。那兩道巨大的水流也是像阿永撲過來，阿永最怕水了，他小時候掉進水里，水嗆進鼻子里面，阿永就沒有辦法呼吸了。阿媽臉上的水鋪天蓋地地淹過來，沒了他的頭頂，氧氣被遮住了，他沒有辦法呼吸了。阿永想到這里，怯怯地看了秦老師一眼，欲言又止了。

　　“秦老師，我真的……沒有壓力。”

　　秦老師好像很失望，從她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她剛才看著阿永的時候，眼睛里亮晶晶的，表情帶有一種十拿九穩的把握，也許她以為經過自己的一番勸導，阿永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就把心事告訴自己，況且他只是一個年紀不過十一歲的小男孩。結果秦老師碰了釘子。她有些不知所措了，自己在師范里學到的多年的知識，也在實際中運用了多年，似乎在這個小男孩身上一點也沒起作用。這該怎么辦才好？秦老師覺得有些棘手，可是她又必須得去解決。早知道她就不去管這份閑事了。她的腦子迅速打了一個轉，冒出了一個想法，這讓秦老師興奮了起來，她趕緊按住了阿永的肩膀，說：“劉一永，你要記住，秦老師是你的好朋友。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就來找秦老師，好嗎？”

　　秦老師的眼睛再次變得亮晶晶的，像有一顆星星在里面閃閃發光一樣。可是阿永總感覺承擔不起來。他心里有種東西在往外涌動著，就頂在他的胸口上，馬上就要冒出來了，可是阿永還是把它硬生生地壓回到了肚子里。因為這時候他看見張小甜拿著一大摞作業正走進秦老師的辦公室。阿永看著張小甜，張小甜也看著他，張小甜還是一副古怪的笑容，似笑非笑的，讓人總覺得心里很別扭。阿永討厭她這么一直看著自己，恨不得把她的眼睛給挖出來，只要不看到她的眼睛，怎么樣都好。可是張小甜依然像個幽靈一樣追著自己不放，她是來交作業的，可是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著阿永，臉上還笑嘻嘻的，讓阿永覺得心里直發麻。這時候，秦老師又開口了：“劉一永，記住了嗎？一定不要有什么壓力，你是一個孩子，放輕松一點就好。”

　　阿永心不在焉地應和著秦老師的話，斜著眼睛去看張小甜。張小甜像是一陣風一樣面帶笑容地閃出了秦老師的辦公室。阿永的心里又涼又麻，很快這感覺就擴散到他的腦子里，手上，很快又散布到全身。阿永仿佛看到了張小甜在教室里和其他女孩子手舞足蹈著討論的模樣，她一定會把自己看到的和其他的女生都說出去的，那個該死的廣播電臺！

　　阿永沮喪地走出了秦老師的辦公室，沒想到，一個人影竄出來攔住了他。他抬頭一看，這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閃出辦公室的張小甜。

　　“劉一永，秦老師說你壓力好大呀？你是不是壓力好大？”張小甜帶著一臉探究的表情看著阿永。她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仍是一副好笑的表情，仿佛阿永的事情對于她說就是一場好戲，她就是等著要看笑話。有什么好笑的，事不關己就好笑，真是沒人性。

　　“關你什么事。”

　　“哎哎哎，”張小甜快快地跟上大步走的阿永，像口香糖一樣地黏上來，“劉一永，你有沒有聽過，壓力太大會禿頭呀？”

　　阿永停住了腳步。張小甜的話讓他感覺像吃了一只蒼蠅一樣惡心。早上他賴在廁所里，任憑阿遠在外面怎么擂門也不出來，無非是因為他發現在自己的腦袋上禿了一塊白亮亮的頭皮。那塊頭皮都快趕上半個手心大了。頭皮中心一根頭發也沒有，像以前的阿公那樣，油亮亮的，特別刺眼。阿永覺得又羞恥又害怕，他又不是老人家，為什么會禿頭，只有老人家才會禿頭。他好想哭，如果阿媽在的話阿媽會帶他去看醫生吧？不過，她連自己都顧不過來怎么會想到要帶他去看醫生。阿媽每天都充滿了水，永章魚吸盤一樣的手吸向自己伸過來，聲音很幽怨，阿永啊，你要出人頭地！阿永的心里悶生生地憋著一股氣，想要哭也哭不出來。可是這天的陽光偏是要像和阿永作對一樣。特別耀眼，它們把所有的光全部都集中在阿永的頭上，把他的秘密公布給眾人看。張小甜是怎么知道的？阿永很害怕。但是他又不能將這種害怕表現出來——如果他在她面前表現怯懦，這就等于是承認了這個事實了。可是張小甜的聲音一直在他的耳邊響著：“壓力太大會禿頭的呀……會禿頭的呀……會禿頭的呀……”無數個張小甜向阿永圍了過來，像蜜蜂一樣嗡嗡嗡地重復著一句話，“禿頭禿頭禿頭……”

　　阿永再也忍受不了，一把用力推開張小甜，沖她吼道：“關你什么事！走開啦！”

　　張小甜沒想到阿永來了這么一著，被他這么一用力推到了地上。她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就開始吼開了：“劉一永，你是不是有病呀！哎你是不是真的禿頭了！要不然怎么這么大反應！”

　　張小甜尖銳的聲音在走廊里響起來，立刻吸引了一些來往同學的注意。阿永心慌了，他害怕張小甜繼續喊下去，會喊得全部的人都知道。這樣的話阿永更沒有辦法面對大家了。那要怎么辦呢？阿永只感覺好像前面有許多座山接連的傾塌，石塊從高處往下翻滾，跟預先約好了一樣，全部都往他的身上壓下來。阿永在前面跑著，石頭們在后面追，他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么狼狽過。張小甜的聲音就像那些石頭一樣向阿永侵襲過來，如果他不快點跑，肯定就要被淹沒在里面。可是無論他再怎么使勁，卻始終躲不開張小甜刺耳的喊聲，她的聲音就好像種在自己的耳朵里一樣，有一個小妖怪，得意地在旁邊叫喚著：“禿頭禿頭……”阿永快要哭了，他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進教室，也不管后面也沒有人，用力地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張小甜的聲音被關門聲隔在了外面，消失了，阿永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4

　　阿永疲倦地走到位置上，剛準備坐下來，就發現自己的位置已經被人翻動過了。他的書包被扔在了桌子上，桌洞里的東西都被掏了出來，凌亂地扔在了桌上、椅子上。趙詩平帶著幾個人盛氣凌人地圍在阿永的座位上，看見他來了，幾個人讓了一條道，讓他過去。可是阿永感覺得到，這中間似乎凝結著一股厚厚的氣，很低沉，緊緊地貼著自己壓下來，這種感覺阿永以前也有過，暴雨來臨之前總會有這么一段長長的憋悶的時期，只要雨一刻下不來，這樣的憋悶就會一直壓在胸口驅散不去。

　　阿永有點緊張，他不知道為什么趙詩平他們會全部圍到自己的位置上來。他從他們幾個人讓開的過道之間穿過去，能感覺到他們目光中的不善。他們的目光也很銳利，這讓阿永也有些害怕，怕他們會把自己頭上的那點秘密看破。可是看他們臉上的表情，他們又不像是為這件事情來的。阿永看了一眼趙詩平，他的眼睛瞪得有荔枝那么大，目光火辣辣的，讓人看了冷不丁地打寒顫。

　　阿永剛要坐下來，趙詩平就拿出一個本子摔在他的桌子上，指著他的臉吼道：“劉一永，你這個馬屁精！整天拍秦老師的馬屁，到處打小報告，你以為這樣秦老師就會喜歡你呀？告訴你，你當班長是我們大家選的，別以為秦老師對你好你就能當班長，我們大家不選你，秦老師也沒辦法！”

　　本子甩在阿永面前，阿永看清楚了，這是他用來記錄違反記錄的那個小本子，不知道是被誰翻了出來，而且現在是被趙詩平拿在手上。阿永雖然覺得自己做得光明磊落，但是猛然被趙詩平拿出來一說，反倒像自己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一樣，變得畏縮起來：“你上課吃東西，本來就是你不對。這件事是你沒有道理的，我沒有做錯。”阿永迎著趙詩平的目光，可是他說著說著，聲音變得越來越沒有底氣，到了后面幾乎虛弱到沉默掉。是的他沒有做錯，但是趙詩平的目光灼灼的，讓阿永總感覺他就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趙詩平燃燒的目光把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推翻了。

　　“我才不管這么多，反正下個星期就是班干選舉了，我們大家都不選你！看你以后還能不能這么得意！”趙詩平一邊說著，臉上浮現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周圍的一群男孩子也應和著他，說，對，不選，不選！趙詩平聽見他們這么說，臉上的笑容擴散開來，就像是作戰勝利了一樣。阿永看了真想給他一拳。他只是憑著自己呼朋引伴的本事招呼來這么一群人而已，趙詩平根本就不知道孰是孰非，要不然，他怎么會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他好呢？阿永憤憤地想。他看著趙詩平一臉興奮與期待的模樣，只覺得心里有氣。于是干脆一把將所有的東西都從趙詩平的手里奪了回來，吼了一聲：“隨便你們，愛選不選！”

　　趙詩平眨著兩只狡黠的眼睛靠過來，說：“劉一永，這話是你自己說的，你可別后悔。”

　　阿媽的影子這個時候模模糊糊地竄上來，阿永也不知道阿媽的影子為什么會出來，但是她真的就出來了。他很竭力想要把她拉回去，但是她就是站在那里。阿永好害怕，她耷拉著兩只眼，只要她的眼睛一下垂下來，眼淚就止不住了，她的聲音也就隨之顫抖起來。只要她是這樣的表情，她提什么要求阿永都沒有辦法拒絕她。阿永呀，你要出人頭地呀。兩道洪流奔騰向阿永奔騰而來，在他的身后追趕著。

　　阿永使勁甩了甩腦袋，用力把腦袋里的那些影像甩走，用盡力氣喊，仿佛不用力氣，那些影像是不會被震懾住一樣：“隨你們便！你們愛怎樣就怎樣！”

　　這回輪到趙詩平他們傻眼了。不過他很快回轉過精神來，臉上的笑容很快又回來了。趙詩平把臉湊到離阿永不到幾厘米的地方，說話的氣一直吹到阿永的臉上。那氣息是濕熱的，一股一股向他侵襲過來：“真的哦，劉一永。說話算話。”

　　阿永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坐了下來。很快，上課鈴響了，趙詩平和其他圍在阿永座位旁邊的人都散去了，一個接著一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老師不久就來了，是數學課。阿永盯著黑板，卻沒有心思聽數學老師在講什么。數學的王老師穿了一身白色的外衣，黑色的裙子，扎了一個高馬尾。她才剛從學校畢業沒多久就來阿永學校教書了，可是上課上得很不錯，就連年級組長也夸獎她。阿永也喜歡她的課。她把那些枯燥的數字都變成了一些快樂的東西，讓你不需要死記硬背來學數學。可是今天，阿永實在沒有心機聽王老師的課了。他一下子遇到了這么多事，張小甜，趙詩平，問題一個個接著來了，他究竟要怎么解決才好呢？

　　“同學們，今天我們要上的內容是軸對稱圖形……”王老師開始在黑板上畫各種各樣的圖形。她的馬尾也跟著她快樂地跳躍著，可是阿永現在沒有心思看，他也聽不見王老師在說什么。他的腦子里只有張小甜和趙詩平兩個人在來回打著轉。張小甜嘿嘿地笑著，一副癩皮狗的模樣貼上來，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趙詩平就更人感覺不舒服了，阿永說不出來，但是他就是覺得不舒服，趙詩平的眼神總閃著那種狡黠的、不懷好意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他接下來要干的不是什么好事。王老師在講臺上講著軸對稱圖形，阿永一心想的卻只有怎么去解決眼前的張小甜和趙詩平。無論哪一個對于他來說都很棘手，不過趙詩平的問題似乎更緊迫一些。如果他真的去煽動大家在下周的班干選舉中不選自己該怎么辦呢？如果那樣的話，阿永連續當了三個學期的班長就要就此終止了。如果那樣，阿媽知道了，一定臉上又會開出兩個水瓢。這一回就算阿奶把阿媽緊緊地摟在懷里，也絕對止不住阿媽身上所有的淚水。阿永想著這樣的場景，手腳一陣冰涼。阿爸不要阿媽了，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可是現在自己親手把阿媽的愿望毀掉了，只是因為一個趙詩平，他就把阿媽的夢全部毀掉了，他怎么對得起阿媽呢？阿永想到這里，腦子嗡嗡地翻滾起來，他覺得頭皮直發麻，漸漸的，阿永發現，早上他在鏡子里看到腦袋上的那塊禿頭皮，有股涼颼颼的感覺，好像是有風吹過去，一陣又一陣。教室里，天花板上的幾個大吊扇吱吱呀呀地轉著，幾乎沒有風的感覺。但是阿永卻感覺頭皮有種淋水過后的涼意。他有些害怕，會不會是頭上的那塊禿頭皮擴大了？阿永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摸腦袋。

　　“劉一永你站起來。”

　　王老師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阿永面前，拿著卷起來的書敲了一下他的桌子。阿永的精神恍恍惚惚，被這么一驚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的動作很狼狽，把椅子帶動得嘩啦啦直響。周圍的同學看見他這個模樣，全都捂著嘴嗤嗤在笑。阿永一眼就看見了張小甜的臉，她的嘴咧得真大，都能塞進去一個蘋果了可是她還是在笑。哈哈哈哈，阿永看著張小甜的模樣，她似乎都快笑得喘不過氣來了，阿永真想幫她一把，把她的嘴縫上，這樣她就永遠也不必這么笑了。

　　“劉一永，你剛才在干什么？”王老師用卷成圓柱的書本又一次敲了敲他的桌子。李慧慧瞥了他一眼，繼續看書了。她倒是沒有笑，可是阿永覺得她嚴肅的時候更可怕了。因為李慧慧不笑的時候就拉著一張臉，感覺好像有千斤重擔壓下來。阿永寧愿她像張小甜那樣沒心沒肺。李慧慧離自己這么近，好大的一座山也跟著壓過來，阿永可接不住。

　　“我，我在聽課。”

　　王老師顯然不相信，于是接著問：“那你告訴我，什么是軸對稱圖形。”

　　“軸，軸對稱圖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