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往春天的列車（2）

　　3

　　“哎哎，**，到地方了，你快點結錢給我，我還要回去的。”

　　寶麗被司機的聲音吵醒，一睜眼，就看到司機拉長的臉。她果然睡著了，而且又夢到張秀美讓她下海時的場景。她時常做這個夢，夢里頭，洗手間、昏暗的燈光，以及從張秀美身上發出的、帶著曖昧香氣的香水。她不喜歡這個夢。然而這個夢就像真菌一樣，總是根除不掉，一到陰雨的天氣就冒出來，讓她感覺全身不適。寶麗拿出錢包，迅速接了車錢下車。

　　由于是剛睡醒，下車以后寶麗的腦袋仍有些沉。她看了下手機，已經凌晨了。冷風迎著寶麗吹過來，讓人禁不住如篩一樣地打寒顫。寶麗裹緊了衣服，走進賓館。

　　李青陽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夜深了，寶麗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全是空曠的回聲。她走到門前，敲了敲，很快，一個被頭發遮住臉的男人來開了門。他說，啊，來了啊，進來吧。

　　男人的聲音很嘶啞，喉嚨里頭好像全是銹。不過寶麗無所謂，反正是來賺錢的，哪個男人不還是一樣。她進了屋，帶上門，直接走到床前。她把包隨手丟在沙發上，整個人往床上一倒，講，今天我累了，你想怎么樣都隨便你，不過快一點，我還想早點回去。

　　男人沒有講話。過了一會兒，他拿起外套披在身上，看著寶麗說，既然這樣，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耍人哦？寶麗有點惱怒地從床上彈起來，講，那你錢還是一樣要給我的！

　　男人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疊錢，放在電視機柜上，我曉得的，那就這樣吧，再見。說罷便走出了房間。寶麗懵了，她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這個過程太快了，她都沒得時間跟著做出反應。這個男人居然和自己說再見，真是搞笑。再見？干這一行最忌諱的就是再見了吧。

　　房間安靜了。寶麗環視了一圈，覺得反正也來了，回去也是要休息，不如就像那個男人講的，直接休息算了。她這么想著，很自然地在房間里頭換了衣服，沖了涼。等她整理好，人反倒清醒了。房間里有點悶，寶麗倒了杯水，走到窗前開窗。外面很黑，只有一輪月亮掛在夜空里。月亮是牙白色，向外散著一股冷氣，即使它不是貨物，寶麗也總覺得它的身上有兩只眼，緊緊地盯住自己，好像要在她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綻。寶麗趕緊拉上了裝飾窗簾，躺回到床上，用枕頭蒙住了頭。

　　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寶麗從她居住了十六年的村子跑了出來，連夜坐上了開往新江的火車。她是偷著出來的，隨身的物品只有一點錢和幾件換洗衣服。買票的時候已經沒有座位了，但寶麗還是毫不猶豫地跳上了列車。她抱著單薄的布包坐在車廂連接處的地板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火車叮叮咣咣地震動、搖晃，把寶麗震得快散架了。從布滿泥灰的玻璃上，她仍能看到窗外的月亮。月亮離她很近，顏色如同刀鋒。剛才，它也是這樣看著她的。它的身上好像長了兩只眼睛，眼神淡漠、冰冷。寶麗胸口堵著一口氣，對著月亮喊了一聲，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從車廂經過多的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寶麗。寶麗惡狠狠地瞪著往來的人，把他們的目光逼退了。可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個動作，她也覺得自己的力氣如用光了一樣，整個人被抽空了。寶麗用包裹蒙住了頭。

　　一旦她的眼前黑下來，她就能看到剛才發生的那一幕。漆黑的山路、陰冷的山風。一個女妹仔半夜走山路就是明擺到招野男人的，被糟蹋了也是活該。祖母曾經這樣對寶麗說過。但是現在她并不擔心這一點。她并不是一個人，寶麗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笑了。他是寶麗的戀人，比寶麗大三歲，已經上了大專。有閑空時他就會來看寶麗，來的時候總會帶上水果、零食，周圍的女妹再看見了，滿眼里寫的都是嫉妒。寶麗不曉得這個男人喜歡自己哪一點，一開始她還有點擔心，但很快疑慮就消失了。他對自己這么好，從來也沒有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他一定是個好人。寶麗曾悄悄幻想過她和他的未來。他們將來一定會結婚，還會生一兩個小孩。寶麗想著這些，羞澀又甜蜜地笑了。

　　山路上除了他人之外再無他人，周圍很安靜，就連蛙叫，都能在山谷里產生回響。男人拉著寶麗的手一直走著，突然停住了。他轉向寶麗，把手伸過來搭在她的肩上。寶麗有些緊張，趕緊把頭低了下來。男人的手漸漸滑下來了，落在她的鎖骨上、乳上。寶麗心頭一震，一把推開了他，這樣不好。男人笑瞇瞇的，他撥開了寶麗的手，很快又湊了上來，胡亂在寶麗上身揉搓著，你莫緊張嘛，這有什么不好，個個都曉得我們是這種關系。他的臉離寶麗很近，說話時，熱氣都吹到了她的臉上。寶麗聞到了他胃里飄上來的、各種蔬菜的混合味道。寶麗一陣惡心。她一邊躲著，一邊用手推搡他。可是，這個男人太龐大了，寶麗用盡全身力氣，也沒有辦法從他身邊掙脫。情急之下，她抬起腿，用力在男人的腳面上踩了一腳。他痛得叫了起來，隨即甩了寶麗一個耳光，陳寶麗，你裝什么清純！你媽是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天生的爛貨，裝成這樣子給哪個看！

　　寶麗聽了，抬手就想給男人耳光，但是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想打我？難道我講的有錯？陳寶麗我勸你，你還是早一點看清形勢。你這種女人，我看上你，你該覺得榮幸。男人說罷，用力甩開了寶麗的手。或許是用力過猛，寶麗被甩開的手臂有種脫臼般的痛感。她用另外一只手扶住胳膊，轉過身去，慢慢地向前走。男人沒有拉住她，在她后面喊，陳寶麗，以后你莫要哭到回來找我！寶麗鼻頭一酸，眼淚快要掉下來了。可是，在這種無賴面前掉眼淚，那才是真的恥辱。寶麗咬住了下嘴唇，用盡全身力氣拔腿向前方奔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終于跑不動了。她停住腳步，整個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開始降溫了。在這個地方，一到晚上，氣溫就會下降很多。冷風吹在寶麗身上，但卻沒有消除掉她手腕上的灼熱感。她從口袋里頭掏出紙巾，往上吐了點唾沫，使勁在男人剛才捏過的地方擦拭著。她用力太大，將手腕搓紅了。唾沫伴隨著紙巾的摩擦，散發出來一股腥氣。紙巾的碎屑粘在她的手腕上，看起來很臟。寶麗跟嫌惡自己了，她隨手拔起了一大把野草，去掉根部，把它們的汁液擠出來涂在手上，用力地擦著。青草生澀的氣息直沖她的鼻子，把唾液的味道淡化了。寶麗摸著自己被搓得滾燙的手腕，眼淚一下子噴涌而出。

　　沒錯，寶麗的媽媽趙秀芝是做**的。村里頭的人說話不客氣，直接叫趙秀芝**。一開始，誰也不知道趙秀芝的過去。她在父親陳興國的引領下，扭著渾圓的屁股進了村。人們看見她，私下里說，陳興國這個瘸腿恁得更好運，娶了一個前凸后翹的孩子包（能生能養的女人）。人們面對陳興國時就調侃他，興國運氣好哦，娶了個這么漂亮的老婆，一定要看緊點。陳興國笑著點頭。

　　但好景沒有持續多久。有一天，趙秀芝獨自在村里頭閑逛時，被曾一個舊客戶認了出來。那人攔在趙秀芝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恍然大悟，你不是那個安娜嗎？安娜，是趙秀芝做**時用的名字。趙秀芝轉身要走，又被男人一把攔住，哎，你不做了啊？怎么到這里來了？趙秀芝尷尬地笑著，甩開男人的手落荒而逃。可是不到半天，趙秀芝是**的消息就在整個村子里傳開了。傳播者自然是那個客戶。

　　整個村子沸騰了。人們再看見陳興國，眼神里就不再是羨慕，我就說嘛，陳瘸子恁得更好運，討一個更漂亮的老婆。哪個曉得是個**來的！話很快傳到了陳母的耳朵里。她氣得直翻白眼，指著陳興國跳腳罵道，你給我把這個野女人趕出去！我們家清清白白的，你把這種女人帶回來，算恁子一回事？

　　陳興國垂著腦袋，沒有發話。最后，他再也忍不了母親戳著自己頭皮罵出的臟口，用一句話堵住了她，她有了我的小孩，我們當然要結婚。

　　陳母像被人扇了耳光一般愣了半晌，有些站不住了。但她很快又鎮定了下來，你恁子曉得是你的，還不曉得是哪個的野種，現在逮到你當冤大頭咧！她一邊罵著，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涕眼淚流了一整臉。陳母知道，陳興國是孝順的，對于孝順的男人而言，母親的悲傷就是最好的武器。她毫不克制地使用著它們，只要能把趙秀芝和肚子里的野種趕出去。但即便用盡了全身力氣，陳母仍沒能如愿。

　　趙秀芝還是住了下來。白天陳興國外出干活，她就在家里干活，偶爾，她也會挎著籃子去田里給陳興國送飯。村子里的人們看到他們兩個就好像看到怪物一樣，指指點點，眼神異樣。趙秀芝卻很淡然，她似乎什么都沒有聽到，什么也沒有看到。反倒是陳母，每每聽到有人嚼她家的舌根，總是要罵著追出去好遠。

　　寶麗生下來沒多久，陳興國就外出打工了。可倒霉的是，沒干多久他因為意外弄斷了另外一條腿。這一下，陳興國幾乎成了癱子。即使老板給了很大一筆賠償金，可是如果只靠賠償金，總有一天要坐吃山空。趙秀芝思量再三，又重新撿起了自己的行當。即使她已經三十幾歲，也已生過孩子，可身材仍然像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在寶麗的印象里，趙秀芝總是很晚起床。等到快中午，趙秀芝才慢悠悠地起來了。她在身上套上一個黑色的背心，然后用手仔細將自己的乳放進去。祖母要是看到這一幕，通常會罵，一睡起來就發騷，還有娃仔在這里，你要點臉好不好。趙秀芝悠悠地丟下一句，要臉好啊，你要臉就莫吃我掙的啊。她說話底氣很足，把祖母噎得直翻白眼，祖母無話反駁，只好嘟嘟囔囔地挪步出門干活。趙秀芝繼續慢悠悠地在臉上撲粉、描眉，選好衣服穿上，然后扭著屁股出門。誰也不曉得她究竟是去哪，她在路上搖曳生姿地走著，寶麗在后面看著她，覺得很好看。

　　她中午出門，通常午夜了才回家。寶麗睡眠很淺，因此，半夜里常常被趙秀芝的開門聲吵醒。門外悉悉索索地響一陣，很快，屋子里就響起火鉗和地板的碰撞聲。水咕嚕嚕地燒起來了。在朦朧中，寶麗聞到一股溫暖的、帶有藥草味的氣息。這味道在房間里彌漫著，仿佛爐子正在將母親烘烤溫暖，散發出柔和的香氣。

　　水流聲響起來了，水流聲又漸漸消失了。母親趿拉著拖鞋走過去，很快，房間里傳來一種異樣的聲音。那聲音有些像貓叫，時高時低。寶麗覺得，自己跟著這一連串的聲音坐上了一條顛沛流離的船。她隨著身下的波浪，晃悠悠地在河面上飄蕩著，被河水漸濕了身體。這個時候，睡在寶麗身邊的祖母就翻身起來，打開門，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扔過去一只鞋，破口大罵，大半夜的，要點臉好不好！寶麗聽見這聲音，瞬間從船上跌到了地上。

　　從寶麗記事起，母親總是很冷淡。她不摟寶麗睡覺，也不對寶麗噓寒問暖。她唯一的癖好就是洗澡。不僅如此，她還禁止寶麗進入她的房間。如果寶麗偷偷進去了，尤其是坐了她的床，一定會遭到母親劈頭蓋臉的臭罵。她一邊罵一邊架上鍋子，準備燒水。水略滾的時候，她又抓上一大把藥草，惡狠狠地放進鍋里，使勁地攪拌著。水燒好后，母親就強迫寶麗來洗澡。不知道為何，寶麗覺得在夜里柔和的藥草氣息真正進入自己的身體時，卻變得異常刺鼻起來。人浸在里面，似乎一下子就能被水穿透。趙秀芝抓著毛巾，一邊蘸著洗澡水在寶麗身上用力揉搓，一邊咬著牙罵道，以后再敢坐這床，我就打斷你的腿！你聽見沒得？寶麗的身體被搓得火辣辣的，她強忍住痛，講，懂了。母親仍不滿意，抬起手來在寶麗身上狠勁拍一巴掌，沒聽見，大點聲！

　　懂了！寶麗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除此之外，母親對寶麗很好。她常常不見人影，卻時常給寶麗帶回來新鮮的玩意，比如時髦的衣服，流行的玩具。在這個小村子里，寶麗什么都是頭一份。即便如此，寶麗也沒有獲得同齡小孩的羨慕。如果寶麗拿著新鮮的小玩意兒向他們示好，通常會被別人厭惡地一把甩開，**買的東西，我才不要！他們在她的面前不停地擦手，好像母親給她洗澡時一樣用力。寶麗回家問母親什么是**，趙秀芝的臉沉了沉，低聲說，你莫聽人家亂講，那是他們嫉妒你。

　　在寶麗十歲那年趙秀芝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來。寶麗晚上沒有聞到熟悉的藥草味，第二天起來，發現母親的房間空了。衣柜敞開著，衣服凌亂地堆在地上。母親走得一定很匆忙，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帶走常用的粉餅和眉筆。她沒有通知自己一聲，讓寶麗覺得很失落。即使平時母親并不在意自己，但是，她真實地存在于寶麗的周圍，讓她能夠感受到母親的氣息和溫度。現在，這一切都隨著她的出走而漸漸遠去，寶麗能預料到，這些氣息終有一天是會消失不見的。

　　與寶麗相反，祖母對于趙秀芝的離去十分興奮。她環視了一眼趙秀芝的房間，面露喜色，哦喲，瘟神終于走了，走了好，走了好！省得一天到晚聽人家的閑話。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去下晦氣。

　　她說做就做。很快，水燒起來了。祖母在水里放了一大把柚子葉，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夠，又往里頭添了一把。房間很快就被柚子葉新鮮又生澀的味道充滿了。水剛剛燒好，她也顧不得燙，趕緊將水舀進水桶，拎進趙秀芝的房間。祖母把水潑在地上，把水淋在家具上，用毛巾用力地擦拭地板和家具。刷刷，刷刷刷。這聲音讓寶麗想起趙秀芝給自己洗澡的夜晚。母親也同樣是用毛巾在自己身上用力揉搓著的，寶麗覺得自己的皮都要被她搓掉了。她聽著祖母的擦地聲，身體條件反射般地痛起來。趙秀芝的味道，在祖母的清洗中越來越淡，直到最后完全被苦澀的柚子葉取代了。祖母累得渾身是汗，她顧不上擦，而是一把把趙秀芝用過的被子衣服拖到屋子外面，放了一把火點燃了，嘴里還念念有詞，老天保佑，瘟神走了，千萬不要讓她再回來了。寶麗看著一團突然躥起來的火焰，感覺鼻子很酸。

　　趙秀芝的出走，讓整個村子再一次沸騰了。女人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我當初就講了嘛，那種女人恁會在這里待下去，你看，走了吧？寶麗也因為趙秀芝的出走，多了一個新的外號，“**不要的小雜種”。沒有人和她玩，更沒有人愿意靠近她。趙秀芝這個名字就好像紋身一樣，伴隨著寶麗小學畢業，進入中專。現在，連她喜歡的這個男人也同樣這么對她。她原以為，他對自己那么好，一定是與眾不同的。可現在她看清楚了，他也和別人一樣，把母親給予寶麗的紋身當成是與生俱來的基因，認定她和母親一樣。難道就因為母親是**，所以她也必須是**嗎？寶麗想到這里，眼淚止不住了。山間的風冷冷地吹著，冷徹骨髓。也許只有離開這里，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寶麗才能夠抹掉母親給她的印記。寶麗想著，眼淚止住了。她決定了，她要離開這里，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4

　　第二天，寶麗被太陽曬醒了。昨天夜里她只拉了裝飾窗簾，沒有拉遮光窗簾，所以，一早太陽就直接照到她的臉上來，燒出暖烘烘的氣味。寶麗想起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那個把她叫來的男人讓她在這里好好休息，自己離開了。好好休息，這句話倒是挺窩心的。寶麗抱著枕頭，不自覺地笑了。不過很快，寶麗的腦子里打了一個激靈，把她多余的想法斬斷了。打電話給**的人，能有什么好人？寶麗自嘲地笑笑，迅速穿好衣服，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房間。

　　接下來的幾天里，寶麗偶爾會想到這個男人。她常常看手機，希望收到他的短信，一連幾天她都心不在焉。可是，她沒有收到任何短信。幾天之后，她終于醒過來了。寶麗發現自己已經掉進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里，潛意識里，她覺得這個男人是個好人。可是就算他是好人又怎么樣？十六歲的時候，她同樣也以為一個男人是好人，可結果如何？何況，他怎么可能是個好人？

　　就當寶麗要掐斷自己的念想時，李青陽來了電話。他在電話里約寶麗在同一個賓館里見面。寶麗的心又活泛了起來。臨出發前，她特意將自己修飾了一番，甚至站到了賓館門外時，還用鏡子確認了自己的笑容。她要確保自己站在男人面前時，自己能夠笑得自然又不失甜蜜。

　　一切準備停當之后，寶麗敲響了房門。這一次，寶麗看清楚了男人的臉。男人的臉有些僵硬，看起來有些像面癱。在他眉心處，有一團很深的結。有一瞬間，寶麗想要伸出手，把這個眉心結撫平，舒展開。

　　李青陽說，來了啊，進來吧。

　　寶麗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飯香。很快，她看到了擺在床前小桌子上的飯菜。。她有點好笑，難道他是為了請吃飯？要吃飯的話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如去餐廳。

　　李青陽從寶麗面前擦身走過，自己坐了下來，說，我叫李青陽，你叫什么。

　　老板，這個你就沒有必要曉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