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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  文/應頌祺

第六章    海棠(2)

  小琳海外國?

  小米棠對呀!外國!姐姐,你說,是不是琴彈的好的人都會被送去外國?

  小琳海啊?小棠想去外國嗎?

  小米棠姐姐,我只是有時候,很喜歡那種感覺。就是那種,(閉上眼睛,仰起頭)被目光一點點包圍,被燈光一點點籠罩的感覺。有一點點害怕,但又很安全。因為,只要一轉頭,就可以看到姐姐。哎?姐姐,你不會有一天不跟我一起演出的吧?

  小琳海小棠,姐姐當然會永遠和你一起啦。我們可是二人組!離了誰都不行的。咦?除非小棠將來要獨奏哦?

  小米棠哎呀。沒有了姐姐,我才不要呢!

  [幾只羽毛鮮麗的黑卷尾從窗外飛過。發出“噗嗤噗嗤”的振翅聲。

  小米棠姐姐快看!

  小琳海呀!小棠!那是黑卷尾!

  小米棠好漂亮!飛得好高呀!

  小琳海對呀,它們可矯健啦,尤其是那滑翔翻騰的樣子,最好看了。

  小米棠姐姐也喜歡鳥兒嗎?

  小琳海喜歡呀。

  小米棠姐姐,我要是告訴姐姐我心里住了一只鳥兒!姐姐會不會就更喜歡小棠了?

  小琳海什么?一只鳥兒?

  小米棠對呀。不信你摸摸,(將姐姐的手放到自己心臟的位置)有沒有感覺到?它在動呢!

  小琳海喔,該不會——是黑卷尾吧?(竊笑)

  小米棠哈哈,讓小棠也摸摸姐姐有沒有!

  小琳海不給不給!(跑開)

  [小琳海和小米棠彼此追逐。一陣歡快的嬉鬧聲。

  [琳海和米棠上場。琳海追米棠。

  琳海小棠!(追米棠,喘氣)小棠,不要走!你還記得嗎?(平息)爸爸常說,小海和小棠是一對雙生的姐妹。小海是另一個小棠。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會因為推動你而墜入黑暗,也依然相信,這世上有我的另一個,依然堅守著我們的快樂和幸福。

  米棠不。我已經發誓,要永遠跟那個敏感脆弱,怯懦嫉妒的玻璃心的米棠告別了。不要再說了。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已再不是過去的那個我了?

  [米棠蜷縮起來,抱著腿。把頭埋進膝蓋里抽泣。

  琳海小棠,你還是不是過去的那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和你一起的。不管接下來發生的是什么,我會保護你,和你一起抵擋。不要哭,小棠!小棠——!

  [小琳海和小米棠在裝去公演的琴和包。

  小米棠(答應琳海的上句)哎!姐姐,我在這兒呢。

  小琳海小棠,快點,要遲到啦!

  [爸爸在樓下叫喊的聲音。——“小海!小棠!好了嗎!”

  小米棠你聽,爸爸在喊我們!

  小琳海(扯高嗓門兒)——來啦!

  小米棠(跑到陽臺頭探出去向下喊)——就好!

  [小米棠背著小包,小琳海背著琴。二人邊往門口走邊說。

  小米棠姐姐,重不重呀?我來幫你提吧。

  小琳海(搖頭,小臉紅撲撲的轉過來看小米棠)小棠還緊張嗎?

  小米棠(騰出一只手來摸摸心臟,調皮地)姐姐忘啦?我這里可有只小鳥兒在。

  小琳海哎呀,小棠小心一點,可拿好了。

  [二人的聲音越來越遠。下場。

  [年輕的英俊父親上場。琳海和在地板上坐著哭泣的米棠在場。

  爸爸小海!小棠!快出來!快看爸爸給你們帶什么回來啦?(像往常一樣脫下外套,掛在剛進門的衣架上,往屋里邊走邊張望)

  米棠(把埋在膝蓋里的頭抬起來,迷蒙的眼睛掛著未干的淚水)爸爸?

  [琳海也轉過身來。

  琳海(恍然若夢,又看米棠)小棠,是爸爸?

  爸爸(好似一切都未發生)你們這是怎么啦?(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米棠,像哄一個孩子)哎呦,小棠,怎么哭啦?

  米棠爸爸,你……

  爸爸(看琳海)小海,怎么回事?

  琳海爸爸,小棠她……

  爸爸(在米棠面前蹲下來)好小棠,來,讓爸爸看看啊。我們不哭了,好不好?瞧,爸爸給你帶什么了?(伸出藏在背后的雙手,每只手里各放著一盆海棠,將其中的一盆遞向米棠)

  [米棠茫惑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爸爸小棠,不開心嗎?你不是最喜歡白海棠了嗎?小海,來,這是你的。(將另一盆遞向琳海)

  [琳海錯愕。爸爸的遞向琳海的放著花盆的手懸在半空中。

  [小琳海和小米棠奔跑。上場。

  小米棠(跑向爸爸,一下子撲進爸爸懷里)咯咯咯,爸爸!你可回來啦!

  爸爸哎呦!我的寶貝!

  小琳海(看見爸爸手里的海棠花,興奮地)呀!爸爸!你又帶花兒回來啦?(拿起其中的一盆,掩不住的幸福)爸爸,這是給小海的嗎?

  爸爸當然是給我們小海的。來,這個,是我們小棠的。

  小琳海(捧在手里注視)哇,這花瓣,好白呀,簡直跟雪一樣!

  小米棠(一張天真的臉轉過來,一只手接過海棠。另一只依然在爸爸的脖子上環繞著)咦?瞧!(手松開了爸爸的脖子,指著花,驚訝地)這里有一朵還沒開!縮著頭哪!

  小琳海(湊近小棠的花盆)呀,真的哎。爸爸你看!

  爸爸哈哈,這個呀,叫花骨朵。

  小米棠(好奇地)什么叫花骨朵?

  爸爸花骨朵就是含苞待放的花兒。等它們哪一日盛放了,也是一樣的美。

  小米棠(站起來。將小花盆捧在手里,把臉湊進花朵,閉上眼睛)嗯!花骨朵,真香!

  爸爸小海,小棠,爸爸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小米棠什么好消息呀?

  小琳海是什么好消息?

  爸爸昨天的演出很成功,爸爸真為你們驕傲!尤其是小棠,進步很大!

  [小棠抿著小嘴笑。

  小琳海爸爸,小棠可用功了。您不知道,小棠為了這次演出,夜夜練習,(把小棠的一只手拉到爸爸面前)你看,小手都起了繭!

  爸爸照這樣下去,我們小棠將來也肯定會有大出息的。(對小琳海)小海啊,你——還記得鄭伯伯嗎?

  小琳海(拼命點頭)記得啊!爸爸說的是那位資歷深厚的小提琴家鄭伯伯嗎?他拉琴的樣子好酷啊!小海最崇拜他了!

  爸爸(點頭)鄭伯伯也喜歡小海。昨天的演出小海很棒。鄭伯伯要接小海去維也納,好好栽培小海。小海愿意嗎?

  小琳海(激動地一下子跳起來)真的嗎?(遲疑)爸爸,那,小棠呢?

  爸爸小棠,你為不為姐姐高興呀?

  [小米棠手里的一盆海棠花“嗵”地掉在地上,花盆的瓷片碎了一地。跑開。

  爸爸小棠!小棠!

  小琳海(追上去)小棠!你聽我說!小棠!

  [琳海和小琳海一起去追小米棠。琳海跑得更快一些,一把拉住了小米棠。

  琳海小棠!你聽姐姐說。你不走,我是不會走的。

  小米棠(把琳海的手拉過來按住自己的心臟,回過頭來,已淚流滿面)姐姐,你摸摸,黑卷尾是不是已經死了?

  琳海(擦小米棠的眼淚)小棠不哭。(蹲下來)來,姐姐看看,(停了一會兒)它呀,不但沒有死,還很健康呢。

  小米棠(啜泣)姐姐騙人。

  琳海姐姐沒有騙人。小棠不信,自己看。(把小棠的手放在心臟的位置,關切地問)是不是?沒有騙你吧?

  小米棠(哽咽)那,姐姐說,它長什么模樣呢?

  琳海它呀,有一身深紫色的羽毛,翅膀上綴著藍色的金屬閃光。它有一對漆黑渾圓的眼睛,還有一雙小巧的軟軟的腳。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只黑卷尾。

  小米棠可是為什么它飛不起來了?它是病了嗎?

  琳海它呀,是累了。只要休息一下,馬上就可以飛得好高好高了。

  小米棠(張開雙臂,踮起腳尖)姐姐,你看,它是這樣飛的嗎?(一個人翩翩起舞)就像這樣,閉緊眼睛,身體前傾,一直一直前傾……

  琳海(緊張地)小棠,小心啊!

  小米棠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就像這樣?姐姐,只要迎著風,就可以飛起來了嗎?

  [舞臺上一束光追著跳舞的小米棠。她往前奔跑,下場。一串銀鈴的笑聲,卻夾著某種悲傷。

  [琳海一個人在墻角的海棠邊,倚窗遠眺。

  [小琳海背著琴,即將遠去維也納,她正要開門,坐在地板上的米棠忽然站起來,跑了出來。

  米棠等等!(上氣不接下氣,喘氣)你、你是琳海嗎?

  小琳海(迷茫地回過頭)你是誰呀?

  米棠我、我是米棠呀!

  小琳海米棠?

  米棠對呀!你不認識我了嗎?

  小琳海你是說,我的妹妹小棠嗎?

  米棠嗯!我是小棠!

  小琳海(質疑地)你說,你是小棠?可是你為什么這么高?我的小棠,(手比劃到自己鼻尖的位置)不是到我這里嗎?

  米棠(蹲下來)我是長大了的小棠。你看,(讓她看自己腳上穿著的一雙金色的細帶高跟涼鞋)這雙鞋子。

  小琳海金色的高跟鞋……什么?你真的是小棠?(驚訝地打量著)可是,你怎么已經長大啦?

  米棠嗯!長大呀,其實一點都不遙遠。用不了多久,你也會像我這么高了!

  小琳海(仰起小小的臉看米棠)那么高?

  米棠對呀。長大了,就會長高,就會成熟了。所以,就應該學著承受離別。

  小琳海(拉住米棠的手)小棠,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米棠(手松開小琳海,搖頭)我已經先你一步長大了。你知道嗎?凡是長大的人,都是要留下來陪伴爸爸的。你要努力學琴,我和爸爸會在這里等你,你不回來,我們是不會走的。

  小琳海真的嗎?那你和爸爸,都會等我回來?到時候,我們還一起練琴,一起給海棠澆水嗎?

  米棠(拼命點頭)嗯!

  小琳海(伸出小拇指)拉鉤!

  米棠(彼此大拇指繼小拇指相挨后上翻相挨)拉鉤!一百年,不許變!

  小琳海(背著琴,一手拉著小行李箱,一只手在拼命地朝米棠揮)小棠,我走啦!

  [小琳海下場。

  米棠(淚流滿面)姐姐,對不起,我騙了你。爸爸已經走了,永遠地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年輕的爸爸背著小提琴向米棠走過來。

  爸爸是誰在說,我再也不回來了?

  米棠爸爸?——你、你是爸爸?

  爸爸傻孩子,我不是爸爸是誰?

  米棠(撲進爸爸懷里,邊啜泣,邊用力地捶打著爸爸的肩膀)爸爸,你真討厭!你怎么才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有多害怕?

  爸爸這次,爸爸沒有失約吧?小棠,為什么哭了?(用手給米棠擦眼淚)把臉都哭臟了,可就不漂亮啦。

  米棠爸爸,你的手,怎么又新長了這么厚的繭?扎得我的臉好疼。

  爸爸是爸爸不好,扎疼了你。每天教你們彈琴,這些繭子就總是長得特別頑強!哎?小棠啊,姐姐呢?我們去習琴好不好?(探了頭向里張望)小海!小海!

  [琳海從窗邊的海棠花前轉過身來。

  琳海(激動地喊)爸爸!(向爸爸奔跑過來)

  爸爸小海!(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琳海爸爸!你看看我,我的眉毛變了嗎?眼睛變了嗎?聲音變了嗎?你看看我呀,我都長這么高了!

  爸爸我們的小海呀,果然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琳海我曾經對自己說,如果我不能強迫自己以一張不那么悲傷的臉面對你,我就不能來見你。爸爸,如果我不能來見你,并不是因為我不想念。而是因為,我的心感到一陣一陣的刺痛,那種強烈的感覺,讓我不停地、忍不住地發抖——

  爸爸小海,你在說什么?

  琳海爸爸,這樣一個糟糕的忐忑的打蔫的不孝的我,你還愿意繼續愛我嗎?

  爸爸小海,你記得嗎?從小爸爸就總跟你們強調,我們是一家人。為什么是一家人?因為你們的愛,是由一樣的血液輸送到彼此的心臟,(握住小海和小棠的手)使你們有了一樣的力量和溫暖。愛和你們牢牢地長在一起,所以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彼此離棄。小海,小棠,你們可記牢了嗎?

  琳海小海記住了。那爸爸會走嗎?

  米棠(打斷了琳海)爸爸!快看,好大的一陣風啊!

  [晚風透過窗子吹進來。把簾子吹得鼓鼓的。有些海棠枝被壓彎了腰,在風里一陣嘩啦啦地

  翻響。

  爸爸(向窗邊的海棠望去,不由自主感嘆)這海棠啊,怎么才一夜,就又長高了?(撥弄花葉)小海啊,這花枝這樣雜,你要和小棠一起將它們修一修。這花呀,總是要剪一剪,才能生長得更快、更茂盛。

  琳海爸爸,我和小棠,明早就去剪。

  爸爸小棠,聽到了嗎?

  米棠(用手撥弄花)我明天一早起來,就去把這些交叉枝,過密枝,交疊枝全修一修,保證讓爸爸滿意。

  爸爸你們知道,你們為什么一個叫琳海,一個叫米棠嗎?

  琳海琳海和米棠,加在一起,就是海棠了。爸爸,對不對?

  爸爸海棠好啊。海棠,一向是沒有俗姿的。看這一朵一朵,迎風峭立。而且你們聞,這花香,也不是那種濃烈的奇香。

  米棠(輕輕閉上眼睛聞)帶著某種清澈的味道——有點冰晶晶的。

  琳海(也閉著眼睛在嗅)有點冰晶晶的——但卻溫暖安心的氣息。

  爸爸(走到衣架旁,拿起掛著的外套穿上)小海,小棠,爸爸沒時間了,你們倆,一定不要忘記幫它們修枝剪葉。

  琳海(跑過去)爸爸,不要走!

  米棠爸爸要去哪兒?求你!爸爸,留下來吧!

  爸爸(匆忙看手表,整理包,又背起琴)爸爸的火車馬上就要開了,來不及了。小海,永遠記住,上天會厚待那些勇敢的、善良的人;——小棠,堅強一點,好不好?

  米棠我不會離開你!爸爸,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琳海爸爸!

  爸爸爸爸是個守信的人,爸爸說過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小海,小棠,是一家人就要相親相愛,知道嗎?

  [爸爸下場。

  米棠(追上去,最后歇斯底里地哭喊)爸爸,爸爸!

  琳海(哭著,拉住米棠)小棠,你這個傻瓜!你還不明白嗎?

  米棠姐姐!

  琳海(緊緊抱住米棠,滿眼淚水)小棠,都結束了。所有的痛苦都結束了。

  [此時的洋樓顯得異常空蕩。只剩下客廳角落靜靜掛著的父親的遺像。那張照片上父親嘴角

  浮著的笑容依然溫熱,仿佛被溫柔地無限放大。

  [琳海邊給花兒澆水,邊同米棠說話。米棠趴在沙發上悵然若失。

  米棠(趴在沙發上,晃動著雙腿)姐姐,你說,這人死的時候,會是什么感覺?會疼嗎?

  琳海(低頭修剪著海棠的枝椏)我在書上看到說,人死的時候,會有一種一閃而過的疼痛感,隨后,會發覺自己被懸浮在一個黑暗的維度中。你開始,會有所知覺,那就像一個沒有空氣的圓柱體,仿佛自己是一片羽毛,從現世飄到異域。

  米棠(看著遺像上爸爸慈祥的微笑)一個人,變成了一片羽毛,就那樣孤零零的飄走了。會很孤獨吧?

  琳海小棠,我聽人家說,人在死亡的時候,都能聽到樂曲的聲音。那是一種飄然的曲調,大概,是在為亡魂送行,好能讓它平安上路。哎?小棠,不如,我們倆為爸爸合奏一首吧。

  米棠(從沙發上站起來)姐姐,就彈那首《愛的禮贊》,怎么樣?

  琳海(放下剪刀和水壺,驚訝地)小棠,你看哪!

  [凌晨四點,海棠花突然開得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茂盛皎白。一朵一朵很馥郁,像洋樓窗

  外透進來的皎潔月光。

  米棠(跑在姐姐身邊,手撫海棠)好美呀!姐姐,想必這樣美的海棠,大概,爸爸也是能看的見的吧?

  琳海(探下晾在窗臺上的《海棠花未眠》)小棠,你看這個。

  米棠(接過來,翻開扉頁,低頭深情朗誦)——“它盛放,含有一種哀傷的美。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時就會不由地自語道:要活下去!”姐姐。

  琳海(拉過米棠的手,她們冰涼的雙手扣在一起)小棠,要活下去。

  米棠(環視著房屋)姐姐,我想在這里,我不想走。姐姐,我們不走,好不好?

  琳海小棠,你還記得爸爸說的話嗎?爸爸說,上天永遠都會厚待那些勇敢、善良的人。堅強一點,小棠。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米棠姐姐,你恐懼嗎?

  琳海我怎么樣才能讓你明白呢?其實死亡,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米棠想象之中?

  琳海我們想象出了死亡,其實,宇宙不知道什么是死。

  米棠所以,只有我們才賦予自己的生活某種價值!

  琳海來,小棠。

  [二人走進臥室鋼琴前。琳海拿出小提琴。《愛的禮贊》漸漸在破曉中響起。

  [此時,拆毀洋樓的一行人破門而入,浩浩蕩蕩。黃老板站在最前面。

  黃老板我宣布,10月17日5時整,東平路7號2幢即刻正式夷平!

  [一行人的歡呼。

  [挖掘機和挖土機冷漠而暴力的聲音響起。異常尖銳刺耳。

  [灰黃色的塵土和顆粒彌漫在空中。

  [洋樓的墻壁逐漸裂開一道一道的溝塹和深口。坍塌的聲音振聾發聵。

  [米棠緊緊地拉著姐姐。屋內,她們感受到洋樓的巨震和綻裂。米棠背著姐姐的小提琴。琳海抱著父親的那塊遺像。二人站在爸爸留下的老鋼琴前,扣緊彼此的手。

  琳海小棠,你是秋天生的。我記得,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米棠姐姐,你說什么?大聲點,我聽不見。

  琳海我說,小棠,秋天的海棠開得極好!小棠,生命是一個奇跡,即使它無常,它依然是個奇跡。

  米棠姐姐,你是在說——生命嗎?我聽不見!

  [兩個小女孩和爸爸上場。秋天清早的陽光有點冷。

  [那些光束從窗戶透進洋樓,就像每一個平淡無奇的清早。

  [琳海、米棠、爸爸、還有兩個小女孩在這片冷冷的陽光下奔跑著。

  [他們跑得那么快,就像和鳥兒一樣在飛翔。

  [幾只黑卷尾掠過,掉下一片光鮮的深紫色羽毛。

  小米棠(歡快地像進入了天堂)快看啊,姐姐,我在飛!我終于可以飛了!

  小琳海小棠,你飛得好高啊!

  米棠(鼻子一酸,熱的眼淚就一顆一顆地滾落下來)姐姐,這就是飛翔的感覺嗎?我怎

  么覺得有點疼呢?

  [琳海滿眼淚水,說不出話來。

  琳海的畫外音:都結束了,所有的痛苦在那一剎那,都結束了。你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陽光。小棠,你可以跑,可以跳,你甚至,可以飛了!

  [舞臺上響起那些孩子的嬉戲和清脆的歌聲。]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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