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陽光的生日很快便到了。
這天他和向丁商量著要去哪家大排檔吃肉喝酒,請上幾個玩得好的哥們,安靜的手機忽然響起,陽光猶豫了下,摁亮手機,原來是10086客服電話,陽光毫不猶豫地摁下拒絕。
“那小妞還真消失不見了,原以為有多喜歡你呢!”聽到動靜飛奔過來的向丁失望地走開。
“操,這不很好嗎?”陽光笑,心里卻隱隱鄙夷——丑人多作怪。此時,暗下去的手機又響起來,他看也不看便接起來,懶洋洋地:“喂,10086嗎?找我何事?不送話費的話免談。”
“你好,這里是10086,請問先生您需要什么特殊服務嗎?嘻嘻嘻。”
陽光迅速辨識出這好聽的聲音,接著,打了一個冷戰。
是夏天。
夏天叫陽光下樓看看,有驚喜。話筒里,她的聲音松軟如五月陽光,絲毫不覺得突然消失再回歸顯得突兀、不合理。陽光詫異,隨即冷靜地回應沒興趣。
“那你就在窗戶那兒看看吧。”夏天懇求。陽光無奈,摁掉電話,站到窗戶旁邊。
小區的空地上停著一輛瑙紅色的杜卡迪,和周圍蔥綠的灌木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這輛車被向丁描述過數次,陽光只當是浮夸,如今出現在他眼前,陽光才肯相信,這車,還真是霸氣好看。
陽光愣住了。他皺著眉頭盯住杜卡迪,眨了眨眼。不對,它還安分地呆在那里,討好地看著陽光。一陣空白的心慌意亂涌上他的腦勺,悶熱,煩躁,不安。夏天就站在杜卡迪的旁邊,笑瞇瞇地和杜卡迪一起仰望陽光,一人一物具有同等的忠誠。她今天穿了一件橘紅色的沙灘裙,化了淡淡的妝,從這角度看來,能算是一個標標致致的美女了。假如陽光不認識她,必定會多望她幾眼,贊美上幾句。
她怎么把這個笨重又拉風的杜卡迪弄到這小區來的?陽光有點費解,以至于下樓梯的時候他被自己的困擾連累,一不留神絆了一跤。而關于她是怎么把杜卡迪弄來的嚴肅問題,陽光當然沒興趣知道,反正她有錢。
安頓好杜卡迪后,陽光請夏天去小區附近新開的蘭州拉面點了一盤新疆大盤雞。是時候了,他想。夏天眉飛色舞地給他講了什么,他一丁點兒也沒聽進去。
“你今天真美。”陽光盯著夏天肩膀上的一抹橘紅色,說。
“真的嗎?”夏天的聲音溫柔地放軟下來,帶著得意的顫抖確定。
“嗯。”陽光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渣真多,他有一點想吐它出來。
陽光告訴夏天,他找了一份工作,不過有點遠,不在本市,會經常被公司派遣出差。
“你什么時候走?要我去送你嗎?”夏天燙卷的睫毛彎下來,有點哀求陽光不要離開的意思。
然而她不是陽光的女朋友。因此,她連祈求的權力都不具備有。她只能順著他告訴她的最終結果,提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看自己還能不能發揮什么作用。
“不用不用,”陽光急忙擺手,“向丁會和我一起,我們順便還會辦個事,就別麻煩你了。”
夏天欲言又止。
6
陽光消失了。
他搬了小區,換了電話卡,卸載了微信。
這頭的夏天不斷撥打著同一個號碼,傳來的盡是同一個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夏天低下頭,看著自己腳踝上像小蛇一樣的疤痕,那是她搬運啤酒的時候,手臂一軟,摔壞酒瓶所劃傷的。
也許,是去了外地,工作太忙沒來得及告訴自己新號碼吧。夏天幫陽光搜索出一個自認可以過關的借口,稍顯安慰。
夏天放下電話,登上微信,查看她和陽光第一次的聊天記錄,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你真美。
微笑之后,又有點失落。
這晚從酒吧下班回來,夏天突然看到前方橋坡的路燈下停著一輛杜卡迪,她當然認識它,這是她在酒吧做了兩個月的兼職給陽光買的,一看到它,就像看見自己的親生兒子那樣。
難道陽光出差回來了?夏天大喜,心撲通撲通地,又活過來了。夏天抑制激動,走上前去。
“你行啊,走哪兒搞來這么漂亮的車?”一個陌生的聲音。
“哈,一個傻小子的,停在小區門口,不知他咋想的,居然沒鎖,更神奇的是,我跳上車開走了,他竟然只是站在原地喂了兩聲,沒追上來。”
“你他媽走了什么狗屎運?啊?那天碰上個算命的老頭,說我今年有財運,我說怎么一毛錢都沒撈到,敢情這財運是讓你小子給偷去了吧?見者有份!在哪個小區門口搞的?”
“去你大爺的見者有份,你想法很天真啊!海椒市新天地小區門口。”說完兩人嘻嘻哈哈地打鬧起來。
海椒市新天地小區。海椒市新天地小區。夏天愣住了,頭腦瞬間一片空白,不想他們是把自己送給夏天的車偷了!血液從四面八方往上竄,搞得自己局部冷局部熱,夏天臉上的肌肉在顫顫地痙攣,夏天仇恨地盯著兩人。啤酒。燈光。音樂。腳上的疤痕。兩萬塊。杜卡迪。陽光。陽光。陽光。夏天臉色蒼白,夢游似的,慢慢朝前走去。
“這輛車是我買給我男朋友的!”
“哈?”正在講話那人停了下來,用看神經病的陽光打量著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小妞。
“是我買給我男朋友的!”夏天急了,好聽的聲音尖銳地變了調,她走上了橋。
兩個男人默不作聲地看著夏天,似笑非笑。夏天堅定地看著兩人。竊車的那個男子向她逼前一步,直勾勾地盯著夏天,從腳底到發尾把她閱讀了一遍。
“哦,你買的?要不要我還給你啊?”男子邊說邊將手探向夏天的下巴。
夏天搖搖頭,舉起手機,踉踉蹌蹌地退后兩步。“我要報警,你不準再過來,聽見沒有?!”
長年失修的橋在路燈下發出詭異的冷光,今晚月色清涼,沒有星星,只有路燈暗黃的燈光,在橋坡上的水泥地上垂死掙扎。兩人自動將夏天的話設為靜音,儒儒逼近。
“走開!”夏天徐徐后退著,慌張地看著四周,已過凌晨,這條平時便人煙稀少的路徑在此刻更加冷清。夏天十分懊悔,自己不該貪圖快一點翻墻回學校而抄近路。此時,杜卡迪、陽光通通從腦海里退潮了,她只想快點游出這片險境。
男子又逼近了夏天一步,她終于忍不住了向他咆哮起來,“滾遠點!”夏天使出兩個月來搬酒瓶攢出來的氣力,用胳膊肘狠狠頂了一下男子。男子巍然不動,反推了她一下,夏天后退,沒想到絆住了橋上那個矮矮的護欄,身子往后一栽,徑直掉下了河去。
“快上車,”推夏天的男子招呼著同伙,他們跳上夏天給陽光買的那輛拉風的杜卡迪,絕塵而去。
尾聲
“那個小妞兒真沒來找你了啊?”
“我把她能找到我的聯系方式全換了,我連家都搬了,她找得到我才有鬼了。”
“我挺好奇的,你有什么魔力,逼得那小妞那么喜歡你啊!怎么我就撞不上這桃花運?”
“你這不廢話么?哥優雅帥氣,一表人才……”
“少他媽惡心自己,就你那樣?是在微信上給她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唬住她了,從此她才對你忠心耿耿誓死不離吧……哈哈,這居然也行,不過你最吊的還是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一臺杜卡迪,媽的,哥們兒真嫉妒你!”
“哎,別提了,被偷了,得不償失,我靠。”
“你逗我玩呢,幾萬塊吶!”
“隨他吧,用著也不省心,偷就偷吧,偷了我心里反而舒坦不少。”
“真的還是假的,不是怕我蹭你車開騙我吧?”
“愛信信,不信拉倒,孫子騙你。”
向丁重重擱下啤酒瓶,“先說好,回頭讓我看見你開那車忽悠我你可就完了。哎,服務員,讓啤酒小妹過來開瓶。”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暫時還沒有招到啤酒小妹。我代她替你們二位服務吧。”
“怎么回事?”向丁頓時竄出一股無名火,“這么大的酒吧怎么沒有啤酒小妹?當我們沒錢不配享受服務?”
“先生您沒看報嗎,我們的啤酒小妹前兩天夜晚回校經過橋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下去溺水身亡了。這事情發生得突然,一時間我們被上級勒令不準招納大學生兼職,所以才會導致現在的職位空缺,希望二位理解。”
“哦,我們這群沒文化的人,從來不看報的……嗨,可憐的大學生,真慘。”
“誰說的?你沒文化可別扯上老子。”陽光反駁,“好歹我偶爾還是會看一看足球報。”
“不管怎么說,來吧,干杯,祝我們的兄弟陽光自由,擺脫追求,沖破桎梏,甩脫夏天!”
“哈哈,神經病。”
深棕色的玻璃瓶在五顏六色的光芒下,溢出泡沫,就像犯了羊癲瘋的人在空中面面相覷,抽搐了兩下,便平息了。兩人一干而盡。
“走吧。”
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吧。霓虹色的燈光在這夜晚顯得特別溫柔,它低著頭,深情地吻著這座城市。
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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