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云波生

　　云波生

　　一

　　秋寒初起，物華未衰，第一場秋雨后的山嶺顯得蒼翠可愛。一條小路曲曲折折通向云嶺深處，如蜿蜒青蛇，繞山而上，最終消失在半山浮云霧靄之中。

　　青黃不接的時節山賊最猖獗，或是攔路明劫，或是借名“買路錢”，故普通人家不常此時出行。迤邐長道上行人甚少，只有一位著寶藍色長袍的藥師不緊不慢的順著石階往上攀。他走得極為悠閑，嗅嗅樹上未凋的紅花，拈拈道旁野草，仿佛不是趕路，是專程來這里賞秋。若近些看，才發覺藥師是個面目清秀的青年，弱冠之齡，四肢細瘦，和背后偌大的黃花梨木藥箱有些不相稱。

　　“這藥箱也委實大了一點。”

　　李云山猛然一驚。方才只顧走路，沒有發現前面突然多了一個人。這人仿佛是憑空出現在山道上的，黑衣黑袍，背負長劍，靠在道旁一棵蒼綠色老松書上。雨后的樹干略微有些涼意，他卻毫不在意的靠著，仿佛已經以這種隨意的姿勢在那里等了許久，就為了問這一句話。

　　“我是賣藥的，要去那頭的興隆鄉得翻過這黑松嶺。翻山越嶺最不擅長，所以去一次多帶點。”李云山從袖中取出一只云紋錦袋，訕笑道：“箱子雖大，卻都是不值錢的藥材。兄臺若要買路的銀子，也只有這些個盤纏孝敬……”

　　話聲方落，只覺得脖子處一片冰涼。一柄青光長劍直抵下喉，黑衣男子面如止水。

　　“我要的，恰好只是藥。”他慢慢開口，聲音里透著涼意：“閣下這一行常年行走江湖，不知是否聽過毒門？自古毒藥相關，可得住毒性是藥，克不住毒性是毒。這組織偏偏對煉藥沒有一點興趣，只廣羅天下煉毒奇材，蓄之養之，修成江湖奇毒。這一次毒門竟然破天荒做了一味藥，并且不惜傾門之力把藥要將這味藥送到千里之外的洛門。從毒門到洛門有十四種走法，因此十四名影衛同時出發，每到一處岔路口分為兩組，最后以十四條不同路線到達洛門總會。且這十四名影衛，每人都配了三名暗衛保護——現在江湖上很多人都想知道，毒門如此興師動眾給洛門送去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李云山從善如流：“聽兄臺一說，我也很想知道啊！”

　　黑衣人面無表情，只是劍又往李云山脖子處送了半分。李云山暗罵倒霉，前幾日和同伴分手時抓鬮運氣不好，抽到了這條路。他認得這把名劍，樸實無華，鋒芒內斂，劍尾鑄了一枝含苞蓮花——今日遇見的人，是江湖高手中的高手。這劍銷金如泥，吹毛斷發，現在自己腦袋沒有掉下來，全仗執劍人控住了殺意。

　　“另外兩條路上，你的同伴，已經都死了。他們身上沒有藥。”黑衣人仿佛讀出了他的想法，冷冷說道。他劍鋒一轉，挑下梨花木藥箱。頂蓋翻開后，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當歸白芍等藥材，一束一束用絲線捆好。

　　“我家娘子為我扎的。”李云山決定抵死不承認。黑衣面露奇色，他就越演越真：“我只是個小郎中，只想月月給母親娘子帶去糊口的銀兩，不管是江湖還是漿糊，那些事情我怎么知道？母親大病，為了沖喜娶了妻，怎知郎中這行越來越難做，母親病未好，還連累著娘子跟著我受窮。罷了罷了，若是被是非扯上連命都保不住，要銀子何用？兄臺若是喜歡，這箱藥全做買路錢，容我走吧！”

　　說罷抬腳就跑。才走兩步，身后冷風忽起，青光劍再次橫在脖子上。

　　“故事很感人，但是沒想到江湖郎中竟然會輕功。”

　　二

　　李云山是毒門門主二十年前在路邊撿來的，在毒門里養大。他二十年浸淫毒藥，可喜的是竟然學無所成，只有被師父拿雞毛撣子趕著打時練就了一身尚可的輕功。這次門主決定讓他負責送真藥，一來看中他輕功好，跑路快，二來是此物極機密，縱是送藥的影衛也無權查看。李云山天賦過低，就算偷看偷聞了藥丸，也不知道功用如何，因此全門上下格外放心。

　　此刻，這藥就縫在他**暗袋里。他在名劍威逼下，含淚解開褲腰帶，半天才掏出一個只沉甸甸的描金花烏木小盒。打開盒蓋，清香撲鼻，明黃色的段子上襯著一粒滾圓烏黑的藥丸。

　　“藥箱果然是障眼法。”黑衣人終于點點頭：“把東西遞給我。”

　　“如果給了你，毒門會殺了我。如果不給你，你會殺了我。如果你殺了我，依然可以從我尸體上拿到藥丸。如果我現在把藥丸捏成粉末，你依然可以在殺掉我后收集沾了粉末的泥土，拿給組織內部藥師看這藥是什么東西。”

　　“所以你最好把東西給我。”黑衣人贊同道。

　　“不，我還有一種選擇——吃掉它。”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黑衣人尚未反應，李云山便抬手一拋，兩片嘴皮上下開闔，贊嘆道：“甜的。”

　　黑衣人愣在原地。誰也不知道這藥丸是什么。也許是吃了能提高武功境界的仙丹，也許是吃了讓人七竅流血生不如死的毒藥。他有無數種方案，可以應對可能發生的無數種情況，但沒有想到會是這一種——有人真的把毒門做出來的東西吃掉了。

　　迄今為止，黑衣人接到過很多任務，他從來沒失敗過，但是也從未為一個主人賣過命。因為他覺得，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沒有自己的命更重要。面前偽裝成藥師的人很年輕，尖臉，黑石一般的眼睛倒是很明亮。從懶懶散散的習性來看，應該是首次接受任務，以前恐怕是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主。這樣一個人，在隨隨便便就為毒門付出了性命。他不解的打量李云山，李云山被看得很靦腆，道：“……我消食很快的，你現在破開我的肚子，什么也找不到。”

　　摸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李云山屈起手指敲敲額頭，抱歉道：“能否借兄臺寶劍一用？服藥也有一盞茶的功夫了，內力絲毫不見長進，只是頭暈，想必這是毒了。鄙門的毒藥比較缺德，有的發作起來從身體一根手指開始腐爛，一寸一寸，直爛到腦髓人才能死。不如兄臺順手行個方便，給我一個痛快。”

　　初秋的山風帶著蕭索，黑衣人沉默著。

　　片刻，他反手向后，再次抽出長劍，冷聲道：“我叫蕭秉，江湖黑榜排名第三。”

　　劍風帶雪，殺氣瞬間破空而出！

　　云山感覺到自己身體像這個季節里一片普通的黃葉，落在了雨后山林濕潤的泥土上。他聞到了血的味道。

　　三

　　醒來時，周圍空無一人。風里的血味依然很重，但躺在地上的那具尸體不是他。束身黑衣，一支暗箭。李云山想，如果蕭秉不出手，想必中箭身亡的人就是他了。正是夕陽日落時，蕭秉正在不遠處燃了一堆篝火，炊煙裊裊中烤食物。

　　之前太緊張，看得不夠仔細。細下看來，劍眉星目，沉著內斂，確實是黑榜上三甲人物。李云山踢踢地上穿夜行服的尸體，不知死活的靠過去，戳戳蕭秉衣袖：“你們這一行真笨，晚上還好，白天穿得這么黑，不就是告訴路人我是黑道里的壞人嗎？別說被發現用暗器，光憑這身衣服就容易被一劍放倒。”

　　蕭秉沒回頭：“這不是夜行服，只是普通黑衣。我喜歡黑衣。”

　　他淡淡地向不遠處尸體揚了揚下巴：“這些人是模仿我。”

　　李云山抬腳就走：“想不到兄臺如此威望，幸會幸會。”

　　才轉個身，再次被劍抵著后背心。蕭秉低聲道：“想逃，死。留下來，我和你做一個交易。”

　　李云山吃下的藥并沒有即刻發作，僅是伴以時不時頭暈癥狀。暈起來時排山倒海，挨過這一陣又能行動自如。李云山的任務是將藥丸安全送到洛門，不能讓一絲一毫粉末落入旁人手中，蕭秉接到的任務是查看這到底是什么藥。蕭秉提議，由他護送李云山去洛門。一路相隨，方便記錄藥丸發作方式效果，如何致死，從中推測藥丸功效。如果李云山能活到達洛門，或許能弄到解藥。這樣兩人都能完成任務。

　　“如果我沒能挨過，死在半路上呢？”

　　“我負責埋。”蕭秉冷然道：“李公子不必多慮。”

　　有蕭秉護衛一路順利很多。翻過黑松嶺，在嶺下客棧宿了一晚，李云山為了省錢，和蕭秉同擠一張床。他上床睡了，蕭秉卻推開格子窗，站在窗邊側耳聽了半響風聲。李云山方想問他聽到了什么，忽然被從被窩里擰出來，穿著褻衣趕了十里山路。

　　“有二三十名山賊向這邊過來。”蕭秉淡然：“荒郊野嶺沒有什么可搶的，卻來這么多人，想必目標是你。”

　　李云山輕功不錯，只是毒藥漸漸發作，路上容易犯暈病。有好幾次逃命途中，蕭秉在前面，忽然聽不見身后人衣袂風聲，折回去一看，李云山已經暈倒在地上。他猶豫片刻，勉強勾著膝彎把人打橫抱起來，繼續跑。后來有一次路過當地第一酒家椒桂樓，烤兔肉香氣飄過時懷里暈倒的人止不住吸鼻子，蕭秉才發覺不對。

　　他進了酒家，皺著眉把李云山扔條凳上。懶人李云山爬起來摸摸被撞痛的屁股，腆臉解釋道：“上次確實是暈倒的。”

　　這犯暈的毛病越來越重。最初暈倒時等半個時辰，還能自己醒來，后來醒一次要隔三五天。暈時人手腳冰涼，唇色蒼白，毫無感知，仿佛死人一樣。李云山安慰蕭秉：“我從小在毒門長大。毒門很多人小時候都被泡過五毒罐，泥燒的大缸子，里面都是活蟲。活下來的小孩門主就留下來收養，活不下來的小孩就算喂蟲子的肉。我泡五毒罐時哭了五天五夜，痛得撕心裂肺。你看，這次的毒藥只是頭暈，都不痛，沒有關系的。”

　　蕭秉靠著窗戶擦劍上的血跡，只是聽，并不說話。

　　“纏枝蓮花青光刃，如果我沒記錯，這是青蓮教的圣劍‘歸兮’。肖兄曾與青蓮有聯系？”

　　“我和青蓮教教主有過關系。”

　　“情人？”

　　“差不多。”

　　李云山感嘆：“原來青蓮教教主是女人。看來江湖的秘密，真是深不可測。”

　　蕭秉皺了皺眉頭，輕聲說：“不，是男人。后來死了。”

　　四

　　李云山本賴在床上，聞言蹭蹭蹭縮到床角。蕭秉收了劍走過去，上下打量裹在被子里的人，鄙夷道：“和男人**并不比女人差。不過李公子放心，如果我真要對你怎么樣，你現在已經不能下床走路了。”

　　李云山耐不住好奇心，又蹭蹭蹭爬回去，問：“后來呢？后來如何了？”

　　“后來我殺了邪教教主，得了‘歸兮’。那是一次任務。”

　　旅途無聊，李云山的好奇心一發不可收拾。他開始試圖在各種場合旁敲側擊和蕭秉探討“如何被邪教教主上”這個問題。

　　“蕭兄真沒喜歡過人么？小故事憋在肚子里久了會生蟲，不如說出來讓人聽聽。小弟已是要死之人，活一天算一天，蕭兄的秘密在我這里必定是守口如瓶。”

　　蕭秉最初不理會，有一次實在忍不住，把李云山抵到墻根，脫了褲子，簡略告訴他行事過程，咬牙道：“下次你再問，我就在這里把你上了。”

　　李云山果然老實許多，可苦了蕭秉。

　　和女人相比，蕭秉更喜歡上男人，而且喜歡做上面那個。他通常會瘋狂接受很多任務，把掙來的銀子大把大把花在看上眼的倌人身上。這么多年，長期維持關系的倌人也有兩三個，沒有一個能真正住進心里。畢竟干這一行講的是無情，若是哪一天真的心里裝了人，就該動手找隱退的地方了。可是這些天，他或坐或立，眼前總有這個叫李云山的毒門弟子影子。

　　論相貌清秀，不及摘翠苑的頭牌，論武功造詣，更不能和青蓮教的教主相比，連蕭秉自己也不知道這牽腸掛肚的感覺從哪里來的。他只會在李云山每次暈病犯的時候，轉身恰好把人接在懷里，盡量換成讓他舒服的姿勢。

　　懷里的人毫無知覺，親親眉毛，吻一吻嘴唇，不會被察覺。

　　他乘著人沒醒，解開衣衫把能摸的和不能摸的地方都摸了，又嚴嚴實實扣回來。懷里人要是有蘇醒跡象了，就扔回床上，走到桌邊拿出隨身帶的那柄劍，一下一下擦拭。

　　面對李云山的提問，蕭秉很惱火。他不明白自己哪一點被這人吸引了，只想快點完成任務，找一處風評不錯的伶人館泄火，溫柔鄉里忘掉這個人。

　　那時這個人或許已經死了，他想，被我隨意埋在路邊小道上。

　　蕭秉依然忍不住問：“剛遇見時，你說你有娘子。現在娘子在何處？”

　　李云山正趴在醉鄉樓二樓的窗戶邊看站在樓下的煙花女子，瞇著眼睛笑：“當然是騙你的。”

　　蕭秉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氣。

　　“不過毒門會給弟子指婚。這次任務要是能活著回去，我就能討上媳婦啦。”

　　蕭秉轉過頭，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仰脖子全喝了。

　　五

　　北方山高水阻，民風率直。有山巍峨險峻，正把住西域與中原通商貿易的咽喉，名清峰頂。山腳下有一個因為貿易繁榮的小鎮，名清峰鎮。從清峰鎮出發，往山嶺深處走，就是洛門的總壇。

　　李云山最終撐到了清峰鎮。小鎮街巷曲折，商販眾多，賣天山雪蓮的有，賣蜀錦絲綢的也有。李云山東挑挑西逛逛，選了幾種不常見的藥材，然后和蕭秉告別。

　　“我也不知道洛門有沒有此藥解藥，肯不肯看著毒門的面子給我服下，不過任務總是要在這里交接清楚的。蕭兄意下何為？”

　　蕭秉言簡意賅：“陪你去洛門總壇。”

　　蕭秉最終沒有陪李云山走最后一段路，他回中原交任務去了，因為洛門給的通關碟只容一人通過。李云山進山半路上，又暈倒了一次，醒來已經是三天以后了。高山多猛獸，所幸這三天躺在干燥的枯葉上，別說狼，竟然連一只偷食物的耗子都沒遇到。包裹就好好擱在手邊，不知怎么，覺得有股熟悉的味道——也許和蕭秉在一起久了，東西都染上了他的氣息。

　　青鸞大殿上，李云山見到了洛門的長老。三十個高級弟子出殿迎接毒門的特使，李云山說明情況后所有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一陣交頭接耳后，隨后請出了長老會。

　　主持長老會的人姓張，江湖上稱之為堪輿張。他年過六旬，長須白發，拄著一根龍首烏木手杖，問話時聲音抖了半天：“李公子是說，這這這藥丸你是……吃下去了？”

　　“正是。門主有令，不得讓一絲一毫藥末落入除洛門外旁人之手。云山遭人伏擊，自知此命不長，冒死前來，是希望告訴洛門長老，我們毒門沒有違背契約送藥，是因弟子無能，不能把東西安全送到。”

　　 堪輿張的臉色青青黃黃，最后卻是一揮手，“罷了，不妨事，李公子一路辛苦，坐下來喝杯水茶可好？”

　　李云山沒料到洛門那么好說話，頓時喜出望外，一屁股坐了下來，“甚好甚好。”只是茶水舉到了面前，他的笑容就斂了下來，“但云山也著實想不太明白，為何張長老方才說了不妨事，卻又不打算放云山一條活路呢？”

　　 堪輿張的臉白了幾分，“李公子此話怎講。”

　　 “洛門地處西南，水質偏軟，但這杯水清中帶硬，斜看還透著一絲藍，雖無味，卻也無水氣。云山雖不學無術，卻也在毒門浸淫多年，豈會不知這杯水中混有赫赫有名的‘毒中三王’之冠——‘天機’？”李云山問道。

　　 面前倏地站出八個持劍弟子，扇形散開，八把青劍直指李云山。

　　 正是洛門赫赫有名的青扇陣。

　　李云山心里清楚，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堪輿張立在陣后，卻是笑了，“李公子此言差矣，你既已知曉這毒是‘天機’，就理當明白其中就里，要你的命的又怎會是我洛門？”

　　 天機乃是毒門至寶，煉制秘方被重重鎖起，整整八道機關，三位護法日夜看守，想要偷到……難。

　　 李云山長嘆道，“事已至此，云山自知武功低下，不敵青扇陣萬一，也不勞煩眾人動手，云山自會自我了斷。只是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張長老明示。”

　　堪輿張拄著龍首烏木手杖，道，“請說。”

　　“這藥，莫非是個幌子？”

　　六

　　見堪輿張不做聲，李云山只好繼續道，“十四名影衛同時出發，每到一處岔路口分為兩組，最后以十四條不同路線到達洛門總會。且這十四名影衛，每人都配了三名暗衛保護……到了洛門，不單有‘天機’水伺候，還有洛門青扇陣翹首以待……這不像是送藥，倒像是埋伏。”

　　最后，李云山歪著頭，看向堪輿張，“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讓毒門與洛門傾其所力來對付？”

　　“哈哈哈哈——”堪輿張朗聲大笑，此時全然不似已年近花甲的老人，直道，“怪不得你們毒門的老毒物要讓你來送主藥，真是絕頂聰明。”

　　“哦？”

　　“只是可惜，你聰明得不合時宜。”堪輿張笑道，“罷了，我已為你解惑，你也可以自行了斷了吧。”

　　“那自然是。”

　　李云山接過堪輿張扔來的長劍，橫在自己脖子上。

　　其實在送藥前，他已有預感，自己或許有命去，無命回。只是養育之恩難以相報，如今種種也皆是命數。

　　只是可惜，他還未曾娶一房媳婦，就是毒門兩座山外的青樓也未曾進去過，聽說那里的頭牌如意，連腋下都是香的。

　　早知道就不說什么“自行了斷”這么霸氣的話了，如今劍在脖子上，卻是怎么都下不了手，可他已然放下厥詞，周圍看客又那么多，委實有些盛情難卻。

　　頭有些暈，李云山覺得自己不割下去著實難堪，終于心一橫，眼一閉，往下猛一使力。

　　——“啪嗒”。

　　落下的是李云山的劍，面前的背影長身而立，一襲黑衣，側臉如同結了冰一樣毫無表情，分明是蕭秉。

　　蕭秉沒有轉頭，語氣不善，“誰準你死了。”

　　李云山撇嘴，“……我也不想的。”

　　誰想死啊，誰都不想死啊……

　　像是早有準備，青扇陣已經展開，八名洛門弟子持劍刺來，刀光劍影合出一副扇面，扇在上，蕭秉的劍被生生壓下了三寸。

　　堪輿張的龍首烏木手杖磕在地面上，老臉上皺紋微微松開，“蕭秉，老身總算是把你等來了，這次就看你如何破了這青扇陣了。”

　　李云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千里送藥”局，要引來的人竟是蕭秉。

　　只是，他為何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