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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黃覺邪這個舉國上下一致公認的人品一流智商爆棚的家伙準備耍賴了。
“姑娘可知在下一般出謀劃策都是要銀子的?”
我一愣,反射性地搖了搖頭。
“一百兩,拿不出就請回吧?!?/p>
一百兩?賣了我也沒那么多錢啊。我搜遍了全身,也只能湊出三文而已。
我震驚、我憤怒、我氣急敗壞,我決定用武力來達成我的目的。于是我就如所有武林高手一樣伸手進懷里摸索,然后掏出一樣東西——一根傳說中的繡花針!別看這根針又小又細,它可是大有來頭,我二嬸告訴我這是我奶奶的奶奶傳下來的,看看這古色古香的顏色!
我抓著繡花針抵在小白的脖子上——其實我本來是想抓黃覺邪,可惜本小姐手臂不夠長無法夠到,無奈之下只好選擇了身邊的小白——然后聲嘶力竭地吼,“快點調(diào)頭去小花村,不然我就……我就撕票了!”
小白看來十分恐慌,它雙眼充血,張開大嘴,一口咬在那繡花針上,只見我那悠久歷史的傳家寶發(fā)出清脆的“咔噠”一聲,生生斷成了兩截。
于是我連最后的武器都沒有了。
我悲傷地看向黃覺邪,后者用異常濕潤的眼神看著我,為什么說濕潤呢,因為他笑得眼淚都擠出來了。
“我……我還有指甲……也很鋒利哦……”我伸出右手想在他面前揮舞,可我的指甲短得嚇人,原來它們早就在這半個月的努力攀爬中一點一點磨平了。
我低下頭,萬念俱灰的,也許……也許這次是要失敗了。
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村里那一張張焦急懇切的面容。
許是見我低著頭,黃覺邪問道,“姑娘何必那么堅持呢?這樣大的事不該是你這么一個小黃毛丫頭擔心的?!?/p>
我狠命地搖頭,“怎么會無關(guān)呢……怎么會呢?”我眼圈發(fā)熱,只覺得喉間一陣酸痛,“我洛燒餅未滿十歲,父母意外暴斃,若不是……若不是二嬸和眾多鄉(xiāng)民這些年來的照料,我恐怕早就沒命了……”
“可惜我只是女孩子,不能干太多粗活,可為了鄉(xiāng)民,哪怕是下油鍋上刀山,我也是甘愿的……”
我終于說不下去了,什么上刀山下油鍋,如今我居然連請個活神仙回村都辦不到。
洛燒餅啊洛燒餅,你到底能為鄉(xiāng)親們做什么?這般無能!這般無用!
“別哭了?!秉S覺邪微嘆道,“覺邪認輸了。”
黃覺邪撩開前方的簾子,遙遙指向太陽升起的地方,那里紫氣東來,煙霧繚繞,我仿佛看見那里有瓊樓玉宇拔地而起。再看我身旁的黃覺邪,夕陽斜映在他臉上,溫暖而悠遠。
“姑娘,在下可以為你破一次例。車夫,調(diào)轉(zhuǎn)車馬,下了山向東邊走?!?/p>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他已然化身為成九天仙人。
當我看見小花村那熟悉的標志——一只穿著花衣服的母雞,我激動得不能自己。這一個月里,我和黃覺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哦不,一車。我不明白為什么去靈山的時候只要半個月,回來的時候卻要一個月,我數(shù)次就這個問題和黃覺邪探討,可每次他都搖搖手指說,“天機,不可泄露……”
不可泄露個白菜?。?/p>
我怒不可懈,想要抽他的欲望在腦中成型,當我第一百零一次揚起軟綿綿的腰帶恐嚇他的時候,他終于說了句人話,“到了,快下車吧?!?/p>
我覺得眼前有一千只喜鵲盤旋,樂得差點從車上翻下來。
“鄉(xiāng)親們啊~我洛燒餅回來拉——”思鄉(xiāng)心切的我揮舞著我那小包袱,一路向我二嬸的茅屋狂奔而去,已經(jīng)被我調(diào)教成標準忠犬的小白都追不上我的速度,呼哧呼哧地在后頭喘氣。
那扇再熟悉不過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身穿粗布羅裙的美貌婦人出現(xiàn)在面前,她手里還拿著梭子,臉上帶著不敢相信的震驚。
“二嬸,二嬸,我回來了。”我激動地一把擁住她,不爭氣的眼淚刷拉拉地落下來,“我……我終于把九天謫仙給請回來了!”
二嬸愣了愣,然后一把撫著我的背,“好孩子,真是我的好孩子?!?/p>
我心頭一暖,旅途的辛勞仿佛一下子就消散了,只是興沖沖地說道,“那快帶我去見里長吧,我要把仙人帶去見他,好為蟲災出謀劃策!”
二嬸微變了神色,低眉答道,“不急不急,先去喝口熱湯吧?!彼D了頓又小聲問我,“九天謫仙在哪?”
我向后一望,不知何時,黃覺邪已經(jīng)走到了我們不遠處,正緩步走來,只見他白衣勝雪、氣宇軒昂,嘴角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可否借一步說話呢?”他直視著我二嬸,目光灼灼,熱烈得差點讓我以為他圖謀不軌,我再看我二嬸,同樣眼神旖旎,別有一種風情。
我急忙提醒他們,“咳咳嗽……我二叔還在房里呢……”
二嬸和黃覺邪同時瞥了我一眼,犀利得像要把我千刀萬剮,我背上立刻汗毛粼粼,嚇得捂住了嘴。
“燒餅,去外頭玩會再回來吧。”
“對,快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吧,晚上再回來吃飯。”
美色當前,二嬸和黃覺邪毫不猶豫地將我掃地出門。
我自討沒趣,只好憋著嘴出去了。
5
小花村方圓十里,小得就跟個小池塘似的,哪有什么好玩的。
我?guī)е“讖拇遄拥倪@一頭走到了那一頭,窮極無聊,于是撿了幾塊石頭打算打小鳥。
一塊不中。
兩塊不中。
第三塊中了,不過中的是個腦袋。
面前那人“哎呀”一聲回過頭來,居然是我那好久不見的鄰居小風子,我們從小玩到大,熟得稀里嘩啦,沒有一天不打架。
他一見我,表情就變了,驚詫得仿佛看見了詐尸,“你怎么回來了?”
我奇了,“我怎么就不能回來了?”
他走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說,“真的是燒餅啊,我娘還說你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簡直是胡說八道?!?/p>
“我怎么會一輩子不回來?”我瞪他,“我可恨不得天天找你打架呢?!?/p>
他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遠了,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我一路追到他家門口,忽然覺得身后少了點什么,回頭一看,小白居然不見了。
我一心驚,立刻就著急了,要知道小白可是黃覺邪的心頭肉,萬一他不高興了不救我們村了怎么辦?
我四處找它,不知不覺就走回了二嬸家門口。
“這三伏的天,雨水如此充沛,附近大大小小幾十個村子都未曾經(jīng)過蟲災,怎可能惟獨你們村要蟲災了呢?這謊未免扯得太離譜。”
清冷的聲音立刻就把我要離開的腳步拉了回來,這聲音我早已熟悉不過,黃覺邪總在說教的時候用這樣冷淡而疏離的語氣。
“這也是道士說的……”二嬸急急地解釋道。
“敢問是哪一門的道士?這一個月在下可是走訪了三大道庵,還從未聽說過有能觀天測災的道士?!?/p>
“這……”
許久的沉默,就如同我空白的腦袋一般慢慢地、慢慢地沉默下去。
半晌,二嬸嘆了口氣,終于答道,“謫仙神機妙算,實在令人汗顏,我也只能認了,這都是我們騙燒餅的……”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我這兩個月的努力,這一路的辛苦,原來都是白費的。
我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流失,身體簡直不像是自己的,頭腦像是失去了意識,再也不能思考任何的話。
我緩緩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為何要騙她呢?”
“實不相瞞,家里實在是沒錢,已經(jīng)揭不開鍋了,若是再一直這么養(yǎng)著她,我們?nèi)叶嫉灭I死,沒法子,只好找了里長編了出戲,讓她去找一個天底下最難找的人。沒想到……沒想到這孩子居然真的找到了……”
怪不得他們會說我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把頭埋進了膝蓋里,有些溫熱的液體就像是耐不住寂寞一般洶涌地向外涌去,緩緩地流到我的花褲子上,變成了一灘深色的花紋。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感覺有些累了,連天似乎都黑了下來。
我始終沒有勇氣站起來,走進去,因為我沒有任何辦法裝作沒有聽到然后露出微笑。
“起來吧,地上多臟啊?!?/p>
我抬起頭,面前站著這樣一個人,他逆著光,臉上黑乎乎的,可是卻好看得不像是真人。
我就這樣定定地看著他,“你早知道是二嬸騙我的,所以才會拒絕我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是?!?/p>
“那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即使在下告訴姑娘你,你也還是會回來的?!?/p>
我想反駁,可是卻詞窮了,只好賭氣似的拿起小石頭砸他。
他笑嘻嘻地退了幾步,說道,“還不快起來?再不起來在下可就走了?!?/p>
我沒好氣地白他眼睛,“你走管我什么事?”
他從懷里摸出張紙,在我面前晃了晃,“忘了告訴你了,在下剛從你二嬸手里買下了一個叫‘洛燒餅’的丫頭,便宜得很,只要三文錢?!?/p>
我大吃一驚,急忙跳起來看個仔細,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已經(jīng)成了黃覺邪手下的丫鬟。
“我靠,你居然買**啊,這是違法的!”
我義正言辭地控訴他的惡行,沒想到他從懷里掏出一包東西,那味道如斯誘人,讓我神魂顛倒。
“是粽子!”我驚喜不已。
“想吃粽子嗎?想吃就上車吧。”
他一手撐在馬車邊,眉目如辰似星,暖曦如夢,我竟一時看呆了。
于是我成了世界上第一個因為粽子而變成丫鬟的可憐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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