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弱
文/奇露亞
我是雙魚座。
我認為這是十二星座里最糟糕的一個。
盡管我知道把一切的性格問題統(tǒng)統(tǒng)怪罪在星座上的我更加糟糕,但沒有辦法,我只能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來讓自己得到一點點理所當(dāng)然的自暴自棄。
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膽小怯懦、無法坦白、害怕孤獨,而且癡迷于所謂的浪漫。
總之,天生弱氣,天弱。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一
在同一個學(xué)校里,要和一個人巧遇的幾率是多少?
平均一個班級會有40個學(xué)生,一個年級是8個班級,那么整個高中部就有960個人,加上教職工應(yīng)該有1100左右。
單純從數(shù)學(xué)上來看,應(yīng)該是1100分之1的概率。
其實并不是如此,還需要考慮到時間和地點問題。
比如說中午,從教學(xué)樓往食堂的路有兩條,小路和大路;食堂有兩個門,前門和后門;而吃飯時間分兩批,十一點半和十二點整;加上“不吃飯”或者“回家吃飯”這兩個因素,那么真正的概率應(yīng)該是17600分之1。
那我要做的,就是得到這17600分之1的機會
已經(jīng)臨近暑假,即將期末考試,每個班中午都會加課,所以一般飯后的午休只有半個小時,時間范圍小了一半。
而上一次去圖書館找書的時候,曾經(jīng)在書架的后面聽到目標(biāo)人物和圖書館管理員的對話,知道他忘記還一本書,那本書的歸還日期只剩一天,管理員再三強調(diào)一定要還,因為圖書館暑假不開放。
時間地點具備,所以今天中午的十二點半前,我只需要守在圖書館門口,就一定能得到巧遇的機會。
并不需要等足半小時,我吃準男生懶散的性格,必定不會早來。
十二點二十分左右,我果然看到了顏曲生出現(xiàn)在這條路上,我猶豫了一會,終于下定決心沖過去。
當(dāng)然不能是撞上去,這個行為太俗套,還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惡感,我只是擦著他的衣角奔過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扔下了我的學(xué)生證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我的學(xué)生證上的照片是特地挑選過的,表情是微笑,顯得比較清純;套了一層卡套,白色的毛絨,剛洗過,凸顯我愛干凈;還有我稍微噴了一點香水,fiancee的,味道是如同洗發(fā)水一樣的清香,絕對不會讓人覺得是香水的氣味,這樣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會聞到這個味道,對我的記憶更加深刻。
聽到身后顏曲生喊“同學(xué),同學(xué)!”的聲音我也沒有回頭,一直奔,到走廊的拐角轉(zhuǎn)進樓梯間才敢停下來,撐著扶手一陣大喘。
從樓梯下到一樓,再走上離自己教室比較遠的另外一個樓梯上到三樓,故意繞了遠路才回到教室,因為我估計這個時候,顏曲生應(yīng)該會還掉書之后再把學(xué)生證還給我,這樣的話,我們很可能會在走廊上面對面遇見。
這個概率是二分之一。
因為顏曲生會把我的學(xué)生證還去教務(wù)處也說不定,但沒有關(guān)系,無論如何,他都會對我的名字和臉印象深刻。
最重要的是,我賭贏了。
快要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我正好看到了正快步向我走來的他。
此時是十二點二十七分,還有三分鐘午休就要結(jié)束,烈日當(dāng)空,陽光透過教學(xué)樓和圖書館中間那條如同擺設(shè)一樣近乎透明的走廊灑在我的右側(cè)臉和他的左側(cè)臉,蟬鳴聲很大,還有我胸腔里激烈的共鳴,一起在歡呼。
顏曲生和我的對話一共三句。
“你掉了學(xué)生證。”
“啊,謝謝。”
“不用。”
我報以微笑,他轉(zhuǎn)身即走,我放在身后的右手一直在發(fā)抖,而序曲已經(jīng)告一段落。
走進教室的時候,從左數(shù)過來的第三排的第二個位置的柏妍破天荒地對我笑了一笑,然后她問道:“你認識顏曲生啊?”
我的回答模棱兩可:“不……不算吧。”
她笑嘻嘻地說:“可我剛剛看到他來找你。”
你當(dāng)然會看到,因為這也是我精確計算過的一環(huán),今天全過程的這個路線我已經(jīng)走了十幾遍,每一次都掐著表,計算著和顏曲生相遇的位置,也計算著如何才能讓你在座位上看得最真切。
所謂的計中計。
二
柏妍是顏曲生唯一的女生好友,原因曾經(jīng)聽她和其他女生提到過,似乎是因為自小就住得近,而雙方的父母也較為熟識。
讓柏妍誤會,并不是為了宣戰(zhàn)或者別的什么,而是篤定了她的個性爽朗,好奇心強,必定會為了這件小事反復(fù)在顏曲生面前提及和詢問,無形中增加了我這個名字的曝光度。
我只是需要借由她在顏曲生的記憶中換得一份存在感,簡單來說,就是那種臉和名字會被組合起來記住的程度。
當(dāng)然,我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不知道柏妍會不會上鉤。
我的努力沒有白費,第二天柏妍果然有來找我,那是上午第二節(jié)課的休息時間,
她在校服的襯衫里,穿了粉藍的背心,干凈的圖案不會引起老師的注意,卻又能勾勒出少女的曲線。
有一個細節(jié),我一直觀察得很仔細,就是柏妍每次說話前,都會抿一下嘴唇,然后睜大眼睛,才開始說話。她的開場白一般是“昨天晚上的XX節(jié)目看了嗎?”或者“昨天籃球校隊又輸了,你看了沒?”,然后再從這些旁支的話題慢慢引入到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去。
也就是我們一般俗稱的“拐彎抹角”。
最后,她終于把話題繞到了她最想知道的事情上:“顏曲生昨天說他撿到了你的學(xué)生證。”
我聽見自己笑得很輕巧:“是呀,多虧他了。”
之后又談?wù)摿艘幌绿鞖夂妥蛱斓碾娨晞。钡筋A(yù)備鈴打響,盡管她與我說話的表情與平日似乎并不二致,但我本來在班上幾乎沒有存在感,而她一向人緣爆棚,單單是主動來搭訕這一點就足夠奇怪了。
如此一來,我對她的心思也琢磨透了一些。
那就是她大概對顏曲生也有著一些微妙的想法,畢竟如果是普通朋友,哪里會對他的一舉一動如此關(guān)心?
隔了三天后,因為沒有繼續(xù)和顏曲生有過交流,估計柏妍也逐漸對我興趣缺缺,所以和我說話的頻率開始直線下降。
我就是掐著這個時間點,策劃了一下第二次的巧遇。
在我的觀察中,顏曲生一周中上課的五天,起碼有三天是不準時回家的,有一定幾率是在籃球館里打球,也有幾次我實在找不到,畢竟我的時間有限。
也就是說,放學(xué)后可以準時等到他的幾率是小于40%,這么低概率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所以我選擇了另辟蹊徑。
柏妍的作息要比顏曲生規(guī)律一些,基本都是和她幾個較為親近的好友一起回家,一般是四人,有時會少一兩個,總之,何箏是一直陪在柏妍身邊的。
放學(xué)時間是五點,因為女生的動作總是要慢些,記錄作業(yè),收拾書包,聊天,牽手上廁所,林林總總估算下來,一般走到校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五點敲過一刻鐘。而這個時候放學(xué)的高峰已經(jīng)過去了,只剩稀稀拉拉地幾批人。
可是每隔兩周,柏妍會在一天一反常態(tài),離開她的固定小圈子,五點剛到,她就快步離去。我一直跟她保持稍遠的距離,然后在她快到達校門的時間點突然追上去,拍了拍她的肩,在她錯愕地回首的時候?qū)λ⑿Γ骸跋胧裁茨兀氲媚敲慈肷瘢冀辛四愫脦状瘟藳]聽到嗎?”
我當(dāng)然沒有叫過她,這不過是讓大家不會尷尬的開場白。
她依然是習(xí)慣性地抿唇,然后睜大眼睛,也笑:“太吵了,所以沒有聽到呢。”
“我也往這個方向走。”我這樣說。
我和她并肩而走,一直配合著她逐漸慢下來的節(jié)奏,她看起來心不在焉,顯然是有心事,我當(dāng)然不會拆穿,一路繼續(xù)和她聊著新番的動畫。
三分鐘后,到三岔路口,我看見顏曲生踩在單車上靠在路邊的陰影處,白色襯衫的下擺被風(fēng)吹起,他看了看表,又抬起頭向著柏妍的方向點了點頭,說道:“好慢啊你。”
柏妍笑他:“急什么啦。菜又不會長腿跑。”
顏曲生說道:“今天換地方了,到豐收日吃飯,我媽催了我四個電話,說冷菜都上了。”
柏妍和顏曲生兩家人的關(guān)系十分之好,甚至還有兩周一次的家庭聚餐,所以只有在那一天他們兩個會一起走。
或許是為了避嫌,他們總是約定在離學(xué)校稍遠的地方見面。
一開始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茬,但是前幾周,我陪父母吃飯的時候,偶然聽到了隔壁包廂里傳來顏曲生的聲音。
因為本來就是可以隨意拼接的兩個包廂,所以中間有一道門縫,我就在那里看到了同在席上的柏妍和顏曲生,還有他們各自的父母。
那個時候,就知道了他們兩家的這個慣例。
而現(xiàn)在,顏曲生自然也看到了我,他指著我,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突然說道:“啊……我記得你叫……林什么來著……啊對,林熙熙。”
我表現(xiàn)出大驚的樣子來:“竟然記得我的名字!”
“廢話,我不是撿到你學(xué)生證了嘛,上面那么大的名字怎么可能記不住。”
“說起來還是要謝你,下午電腦課就有要押學(xué)生證,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我說,“下次請你吃飯?柏妍也一起吧?”
顏曲生擺擺手:“不用麻煩啦,這么點小事。”
柏妍也對我說:“別跟這二貨那么客氣。”
三
在顏曲生和柏妍離去之后,我不知道站在那個三岔口多久,似乎是發(fā)了一會兒呆。
畢竟是夏日,曬久了會有些暈,而且還會曬黑。我木然地往回走,這條路和我回家的路其實完全相反。
夏日的白天稍長一些,肩胛上的溫度逐漸冷下去,就和我的心情一樣,我想我是急功近利了,約吃飯之類的果然還是太早了些,而且意圖太明顯,很容易被看穿。
我跟自己說,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可是心臟劇烈的抽痛卻越來越明顯。
一周后,期末考試開始。
全年級隨機排座,一共六個科目,考場有十八個,換算成概率來說似乎很渺茫。
這是完全憑借運氣的事情,但其實,也可以靠外力來影響。
比如走錯教室。
在看到顏曲生進入考場之后,我也拿著準考證跟了進去,遍尋一圈后,開始露出著急的表情。
當(dāng)然表情是有收放的,當(dāng)走到顏曲生邊上的時候,那就是最為重要的時刻,幾乎要哭出來。這個表情我對著鏡子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所以顏曲生會注意到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
他看了我?guī)籽郏瑔柕溃骸傲治跷酰銢]事吧?”
我捏著準考證說:“我找不到座位了……”
他接過我的準考證,一下子噴笑出聲:“你到底是有多迷糊,上一次是弄丟學(xué)生證,這一次連準考證號碼都看錯,你不是這個考場的,到樓上去看看。”
“欸?”我從他的手里接過準考證,又仔細地對了對黑板上的號碼區(qū)段,“好像還真的是……”
他笑起來好看得很,雙目明亮,他說我傻得可以,問我是不是太緊張。
我愣了愣,然后接口道:“嗯,復(fù)習(xí)到很晚,昨天也沒有睡好。”
話再多說就顯得刻意,我說要快點去找考場,于是匆匆離去。
僅僅是這樣是不夠的,考試結(jié)束后,我就坐在可以看見籃球場的階梯上,抱著腿,把腦袋埋進去。
這個坐席一向是體育課的時候女生聚在一起的好去處,而且也是男生從教學(xué)樓前往籃球場的必經(jīng)之處,所以一般人比較多,但因為明天還要考試,所以今天就空了下來。
顏曲生應(yīng)該會打球的,他一天不摸籃球手會癢。
忘記等了多久,好像有什么圓球狀的東西砸了一下我的腦袋。
“啊——”我吃痛回頭。
“憂郁個什么鬼啦。”單手抓著籃球的顏曲生沖我笑笑,“考試沒考好?”
我很認真地跟他說:“數(shù)學(xué)是我的一生宿敵啦。”
我對這句話的印象非常深刻,因為這也是我早就預(yù)備好的臺詞。我一向缺少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會給人一個遲鈍的印象。記得以前試著和幾個人搭話的時候,每每等我馬后炮地想到了一句自以為精妙的句子,大家的話題早就轉(zhuǎn)移到別的地方了。
所以這個場景已經(jīng)在我腦海里演練了數(shù)遍,看起來有意思的話語,或者是豐富的表情,其實全都是我制造出來的假象。
我只看見顏曲生幾乎要融化在光芒里的笑意,只是一瞬間,就覺得安心了下來。
啊,還是笑了。
之后聊了什么記不太清楚,我看著他走向籃球場,背影帶著夕陽的余暉,再次把頭埋了下去。
四
期末考試其實考得并不算糟,畢竟本來成績也就在中游。
有時候我覺得中游要比差生還要來得糟糕,因為差生起碼還有老師在注意,中游的學(xué)生完全如同沒有存在感的路人,幾乎不會被關(guān)注。
這段時間,我經(jīng)常會遇上顏曲生,有幾次甚至不是我刻意安排的。
有時候是吃飯回來,有時候是下課倒水,或者是下樓找老師。
點頭,打招呼,調(diào)侃幾句。
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P(guān)系終于到達了這樣的地步,令我松了一口氣。這樣的事情一來二去,想來也有了定論,所以我開始著手考慮柏妍的突破點。
柏妍似乎很喜歡吃薄荷內(nèi)餡的巧克力,我一直準備了一盒放在書包里,找到機會就會遞過去邀她同吃,她總是簡簡單單就能找到我也能接得上話的話題,主導(dǎo)聊天內(nèi)容的同時也會留給我說話的時間,總之和她說話是非常輕松的事情。
一盒的巧克力吃完,我終于下定了決心。
是時候了。
“怎么最近都沒怎么看見何箏了。”我小心翼翼地問她,“也不和你一塊兒走了。”
“啊……她啊……”柏妍抿了抿唇,突然對著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一點。
我側(cè)過臉,逐漸將耳朵貼近她一些。
柏妍伸出右手罩住自己的嘴,然后慢慢地向我靠近再靠近,直到手指的邊緣碰到了我的耳廓:“戀愛了哦,她。”
“欸?”我驚訝。
柏妍的聲音再次傳入耳朵:“和隔壁三中的一個男的,是她以前的初中同學(xué),吶,不要說出去哦。”
“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的表情是什么樣子,或許會很奇怪也說不定,因為我已經(jīng)快要興奮得心臟爆裂了。
不是有這么一個說法嘛。
——“當(dāng)一個人開始把秘密說給你聽的時候,那她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作好友看待了。”
柏妍撐著下巴看我:“欸,林熙熙,今天顏曲生要去連平中學(xué)打友誼賽,要不要一起去看?”
“籃球嗎?”
“不然咧,他又不太會足球,踢來踢去都是烏龍。”
我喜出望外,欣然答應(yīng)。
連平中學(xué)距離這里只有三站地鐵站,所以籃球隊的隊員都自己坐地鐵過去,顏曲生在門口的小店等,從套在手腕的口袋里面拿出一罐飲料遞給柏妍。
“才不喝這種東西,全是毒,是慢性自殺。”柏妍皺著眉拒絕掉了。
“現(xiàn)在什么東西沒有毒。”顏曲生把飲料轉(zhuǎn)而遞向我,“你要嗎?”
我重重地點了下頭:“……非常謝謝!”
他笑起來:“有必要那么夸張嗎?”
當(dāng)然有必要,因為這樣的狀況,是一年前的我根本無法想象的。
一站地鐵三分鐘,加上停站和重新開啟的時間,大概只有十五分鐘。
車廂很空,我和柏妍坐在藍色的地鐵座位上,因為高速前行,車廂微微震動,她拉著我的手,可以感覺到她纖細的手指還有交錯的皮膚的溫度。燈光太過明亮,甚至可以看見雙手抓著扶手站著的顏曲生深刻的雙眼瞼。
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他們在說話,我一直安靜地聽,偶爾說一兩句。
我覺得這樣很好。
如果時間停在這里就好了,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這樣想。
五
一場籃球賽分四節(jié),四十八分鐘,我亦步亦趨地緊隨著柏妍,她歡呼時我也歡呼,她叫好時我也叫好,她鼓勁時我也是。
終場結(jié)束,我們學(xué)校大勝,我鼓掌鼓得最用力,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手都紅了。
這個時候,柏妍忽然輕聲笑了出來。
我以為她看破了什么,有些驚慌,結(jié)果她卻是定定地看著我,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看什么?是我爆米花吃到臉上了嗎?”我問她。
“不是啦。”柏妍說,“我是在想,你是不是喜歡顏曲生?”
心臟的部分如同被狠狠捏了一把一樣。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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