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漫客王（3）

　　七

　　 我在寫腳本的時候，知道了另外一件讓我郁悶的事情。

　　 妹妹忽然踹門進來，皺著眉問我，“你把我的事情告訴錫言了？”

　　 “欸……？”

　　 “真是莫名其妙，他怎么會在微博上私信我，說我的腳本非常好，想要和我合作？”

　　 我無言以對，上次氣頭上隨口這么一說，沒想到錫言居然會真的找上妹妹。

　　 “我……”

　　 她的視線落在我剛寫了一半的腳本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看到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妹妹那么生氣，她瞪了我一眼，“哥哥是覺得我的腳本不好嗎？”

　　 “不是的，我只是……”

　　 “算了，你覺得不好你可以告訴我，我最討厭的就是言而無信的人，就算是哥哥，我也會生氣。”她轉身走了，臨走時跟我說了一句，“我會和錫言合作的。”

　　 我追上去想要解釋，結果她已經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從里面鎖上了。我敲敲門，就聽到里面爆出一聲巨吼——“最討厭哥哥了！”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這么難受過，雖然妹妹總是和我使性子，但還沒有像這樣徹底無視過我。

　　 錫言！我不會放過你的！

　　 新的草圖在圣誕節前夜完成了，提交給橙小色后，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請問，如果我現在過稿，大概會上第幾期雜志？”

　　 橙小色答道，“嗯，如果你現在是完成稿過稿的畫，應該會上一個月之后的檔期喵~”

　　 “欸？”我大驚失色，“等一下，如果我現在開始畫，起碼也要一個月才能勾線和上色，然后還要再等一個月的檔期？那我不是根本趕不及和錫言的一年之約？”

　　 “喵~按照常規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

　　 “那有可能加快嗎？”

　　 “不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但橙小色的語氣變得有些冷淡，其實我之前也見過橙小色和SOS聯系的時候，總是一個又一個電話，語氣是非常堅決的，絕對不會是這種客套的賣萌。

　　 我抓著鍵盤，真的非常難受。

　　 沒有等待橙小色的結果，我一個人默默地勾線，SOS看到后就問我，“已經過稿了？”

　　 “沒有，編輯還沒給我消息。”

　　SOS說，“很正常，編輯每天的投稿量那么大，根本來不及看你的稿子，她還幫你找地方當助手，簡直是非常待遇了。”

　　我點點頭，說道，“抱歉，手里那幾個背景我會盡快交上來的。”

　　 他拿過我的鼠標，看了看我勾了線的幾個P，我實在笑不出來，只好自嘲道，“我知道很糟糕，不要再打擊我了，這兩天心理素質不行。”

　　他抿了抿唇，叮囑我還有幾個格子要返工就走開了。

　　勾完線我又把作品提交給了橙小色，這一次我特意留言說，“抱歉，沒有得到您的許可就勾線了，我只是想試一試……”

　　 后來我收到了“嗯，有空我會看的喵~”的消息，但依然沒有回音。

　　 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年之約或許真的要來不及了，我終于忍不住，又敲了她的QQ，“非常抱歉，但是……我可以先開始上色嗎？我知道我這樣是急功近利，但是我還是想最后再爭取一下，如果不過稿我也不會放棄，請你給我這個機會好嗎？”

　　 半晌，橙小色給了我一個回復，“這次截稿是4月5日，你還有5天的時間，我會在那天集中看稿，只要你來得及的話喵~如果你的稿子很差，我就不回復了，最近真的很忙喵~”

　　 我說，“謝謝，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其實，5天給一份16P的稿子上色，對我來說根本是不可能完成，但是已經到了現在這種程度，我絕對不能放棄。

　　 直到真的體驗過，我才知道SOS之前對我的特訓有多么重要，盡管心里一直覺得自己會來不及，但手上的筆始終沒有慢過一分。

　　白天上課的時候，妹子微笑著問我，“還有一個月就到一年了，丁空，當初那個叫囂著一年里戰勝錫言的人怎么樣了？錫言可是快要出單行本了哦。”

　　 我說不出話來。

　　 回到家，我看到妹妹的鞋子擺在鞋柜邊上，但她的房門緊閉，她已經十多天沒有和我說話了。我皺著眉回到房間，只能繼續畫畫。

　　 我想我已經被逼到絕路了。

　　 前面到底是萬丈深淵還是一條光明大路，我不知道。

　　因為事到如今我已經明白，成功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堵死，然后背水一戰。

　　 4月4日很快就到了，18點，20點，22點，0點，2點，4點……

　　 到了截稿日了。

　　還有五分鐘我就必須去上課了，不然就會遲到，可我還有一個P沒畫完，果然……還是沒有能趕上嗎？

　　 我扯著頭發撞了一下桌子。

　　 門忽然打開了，居然是許多天沒有和我說話的妹妹，她看著我說，“熬通宵了？”

　　 我無奈地苦笑一聲，“我來不及了。”

　　 “真巧，我剛好郁悶得不行，不想上課，你可以跟老師說我腳受傷了，你背著我去醫院了。”她伸出了血淋淋的腳跟我說，“剛學了網上的特效化妝技術，你可以拍個照當證明。”

　　 我感動地快流淚了，“妹妹……”

　　 她嫌棄地推我，“你走開，快點畫你的畫，如果真的輸給錫言，我身為失敗者的妹妹也會丟臉到死的。”

　　 妹妹給班主任去了電話，流著眼淚編造了自己的腳如何受傷，現在如何去醫院的慘痛事情，我真的很佩服她的演技，翻著白眼做著鬼臉哽噎這種事情也只有她做得出來了。

　　 而我給橙小色請求可以拖延一會的留言也得到了回復，“12點，再晚就絕對來不及了。”

　　 當時鐘停在十二點的時候，我終于完成了最后一頁，我匆匆把稿子交了上去，整個人就癱軟了下來。

　　 鏡子里的我，眼睛里全是紅血絲，黑眼圈已經和SOS不相上下，整個人憔悴不堪。但是我卻是在笑。

　　 一周后，我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接起來是一個相當蘿莉的聲音，“空空嗎？”

　　 “我是。”

　　 “我是橙小色。”

　　 “欸？”

　　 “你過稿了，會上一個月后205期的新人王。”

　　 我忽然愣了下，只覺得耳邊都聽不見其他聲音了，視線里也看不清楚東西了，只剩下心跳的聲音，“真的？”

　　 “騙你干嗎？”

　　“那……能不能請你不要提前告訴錫言，想讓他嚇了一大跳的感覺。”

　　 橙小色在電話那頭笑起來，“好的，沒問題。”

　　 掛了電話之后，我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并不是如釋重負的感覺，而是……有些空虛、甚至可以說是難受的感覺。

　　 雜志刊出的那一期上市之后，我自己先買了一本，瀟灑地攤在妹妹的桌上，妹妹看完后表達了她的想法，“新人王的水準下來了嘛。”

　　 錫言的電話是半小時之后打來的，“恭喜。”

　　 我說“謝謝。”

　　 “但你真的很惡趣味。”他說完之后，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因為這次的稿子是我自己寫的腳本，是說一個漫畫新人如何努力超越暢銷漫畫家的故事，用的是我最順手的少年風格的畫風，取名叫“下克上”。

　　 橙小色說雖然我的上色還非常不到位，但作為畫漫畫剛滿一年新人來說真的很不容易了，可以作為一個勵志的典型，而且這一期的競爭并不激烈，也可以算是我的運氣而已。

　　 為了增加勵志的感覺，我還在雜志刊登的自我介紹里寫了，“錫言！一年，我做到了！雖然沒有真的超越你，但好歹上了同一個平臺，今后也請多指教，請千萬不要被我干掉！”

　　 這樣霸氣的臺詞當然是我深思熟慮后寫的。

　　 之后，錫言在下一期的雜志里刊出了這樣一句話，“期待你的沖擊，以及，排行榜見分曉。”算是對我的戰書來了一個回應。

　　 而此時，他已經跨越到了下一個高度，因為他的單行本已經出版了，聽說銷量長虹。

　　 我超惆悵的，選擇這樣一個人作為對手，不知道我的運氣到底算太好還是太差。

　　 我心儀的妹子還特地來恭喜過我，說是沒想到我竟然真的會進步這種地步。

　　 但是最后她又加上了一句，“但你要超過錫言還是不可能的事情，也難為你了呢。”

　　 ……真是快被氣死。

　　 但怎么說呢，雖然現在我已經不是在為了妹子而畫漫畫，但心里還是要感謝一下她，畢竟如果沒有她，我大概不會走上這樣的路。

　　 幾個月后，我也受邀參加了漫客的筆會。

　　 在那里，我終于見到了錫言。

　　 的確看起來年紀很小，娃娃臉，嘴角一直掛著很欠揍的笑容。

　　 我原本以為我們見面會是彗星撞地球一樣壯烈的事情，比如沖上去打一頓，或者是揪起對方的領口惡語相向……

　　 但其實沒有，盡管我內心驚濤駭浪，但還是被更加熟悉的感覺代替了。

　　 我覺得我在哪里見過他。

　　 錫言笑著說，“我就知道你不記得我了。”

　　他說他曾經在一個名畫家那里學習過素描，一年之后，有一個男生也來學習，無論畫什么東西都不用打比例，形卻比誰都準，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從此以后，老師所有的夸獎都落到了這個男生的頭上，而對錫言，就只有“別氣餒”“努力畫吧”“彌補天賦只有靠時間”這樣打擊人的話。

　　 然后他問我，“你還記不記得陳希彥這個名字？”

　　 我忽然想了起來，那時在學習素描的時候，的確有一個叫做陳希彥的人，眼睛很大，衣服很整潔，永遠都站在教室的后排，畫架用的和別人都不一樣，說話很小聲，作業總是交雙份，被老師罵的時候會說“我會努力的”。

　　 錫言冷笑一聲，“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當成假想敵，本來以為你打聽到我拿到新人王，所以要再來追趕我，害我還兵荒馬亂了好一陣，總是拜托編輯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只是沒有想到，重逢的時候你根本就沒認出我來。”

　　 怪不得他會知道我的Q號和作品。

　　 我尷尬到無以復加，真的不知道如果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誤會會不會被他掐死。

　　 “但無所謂了，反正你注定這輩子都被踩在腳底下。”他不屑地說道。

　　我的頭腦又開始發熱了，“看到時候到底是誰踩誰好吧？”

　　 錫言的轉椅轉過來，唇角上揚，“還是那句話……非常期待，只要你有實力的話。”

　　 我咬牙切齒，“那走著瞧好了。”

　　錫言喝了幾杯啤酒，忽然笑起來，對我說道，“啊對了，有件事也應該讓你知道下，之前我和SOS兄交流了一下你妹妹的事情，給他看了你妹妹的照片和腳本，他也大感興趣，雖然你妹妹后來拒絕做我的腳本作者，但我可不確定她會不會變成SOS的女朋友。”

　　我驚恐萬分，立刻打電話給妹妹，“SOS那變態沒有拿你怎么樣吧？”

　　妹妹在電話里狂吼起來，“神經病！現在才知道嗎！太遲鈍了啊你這個哥哥到底是做什么吃的！你以為我為什么不想去學校！他經常在校門口堵我！”

　　“什么？！”

　　 我四處張望，果然沒有看見SOS的身影，問了編輯才知道他說有更重要的人生大事要做，所以不能來參加了。

　　 “嗯，應該是去找你妹妹了吧”錫言在一邊煽風點火道。

　　 我慌忙放下筷子，“那我走了！我要去救我妹妹！”

　　 “喂，丁空！”錫言在后面叫住我。

　　 “什么？”

　　 他對著我舉杯，“從新人王到連載畫家這條路會更加難走，期待你的表現。”

　　雖然不太明白，但似乎我之后人生的主線劇情又突然清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