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陳維清拍醒他們,“黃頭發(fā)”睡眼惺忪地說:“呃,該你睡會兒了。”陳維清說:“到站了。”
“我們回家,你去哪里啊?”
“不知道呢,附近哪里有公交車站嗎?”
“那你跟我們一塊兒走就行。”
“這樣的話,我買張地圖就可以了。”
“本地的嗎?你不用買了,我的送你吧。”
“算了吧,怎么好意思呢?”
“沒事的,我爺爺以前賣過地圖,有好多。”
期間,“黃頭發(fā)”的女朋友始終緘默。陳維清充滿感激地接過地圖,他們很快就道別了。
室友短信:“人在哪里?班導找你,速回。”陳維清冷笑,他和班導可是沒有什么愉快的合作經(jīng)歷。這所學校的班導,權力大得出奇。
班會,陳維清早到半個小時。中途上廁所,走廊見一位大嬸守著大大小小的一堆包裹,束手無策。原來她一個人在做事,倉儲室的管理員開門關門之后,行色匆匆地離開了,她要把東西搬到樓下的三輪車上,又怕丟了什么。陳維清和其它幾位熱心的同學,一趟一趟干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完事之后各自離開,都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腦后的“謝謝”。陳維清助人為樂,哼著小曲,跳著步子來到教室門口,被攔在外面。半路更換新班導(班群QQ有通知),陳維清遲到了。
班導說:“你不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嗎?我不想問你跟誰的關系有多好,那是你們的事,不要想著為所欲為,以后我說了算,不要不服氣,擠兌我對你沒有好處,有本事你們一個一個壓根不要來。明白嗎?今天給我解釋清楚,為什么遲到?”陳維清意識到,他大概把自己誤會為前任班導的嫡系,或者班里其它的某個事逼,在故意刁難。陳維清和前任班導也是死對頭,但眼前這位?陳維清波瀾不驚地說:“其實我不打算遲到的,結(jié)果偷了一圈兒菜,跑幾輪卡丁車,就這樣子了,你知道白駒過隙、鷹飛兔走吧?”班導說:“你說什么?這是你的解釋嗎?”陳維清說:“呃,沒聽清呀,剩下最后兩個字,再見。”
他大搖大擺地進教室拿回自己的書,優(yōu)哉游哉地走了。
再有一次,學校舉辦運動會,陳維清興致勃勃地準備圍觀,班導偏要搞什么點名云云,明令禁止地聲稱未到場者如何如何,陳維清繼續(xù)抗旨不尊。類似事件不勝枚舉。所以彼此之間,互相沒有好感,愛理不理。
陳維清出來的時候,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沒什么朋友,也沒什么交待。事情的來龍去脈非常簡單:陳維清聽說A市有一家按摩店的姑娘漂亮,也不貴;他聯(lián)系到了初戀女友,激動得徹夜難眠。他在湖邊來回踱步,產(chǎn)生了一個良好的想法,思忖半小時后,拿定主意。不管身前事后,直奔校門。陳維清坐在陌生的公交車站門口的角落,各路汽車川流不息,他不知道該坐哪一輛。現(xiàn)在杏兒的電話打不通。猶豫半天,眼見短信里冷冰冰的幾個字,堅定了他此行伊始的想法。
他問杏兒說:“你,有交男朋友嗎?”
杏兒遲疑地說:“有過兩個。”
他突然著急跳過這個話題,甚至后悔提到。未及閃現(xiàn)靈光擺脫尷尬。杏兒繼續(xù)道:“都死了。”
陳維清倒吸一口氣,舒緩的冷氣流吐出,語調(diào)保持自然地說:“哦,死了啊。”
不經(jīng)意間加重了“死”字的語氣,這個字只有放在情敵身上才使悲涼透出清朗。陳維清感覺到,杏兒態(tài)度平淡地過于凄婉。慶幸自己沒有失控地拋出一句:死得好啊!
陳維清說:“我去找你吧?”
“不要過來。”
“為什么?”
“以后,我去看你吧。”杏兒念舊地說,“你記不記得那次,咱們跟城管打架?”
陳維清說:“當然記得。”
杏兒家有一個小吃攤兒。城管眼中的釘子。陳維清了解,魯迅先生當初在上海生活,不生火也可以整天不用下樓,拎根繩子吊著女人的絲襪,一上一下完成交易,薄餅、年糕、燒烤等等填飽肚子的東西應有盡有,即是由于這種人的存在。杏兒的爸爸與陳爸是同事。杏兒的爸爸手握權柄,卻不貪贓枉法,生前活得困難,死后苦了他們母女。
杏兒的媽媽從來不抱怨,無形中與自己的媽媽鮮明對比,陳維清對她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所以當遇見她與城管爭執(zhí)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他的驍勇甚至震懾了城管。那邊負責人風風火火匆忙趕到,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急轉(zhuǎn),拍拍陳維清的肩膀說:“怎么是你們啊?”他回頭沖人群道:“沒事兒,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陳維清眼睛的余光瞟見,一個年輕的家伙捂住臉,悻悻地從身邊走過。他挨了杏兒一巴掌。
杏兒說:“今天我差點不認識你,你比城管像土匪,身上書生氣能熏死蚊子,怎么突然這么強悍?”
陳維清調(diào)侃道:“你還不是一樣,想起上午的你呀,我心有余悸。”
杏兒說:“什么?”
陳維清說:“文武雙全,河東獅吼。”
杏兒知道他在說什么,反駁道:“你才河東獅子吼呢,人都是被逼的。”
許多年后,陳維清回憶那段往事,他想到,杏兒說“人都是被逼的”這句話時,面部表情是凝重的,有些悵惘,有些無奈,有些倔強。他進而想到,杏兒對待學校食堂打人事件的激憤與過度熱情,興許與此有關,自己倘若多點理解,多點寬容,她不至于流向極端,自責不已。
七
陳維清屢次從地圖的縫隙里瞧見“蘭桂坊”三個字——唯一與杏兒有關的信息。他起身對照車站的行車路線,發(fā)現(xiàn)站點標注不大一樣。陳維清認為是旅游圖與交通圖的正常區(qū)別。帶著猜測和碰運氣的僥幸心理,他坐上公車,來到市郊一個偏僻的地方。條件反射地所有神經(jīng)末梢同時向大腦中樞傳遞信號:荒涼。
陳維清徑直走向街邊的雜貨鋪,開口道:“大爺,您好,蘭桂坊在附近嗎?”
大爺年逾花甲,身材矮小,骨瘦如柴,衣衫襤褸,枯枝的手指夾緊劣質(zhì)的卷煙,他熱情地回應道:“啊?要什么煙?”
陳維清蹭上前大聲說:“我是問路的。”
大爺說:“萬寶路的沒有。”
他又說:“大爺幫幫忙。”
陳維清明白大爺耳朵很好使,自己腦子不好使。他隨便拿了一包,大爺側(cè)身指了一下。順著手指的方向,陳維清大概走了十米不到,閃過一個胡同口,柳暗花明。“蘭桂坊”招牌下面的綠牌寫道:洗頭,泡腳,按摩,泰式推油,日式服務。陳維清心想,不是吧?
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鼓舞自己往前走,朝里面問道:“有人嗎?”
應聲走出一位高挑的中年婦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眼睛一笑呈三角形。
陳維清心里發(fā)怵,但他禮貌地說:“阿姨,您好,我找人。”
三角眼激動地說:“儂勿要瞎三話四,吾十七歲好伐?”
陳維清說:“啊,姑娘,我是來找人的。”話音未落他有扇自己大嘴巴的沖動。
三角眼說:“儂幫幫忙好哇,么文化,今天掃黃你不曉得伐?”
陳維清飽含歉意道:“您可不可以講普通話?我……聽不大懂。”
三角眼說:“掃黃,姑娘們?nèi)w放假休息一天。”
陳維清道:“那她們?nèi)ツ睦锢玻俊?/p>
三角眼說:“商場、超市、KTV、迪廳,吃西餐,麥當勞、肯德基……怎么說得清楚,哪里好玩去哪里啦。做人,總是要懂得享受生活的。小伙子,你懂吧?”
八
第二天,傍晚。
陳維清分不清時間是趕的還是選的。聯(lián)系不到杏兒,他一直坐在網(wǎng)吧,面對顯示器發(fā)呆,飯都沒有吃一口。起身結(jié)賬,腦袋里像塞了棉花。他耳朵周圍殘留耳機轟鳴的聲音:沒有信仰的年代/我們等著被變賣/我們只會發(fā)呆/發(fā)成了癡呆……
這次陳維清直接站在前臺,一身酒氣——為了壯膽,他喝光了兩瓶小瓶裝的二鍋頭。三角眼率先迎了上來。玻璃墻隔開的里間參差坐落五六個年輕女孩,對角擺放的沙發(fā)使大家的距離不近不遠,適合聊天。
一個說:“昨天吃飯姐姐點了個魚香肉絲,根本就沒有魚。”
一個說:“媽的,我點了個紅燒獅子頭,連根獅子毛也沒見。”
一個說:“消停吧,我點的西施豆腐,還西施呢,逼都沒有見到。”
一個說:“我跟他們服務員說,剩菜呀這是,太難吃了,換一下。”
一個搶說道:“換個屁,上次我說,顧客就是上帝,你們猜人家怎么說?”
“說什么?”
那位接著道:“人家說,上帝是不用吃飯滴。”
一個悲憤地說:“這種事兒他**不會有人管的。”
一個最早發(fā)現(xiàn)了陳維清的存在,目光轉(zhuǎn)了過來,并且示意其它人停下說話。
十幾只犀利的眼睛掃過來,本來手腳的局促即將松弛的陳維清,緊張地把頭撇向一邊,脖子調(diào)試半天,竟然沒有找到合適的角度。
三角眼說:“你說說長相啊,我們這兒什么樣兒的姑娘都有,有杏兒、桃子、寶寶、小玉、源兒、紫紫,隨便挑呀。”
陳維清說:“高高瘦瘦,披肩長發(fā),眼睛不算大,但很好看。”
“你看里面的怎么樣?”
“沒,沒有。”
“你可真會挑呀,我們這兒最漂亮的正忙著呢。”
“真的?三角眼說,我騙你干嘛。”
九
沉默的陳維清猛然開口,他說:“價格怎么算?”
“兩百四。”
陳維清說:“好。”
姑娘引他進入菲薄的門板拼湊成的小隔間。
陳維清說:“來,給我抱抱,當會兒我的女朋友。”
姑娘依偎在他的懷里,體貼地說:“怎么啦?失戀了?”
陳維清說:“恩,心煩。”
隔壁傳來說話的聲音,男的說:“我這還是第一次碰女人呢。”女的說:“你怎么不說你這是最后一次啊,我還可能隨便相信一下。”男的說:“你為什么做這個呀。家里發(fā)大水了?”女的說:“當然不是。那么俗的理由,鬼信啊。”男的說:“那你說說為什么,難道是因為熱愛嗎?”女的說:“不是啊,網(wǎng)上的啥就業(yè)指導不就說么,不要選自己熱愛的事情當成工作,會毀了最初的好感。我看呀,說得真對。尤其摟著你們這幫臭男人。家里沒發(fā)水,不過呢,也是天災,鬧干旱啦。”男的說:“好吧。我看看有多旱。”女的一波一波的假得要命的**聲傳來。
這引起陳維清由骨髓至汗毛的反感。當初,某位男老師一直給杏兒發(fā)騷擾短信。杏兒既害怕,又無奈,不敢跟身邊的人講,撥打了投訴電話。學校給家長施加壓力,要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杏兒的媽媽給杏兒做思想工作,使得杏兒大發(fā)雷霆,說:“你為什么要逼我?”發(fā)誓再不進學校。
陳維清說:“你為什么不能看開點?”
杏兒說:“人都是被逼的,我受夠了。”
杏兒的媽媽說:“不上學你混不好的。”
杏兒固執(zhí)地說:“混不好我就不回來了。”
陳維清低頭仔細端詳懷里的姑娘,柳葉眉,丹鳳眼,鼻梁左側(cè)有一顆小黑痣,妝有點濃。
他說:“記得我嗎?”
姑娘一怔,說:“你是……?”
陳維清說:“你怎么做這個?”
姑娘說:“暑假,兼職。人要學會自力更生,總不能吃白飯吧?”
頓了一下說:“喝水嗎?你要換人還是怎樣?共同認識我們倆的男人,我不做。”
“為什么?”
“不為什么。”
沉默。
不久之前,陳維清第一次被女生捏著小和尚瞅來瞅去,瞅完了她說:“帶套嗎?”
陳維清說:“不戴行嗎?聽你的。”
她說:“不戴二百七,戴二百四。”
陳維清說:“為什么?”
她說:“即便是你來了。在這里,你和別人一樣。戴吧,戴了安全一點。”
陳維清說:“好吧,聽你的。”
姑娘突然記起什么,抬臉問道:“要不要我給你用嘴?很舒服的。”
陳維清打了個冷顫,說:“不要吧,太臟了。”
她分開雙腿。陳維清腦袋像裝了蜂箱,不知哪根筋搭在《左傳》上,什么再而衰,三而竭。結(jié)果一鼓作氣,沒幾下就繳械了,他不甘投降地持續(xù)用力,直到徹底疲軟方才起身。不小心把套套兒落在里面。完事兒,陳維清覺得特沒意思。這么想有點兒對不起姑娘,事實上,他就是這么想的。
姑娘坐起來,不無遺憾地說:“二百七了。”
陳維清很不好意思。她說:“出來了你還弄。”
陳維清說:“我是不是太快了?”
她說:“第一次都一樣的,把我衣服遞過來,謝謝。”
陳維清一手拉過短裙,她說:“全部的,胸罩也給我。”
他別扭地從床尾拿起內(nèi)衣放在床頭,給自己點了根煙。
她說:“破處留個紀念,不要不高興的樣子嘛。”
杏兒曾經(jīng)說:“維清,你說愛情最重要的是什么?”
陳維清說:“信任。”
杏兒若有所思地說:“信任,也許是吧,也許還有理解。”
陳維清在路上打開紅包,盯著二十塊錢,痛苦地笑。自言自語道:“二百五,不多不少。”
十
司機說:“你這張地圖過期了。”
陳維清道:“全部是主線公路啊!”
司機波瀾不驚道:“可是已經(jīng)更新了兩個版本。”
陳維清追根究底。
司機說:“前任主管領導是本地農(nóng)村升上去的,搞他媽什么生態(tài)旅游農(nóng)業(yè)園區(qū),拓寬了這邊的公路,小旅館“蘭桂坊”才能有標注。繼任的領導是媒體出身的,搞他媽什么文化產(chǎn)業(yè)開發(fā),之前的就擱置了,你見到農(nóng)業(yè)園了嗎?”
陳維清說:“沒有。”
司機問道:“這就對了。加寬公路,也就是為了多建房子。你知道“蘭桂坊”現(xiàn)在是干嘛的吧?”
陳維清點頭。
司機繼續(xù)道:“這就對了。小“蘭桂坊”里面小姐的名字,可都是照著“商務會館”那邊取的。說是根據(jù)什么‘紅樓夢’、‘源式物語’,是‘溫’學名著嗎?我是不大清楚……咱們走的這條公路,就這三四年里,第一次翻新,說是他媽什么服務三農(nóng),把許多農(nóng)戶的房子給強拆了,第二次改道,到市區(qū)由原來的八十四公里減少到八十一公里,說是他媽什么為國家節(jié)約了三公里的開銷,縮小城鄉(xiāng)距離。”
陳維清說:“把心思放在路上干什么?”
司機說:“這你就不懂了,要想富,先修路。幼兒園的小孩子都會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領導怎么能走別人的路?”
陳維清說:“我看周圍日常走的鄉(xiāng)村公路不好啊。”
司機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聊完了公路,話題又回到姑娘身上。
那里的姑娘懂事又得體,給人帶來初戀的感覺。
陳維清問道:“這邊有幾個蘭桂坊?”
司機說:“一個,不過市區(qū)有一個“蘭桂坊國際酒店”,因為他們的董事長叫方桂蘭。”
室友短信,“班導發(fā)火,后果自負。”陳維清甚至可以想像那張慣施淫威的臉上猙獰的表情。陳維清在火車上給他發(fā)過一條請假的短信。畢竟,陳維清明白,此行倘有意外,班導擔有一定責任,為了一點兒人情味兒,也得通知一聲。也許當面請假更為合情合理,但這位毫無人性可言的班導,遇見“人性化”的事情,總是那么耿直。為了回避責任,他一定要求和家長通話。這個條件陳維清滿足不了,只有先斬后奏。陳維清對所謂班導的謙意一點一滴地風化。應該是晚自休點名缺席人數(shù)比較多,才讓他發(fā)脾氣,他思慮至此,展開手機,編輯短信,“去他**!”,發(fā)送成功。
陳維清的室友不是什么善岔兒,倒是個稱職的傳話人,他一定將情況一字不差地如實稟報,陳維清才立即收到了來自班導的消息。
“小子,你牛逼啊,別以為我奈何不了你,有本事你當面說下試試,呵呵,在這個學校敢問候我媽的人,你可是第一個,我活了二三十年了,遇見的也不多……
……暫時沒有你家長的聯(lián)系方式,你也是聰明能干,還登記個假的,但你會回來的,在外面瀟灑吧,吃好,玩好,高興就好,以后發(fā)生什么事,誰也說不清,再見。”
陳維清回復道:不見不散。
十一
杏兒近在咫尺了。
她的聲音一字一句,陳維清聽得一清二楚,哪怕沒有擴音器材。
在A市最大的酒店——“蘭桂坊國際商務會館”的大門外。一個長著企鵝肚子的發(fā)福的中年男人,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他肥胖的右臂搭在杏兒的肩頭,他說:“聽他們說今天你身子不舒服,我以為是你討厭我了,你是不是討厭我了?說實話,我想知道,其實你應該懂得我的心,你懂的。你說,你哪里不舒服?心里不舒服嗎?來,讓哥哥幫你揉揉胸口。”
杏兒敏感而不失溫柔地把他的手從胸口拿開,嬌嗲道:“你個酒鬼,人家今天就是不舒服嘛,狀態(tài)不佳,怕酒量不濟,無端攪了您的雅興。要不,有您在這兒,一聲令下,我怎么敢說個‘不’字兒呢?您說,除了您,誰還能這么照顧我呢?我離家萬里,孤身一人,我容易嗎我,哪次不是對您服服帖帖的?好吧,今天確實不舒服,一次伺候不周,您嘮嘮叨叨、喋喋不休得沒完沒了,像男人嗎你?您讓我在姐妹們面前,怎么做人啊?”
中年男人說:“哎喲,生氣啦?我給你開玩笑呢。要不舒服,先不要上班了,我跟阿蘭說去。聽見沒,你們老板,我跟他說一聲。你說吧,要休息幾天?”
杏兒說:“去你的,得了吧,我的收入可是老板給的。當著您的面兒,她不說什么。我要休息個幾天,您不在的時候,她橫鼻子冷眼的,遭罪的可是我自己。你快走吧,街上人多,不大好看。”
中年男人不依不饒地說:“親一個,親一個我就走。”
……
司機打開車門,中年男人縮著脖子坐進車廂,脖子里一坨一坨的肥肉似乎要爭相擠出來。汽車一溜煙兒走了。陳維清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杏兒轉(zhuǎn)身回去。他壓抑了迎上前去的沖動,他知道那樣有多么尷尬。杏兒的頭發(fā)盤在頭上,扎了一個小小的發(fā)髻。難道除了耳后的美人痣,她完全變了樣子嗎?陳維清的身體在顫抖,眼中一切歷歷在目,他不相信所見所聞。有的人離開以后,一輩子見不到了,是莫大的遺憾,有的事產(chǎn)生了誤會,若不解開,是更大的遺憾,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陳維清好像在等待太陽落山,獨自坐了良久。
晚間,杏兒請陳維清吃飯。
杏兒說:“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家,多么想你們這些朋友。可是我說過,混不好,就不回去。前些日子,遇到以前同學,向他要了你的電話。五年了吧,估計有五年沒見了。”
陳維清說:“五年……零三個月。”
杏兒說:“時間可真快,那么久了。你事先也不說一聲,提前打聲招呼,我好去接一下。”
陳維清說:“沒什么的,我過來有事兒,順便看看你。”
杏兒說:“你一學生家的,能有什么事兒?是學校派出來的?”
陳維清說:“不是。私事兒。”
杏兒說:“沒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老出來。對了,我們這里也有在校的大學生。按他們說的,你得跟班導、主任什么的,把關系處得好點兒。評優(yōu)、先進什么的,都方便,出來之后也好找工作。特別是考公務員,幫助大了。再說你讀的也不是名牌大學。要是畢業(yè)能考個公務員,以后就有賺頭兒了。記得有空兒請他們吃吃飯什么的,對了,可能他們就不在意這個。平時和他們那些人關系處得好點兒對你沒壞處。你說這社會靠什么?人脈,不管哪一門兒,沒有關系都不好混。嗯,比如我吧,剛來的時候,一個人都不認識。混了幾年,慢慢地熟絡幾個牛逼人物,才干到領班。就像今天,劉總喝多了,指明讓我送他。你沒看見他那個瘋狂勁兒,呵呵。別的人,他誰都不叫,這是什么?這就是人脈,關系網(wǎng)。剛剛說到哪啦?對了,沒什么大事,不要隨便出來。你爸媽知道你出來嗎?”
陳維清搖頭道:“不知道。”
杏兒說:“你看吧,猜都猜到了。出來做什么?”
陳維清說:“見個朋友。”
杏兒說:“什么朋友啊?網(wǎng)友?哈哈,不會是女的吧?要是為了一女的,你就太任性了。不好好學習,學人家花花公子嗎?嗨,真羨慕你啊,這么大了,還能逃課、逃學,玩浪漫、耍天真。我就不一樣了,一天不上班沒事兒,兩天不上班,就有人給臉色看。你不知道社會有多難。等你出來養(yǎng)活自己就知道了。”
陳維清淡淡地笑道:“呵呵,生活,哪怕多么陰暗,總是有許多陽光的。天真、浪漫一些,未嘗不好。”
杏兒說:“是呀,誰不喜歡無憂無慮呢。你記不記得,我曾經(jīng)追過你呢?那時候多好玩啊,哈哈,想想都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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