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
作者:陳冬冬
一
這個周末,胥帥陽無比郁悶,像上個周末一樣。
說起來,那時候,上任女友才是胥帥陽的一切。胥帥陽無數次地以為,廝守一個人便不妄此生。而她竟然無情地拋棄了他,上另一所大學,交了新的男朋友。胥帥陽的天空轟然崩塌,他的一顆心像徹底破碎的琉璃,難以復原,留下的渣子時而反射強烈的陽光,刺紅眼睛。他似乎一蹶不振,將要虛妄此生。沒日沒夜地頹廢了差不多半年之久,胥帥陽終于走出那片漫無邊際的陰霾,因為他,遇見了現任女友。
這次胥帥陽拋開面子,開口跟室友借錢開房,卻沒有借到,像上個周末一樣,所以無比郁悶。胥帥陽揣測,五個室友中至少兩個有錢借他,而他們竟然不約而同地說“沒有”。胥帥陽笑著說“沒事兒”,然后緩緩地起身,離開寢室。胥帥陽想的是,媽了個兒的,虧得兩個星期以來老子態度一百八十度扭轉,變得積極而親善,遇見正經事兒的時候一點情面都沒有,下次誰再忘帶鑰匙,最好別跟老子打電話!
胥帥陽盤算,家里的錢過幾天才能打來,老鄉不能借了,上周剛借過,上周末女友例假,房錢浪費了,現在身上有二百四十塊,開房一天八十……現在只剩一個辦法——這幾天節省著花。他見到女友的笑臉,發現事情沒有想像中那么糟,她的笑臉實在好看。認識三個星期以來,剛剛發現,他唯一值得親近的人,天生一對的伴侶和撫慰傷痛的良藥,一笑傾國,勝前女友百倍。他們其樂融融地走向旅館。
二
胥帥陽洗完澡出來,女友紋絲不動地坐在床上嗑瓜子。胥帥陽的新任女友眼睛不算大,單眼皮,也沒有櫻桃小嘴,但是眼睫毛天生長長的,頗有幾分風韻,高挑的身段,烏黑的披肩發,使得她多出幾分端莊大方,而且看來挺有主見,胥帥陽急于切入正題,循循善誘半天,女友堅持磕完瓜子再說。他只得躺在床上,無聊地把玩著遙控器。電視里在播電視劇《風聲》,平添幾分掃興。換來換去,停在原來的頻道。
不經意間,他擰動身體伸出胳膊搭在女友的肩頭,不動聲色地毛手毛腳起來。女友干凈利落地推開他,騰出手拎起瓜子袋示意,并且說道:“我沒洗澡呢。”胥帥陽恨不該給她買這么多零食,又直催她趕緊去洗澡。女友不理他,意思是我意已決,不必多言。她吃著瓜子瞅到一只塑料包裝盒子,道:“你怎么買這種套套?”其實是因為比較便宜,胥帥陽自然不會說實話,答道:“上次那種賣完了”。
女友抱怨道:“怎么做生意的,竟然斷貨。可是,你也完了。我對橡膠過敏?!?/p>
胥帥陽道:“很麻煩嗎?”
女友道:“當然麻煩,這個絕對不能用?!?/p>
女友瓜子送在嘴邊,暫時沒有嗑開,一臉認真地說道。
胥帥陽說:“要不就不用了,偶爾一次沒關系的?!?/p>
女友道:“不負責任的毛線男人,你又不會懷孕?!?/p>
女友吐出瓜子殼,憤憤不平地說。
胥帥陽一邊開導她,一邊回頭瞥了一眼,女友的瓜子好像互相之間在近親繁殖,越來越多。
靈光一閃,計從中來,胥帥陽道:“美女,瓜子給我點兒?!?/p>
女友說:“你不是不喜歡吃來著?還說嘴磨泡?”
胥帥陽道:“沒文化真可怕,愛烏及屋啊,士為悅己者死啊?!?/p>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大局為重啊。
女友呈上。胥帥陽接過。
多了一個人手,效率果然不同凡響。胥帥陽竊喜。
三
女友的動作更加流暢,而瓜子確實不少。眼見一集電視劇都完了,身體慢慢冷卻,胥帥陽拎著遙控器胡亂調臺,誤打誤撞到NBA的比賽,偶像勒布朗的比賽。勒布朗一上場表現平平,對方科比反而連得幾分。胥帥陽漸漸繃緊神經,進入狀態,把瓜子丟到一邊。勒布朗傳球,好助攻,好,韋德扣籃。韋德,還回去一個,還回去一個助攻……不傳,投歪了,活該。女友游移到他身邊,攬住他的脖子,眼神極盡蠱惑。
胥帥陽盯著電視頻幕說:“瓜子吃完了?”
女友說:“沒,不想吃了,嘴磨泡?!?/p>
胥帥陽攬起她的腰,放在腿邊,讓她平躺著,以免遮擋視線。
女友撒嬌地和他耳廝鬢磨,朱唇微啟,親向他耳垂。
勒布朗狀態不好,幾個球都投歪了,攻進內線被干擾掉??偨叹毟墒裁闯缘模吭趺窗阉麚Q掉了?手本來就不熱,換下去更涼。波什,你瘦了吧唧去打加索爾?有種你打進呀。外傳,有種你別傳。韋德,出手,進了,蒙的,有本事你再蒙一個。勒布朗上來,這還差不多。女友重新迎上,貼他臉頰道:“勒布朗打得那么好?。俊瘪銕涥柕溃骸爱斎?,熱火隊三巨頭里最厲害的,韋德不行了,才把他弄去。波什是去幫忙的?!蹦欠萆駳饣瞵F,好像信心源于他自己的輝煌成就。女友信服,他很滿意。
胥帥陽輕輕挪開眼前女友的額頭,說道:“你不是過敏嗎?”
女友道:“嗯,醫生說,人的身體狀況不同的時段是不一樣的,有時候過敏。”
胥帥陽說:“聽說萬一過敏,好麻煩的。”
女友道:“應該沒那么麻煩,就有點兒癢,也沒什么,要不,不用了?”
胥帥陽說:“風險大。”
女友道:“笨蛋你個毛線男人,萬一要是……明天可以吃藥啊?!?/p>
胥帥陽道:“你沒洗澡……”
女友道:“晚會兒再洗唄。”
胥帥陽激情洋溢道:“好,好……勒布朗三分?!?/p>
四
全場比賽結束,關電視。瞬間的夜,萬籟俱寂。燈光一如既往地安守本分。瓜子袋子落寞地躺在桌上,撕破的封口褶皺隱隱敞開,無精打采。女友蜷縮身體側躺,面朝粉白的墻壁。胥帥陽從背后抱住她,悄悄地問:“睡著了?”無聲。胥帥陽調整姿式,更舒服地抱住她。再說:“真的睡著了???”女友在嗓子眼兒說:“嗯,是的。”胥帥陽說:“此刻百無聊賴,何不共享歡愉?”
女友漫不經心地問道:“怎么,這會兒你又想了?”
胥帥陽道:“一星期才有這么兩天,再說現在睡不著,閑著也是無聊。”
女友回頭狠狠瞟了他一眼:“你是無聊才找我的吧?我是你炮友嗎?”
胥帥陽道:“怎么會,你太過敏了。我真想天天這樣,只怪學校宿舍管理跟高中較什么勁,有空在學校論壇發貼子罵他們。呵呵?!?/p>
胥帥陽的一條腿好色地爬到女友身上。
音樂,翁倩玉《愛的迷戀》——“當我打開那一面向南的小窗……”,電話響。
胥帥陽道:“你怎么不關機?誰???”
女友翹起食指放在嘴邊,噓……
胥帥陽在一旁,聽女友不緊不慢,嗲聲嗲氣地講電話。
“喂?……嗯,你沒睡啊,我在寢室……我也想你……這么晚打電話……嗯,看書……杜拉斯的《情人》……我室友都睡了……馬上就睡,嗯,沒關系的……我很聽話的……嗯嘛,拜拜?!?/p>
胥帥陽悶悶不樂地問:“男的女的?”
女友道:“男的?!?/p>
胥帥陽臉色陰晴不定,若有所思。
女友道:“哎呀,你太過敏了,我哥。”
“你哥,你干嘛親他?”
“我們兄妹關系好唄,哼!”
胥帥陽不再說話,轉過身去,面朝粉白的墻壁。他默然撥開了女友從背后放在他肩頭的手,突然想起和前女友分手的情節。電話里:
“咱們分手吧?!?/p>
“為什么?”
“我有新的男朋友。”
“多久了?”
“兩個月。”
那幾天,他哭得像寡婦死了獨生子。身邊的朋友都罵那女孩兒薄情寡義,他沒有罵,也沒有阻止。胥帥陽思緒穿越時空,眼神怔忪。女友見他表情呆板而尷尬,自顧自向洗手間走去。
腳步聲,脫鞋,躺下,關燈,無話。
五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子,支離破碎地滲進房間,灑在床頭。那只塑料包裝盒子亮晶晶的,像眼睛一眨一眨。那一絲一屢的光線,攪擾了月光的嫻靜,在暗夜中糾纏不休。盒子里的橡膠制品呼之欲出。一條暗影像草叢中的蟒蛇,緩緩蠕動。加進一條暗影,小心翼翼地,向青草更青處漫溯。女友“依依呀呀”的,屏息開口道:“干嘛?討厭?!瘪銕涥枆膲牡卣f:“干嘛啊?我也不知道?!?/p>
事情尚未結束,但接下來,少兒不宜。
“關機了嗎?”
“關了。”
遙控器掉在地板上的聲音,居然是混響。砸在了瓜子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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