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太陽毀滅在1993（2）

　　【2011】

　　下午的時候，方寒陽一個人在街上走著，漫無目的。他順著街道走下去，一個人都沒有，他沉浸在靜默的世界里，不理會身旁的喧囂和來往的人群。

　　突然，方寒陽撞上了一個人。可是他抬起頭，張望了許久，并沒有看見是誰和他撞在了一起。

　　【2053】

　　2053-1993.1.3星期日

　　果然是大事。泓娜開始有些緊張了，實話講，我也擔心起來了。時航局的工作人員開始頻繁地進行檢查，我和泓娜沒有消除的記憶會不會被他們檢驗出來？他們對昨天那個突如其來的黑暗似乎耿耿于懷，叫它“黑暗事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能察覺出似乎涉及我們不該知道的秘密。

　　下午，我和泓娜沒有出門，只是呆在旅館里緊張地聽著門外似乎有些忙碌的匆忙的步伐。他們來來往往，泓娜不停地看我，我不知道說什么好。

　　發生的事情，我想去查一查。

　　晚些時候我去了一趟時航局，兩個男人接待了我。我跟他們說想看看這個世界的旅游資料，他們一開始似乎很警惕，但是后來覺得我只是普通的觀光客，就帶我進了資料室。我用了那臺電子查詢機，把昨天的日期輸了進去。我知道不可能這么輕而易舉地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但是查詢的結果里還是不出我所料——有兩個保密文件。兩個男人似乎把我給忘了，我沒有時間逗留，偷偷把文件拷貝到我的手機里，回到旅館。謝天謝地，他們沒有檢查我查詢的文件。

　　男人在泓娜的房間里把兩個文件拷進了電腦里。泓娜看著兩個文件的標題，一言不發。男人突然覺得這兩個文件的標題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房間陷入沉默。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兩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泓娜迅速把電腦關掉，男人把手機收好。開門的時候，時航局的兩個工作人員站在門口正想繼續敲門，泓娜側身讓他們進來了。

　　兩個工作人員對視了一眼，看了看屋子里的擺設，問兩個人今天出門了沒有，泓娜搶先說兩個人都沒有出門，工作人員頓了一頓，似乎無話可說了，低聲地說了一句“打擾了”就一前一后又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是一片沉默。電腦在重新啟動。

　　“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我去了時航局？”

　　“直覺告訴我，會有麻煩。”

　　“是嗎？呵呵。”

　　“嗯……我看到了一個文件。”

　　“……什么？”

　　這則2051年的新聞報道被掃描了下來，不過卻用文檔保存起來。這也是男人在資料室里搜到的五個文件之一，沒有加密處理，點開之后把圖片放大，字跡一下子清晰了起來。或許在時航局的人看來，這完全是個無聊的記者想象出來的“末世恐慌”一類的謊言。然而，男人覺得這似乎沒有那么簡單。

　　泓娜坐在房間的角落里，把自己深深埋進陰影中。男人坐在桌子前，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小心翼翼地呼吸。

　　“我們都活在謊言下？！”——巨大的標題，巨大的感嘆號和問號在男人的瞳孔里留下了一道光痕。顯然這是一份不怎么出名的報紙，排版顯得相當業余，男人看了看右上角模糊的logo，沒有辨認出是哪一家報社。

　　“‘1993年的一月份，來自×個國家的科學家進行了一項絕密的計劃’……”男人抬起頭，“就是我們現在這個時候，你接著聽——‘然而讓這些科學家沒有想到的是，實驗的結果完全失敗了。’”

　　泓娜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竟然失敗了，你說這會是什么實驗？”男人兀自說了下去，“嗯，這里面說是‘太陽能量改造計劃’——你覺得是什么東西？——‘把太陽的能量按照不同的劃分分開吸收，然后供給給新的一項絕密計劃充當數據’，也不懂這是怎么回事，反正這里面說的是實驗最終失敗了，然后……”男人突然陷入沉默，屋子里靜得讓人心慌。泓娜挪動了一下身子，男人屏住呼吸盯著屏幕。

　　“‘然后世界陷入了短暫的黑暗。’”

　　一個世紀的沉默。仿佛世界突然之間死去了。

　　泓娜的聲音讓這個世界吐出一口長長的氣，然后活了過來——

　　“是‘太陽改造計劃’。”

　　“什么？”

　　“那個計劃實際上是‘太陽改造計劃’，”泓娜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失敗了……后果不堪設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報道里肯定提到了一個人，一個叫莊崇安的科學家。”

　　“……”男人在屏幕上看了許久，“……有，是這次實驗的總指揮。”

　　“是我的祖父。”

　　“啊！？”

　　“這個計劃的失敗……原因不得而知，我的祖父因為這件事受到了牽連，失去了一切。”泓娜突然笑出聲來，“很殘酷啊是不是，可后來才發現，失敗的原因僅僅是我的祖父把一組數據給換掉了。

　　“他放棄了這個實驗，把實驗的結果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因為他不忍心。

　　“那兩個加密文件，我想是記錄了實驗失敗時自動啟動的備選方案。”

　　“什么備選方案？”男人突然發問。

　　“我不知道。”泓娜的聲音低了下去。許久突然冒出了聲響，“我想，那一天的‘黑暗事件’，跟備選方案有關系。”

　　“可是實驗失敗之后，好像并沒有什么變化。”

　　“看不見的變化。”

　　“你想知道嗎？”

　　“我的祖父已經去世了，不過……我想知道。”泓娜在黑暗中低聲說。

　　2053-1993.1.4星期一

　　天亮的時候我發現窗外下起了雨，南方的冬天一旦下起雨來，寒冷得恐怖。拉開陽臺的落地窗望出去，一片迷蒙的雨霧。昨晚睡得很沉，原本以為會徹夜難眠，沒想到竟然一夜無夢。泓娜告訴我今天她想去時航局一趟，不過昨天我剛剛去過，怕引起懷疑就不和他一起去了。

　　泓娜吃過早飯之后，回到房間里和我打過招呼匆匆忙忙地出發了。

　　我一個早上都呆在房間里。電腦里的兩個保密文件還是沒有任何進展，似乎還有毀壞設置，如果強行破譯恐怕文件會損壞。兩天之后旅行就要結束了，與其他的旅客一直沒有過多的交集，不過似乎沒有人受到莫名的影像，他們在餐廳里還是忘我地談論各個景點，也沒有人神色匆忙……恐怕只有我和泓娜顯得有些不自然吧？得格外小心才是。

　　中午的時候，泓娜沒有回來。

　　到晚餐的時間，才看見她匆匆忙忙地走進餐廳。點完菜之后，她坐在了我的對面。四周沒有人，我們盡可能地顯得自然一些，她裝出很開心地樣子。不過她吃得不多，起身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晚一點到我的房間來。”然后風塵仆仆地走了。

　　我在五分鐘之后離開餐廳。

　　一群旅客似乎很興奮地在談論某座老房子。

　　晚些時候，泓娜的那番話讓我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2011】

　　2011.2.17星期四晴

　　你說舍不得我。你說舍不得我？

　　天還沒亮，屋里光線很暗，你的聲音沙啞了，遠遠地傳來卻重重地落在我的耳膜上，像爆炸一樣。你說你想我了，我用自己冰涼的手掌捂了捂臉，打了一個寒戰——我確實不是在做夢。那么，好吧，我怎么會不想你呢。

　　我真的很想你啊。你知道嗎？

　　你舍不得我……我怎么可能舍得離開你？

　　今天才是情人節吧，我給你買了巧克力呢，我以為沒有機會送了，它還靜靜地躺在我的抽屜里呢。等你回來的時候我會給你的。

　　一覺醒來，方寒陽突然看見陽光金燦燦地在房間里舞蹈，到處是金色的粉末，炫彩斑斕。他猛然起身翻找自己的手機，在通話記錄里看到了凌晨打來的那通電話。

　　方寒陽在被窩里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突然笑了。

　　張哲軼在十點鐘的時候打來了電話，說他一個人在紅磚，要方寒陽過去。張哲軼察覺了方寒陽語氣中的輕松和明朗，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沒有說出口。等到方寒陽出現在紅磚的時候，已經是半個鐘頭之后了。出乎方寒陽的意料，張哲軼似乎已經喝了很多酒，些許醉意。

　　方寒陽坐在他身邊，扯了扯張哲軼的耳朵，就在一瞬間，張哲軼突然抱住方寒陽哭了起來，四邊上的目光猛地都被吸引過來，一張張臉露出了微微詫異的表情，瞪著這曖昧的一幕。

　　方寒陽沒有動，他理解張哲軼，等張哲軼發作完了自然會把前因后果吐出來。現在方寒陽有些難受的是張哲軼似乎一點不在乎周圍這些意味深長的目光。

　　音樂響起來了，方寒陽抬起頭，再一次看到了那個清秀的駐唱。

　　耳畔還是張哲軼的啜泣聲。

　　——“凱琳說分開一陣子。”

　　于是，方寒陽把凌晨接到電話的喜悅埋藏在心里，不忍說出口。

　　【2053】

　　“你知不知道時航局的官方時航機。”

　　“嗯，就是跟我們來的時候坐的時航機差不多吧。”

　　“但是它可以去任何時間。”

　　“……”

　　“回到那天。”

　　“我們？去申請？”

　　“是自己去。”

　　男人沒有辦法理解，難道要潛入時航局？可能嗎，就憑兩個普通的旅客，那些關卡的密碼指紋鑰匙都休想拿到，這個想法實在很荒謬。但是男人沒有出聲，他在等泓娜把話講完。

　　確實不用潛入時航局，但是要演戲。

　　二零五三-一九九三年一月六日，所有的游客開始準備返程，當晚的十點鐘，時航機將把他們帶離這個時代。

　　九點鐘，天開始下雨。整個世界粘稠的黑暗讓人喘不過起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天寒地凍，所有人裹著厚厚的衣物哈出一陣陣白色霧氣。泓娜沒有出現在人群里，男人在差一刻十點鐘的時候，突然開始焦急地張望起來，大廳里等候的旅客注意到了這個東張西望的男人。片刻之后，男人放開手里的行李，急匆匆地往電梯口走去。

　　電梯門開的時候，男人瞥了一眼身后大廳墻上的時鐘，還有十分鐘。

　　跑到302房間門前，男人用力地敲了敲門——沒有回應，再用力地敲了一次，每一個聲響在男人聽來都有點嚇人。許久，屋里傳來微弱的聲音——泓娜的聲音。

　　“我很不舒服……”男人一聽心一沉，壞了。

　　幾分鐘之后，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出現在過道上。看見男人點了點頭就進了房間，旅館的侍者站在門邊看著男人，一言不發。他看見了男人額頭上的細密汗珠，正想說話，時航局的兩個工作人員出現在剛才醫生出現的地方。

　　“走不了了。”侍者低聲報告。

　　“你呢？你可以走吧。”

　　“她走不了，我怎么走！”

　　時航局的兩個人被嚇了一跳，侍者輕輕退了一步。頓了幾秒，其中長得高的工作人員看了看時間，和身旁的同事嘀咕了幾句，搖了搖頭，說道：“你們留下來，等待時航局的安排。其他旅客必須走了。”

　　“你說會安排在什么時候？”

　　“明早，或者明天下午。”泓娜躺在床上，“等我一好，他們不會多逗留的。”

　　“可是你說的‘戲’……”

　　“……不用演了。”

　　2053-1993.1.6星期三

　　泓娜突然生病了。

　　計劃要擱淺了。

　　等待明天天一亮，我們還是得乖乖得被送回去了。

　　泓娜一定很遺憾，她的祖父在這個實驗里失去了一切，現在僅有的一次機會去探尋自己祖父不知道的秘密，卻又要看著它從指間溜走了。真不是滋味。

　　而我，可能也沒有辦法幫父親找到他夢境中的那團黑色云霧了。

　　果然安排在隔天下午，時航局一得到匯報，馬上安排返程，不到十五分鐘，時航局就通知男人和泓娜準備好行李，將于下午三點鐘啟程。放下旅館的電話，男人看了看身邊沙發上的泓娜，她一言不發地看著手里的茶杯。男人沒有講話，兀自坐到另一頭的沙發上。

　　光線倏忽間消失了，睜著眼睛只看見濃密的黑色。原本，男人應該在這黑暗中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但是他仍舊睜著眼睛。他在等待。

　　果然，在黑暗中他聽到身旁的泓娜在自己的座位上窸窸窣窣地拆卸什么東西。男人在黑暗中笑了，他坐起身來打開了手表上的燈光。泓娜突然間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有些吃驚地看著男人。

　　“我也沒吃。”男人伸出手，掌心躺著那粒猩紅色的膠囊，“你的動作要快一點。”

　　機艙里的燈亮了，男人幫泓娜解開了安全帶。

　　泓娜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看著男人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絲絲的難以置信。

　　“這才是你安排好的真正的‘戲’吧？”男人的語氣波瀾不驚，泓娜停下了正在控制板上搜尋的手指頭，男人接著道，“你要的按鍵在左上角。”

　　泓娜按下了左上角的紅色按鈕，然后把時間輸了進去：“1993-1-2。”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旅客。”

　　“你也不是。”

　　機艙倏的陷入黑暗之中。

　　醒來，起身，出機艙。

　　整個過程中泓娜一言不發，時航局沒有人。男人停在時航局的門口，望著前面邁著堅定步伐正越走越遠的泓娜，突然覺得這個女人陌生得可怕。她究竟是什么人？男人反問自己，搖搖頭卻什么都想不出來。看著泓娜就要落下自己了，男人喊道：“這邊，你方向錯了。而且你知道旅行車在什么地方嗎？”泓娜停下了腳步，沒有轉過身。

　　男人繼續說：“我知道你想去哪兒。”

　　泓娜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著男人，幾秒鐘之后她走了回來。

　　男人舒了一口氣，這場冷戰被扼殺在搖籃里了。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去了停放旅行車的地下室，男人的指紋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門，泓娜在他身后臉上露出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距離下午三點鐘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兩個人把旅行車停在了相同的地方，然后就找到了那天走過的小路，兩個人沒有靜靜地坐在小路邊上，都看著遠處的大山卻各懷心思。

　　男人突然起身去看了看旅行車里的時間，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男人道：“出發了。”便上了自己的旅行車，泓娜仍舊看著遠處的大山，男人輕輕地笑了。

　　關上車門，啟動。

　　懸浮在半空中的時候，他看見泓娜的旅行車也啟動了。他把兩輛旅行車的對話連接打開，泓娜還是沉默不語，看著泓娜的旅行車盤旋著飛到自己停留的高度，男人便回頭看著自己的控制屏幕，上面只有一句話：“旅客泓娜身份不明，已擅自進入自行選擇的日期，請求系統控制。”

　　泓娜的旅行車懸浮在男人的旁邊，眼前有淡淡的水霧，泓娜沒有轉過頭來看他——他并不在意，輕輕按下了紅色的按鈕。

　　控制屏幕上的字不見了，留下了一個鮮紅的勾。

　　男人嘴角浮出了輕微的笑意，泓娜看不見的吧。三點馬上就要到了，兩輛旅行車開始上升，直到云層之上。男人第一次發現，原來陽光真的是金黃色的，它們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包圍著兩輛旅行車，柔媚地把男人和泓娜的旅行車納入懷里，一股升騰而起的暖意正在全身蔓延，男人把臉貼在了旅行車的玻璃窗上，感受那種來自太陽的溫度。

　　那一瞬間，男人恍然覺得只要有這樣金黃色的陽光，什么都是希望吧。

　　震撼在心里蕩漾擴散彌漫……男人從來沒有真正感受到陽光竟然可以有這樣的暖意，他閉上了眼睛。

　　還有一分鐘。

　　男人有些緊張，轉過頭透過玻璃看見了不遠處一樣把旅行車懸浮在空中的泓娜。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座位邊控制屏幕的位置，那里顯示著的，大概是時間吧。

　　十、九、八、七……

　　男人戴上了觀測墨鏡，抬起頭望向太陽。

　　六、五、四……

　　泓娜抬起頭。

　　三、二、一。

　　太陽突然間猛地炸裂一般，擴散開來成為一片片巨大的光圈，然而須臾間，所有的光芒像受到了召喚一般以不可挽回的速度節節告退，坍縮，暗淡，就在一瞬，多有的光芒消失殆盡。男人沒有出聲，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而對話機理分明傳來了泓娜驚恐而凄厲的尖叫。

　　黑暗，這是熟悉的粘稠黑暗。世界變得漆黑一片，在黑暗中有粘稠的液體把我淹沒，我的鼻孔、我的眼睛、我的耳朵……男人猛然想起了父親的話，伴隨而來的窒息感，正在把他毫不留情地吞沒。

　　但是眼前卻出現了光。

　　【2011】

　　張哲軼和凱琳分手了。

　　方寒陽覺得張哲軼比自己要悲情得多，周一張哲軼請了假。方寒陽看著他的空桌椅發了一個早上的呆，下課的時候人聲嘈雜，方寒陽在這喧鬧的人群中艱難地辨認張哲軼微弱的嗓音，發燒了？不舒服？在床上……嘟嘟嘟，一陣忙音在耳邊回旋，方寒陽愣在了人群里，全世界突然就這樣以他為中心，定格了，然而緊緊是一剎那，一切恢復常態。

　　2011.2.22星期二晴

　　我想了一些事情，很難受，昨晚一夜都沒睡著。張哲軼和凱琳分手了，張哲軼傷心得讓人心疼，有些時候，那些看上去堅強的人，那些每次都會安慰你的人，其實是最脆弱的吧。他們隱秘地告訴自己要把最好的表現出來，不能給大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孤獨就這樣一個人承受了，傷心也一個人忍受了。

　　他們不是不想說，是沒有傾訴的人吧。告訴自己秘密，只會讓自己更加煎熬。為自己守護秘密的人，都是一副堅強倔強的樣子，可是很少有人看懂他們眼神里的東西。

　　我想了一些事，我想和你說句話，希望你不要傷心。

　　方寒陽在陽臺上坐著，太陽照在身上卻沒有暖意。光線刺眼，他獨自一個人出了神，腦袋里一片明亮的空白。是這樣了吧？就是這樣了吧？……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方寒陽有預感是她。電話里的聲音很安靜，淡淡的卻又讓方寒陽有一絲絲不忍。

　　終于，在兩個人良久的沉默之后，方寒陽輕輕道出了口：“泓娜，我們分手吧。”

　　就是這樣了吧。

　　世界里只剩下忙音，還有慘淡而冰冷的陽光。

　　【2053】

　　那是一輪嶄新的太陽，正從黑暗中浮現。

　　男人的眼睛睜不開，一陣蒼白夾雜著刺痛席卷而來，對話機里傳來了泓娜的聲音：“方先生，這就是備選方案。”這聲音冷靜得讓人驚恐，卻又真實無比。

　　男人睜開眼的時候，整個駕駛艙里正籠罩著白色的光芒，而那些金黃色的粉末早已經消失在時光的某一個角落里，陽光已然不再是金黃色的了，這會兒，男人的身上也似乎再也沒有感受到暖意，白色的光照在身上，只留下一陣莫名的蒼涼和無奈。

　　男人恍然間明白了自己頭頂上的太陽早已不是原先的光之源，在他出生的許多年前，一群守著秘密的人親手把太陽毀滅了，同時又迫不得已用雙手造出了替代品。

　　恪守秘密的人們早就在歷史里化作塵埃齏粉蕩然無存，可是仍然有人在許多年后挖掘出了當年埋藏秘密的那一方小小土地，即便是面目全非，卻也用猜測還原了一場壯烈的戰斗。

　　只是那些很多年前的人可能一直沒有搞懂為什么太陽從此不再溫暖。

　　嘿嘿，男人對自己笑笑。那些金黃色的粉末到底是什么東西呢？只有它們的存在才會讓太陽變得真實，男人可能永遠也想不明白了，這些金色的粉末難道就是希望？

　　——如果沒有了希望，太陽也是巨大的謊言。是吧？

　　【尾聲】

　　時光倒退到太陽毀滅的前一刻。

　　男人卻回頭看著自己的控制屏幕，上面只有一句話：“旅客泓娜身份不明，已擅自進入自行選擇的日期，請求系統控制。時航局X0806號報告。”男人靜靜思忖了幾秒鐘，抿了抿嘴，按下了紅色的刪除按鈕——“操作完成”，控制屏幕上的字旋即不見了，獨獨留下一個鮮紅的勾。

　　……

　　還有一分鐘。

　　男人有些緊張，轉過頭，透過玻璃看見了一樣把旅行車懸浮在空中的泓娜。此時，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座位邊控制屏幕的位置，那里顯示著的，是另一句話：“本人是來自2021年的旅客莊泓娜，現已擅自進入自行選擇的日期，請求接受處置。”

　　就在那萬分之一秒中，綠色的按閃亮了一下——“發送成功。”

　　時航局帶走了泓娜。

　　此后的許多年，男人再沒有見過她。

　　只是男人在很久之后整理父親的遺物時，赫然發現了自己母親的照片。那個年輕的女子在照片里對著自己笑，男人認出來了，是泓娜。

　　只是自己的母親不叫泓娜，記憶里沒有母親的影像，她在自己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可是，男人卻沒有任何懷疑，照片里的人正是和自己一起守護著太陽的秘密的那個女孩。

　　玻璃窗透過陽光，男人抬起頭，看見了細小的塵埃在陽光里舞動——在金黃色的光芒里舞動翻飛。他突然想去看看父親年輕時候的樣子，父親和他說過，那是2011年的冬天，他和自己母親第一次分手的時候——那么，后來又怎樣了呢？

　　——似乎，父親并沒有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