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有人在談話,聲音模糊不清地遠處傳來,太陽毒辣地照在你的身上,額頭上汗涔涔的。你走在這條大街上,道路兩旁的別墅庭院都大門緊閉,透過欄桿可以看見那些郁郁蔥蔥的草木正在肆意地生長著。這個時候應該是正午時分——或許是午后時分,大多數人都在午睡中,你并不焦慮,唯獨覺得異常悶熱。
一輛轎車從你身后的方向開了過來,你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車子緩緩在你身邊停下。你想或許是認識的什么人,便湊上前去想打個招呼或許還能搭個順風車。車窗降了下來,是一個陌生的男子,他開口道:“請問你知道到臨門酒店怎么走么?”你點點頭,抹了一把汗。他說:“你有時間么,到車上來吧,給我指個路。”你思忖著是不是上車就是綁架的開始,但此刻又一陣熱風襲來,把你最后的思考能力通通融化了,下一秒,你打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轎車朝前開去,車里冷氣充足,你身上的汗水變得冷冰冰的。陌生男子說:“還有多遠?”你一瞬間有種莫名的恐慌感,仿佛掉進了陷阱里,心臟突突的猛跳起來,你故作冷靜地答道:“前面馬路盡頭右拐。”接下來,車內寂靜一片。
似乎察覺空氣中的細微尷尬,陌生男子打開了音樂,班得瑞空靈的樂聲充滿了這個狹小的空間,沒有歌詞,自然沒有辦法跟著哼,何況自己連調都拿不準,你有些懊惱,但是好歹比沉默來得好受。
天色是在一瞬間暗下來的,迅速得讓人有些驚慌失措。整個午后沒有云,天空中原本空無一物,就在短短的時間內,烏云翻涌而至,亮著銀灰色的光芒厚實地擠在一起,沒有下雨,仿佛一下子到了半夜,你坐在車里,驚訝和惶恐充斥著腦袋,你看見車燈亮了起來,路燈依舊暗著,但是一幢幢樓里的燈光都從窗戶漏了出來,吃力地企圖穿透濃稠的黑暗。
你看了眼手表,下午三點鐘光景。你忽然有些疑惑,什么時候自己手上有這樣一塊表?就在上車之前,你還摸不清究竟是幾點鐘。頭有些暈,你揉揉太陽穴,車里依舊只有音樂的聲音。車子拐過街角,向右邊駛去。
你發現路邊沒有了別墅,心里深深地不安。陌生男子突然開口:“接下來怎么走。”
你無言以對,這對你而言也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你回過頭去對開車的女人說……女人?你張開的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你在心里已經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難道是自己在車上睡了過去?你看見窗外依舊漆黑,聽見耳邊傳來女人的聲音:“如果下雨了,一定很嚇人。”
暴雨傾盆而至。
四面八方都是雨水和黑暗,你在車里,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你轉過頭去盯著開車的女人看,她繃緊了神經目不斜視,喘著粗氣。下一秒,一道閃電劈在了轎車前不遠處的地上,開車的女人一聲不吭,連忙翻轉方向盤,車子在滿世界的雨水中旋轉起來。你驚呼一聲,然后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陌生女人正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抽著煙,你摸了摸自己身上,安全帶還系著,車廂里彌漫著的煙味極淡,甚至幾乎難以察覺。你沒有說話,看了車窗外依舊漆黑的天和瓢潑的大雨,知道自己昏睡的時間并不長。
“我有種難以說明的感覺。”女人淡淡說道,“有什么正在靠近。”
你認真地看著女人的臉,下一秒鐘,你看見她的獠牙和通紅的眼睛,你張大了嘴呼吸變得極為困難,你聞到了煙味,帶著甜膩的血腥味,你知道下一秒她就要撲過來,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在這時才開始后悔不該上車……你閉上眼睛。
寂靜。漫長的寂靜。
絕望的尖叫深深地刺進你的耳蝸!你睜開眼,女人瞪大眼睛,瞬間化為一尊枯朽的皮囊,你看見車門大開,一個黑影融入了漆黑濃稠的風雨中。你在漫長的沉默之后,終于發出了第一聲真正意義上的尖叫。
“所以你說……你是夢界來的?”季莘露坐在床邊,小聲地問道,“怎么來的?”
“夢界啊,其實一直都存在的啊,只是不會輕易被你們察覺而已,我被指派到石城來追查這次事件,可是來了才發現我自己疏忽了。”
“怎么疏忽了,你來了就呆在我家里白吃白喝!”
“不能這么說啊,我是實在出不去啊,我被你帶進來必須有你的允許才能出你家的門。而且一開始我從柜子里鉆出來是時候,本想著推開門……”
“你說的柜子是——超市的寄物柜?”
“是啊!是你突然打開柜子門,我才連忙躲到你包里去的。”
“你怎么可能塞進我的包里。”季莘露一頭黑線,“別鬧了。”
“我本來沒有這么大的!”說罷,少年站到了椅子上,在季莘露驚奇的目光中變成了礦泉水瓶大小,“我只是為了適應你們的房子才變大的。”夜色變得曖昧起來,房間里的光線漸漸地變弱了,冷氣嗡嗡地響著,季莘露思忖著該不該說些什么,少年也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又變回了和季莘露一般大小。
“那個寄物柜就是連接夢界和我們這個世界的通道么?”
“是。不過我出來之后它應該就自動不再起通道的作用了,”少年打了個哈欠,“唉……石城這么多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我上哪去找那個做了夢的人啊!”
“你說的……導師?”季莘露疑惑地問,“死了?”
“每個導師負責一個區域內的人在熟睡之后的睡夢,通常每個區域由兩個導師共同負責,一個主導噩夢,一個制造美夢。”少年道,“那天晚上做這個噩夢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導師變化成吸血鬼,原本馬上就要完成這個噩夢了,卻突然出現了那個黑影,導師在工作時被殺害……這是夢界第一次發生。”
“所以你是來找兇手呢?”
“準確地說,是來找目擊者的,”少年搖搖頭說,“能在夢境里殺害導師的必定是夢界的人,而我們需要找到的是那個做夢的人,讓他告訴我們,那個黑影究竟是誰。”
月光消失不見了,想必是月亮落了下去,被林立的樓擋住了。
季莘露在黑暗中模糊地辨認著少年的輪廓,卻越來越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
7
石城的夏天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到來,知了已經零零星星地在樹上聒噪,太陽明晃晃地把光芒灑向大地。季莘露已經連續幾天下午都遲到了,磨磨蹭蹭地在房間里舍不得起床,等到忽然清醒過來沖下樓卻怎么也等不來公交車,她把自己的頭發綁起,馬尾還是會時不時黏在脖子上,每每惹得她很是煩躁。
校服不透熱,她覺得自己像是裹在塑料袋里,書包里的書壓得她要喘不過起來了。
公交車來的時候,她收起陽傘,三步并作兩步擠上車,同時還有小心翼翼避免書包被后邊的人給擠扁了——寄物柜少年正在她的書包里,她可不想到學校一拉開書包就看見一個被擠得變形的小人偶。
一路狂奔三下五除二爬上樓沖進教室里坐到座位上,季莘露一氣呵成嫻熟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何飏悠閑地看著她,遞上了一包紙巾。她滿眼感激地接過,剛剛擦完額頭上的汗珠,老師就進來了。好歹今天沒有遲到,她在心里默念。
把書包放進抽屜里,她拿出課本,刻意沒有拉上拉鏈。
寄物柜少年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從書包里出來,然后在學校里……游蕩。
這幾天來,寄物柜少年就是這樣出門的。他跟著季莘露到學校,趁著大家不注意,在學校里變成無數穿著呆板校服學生的一員,然后根據得到的數據,對那些可能知道線索的少男少女們進行秘密地調查,他得到了夢界的授權,可以動用必要的“手段”取得他想要的數據,當然那些被調查的人并沒有任何感覺。
只是寄物柜少年已經在學校里調查了五天,毫無進展。
他甚至連自己需要調查的對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不知道,只能大海撈針一樣地一點點進行著,他在生物園里發現了一個男孩,他身上的數據分析和自己從夢界取得的那一點點數據恰巧有吻合之處,他趁著這個男孩在角落里給盆栽換新土的時候手忙腳亂地進行了一次數據提取,然后他得到只是一個悶騷小男生每天晚上都重復地美夢——關于怎么在他的年輕英語女老師前顯得更加優雅紳士……
他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周末的清晨,寄物柜少年早早醒來。他在季莘露的抽屜里睡覺,保持著小小的身軀,此刻他坐在書桌邊緣,晃著自己兩條細細的腿,思考著問題。季莘露已經不在房間里了。
現在擺在寄物柜少年面前的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寄物柜的連接口已經消失了。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來到石城之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個連接口會消失掉,那個寄物柜將變得再普通不過。但是現在他需要得到支援,甚至需要返回夢界去需找可能需要的助手和證據,卻發現這么也找不到新的連接口了。
門開了,少年連忙躲到書堆后面去。看清楚進來的是季莘露才又踱步走了出來。
下一秒,他變成了和季莘露一般高大的身軀,坐到了書桌前。
“你說,會不會換成其他的寄物柜了?”季莘露鎖上房門,走過來遞過洗好的水果,“其實還是在那一帶附近。”
“不大可能,如果是這種形式會很容易被發現,”少年大口咽下水果,“到時候會帶來更多的麻煩,而且我覺得現在恐怕是沒有連接口存在的。”
“那怎么辦?”
“任務完成自然就會回去。”
“萬一這個任務太棘手,根本就完成不了呢?”
“哪有什么完成不了的任務,”少年淡淡地一笑,“只是時間問題。”
季莘露一言不發,吃完了剩下的水果。她把冷氣開得很低,門窗緊閉。樓下小區的綠化樹上停了越來越多的蟬,呼啦啦叫成一片,隔著玻璃依舊能察覺出那份躁動。這幾天來,季莘露一直沒有提起的問題是少年的名字,她用“喂”和“嗨”解決了這個難題,不過這一回,她終于開了口問道:“你在夢界叫什么名字?”
“啊……名字啊?這是你們這個世界才有的東西,我們在夢界都不需要什么語言上的交流,但是我記得為了方便和你們溝通,我有過一個名字……”少年思忖了片刻,:“夏魚……就是水里游的魚,夏天的夏。”
季莘露皺了皺眉,應答了一聲。
午睡醒來時,夏魚不在房間里。他睡覺的抽屜開著,原本鎖著的房門也開著。季莘露倒吸一口氣,翻身下床到客廳里到處尋找夏魚的身影,幾分鐘后季莘露想,夏魚應該已經出了門。她回到房間里,坐到了書桌前。
手機震動起來,何飏提醒她記得晚些時候去給班級的醫藥箱重新添置些應急藥物,她這才想起明天是校運會。一直覺得還有些日子,沒想到校運會這么快就來了。夏季校運會沒有秋季校運會那么大規模,但是室內項目繁多,醞釀許久,在季莘露看來也是一番興師動眾。
她和何飏約好了時間,思考著到去藥店的這段時間該干些什么。夏魚出門應該是兀自調查去了,她也沒有多少在意,只是這些天來調查毫無進展,盡管夏魚沒有說,她還是明顯察覺到了一種焦慮的氣氛。
抬起頭看墻上的時鐘,眼角瞥見了貼在電腦屏幕右上角的那種小紙條,藍色的筆跡寫著一串數字。季莘露微微頓了幾秒,輕聲念道“圖洲島。”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打開了電腦。
六月的天空藍得像海。季莘露望向窗外的時候,突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陽光明晃晃地在每一個角落里起舞,把那些細密的塵埃都曬熱,紛紛擾擾地向著太陽涌去。或許是這美好的天氣的緣故,這一次的圖洲島沒有像前幾次那樣黯淡得讓人壓抑。
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指引著,她再一次進入到那個叫“婁”的店鋪,那牛皮紙一般昏黃的顏色映入眼簾。右下角的窗口彈出:“你好,歡迎再次光臨。”
季莘露稍稍有些驚訝,她看著“再次”兩個字,心想自己居然就這么成了常客。她思忖著自己前來的目的,有個細小的欲望,在心里的某個地方溫柔地蠕動著,還未成型卻已經充滿力量。
季莘露:“你好。”
店員:“有什么需要為您服務的嗎?”
季莘露:“我記得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您曾經和我說過,一種關于能力的商品。”
店員:“擁有某種能力?是的,我們提供這樣的商品。”
季莘露:“我需要某種體育技能。”
店員:“明天就是校運會了對吧?”
季莘露沒有應答,店員打出一行字:“已經有很多人來買過了。”
季莘露心里有小小的吃驚:“這樣算是作弊嗎?”
店員:“尺度在你自己的心里,我們提供商品,無關道德。”
季莘露:“我明白了。”
那個午后的時光細細密密地走著,季莘露從“婁”出來之后,覺得有東西堵在胸口,道不出是怎樣的情緒,那個時候即便天空依舊湛藍,卻像是失去了某種光澤,顯得不那么真實了。點擊付款的時候,她看見自己的賬戶一下子少去了許多,沒有一絲絲地懷疑她所要求的一切都將在明天準時發生。
順著東西走向的“車府”道走到底,是一間畫的極為簡易的棚屋,標注著“井”。她點了進去,在那個新打開的畫面中靜靜地等了幾秒,沒有人出現與她交談,也沒有人給她介紹這里是什么地方。畫面中是一層層的類似于書架的擺設,擺滿了形狀大同小異卻散發不同顏色光芒的玻璃瓶。
她把鼠標移向其中一個發出墨綠色幽光的瓶子,在窗口最下端的位置上,浮現出一行潦草的字跡,看樣子是手寫上去的。內容是:“古燭臺,點燃之后在暴風雨前夜會發出墨綠色光芒。25個統一籌碼。”她明白過來這是個市場一般的地方,關掉窗口之后,她發現右上角提示她可以提供自己的商品,她心想以后也可以把東西放到這里來換取籌碼。
那一天,夏魚直到天黑都沒有回來。
8
體育場上紅旗招展,人潮涌動。
季莘露在男生早早搭好的帳篷里悠閑著沖葡萄糖水。幾個女生在帳篷外把班級的旗幟豎起來,她把醫藥箱打開的時候,看見了最上面的那罐跌打損傷噴霧,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點想笑。她想著自己昨天在圖洲島買的那幾件“商品”,不知道此時此刻是否已經默默在起作用了,其實她更好奇這一切是怎么成真的,那些獨特的能力,明明是在現實世界之外的東西,為什么又偏偏真實得可怕。
每一年的夏季運動會,體育場就發揮了大本營的作用,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帳篷綿延不絕,仿佛是萬國博覽會,而遠處體育館的入口正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拿著印制粗劣的入場券汗流浹背地排隊入館。
不想去體育館湊熱鬧的季莘露留在帳篷里享受這種遠離人群的寧靜,氣溫慢慢地升高,她喝著那些葡萄糖水,甜味劃過喉嚨的時候有一絲癢癢的感覺。
起初,她以為那是眾多嘈雜聲響中再平常不過的一部分,但是直到那磕磕碰碰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明顯,她終于回過頭去看見夏魚站在自己身后。盡管穿著和自己一樣臃腫的校服,修長的身材還是非常明顯地展現了出來。
“你從哪里冒出來的!?”
“你帶著我來的啊……”夏魚笑著指了指醫藥箱,“我昨晚睡在里面。”
“在那些瓶瓶罐罐下面?”
“對啊,壓得我好不舒服。”
“你昨晚很早就回來了?”
“不早,那個時候你好像已經睡著了,你昨天睡得好沉。”夏魚說著,繞過桌子,順手把自己從醫藥箱出來時帶出來掉在桌上的東西放回了箱子里,“我今天還得繼續。”
季莘露看著他臉上若有若無的苦笑,沉默不語。
夏魚也不說話,輕輕擺擺手走出了帳篷。某一瞬間,季莘露在心里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憂傷,不知是何緣由。
就在夏魚的身影消失在帳篷外的時候,何飏發來了一條簡訊,只有五個字:“商品到位了。”她盯著手機屏幕,恍恍惚惚地想起昨天下單的場景,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像個巨大的深淵,無底的黑暗在底下等著你,你永遠不會知道那里有什么。
那些你堅定相信的所謂真相,或許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小謊言罷了。季莘露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疼痛感傳來,但是她知道自己仍然沒有足夠的勇氣。已經有什么東西在她心里秘密地發芽了,正在拼命往深處扎根,吸取一切能夠獲得的養料。
這是個奇幻的早晨,熱氣騰騰,但一切又似乎沒有發生。
發出暗紅色光芒的玻璃瓶被擺在了第三層架子的最右側,季莘露看著它,心想會有多少人看見它,真的會引起注意嗎?她僅有的那一點點籌碼應該喚不起多少人的興趣,顯得有些寒酸,暗紅色的光芒微弱地閃爍著,緩慢而平穩,讓人擔心下一秒就失去光澤徹底暗了下去。
啟事
我迫切需要知道你最近的一次噩夢,它包含著一個難以解開的謎團的關鍵信息。如果你告訴我的噩夢正是我尋找的,感激不盡。希望您能通過圖洲島郵局寄達本人。
報酬:30個統一籌碼。
季莘露正在準備即將到來的幾項測驗,夏魚整日不知所蹤。她也變得焦躁起來,幾天之后,季莘露在電腦屏幕前睜大雙眼看著一個個來自陌生人的信件,講述著一個又一個驚心動魄關于背叛、逃亡、恐懼和死亡的噩夢,卻又不住憂傷地發現始終與夏魚和自己講過的那個故事相去甚遠。
“你在干什么?”
季莘露嚇了一跳,連忙關掉網頁。身后是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夏魚,他似乎比往常要高一些,今天穿著緊身的深藍色西裝,面容嚴肅。季莘露想他是怎么在這么熱的天把自己裹在西裝里的,她默不作聲,一時想不出對詞來。
“剛剛的……”夏魚走進一步,“是圖洲島?”
“啊?!”季莘露驚訝地發出叫聲,“你知道圖洲島。”
“沒想到在你們這個世界里,生意還做得不錯嘛,”季莘露聽出了夏魚語氣中的調侃,松了一口氣,他繼續道,“圖洲島的工作人員都來自夢界。”
“是你們創造了圖洲島?”
“圖洲島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夏魚輕聲道,“只不過是在網站里變成個市場罷了。”
“那你為什么不通過圖洲島和夢界聯系?”季莘露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已經發出請求了,但是沒有得到受理。”
“哪里出了問題?”
“因為我的任務特殊,他們查不到我來這里執行任務的信息,沒有人相信在這個世界會有夢界的人,他們只是受雇的工作人員。”夏魚搖搖頭,不再講話。
“事實上,”季莘露思考了片刻,決定告訴夏魚,“我在‘井’發布了一個信息,雖然不知道那個做了噩夢的人在不在圖洲島上,但是我覺得還是可以試試。”說罷她重新打開了網頁,點開了那個暗紅色的玻璃瓶,和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信件。
夏魚皺了皺眉頭,坐到了電腦前。
很久很久以后,季莘露還能輕易地回想起那個午后,夏魚坐在書桌前愁眉緊鎖地看著那些被描述的噩夢,一眼不發。她就那么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床鋪上,內心泛起一陣迷迷糊糊的悲傷,仿佛心中的疑問永遠也找不到答案。
六月份到了下旬了,季莘露每天盯著毒辣的太陽去學校都會覺得自己在被運往熔爐,分分鐘會精神崩潰,畢業生三三兩兩返校辦理材料領取手續,在校園里留下稍縱即逝的背影。
周五下午在禮堂里舉行運動會佳績表彰儀式,何飏和季莘露早早地到了那里,坐到了前面幾排的位置,若不是自己班級的成績耀眼地閃爍在電子顯示屏上,她絕不會再想起自己在圖洲島買過商品。
“夏魚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嗎?”
“沒有,”季莘露轉過頭去看著何飏,“我覺得他在撐著不讓自己崩潰,雖然我很清楚他不是個普通的人類,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很煩躁。”
“圖洲島的那個啟事,恐怕是找不到知道真相的人了。”
“他說恐怕知道真相的人早就已經把那個噩夢忘記了。”
“如果是這樣,”何飏嘴角露出無奈的笑容,“他就回不去了。”
“他終究會回去的。”季莘露淡淡一笑,“誰都留不住。”
何飏沉默了,也沒有轉過頭來看季莘露,只是季莘露感覺到了自己的手被緊緊地握住了。就在這個時候,季莘露看見前臺右側角落里,那個穿著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樣整潔禮服的背影正是夏魚,他微笑著看著舞臺。舞臺上什么都沒有,只有主席臺和一團色彩斑駁的鮮花。
下一秒,燈光亮起。
季莘露再回過頭去,卻怎么也找不到夏魚的身影了。
下了公交車,季莘露和何飏走在人行道上,迅速拐進了何飏家的小區。蟬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地傳來,小區花園里的噴水池風平浪靜,泛著落日的余暉。兩個人走進樓道里,上了樓梯,何飏說:“我給我媽媽打過電話了,估計晚飯已經做好了。”
季莘露點點頭:“阿姨做的菜很好吃。”
“你待會兒再表揚她吧,哈哈。”
“果然給你吃就是不值錢。”
“我說,”何飏突然壓低了嗓門,“你說夏魚一直在你家里,你媽媽就沒發現什么嗎?”
“她覺得我吃了太多零食了。”
“哈,別逗,夏魚只吃那些東西?”
“他估計是不用吃東西的,”季莘露不以為然,“可能只是沒吃過或者憋太久了才對我家冰箱下手的,再說了,他吃得也夠多了。”
何飏攤攤手表示理解,拐過轉臺她們就到了四樓。推門走進何飏家里,迎面而來的冷氣讓兩個人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何飏的媽媽在廚房里高聲喊道:“回來了啊?莘露呢?”
“阿姨好!”
“唉,到了啊,去洗洗手可以吃飯了!”
吃罷晚飯,兩個人躲到了何飏的房間里,客廳里傳來晚間新聞男主播的聲音,何飏打開了電腦,登上圖洲島的網站。進了“井”之后,何飏點開了那個暗紅色的玻璃瓶,看了一眼那則啟事,顯示征集到的噩夢并沒有增加多少,再者,何飏的電腦開不了季莘露的賬號,似乎一開始就設定好了,一臺電腦的地址只能由一個人使用,季莘露擺擺手,說自己回家再看。
何飏的媽媽在客廳里喊她,何飏示意了季莘露便出去了。
季莘露在書包的夾層里摸索了許久才終于找到了自己的U盤,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它,兩個人計劃完成暑期實踐的計劃書,她點開那幾個文件檔案,何飏卻還沒有回來。她漫不經心地又登上了圖洲島的網站,而這一次,她看見了那則啟事里多出來了的一句話。
啟事
……
報酬:30個統一籌碼,另提供一次自行設計夢境的機會。
……
她明白過來這是夏魚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做出的修改,或許能夠吸引到更多的人注意。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季莘露想,萬一那個做了噩夢的人早就已經忘記了一切,或者僅僅是故意選擇了不再提起,那又該怎么辦?她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的手在輕微地抖動,她在猶豫,猶豫著是否該做出一些選擇。
鼠標輕輕點過幾次,U盤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文件被刪除了。
何飏推門進來,端著洗好的水果。
季莘露回過頭去,高興地接過她遞過來的小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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