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陸看著我,那短短的一支煙在一明一滅間已經燒得只剩下過濾嘴。他把煙頭用力按滅在窗臺上,然后一抬手毫無留戀地丟進夜色中,煙蒂在接觸到窗外夜色的一霎那就已經隱了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快進去吧,一會兒丁等不到你會發瘋的,你的節目可是第二個。
我不等他再說話,就拐進了走廊。
再抬起頭的時候徐西陸竟然出現在了舞臺上,拿著電線在舞臺上走來走去,忙著把吉他連接音箱。
等他開始彈琴的時候我才被清脆的琴音驚得回過神。
那天是你用一塊紅布,蒙住我雙眼也蒙住了天。
徐西陸的嗓音很干凈,帶著淡淡的低沉,他唱歌的時候就像是在講故事,恨不得讓人感覺每一句都是一段遙遠且陌生的往事。
你問我看見了什么,我說我看見了幸福。
我忽然就想到了前幾天,在綿綿的陰雨中,我和他坐在海邊,吹著海風,喝著啤酒,徐西陸自以為是的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在冷風里凍得抖成了個篩子。我把雨傘整個偏向了他那一邊,盡可能地不讓他的吉他被雨水淋濕。
然后一起唱所有我們都會的歌,唱累了就猛灌一大口啤酒,搓搓手再接著唱。
我和他一直拖到宿舍快要鎖門,才準備回學校,我還是拖拖踏踏的非要定位后發微信朋友圈:啤酒,沙灘,大海,音樂,雨水,朋友。為今晚點贊!
位置,第三海水浴場。
那天之后徐西陸就總鼓動著我出去喝酒,我一直忙得焦頭爛額沒工夫搭理他,這人反而得寸進尺起來。
終于拖到了正式演出,我唱完歌踩著高跟鞋噔噔噔的從舞臺上跑下來的時候,徐西陸早就收起了琴,等在候場室的門口。
走啊,喝酒去。
我郁悶地扯扯因為演出需要被燙成一次性卷的頭發,白他一眼,那謝幕怎么辦?
那么多人呢,好幾十個人,不差你一個。再說了,你個子那么矮,躲在后面本來也沒什么用。
在進行了一番強烈的心理斗爭后,我點點頭,行,那你等我一會兒,我把衣服換了。
徐西陸點點頭,把琴靠在墻邊,又掏出了煙盒和打火機。
那我先下去了,學校門口見吧。
我正抱著一堆衣服往廁所走,準備把演出的衣服換下來,聽他說話也沒工夫回頭,只是伸出胳膊向后擺擺手,示意他我聽到了。然后迅速地換完衣服,也沒來得及卸妝,提著包就下了樓。
徐西陸說他想吃蛤蜊,雖說是沿海城市,可學校附近也就那么一家做得干凈又好吃的店。
我們一邊喝一邊聊,聊我和蘇虞,聊他和清音。
我說我和蘇虞這事兒屬于旁觀者迷當局者清,他渴望自由,我給他的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因為前任管他太嚴就徹底否定我,可我從來就沒有管過他啊。
徐西陸說我對不起清音,當初是我做了對不起清音的事兒,讓她失望,讓她難過,我現在這幅樣子全是自找的。
我說可是我真的很喜歡蘇虞啊,他一開始對我那么好,怎么現在就會變成這樣了呢?我努力做一個好女友,溫柔懂事識大體,我從來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現在會這么狼狽的分開。
徐西陸說男人誰沒有一顆想玩玩的心,我對清音卻是認真的,我幻想過一切有她的未來,可唯獨沒有想到我的未來里竟然沒有她。
我說蘇虞在我生活面臨低谷的時候到來,溫柔地牽著我帶我走了出來,他明明說過會好好和我在一起,最終還是又還給了我一個低谷。
徐西陸說清音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姑娘,我知道我沒有臉見她,但是我總是忘不了她,總是能想起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雖然只有短短一年。
我大笑著搶過徐西路的話頭,說,不錯了,我和蘇虞只在一起幾個月我會亂說!
那天我和徐西陸吃了兩大盤蛤蜊,只他一個人就吃了一盤半。我倆一人喝了一大扎啤酒,喝到最后兩個人必須互相攙扶著才能走出大排檔。
結果出來以后我和他像兩個酒鬼一般互相搭著彼此的肩膀,盯著手機郁悶的大聲說,回不去了啊,宿舍鎖門了。現在想想幸虧當時是晚上,周圍人已經不多,要不然得這臉就要丟出個十萬八千里了。
后來我們找了個KTV打算通宵。一進KTV我就沖進廁所大吐特吐起來,吐到自己親媽都要不認識了,鼻涕眼淚滿臉都是。只是好在清醒多了,洗了一把臉,但胃里還是翻攪著難受。
我吐完回來的時候,徐西陸已經老僧入定般的盤腿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抓著麥克風唱了起來。
我以前晚上去操場慢跑的時候,就聽見過他和老潘在看臺上唱歌,那歌我直到現在每次說之前都得百度了確認一下歌名——《祝天下所有的情侶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第一次聽到的就是徐西陸版本,賤賤的,很好聽。
后來又叫了幾瓶啤酒,一邊喝一邊吐,直接擺出了一副要喝死對方再喝死自己的架勢,明明有兩只麥克風,還搶來搶去的。唱累了的就倒在沙發上睡一會兒,睡渴了就起來接著喝酒。
早上我和徐西陸兩副死人臉迎接朝陽,出門的時候就碰上了系里一大幫出來通宵的,清音學姐也在其中。我看見她和徐西陸對視一眼,趕忙找地方想躲起來,恨不能自己就是一縷煙,隨風飄散了得了。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徐西陸回頭問我,你干嘛老躲?
我想避嫌,我怕清音學姐誤會咱倆有什么。
你越是這樣躲,別人才越會覺得有什么。不如不要躲著,大大方方的,那些人也不會說什么。
我想了想也是,就直起了腰說,那以后不躲了。
那天清晨還下了小雨,回宿舍的時候我看著徐西陸背著琴的背影走在雨中,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之后有空就和徐西陸去市里吃好吃的,他有錢的時候他結賬,我有錢的時候我結賬。
和他出門我從來不用刻意打扮,上課是什么樣子,在他面前就是什么樣子。總是穿著牛仔短褲和松松垮垮的男款T恤,蹬一雙帆布鞋就能出門,穿著上就這么隨意,更不可能去化妝了。
所以有一次我和舍友去逛街碰到他,回來后他就不停地問我為什么跟他出門從來不化妝,我告訴他沒必要,因為他是男的。
徐西陸很不理解。
我說,你是男的,但是只是朋友,所以化不化妝無所謂。和女生出去就不一樣了,她們都那么美,我只有化化妝,才能讓自己丑的不明顯。女人的小心思,你們男人永遠都不會理解的。
我和徐西陸吃到過好吃的煎餃、奶黃包,也吃過很難吃的有抹布味道的餛飩。那滋味兒我現在還是難以忘懷。但徐西陸這個沒什么美味標準的人卻覺得沒什么,實在是讓我很不能忍。
過了沒幾天徐西陸說想換一把吉他,讓我周末陪他去市里轉轉,我想著反正也沒什么事,就應了下來。
市里有一條街叫朝陽街,一條街上從頭到尾都是酒吧,各種各樣的靜吧音樂酒吧,我和他看完琴就去了朝陽街。
還是下午的時候朝陽街沒什么人,酒吧也都沒怎么營業,我和徐西陸就順著彎彎繞繞的小路找到了一條小吃街。晚飯就在那里吃的蒸餃。
后來我再帶其他同學去那里吃蒸餃的時候,他們還都訝異我是怎么找到藏得這么深的一家小店的。
和徐西陸逛逛悠悠的晃到了七點多,天漸漸暗了下來,酒吧逐漸開始亮起了營業的招牌。朝陽街的夜晚很美,會讓人忘了憂愁的那種美,讓你忍不住的想要鉆進哪家小店,點上一杯飲料,就靜靜地坐著什么也不想。
他總說自己以前在酒吧駐唱的事,我想點瓶預調酒他都能扯出一堆門道來,最后迫于無奈點了兩杯死貴還超級難喝的咖啡,那種口味要是形容的話,應該是最便宜的速溶咖啡再兌上水的口感。
但是總得把那好幾十塊錢花的實在一點吧,就連上了店里的WiFi,和徐西陸大玩自拍,拍完以后再把我自己PS得美美的,上傳社交網站,聽著他的嘲諷,依舊無動于衷。
打那之后偶爾見到別的朋友的時候,總會被問上一句,你和徐西陸在一起啦?
我就搖搖頭,只是很合拍的好朋友。
以前總是覺得別人有的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很是裝逼,明明就是曖昧,明明就是要在一起的節奏,還裝什么傻。現在放在自己身上,才明白有的異性就是對他無法產生別的情感,就是覺得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遇到質疑也只好一笑置之,徐西陸說過,不去刻意解釋,反而會被寬容對待。
后來有幾天沒有再見到他,才知道他是回家了。
回來的時候他告訴我交了新的女朋友,對方是個化妝品專柜的導購,比他大一歲,看起來很漂亮,也蠻成熟的樣子,就是比較介意他會有異性朋友。
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正拎著啤酒跟在徐西陸身后,要一起去海邊坐坐。
我突然間覺得和徐西陸不能再這么不明不白下去了,就算我們之間真的沒什么,可是在別人看來,未必就是如此。
我似是開玩笑地對徐西陸說,那我就得開始避嫌了,免得讓你女朋友誤會啊。
徐西陸撇撇嘴說,能誤會什么,咱倆之間有沒什么。
別人可不一定知道沒什么。
別人怎么想那是別人的事。
再后來不只說到了哪句話,惹得他生氣我也生氣,他怒氣沖沖一甩手說,那就拉黑吧。
我想都不想就說,拉黑就拉黑。
我就親眼看著他刪掉了照片把我的賬號拖進了黑名單。
我也是怒氣上頭,把他拖進黑名單之前還舉報了他。然后冷哼一聲轉頭就走。
那就是我和徐西陸最后一次見面。
其它照片我都還留著,那之后過去了半年的現在,我的手機相冊里還有和他的合照,一直沒舍得刪。看到就總能想起來我和他坐在靜吧昏暗的燈光里,喝著好幾十塊一杯的超難喝咖啡,甩著撲克牌玩兒抽王八,大聲笑著指著對方的鼻子說你是王八你是王八。
我想起來我和他是那種拉屎的時候都不用害羞就可以說我在拉屎的朋友,然后互相嘲笑互相諷刺。我曾經覺得有這么一個異性朋友是件很幸運的事,其實我現在也還這么覺得。
拉黑了一個月之后,徐西陸給我發過幾條短信,我都回復了。
最近過的怎么樣?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我想你了。
嗯。
和你的那段時光真的很快樂。
我也是,謝謝你。
徐西陸語氣清淡得讓我心疼,可是我也只能擺出一副高貴冷艷的姿態,他說想我的時候我也確實不知道該回什么。
只能淺淺淡淡的恢復一個嗯,留給他一副不喜不怒的樣子——在他的想象里。
暑假結束后他再次聯系我,說已經退了學,正在另一個城市學調音師。
也找了工作,白天學調音,晚上就在酒吧實習調音,偶爾兼職一下駐唱。
他說我天天的過得快要累死了,連休息的時間都擠不出來,現在才開始懷念以前被我嫌棄的學校。
我說你好好的,注意休息。
他說我一開始包了賓館的房間,但是常住下去總不是那么回事,想租房子錢又不夠,我又不想找我爸媽要錢。
我說租房子住挺好的,還能自己做飯吃。
他說我現在天天喝酒,胃快要喝爛了。
我說你注意身體。
他說我想你了。
我說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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