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書庫 > 創意小說 > 創意中篇小說 > 此歌臨楚水(書號:8179)
此歌臨楚水  文/胡志華

第六章    風一樣吹過

  風一樣吹過

  一.

  病房里的燈光昏暗中透著慘白,不時地閃爍一下,讓他不由得想到了在空氣中無風搖曳的燭火。夏傾誠后背倚靠著床頭坐在床上,腿上蓋著冷硬的被子,被頭上是洗得褪了色的紅字——“中心醫院”。

  空調風一陣陣的將消毒水的味道送進他的鼻腔,但他面上毫無異色,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這味道。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的位置,手掌觸到平整的衣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穿的還是微微褪色的淺藍色條紋病服,皺皺的。

  明白自己渾身上下干凈得連五毛錢都拿不出來時,他艱難地翻動身體,動作極其小心,生怕一不留神拉扯到了哪根神經,讓自己好不容易擁有的平靜消失,折折騰騰又痛一整夜。

  但又有些無聊,便從抽屜里摸索出一短截蠟燭和一個打火機。

  夏傾誠雙手顫巍巍地把蠟燭點燃,燭火開始搖晃,光映在他蒼白的臉上,映得面色淡黃柔和。他竟看那燭光看得出了神,等蠟油流到他的手上時,一陣尖銳的刺痛感才讓他回過神來。

  直到護士長推門進來,冷氣把她尖銳刺耳的聲音吹進他的耳朵,他才反應過來,聽到她尖聲說,哎呦,醫院里你這點什么蠟燭喲!說著吹滅了夏傾誠手中的白色蠟燭,又接著說,年紀輕輕的小伙子怎么這么不注意。無聊的話你就去醫院花園里散散步,曬曬太陽的呀!

  說完斜睨了他一眼,一邊挪著身軀擠到床和墻壁之間的窄小空間去拉窗簾,把外面觸手可及的墨色天空趕了回去。

  護士長是南方人,體型豐腴,說話的時候習慣捏著嗓子,音調翹得高高的,但沒有那種軟糯的感覺,反而聽久了會覺得有些刺耳。

  不過她身后的小護士看著卻有點眼生。那小護士瞧了他一眼,碰巧與夏傾誠的目光相接,瞬間臉上寫滿驚慌失措,迅速低下頭去。

  夏傾誠有些好笑地搖搖頭——他曉得自己長得還可以,可只對視一眼而已,怎么也不至于讓個小姑娘害羞成這樣吧。他甩甩手,那一小塊蠟淚仍然堅定的躺在他的虎口處,完全沒有要掉下來的樣子。他只好騰出另一只手,伸出纖細的手指小心地扣著凝固蠟淚的邊緣。

  雖然不大,卻總想著復雜的事物思考著人生。

  雖然大了,俊秀的眉宇間多多少少還有沒完全蛻去的稚氣。

  有時候他疼得滿頭大汗,緊緊咬著下唇直到牙縫里滲出絲絲殷紅。平靜之后便大口喘息著想——

  要是能安安靜靜地等待死亡就好了。

  他看著病房里的另一張床。那床現在沒人住著,空蕩蕩的,疊得整齊的被褥被靜靜放在床尾。

  護士長特有的尖細軟嗓和著她們的腳步聲慢慢飄遠了。

  他唯一的室友,三天前連同生命一起搬離了這里。

  二.

  她伏在衛生間濕噠噠的水池邊,無力地嘔吐著,一層一層的酒氣拍打著她嫣紅的臉。吐累了,胃里也空了,她便把包甩在肩上,腳步虛浮地走出衛生間。

  剛打開門,她就被煙味嗆得一陣咳嗽。好不容易順好氣息,她拍拍胸口,丟給男子一個厭惡的目光。將走時,他抓住她的手。這樣突如其來的一抓讓穿著極細高跟鞋的她一個沒站穩,差點跌進他懷里。

  他低沉著嗓音說,不要喝那么多酒。嘈雜的樂聲湮沒了他的言語,她卻聽得清清楚楚。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甩開他的手冷哼一聲,在他僵硬的目光里踩著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踏離他面前。

  蘇清走出酒吧,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得打了個激靈。涼風把她的醉意一下子吹散了好幾分。

  當喝酒已經變成了她唯一的職業,她就變得無從選擇。

  回到家,蘇清隨手把包一甩,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環視著這間不足十五平米的小屋,一張床,一張舊沙發,一個衣架,一個桌子。她扯動嘴角,還沒來得及笑,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她急忙跑進廁所,蹲在便池前狂嘔起來。

  豆大的淚珠翻滾著從她臉頰上滑落,在地上濺起她肉眼難以分辨的細小水花。于是蒙蒙的水霧使她用力把眼睛閉上,雖然沒有看到從嘴角滴進水里的一縷暗紅,但她還是在濃郁的酒氣中分辨出了絲絲點點的血腥味。

  蘇清打開馬扎放在空地上,坐下來,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身上還未換下在酒吧里工作時穿的連衣裙,她只是靜靜地仰望著幕布一般漆黑的,凌晨四點的天空。

  眼角又有淚水慢慢滑落。

  她記得他的好。他溫柔時,眼神里的溫度像是足以融化整個冰山,在她耳邊用著極膩人的語調說我愛你。可她也記得,他是怎樣抓著她的肩膀把她推在地上,然后一腳踹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恨他,可她偏偏愛他。

  三.

  百無聊賴。

  風在長長的走廊里呼嘯而過,發出“嗚嗚”的野獸鳴泣般的聲音。就像空氣穿過空蕩蕩的水泥管道,發出凄厲的響聲。

  外面溫度雖然不高,光線卻是分外的刺眼。透過玻璃窗把他的影子割得斑斕,灑落在地上。他看著窗外不斷隨風搖動的楊樹樹葉,卻安靜得幾乎聽不到聲響,只是專注地看著,仿佛那里有最迷人的風景。

  那樣的場景讓夏傾誠想到了曾學過的一篇課文——歐亨利的短篇小說《最后的常春藤葉》。不過大概是光線太過刺眼,看久了眼睛也覺得微微刺痛。他揉揉眉心,又用白皙柔軟的指腹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擊著太陽穴

  小護士輕輕推開門進來,推著白色手推車,推車上放著一罐一罐的藥。她看著他,有些不自然地說,那個,護士長讓我提醒你,該吃藥了。

  夏傾誠看她一眼,嘴角微微揚了揚。她便迅速低下頭,專注的給他分藥。

  嗯……那個,化療……

  夏傾誠放下杯子,被杯子磕在桌面上的聲音嚇了一跳,說,我知道,明天你再提醒我一次就好。小護士點點頭,端起托盤往門口走。

  打開門時,她停下了。

  頓了一頓后轉過身,問,沒,沒有人來看你嗎?

  他一愣,抬起頭,又轉頭看向窗外。她剛剛過來的時候隨手打開了窗戶,他終于聽見了樹葉拍打樹葉而發出的“簌簌”的聲音。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小護士搖搖頭離開了。

  他這才轉回頭,對著門的方向低聲呢喃,嗯,沒有人。

  醫院里不管是什么味道,都彌漫著絕望和死亡的氣息。

  四.

  她正與客人喝得昏天黑地的時候,被他一把搶過酒杯,重重的撂在桌子上,茶黃色的酒濺了出來,彌散出陣陣幽香。還沒等到她反應過來,他就把她拉到了大廳的座位。

  蘇清看著他的臉,模模糊糊間看到的是是清逸的輪廓,和怒不可遏的表情。蘇清半睜著朦朧的雙眼,冷哼一聲,提起裙邊坐在沙發上。他嘴角顫抖著,伸手指著蘇清大聲質問,你就不能不這么作踐自己嗎!蘇清重重地一拍桌子站起來,用盡力氣對他吼,你難道作踐的我還少嗎!

  他臉上的憤怒瞬間就像凝成雕塑一樣的僵硬,隨后土崩瓦解,稀里嘩啦碎了一地。他留戀地看她一眼,目光里似乎還帶著一抹沉痛,他說,蘇清,我們分手吧。

  蘇清忽然就笑了,緊接著她捏起旁邊桌子上的紅酒杯,在身邊客人驚訝的目光中,看了里面搖晃的葡萄酒一眼之后,狠狠地,全數潑在了他臉上。

  之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蘇清拎著一袋子從各個藥店買的安眠藥,連同自己一同甩在了柔軟的床上。天花板因為受潮而掀起了一塊一塊的墻皮,一打開窗戶風吹進來,就簌簌的往下掉灰粉。霉味是這個房間的標志,無論她噴多少香水,都掩蓋不了這房子和她的心酸。

  再次醒來時,已經在開著冷氣的病房里了。睜開眼睛就看到面容年輕秀氣的小護士正把一位醫生領到她的床邊。

  醫生很快板起一張嚴肅的臉開始盤問她,你房東把你送來時拿你錢包里的錢付了醫藥費。她聽著他的開端,瞟了一眼躺在床頭小柜上的錢包,沒有說話。

  先不說你吞安定自殺,你知道你自己的身體狀況嗎?你的家屬呢?

  她安靜乖順的躺著,把臉別向一邊。沉默了許久道,沒有家屬。醫生看了看她,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接著說,那好吧,你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胃癌,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了。

  蘇清驚訝,卻沒有回過頭,只是狠狠的咬著自己的下唇,這痛能讓自己更清醒,可此時清醒又是致痛的良方。

  五.

  夏傾誠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面容清冷的姑娘坐在旁邊的床上,穿著明顯不合體的肥大病服,顯得她越發的纖瘦。只是那背影看著格外的落寞。

  突然覺得胃里一陣難受,嗓子也是出奇的不舒服,稍一喘息,夏傾誠就猛烈地咳嗽起來。咳著的時候只覺得世界都跟著顫起來了。蘇清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頭繼續看著窗外,目光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的臉憋得通紅,胃里一陣洶涌,還沒來得及下床,一口鮮血就吐到了自己手上。

  黑紅粘稠的液體,還帶著濃重的腥味。

  蘇清皺著眉看了看他嘴角殘留的血跡,下床給他扯了幾張衛生紙,塞在他另一只手上。他重重地喘息著,望一眼她走回床前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下床去洗手。

  他回來的時候,她正抱著膝蓋坐在床上。

  夏傾誠揉揉眉心盯著被子上不斷在震動的她的手機,“嗡嗡”的蜂鳴著,讓人聽著好像渾身都會癢起來,很不舒服。

  他又看了一眼不斷閃爍的手機屏幕上,隱隱約約的幾個他也看不清的字不斷跳動著。他輕聲問,不接電話么?

  短信而已。

  她還是一動不動的看著窗外,可是很快她又摸起手機,在光滑的按鍵上“噼啪”的按敲起來。

  蘇清打開收信箱,找到一封未閱讀的,那個人發來的簡訊。只有零星的幾個字組成的陳述句——分手吧,對不起。

  呵。她突然就笑了。夏傾誠有些疑惑的望了他一眼,她其實是在想,那個男人是那種會跟她道歉的人嗎?覺得可笑而已。

  但是其實更多的是覺得可悲,她自己卻察覺不到。

  六.

  夏傾誠去化療室沒多久,蘇清就換上自己的衣服出了醫院。

  她回家拿了銀行卡,退掉租住的房子,把自己以前工作時的衣服疊好,拿著一包衣服和首飾到了那家酒吧。

  因為還是在白天,整個酒吧一片冷冷清清,完全沒有晚上時候的熱鬧。

  她坐在吧臺前,未施粉黛的臉上露出美麗的微笑。正在擦拭杯子的酒保驚訝地站到她面前。她沖他一笑,沒說什么,只是點了一杯酒,

  蘇清只是覺得莫名的有什么放不下。她小口的啜了一口白蘭地,問酒保,他呢?現在怎么樣?她知道這樣問是可笑的,他們不過才分手一天而已。只有一天沒見。

  酒保愣了一下,說他去北京了,清姐你不知道嗎?酒保拿起柜臺里的杯子,用白布小心地擦拭著,又緊接著說了一句,我還以為你和他一起去的呢。

  北京?

  她想起有天晚上他抱著她,在她耳邊輕輕呢喃,等我們賺夠了錢,就一起去北京,一起過穩定幸福的生活。他的聲音淡淡的,像從他嘴里吐出的煙霧。現在想想,倒也真是比喻對了,真的像煙霧一樣隨風而逝了。如今也不知道該拿那些話當承諾還是笑話。

  她把衣服和首飾遞給酒保說,我以后不干了,衣服和首飾也沒用了,等晚上她們來了,讓姐妹們分了吧。又站起來拍出錢說,我走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光線昏暗的酒吧。外面陽光正好,她猛然承受這樣的陽光,怕被刺痛而微瞇了雙眼。蘇清把右手展開放在眉骨處,稍稍遮了些陽光,她就在這樣小小的陰影里,貪婪地呼吸著這空氣。

  七.

  夏傾誠看見蘇清回來的時候耳朵里還塞著耳機,臉上是被曬過而呈現出的淡粉色。她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走路的腳步也不似前兩天那樣沉重。

  蘇清把包放在床上,抱起病號服準備出去,夏傾誠叫住了她,我出去,你在屋里換吧!說完就要下床。蘇清只停下看了他一眼,又接著摘下耳機扔到床上,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夏傾誠站在床邊,尷尬的不知該坐下還是繼續站著。那感覺就好像有細小的蟲子在他身上爬,明明感覺得到,卻又說不清具體的位置抓不住那鬧心的小蟲子。

  事實上蘇清抱著衣服一進洗手間,就蹲在隔間里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的。像是又找到了曾經的感覺,越哭她反而越覺得神清氣爽。要不是哭著哭著吐了一口血,她都忘了自己還是個病人。

  出隔間時她胡亂地抹了一把臉,隨后她恨恨的把剛才從身上扒下來的衣服扔進巨大的白色垃圾筒。曾經優雅的紅裙如今已經是另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夏傾誠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遲疑了許久,他輕輕合動著嘴唇,你,也是一個人嗎?

  蘇清停下來看著他,目光就像是能直直的透過他的眼睛看進他的心里。夏傾誠竟不自覺的后退一步。看著他這樣子,蘇清笑了,說,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么?

  他的眼睛里難得的透出光彩,迫不及待地開口道,是啊是啊,都一樣呢,挺像的。

  蘇清斂起笑容問他,你在這里住了多久了?

  夏傾誠慢慢地走回床邊坐下,對著窗戶的方向同時也是她的方向,目光卻探向窗外。他說,三個多月。然后他頓了一下,看著從樹上晃悠悠飄落的一片嫩綠的葉子,又繼續開口,不過也不會再住多久了。

  因為病情惡化了。也許,就那么幾天的事兒了。

  其實夏傾誠還想對這個并不熟悉的女人說——希望我離開的時候你還在,然后以一種更好的方式離開。

  八.

  時鐘一下一下敲打出巨大的響聲,轟鳴在深夜靜謐的病房里。

  兩人都側著身子躺著。沒有輾轉,沒有反側。但都不知道對方也還醒著。

  蘇清掀開被子一角,露出的一截手臂被從窗外流瀉進來的月光照的近乎透明,仿佛能清楚看見里面流淌著血液的血管,網一樣交織在她的身體里。被復雜的情緒壓抑著,她越發覺得難以呼吸。

  她小心地從枕頭下摸索出閃著寒光的不銹鋼刀片,刀口鋒利無比,在月光的映襯下散發著愈加詭異的光芒。

  蘇清慢慢用力割開手腕的皮膚,有絲絲涼意滲進去,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刀口觸到距離表層最近的靜脈后,她覺得像緊繃的皮筋找到了斷口,一下子彈開,遠遠地逃離彼此變成了兩端。觸碰到更深處的動脈時,她才發現那種疼痛原來如此難以忍受。

  血流得更快了。

  ——她看著,一下一下,一滴一滴。“噠”,“噠”。

  從一滴滴變成了一連串歡快的節奏。

  夏傾誠翻了個身。

  蘇清嚇了一跳,縮在被子里的身軀微不可見的一抖,但夏傾誠還是在一片模糊的銀色昏暗中坐起來,打開了燈。他看著白色瓷磚上的大片血液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然后忽然覺得有些反胃,濃烈的血腥味沖擊著他的咽喉,隨后腹部是一陣接踵而至的絞痛。

  他忍著疼痛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然后看著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方向的蘇清,她的眼中無神,嘴角卻帶著一抹詭異的微笑,在蒼白臉色的映襯下,變得愈發駭人。

  九.

  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不知落了多少灰塵的風扇,心里滑出幾許空落落的寂寞。

  沉默著準備藥物的醫生,鮮少時候不發一語的護士長,他們站在夏傾誠的床邊,對著他的,是兩雙對病人對死亡早已麻木的毫無情感色彩的眼睛。小護士站在門邊,雙手扶在門框上,也在靜靜地看著他。夏傾誠轉頭望向她,真好,那么有生氣。

  其實這時候他的腦海里全是昨天去重癥監護病房看蘇清時,蘇清那張更加蒼白毫無生氣的臉。淺綠透明的氧氣罩扣在她嘴上,身上不知道貼著多少根電線。儀器“嘀嘀”的響聲響徹病房。想起這些東西用不了多久也會出現在自己身上,夏傾誠已經不敢再想象。

  醫生拿起病例,鋼板還在反射著淺灰色的光。對方露出一半被遮住的臉,表情難得帶著一些柔和,說如果你已經考慮好了,就請在這里簽字吧。然后輕輕將幾張紙遞到夏傾誠的手上,看著他的目光微微灼熱起來。

  看著她認真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后,醫生滿意的露出了微笑,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將夏傾誠簽好字的紙張收進自己帶來的文件袋中。然后才開始準備給他注射的藥物。

  醫生將針管向上一推,從銀色的尖細針頭上凝出幾滴藥液,透明的,漾著虛無的光。

  他看一眼醫生身后,未被完全擋住的午后陽光,溫柔的灑在他臉上。這個時候他才覺得,只有太陽,是對他唯一不吝嗇的。愿意把所有的光都照在他的身上,甚至可以照進他的心里。

  曾經,這是他留在這個世界的唯一理由。

  他對醫生笑了笑,至少他覺得這個笑容足夠燦爛。

  針頭刺破皮膚,像是被小蟲子咬了一口。周圍的皮膚也微微凹進去。夏傾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醫生把藥物推進自己的身體,似乎能感受到——清涼的藥液正隨著血液流遍全身。

  而終點,也許是心臟。

  十.

  醫生,可以的話,我想捐獻遺體和器官。

  ——那次劇痛之后,夏傾誠坐在已經轉回普通病房的蘇清床邊,看著她安靜沉睡的樣子,轉頭對巡房的醫生說。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  

互聯網出版許可證 新出網證(滬)字59號  滬ICP備14002215號

滬公網安備 31010602000012號

97热久久免费频精品99| 99久久99久久精品国产片果冻 | 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不卡| 日韩精品久久久久久| 久久久久国产日韩精品网站| 久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精品久久久无码21p发布| 精品无码久久久久国产| 热综合一本伊人久久精品| 人妻无码αv中文字幕久久琪琪布| 久久精品一区二区| 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 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网站| 久久久午夜精品| 久久成人精品| 久久99精品国产| 国内精品久久久久久99| 久久青青色综合| 久久人人爽人爽人人爽av| 久久精品国产99久久久| 久久最新免费视频| 久久精品国产半推半就| 精品久久久久久无码专区不卡| 欧美一级久久久久久久大| 狠狠久久综合伊人不卡| 狠狠色婷婷综合天天久久丁香 | avtt天堂网久久精品| 久久中文字幕人妻熟av女| 九九久久精品国产| 久久综合九色综合欧美狠狠| 久久久一本精品99久久精品88| 中文成人久久久久影院免费观看| 久久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 久久精品一本到99热免费| 久久无码高潮喷水| 久久亚洲AV无码精品色午夜| 欧美与黑人午夜性猛交久久久| 久久久久综合国产欧美一区二区| 国内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亚洲| 久久国产精品二国产精品| 久久国产香蕉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