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書庫 > 創意小說 > 創意中篇小說 > 大地走來我年輕的弟兄(書號:8162)

第七章    斑鳩(2)

  2

  一陣風吹過后,天氣便轉冷了。田里的稻谷也收了,裸露出灰色的土地來。遠處的山蒼蒼茫茫的,融進了灰色的天空里。馬朝柱走出家門,院子里掛過了午后的風。

  “馬朝柱,你敢!”王美珍追了出來,喊道。躺在院子里的狗驚醒了過來。

  馬朝柱跨上了摩托車,踩了幾下火,發動機咔咔地響了幾下。天冷了,油箱里的油也冷了,不易打火。他彎下腰去,扭開了摩托車的風門。王美珍追了過來,揪住了他的摩托車尾座架子。

  “馬朝柱,你不準走。”

  馬朝柱瞪了王美珍一眼,右腳用力一蹬踏啟動軸,油門一加,摩托車立刻發出嗚嗚的巨響來。排氣管里排出白色的煙來,馬朝柱不斷地轉動著油門。待到油暖得差不多了,他便俯下身去關了風門。摩托車的叫聲變得溫和些了。

  “王美珍,你想干什么?”

  “我不準你去,不準去。”

  馬朝柱進了一檔,加足了油。他突然一放離合,摩托車頭一跳,就要沖出去似的。王美珍被摩托車一扯,手臂好像裂開了。她死死地抓住了尾座,感覺到虎口一陣生痛,手指就要裂開似的。摩托車后輪吃足了,像一頭憤怒的公牛。

  “你不要去,不要去。”

  王美珍手里力氣越來越小了,她再也支持不住了,手一放。摩托車脫了韁似的,差點就撞到柴垛里。馬朝柱穩住了摩托在,駛走了幾步遠,再進一檔,便越走越遠了,很快就穿過水庫壩,消失了。

  馬朝柱駛進了水泥路,很快便到了村里的小學。這個小學是這一大片唯一的學校,周邊有三個小賣部。說是小賣部,不如麻將館。店里擺上兩三張麻將桌,周邊的好賭之人自然會魚貫而來。不過,再怎么“魚貫”也是那么幾個熟人,豬肉王、武老二、阮家兄弟,還有幾個老人。今日不比往時了,大家都出去外面打工了,整個村子早就變得空蕩蕩的了,除開了老人和小孩,也就沒有多少人了。

  馬朝柱把摩托車停在小店門口,走了進去。只有一張桌子坐滿了人。店主李忠見了馬朝柱,忙打聲招呼,接著丟了一根煙給他。馬朝柱接過了煙,站在柜臺前跟李忠探討了一會兒六合彩,便覺得索然無味。于是,就搬過一張凳子來,坐在了豬肉王旁邊,看他們打麻將。

  豬肉王的對面是祝書記,是一個胖胖的老頭,頭發沒幾根了,年輕時做過村里的書記。所以大家叫他祝書記;右手邊的是武二,板寸頭,嘴里叼著煙,在鎮里的鋸木廠上班;左手邊的是阮小五,落日河那邊的漁民。半年前,落日河被政府租了出去,用來開發旅游業。河岸上的青山削了一大塊,建了幾家酒店。

  打了沒幾局,祝書記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接通了手機,說了幾句,便站了起來。

  “祝書記,*你啊,不打啦。”豬肉王說。

  “不打了,不打了,家里有事。”祝書記臉上堆著笑,把自己抽屜里的錢掃進了錢包。

  “**的,有*事,你老婆都是老屄,你還硬得起來。”武二拿下要在嘴上的煙,噴出濃霧來。

  “硬不硬,問你老婆,看老子還硬不硬。”祝書記順了一支煙夾在耳朵里。

  “要走快走,**煩人。”阮小五說。

  武二丟了煙,吐了一口唾沫,瞪了一眼祝書記。

  祝書記嘻嘻地笑著,趕緊走出了店門。馬朝柱走了過去,接了他的位置,洗起了麻將來。李忠待祝書記的摩托車走遠了,說,“老烏龜,每次都這樣,贏得起輸不起。”

  “跟他打麻將,心煩,夠人誰愿意跟他打。”馬朝柱掏出煙,一一地丟了過去。大伙接了煙,點了,便重新打色子。色子滾了幾圈,頓住了,正好是馬朝柱是東。馬朝柱便抓起了牌來。很快,他們便抓好了牌。

  “**你啊,什么爛牌,一手的字。東風。”馬朝柱湊好了牌,面向著阮小五說,“老同學,最近有沒有好魚?”

  “有個**,封河不讓打了你不知道?罾都賣了。九筒。”

  “我們這邊窮山惡水的,看來看去都是山都是水,有個*好看。白板。”

  “碰。豬肉王,說你沒見過世面還不信,城里人什么沒見過,就是沒見過青山綠水,你看我們這里,綠水青山,弄個小船在落日河上,多浪漫。東風。”

  “可不是,我看這些日子還很多人來看哩,有很多車駛過去,我們見慣了沒什么,城里人不一樣。”李忠插了一句。

  “我還跟你買過一頭五斤多的鯉魚啊。魚干有沒有,大街上的魚干,吃來吃去,還你老五的正宗。白板!”

  “我*,杠沒有了。”武二說。

  阮小五抓了一張麻將,看了看牌,說:“你買的那頭鯉魚,可是在七八年前。現在哪有啊,今年都沒什么魚。老同學,你不是打了很多斑鳩?”阮小五抽出了一張麻將,丟了出去:“一筒。”

  “沒啊,今年的斑鳩特別聰明,不好打。”馬朝柱忙說。

  “*你,都打了好幾竹竿,還不好打。發財!”

  “杠!”武二排出三張“發”來。(*,放炮給你了。豬肉王說。)“人家斑鳩少打,炮可沒有少打。北風!”

  “碰!”阮小五突然說道,“那那個叫什么來的,什么藏來著?(金屋藏嬌,李忠提醒道)對,就是金屋藏嬌。寮上藏著一個白嫩嫩的姑娘。”

  “哪有的事,你們都聽誰講的?”馬朝柱拿著一只麻將,輕輕地敲著桌子。

  “嘿嘿,還用誰講,我們可是火眼金睛,早就看清你馬朝柱的*,不承認?”豬肉王打出了一張一條。

  “你不承認也沒用,都有人看見了,那誰,那誰,追了一晚上野豬,早上回來,路過你寮子,聽到聲音了,嘿嘿,走過去一看,好家伙,你們干得可真歡!”武二說。

  “誰,那誰,是誰?”馬朝柱紅著臉,急道,“我還說,那誰還看見你老婆金蓮跟豬肉王搞在一起呢?武二,你信不信,信不信?”

  天很黑了,遠遠近近都是一團墨。馬朝柱騎著摩托車回家,車燈照射在大路上。到了村口,一望過去,村子里只亮著一兩處的燈光。他順著路駛回家,很快便到了水庫壩上,望過去,自己家也是黑燈瞎火的。很快,馬朝柱便把摩托車使進了院子里。

  馬朝柱停下了摩托車,拔下車鑰匙,周圍一下子就黑了下來。他摸出煙,在黑暗里點燃了,抽了幾口煙之后,便漸漸地適應了黑暗。馬朝柱向山頂方向望去,看得見的是山的剪影。他盯了一會兒,山那邊好像有火光在跳躍著。他心里不禁溫暖起來,好像火堆就在他身邊似的。

  他抽完了煙,摸黑推開了門,進了屋子,開了燈。他推開自己的房間門,借著漏進來的光看了看王美珍。王美珍已經熟睡了。馬朝柱正想帶上房門,突然聽到了妻子的聲音。

  “肯回家啦?”

  馬朝柱皺了一下眉頭。

  “幾點了?”王美珍的語氣緩和了許多。

  “快三點鐘了。”

  “贏了多少?”

  “嘿嘿,輸了一點。”

  “飯菜都熱在鍋里。”

  “哦。”馬朝柱聽到王美珍在床上轉身的聲音。

  馬朝柱帶上了門,到了廚房,灶里還閃著微微的火光。他打開鍋蓋,鍋里放著一盤肉和一盤飯。馬朝柱早就饑腸轆轆了,端起了飯菜,坐在灶臺上張口大吃。肉厚厚的,蘸著肉汁,肥而不膩,味道香、厚。

  “慢點吃,別噎著了”

  馬朝柱突然被駭了一下,回過頭一看,王美珍披著衣服站在廚房門前。

  “你怎么起來了?”馬朝柱問。

  “撒尿。”

  “豬肉佬什么時候來過?”馬朝柱邊吃邊問。

  “好吃嗎?”

  “一點豬肉味都沒有。”

  “那是怎么個味道啊?”王美珍捋了捋她的亂發。

  “嗯,嗯……”馬朝柱品鑒著,邊說:“……斑鳩,對,斑鳩肉。”

  王美珍看著馬朝柱。馬朝柱終于吃飽了,心滿意足地長舒了一口氣。他掏出卷煙,邊給自己卷煙邊說,“這次你放了什么去了,弄得像斑鳩肉一樣。”

  “嗐,不就我們平常那樣做的么,還能放什么。”

  王美珍進了廁所。馬朝柱坐在灶臺上一邊抽煙,一邊回味著剛才那肉。王美珍很快就出來了,馬朝柱煙也抽好了,于是,他便走進去,開始洗澡。

  馬朝柱洗好了澡,回到房里。他鉆進了被窩,剛躺了下來,王美珍便抱住了他,腳壓住了他的身體。

  “累啊,累死了。”馬朝柱扳開了王美珍的手。

  王美珍纏了過來,繞住了他的脖子。

  “都多大歲數了!”馬朝柱說。

  馬朝柱感到脖子處一陣濕濕的溫熱,王美珍正伸出舌頭舔舐他。結婚二十多年來,她從未如此主動過。

  “你吃錯藥啦,有病啊?”

  馬朝柱推開了她,爬出被窩,開了燈。王美珍轉過身去,面對著墻,一言不發。馬朝柱撿起了衣服,一件件地往身上套。

  “哭,哭,有什么好哭的,還二十幾歲的時候啊?也不照照鏡子!”

  馬朝柱穿好了衣服,背起了槍,提著錄音機,拿著手電筒,出門了。

  3

  天空陰沉沉的,下著濛濛的細雨。雨已經綿延許多天了,空氣變得濕冷,風吹了過來,就要刮掉人一層皮似的。

  馬朝柱一眼望過去,就好像是回到了二十三年前。那時,屋里屋外都是人,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如今的屋子里也擠滿了人,大哥馬朝木、三哥馬朝林圍坐桌子邊抽煙,而精神有問題的二哥馬朝樹則蹲在門檻處抽著煙。大姐馬招娣抱著火爐,踩著碎步站在房門前。在桌子旁坐著的還有他的小舅子王天勝,他一邊抽著煙一邊睨著馬朝柱。大姨子王美麗和小姨子王美芳則一直在安慰著情緒不佳的王美珍。老丈人一直篤篤地敲著桌子,聲音急促而嘹亮。一個握著拐杖的女人坐在一旁,她很老了,臉像老樹皮一樣,整個人裹在了花紅衣服里面。馬朝柱知道她,她是遠近聞名的神婆。

  站在一旁的兒子馬天龍見大家杯中的茶杯就要見底了,趕緊端起茶壺給所有的杯子給滿上了。他滿好之后,便把茶壺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前些天,王美珍把他叫了回來——往年,他可沒有這么早就歸年。馬朝柱看王美珍的樣子,還想把女兒也叫了回來,只是女兒正值期末,忙著復習和考試,她才作罷。

  老丈人端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口,盯住了馬朝柱,說:“馬朝柱,你他媽的倒是說句話!”

  馬朝柱瞪了一眼王美珍,她手里捏著紙巾,頭埋在王美麗的肩膀上,正小聲地啜泣著。看上去,她很悲傷。馬朝柱又瞥了一眼兒子,馬天龍的眼神很是無助,顯得憂心忡忡。馬朝柱垂下了頭,把手伸進了口袋里。

  王美麗說:“馬朝柱,你說,我們家的美珍做了什么對不起你馬家的事?你要這樣對待她,你還有沒有良心?”

  馬朝木說:“馬朝柱,這夫妻是修來的百年恩,弟媳好歹也跟了你二十多年了。你再這樣下去,不是讓我們馬家難堪嗎?你看這村子里的人,誰像你這樣的?”

  王天勝說:“姐夫,你就開開口,說個道理來,讓我們王家信服信服,不然,說出去,我們王家丟多大的臉?大家怎么看我們王家?”

  馬朝樹說:“唉,馬朝柱啊,從小你就不靠譜,現在為這事鬧得,大家都在笑話我們馬家啊。”

  王美芳說:“馬朝柱,你這王八蛋,我姐哪里不好了,你良心被狗叼走了,為了一個小**這樣對待她,她給你生兒育女嗎,是誰辛辛苦苦為你*持?”

  馬招娣說:“朝柱啊,你們兩公婆的事本來不是我們外人——唉,你就跟大家說說,看看還可不可以挽回,這天氣冷得啊,手指都要掉了。”

  馬天龍端了一杯熱茶走到了馬朝柱的跟前,說:“……爸,茶。”馬朝柱抬頭望了一眼兒子,感覺喉嚨干得發緊。他接過茶來,喝了一口。他覺得身體里有一絲暖意了。

  “馬朝柱,你個**的,還不開口!是不是等老子扇你!”老丈人厲聲喝道。眼見他就要暴跳如雷,王天勝趕緊拉住了他。

  馬朝柱咽了咽口水,顫聲說道:“她她不是我老婆,她她不是人,殺人犯、殺人犯!”

  王美珍一聽,抬起了頭來,叫了一句,“命好苦啊”,又整個身子撲在了王美麗的大腿上,大哭了起來。“你你們看,他他就就是被迷了,被妖精迷了,被鬼迷了,才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這根本就不是原來的他。自從那天早上起,我我就知道,是被迷了,被迷了。”

  馬朝樹突然說道:“被迷了,被迷了!”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就沉寂下來了,大家的心情都變得很沉重。

  老丈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著馬朝柱說:“馬朝柱,你還認得我嗎?”然后,又指著馬天龍,問道:“還認得他嗎?”

  馬朝柱突然很想笑,于是他就咧開了嘴。

  老丈人一愣,回過頭去,安慰地拍了拍王美珍的肩膀:“閨女啊,他誰都不認得了,看,他還傻笑呢。唉”他帶著求助的眼光望向了坐在一旁直打瞌睡的神婆。“老神仙啊,求您救救我女婿啊。”

  神婆猛然抬起頭來,張著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她站了起來,走到了桌子旁,圍坐在桌子里的人都散開了,站在一旁。她向馬天龍招了招手,馬天龍走了過去。神婆附在馬天龍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馬天龍即刻離開了,走進了房間里。很快,馬天龍便出來了。他手里還提著一個金黃色的布袋子,上面還刺了一只觀世音菩薩像。這是她帶來的袋子。馬天龍了把袋子交給了她。神婆打開布袋,伸進手去,先是拿出一匹紅布。她把紅布在桌子上鋪好了,然后次第掏出了觀世音瓷像、香燭、蘋果、桔子、塑料杯子、炒米線、木耳、白米飯(這些都用塑料袋裝好的)、裝在礦泉水瓶子里的茶和白酒。

  神婆把觀世音像立在了桌子中央,把米線、木耳、白米飯擺在瓷像面前。擺在白米飯居中央,米線、木耳分立兩旁,然后把水果一一擺上去。屋子里寂靜一片,大家都凝神看著神婆的舉動。神婆倒好了茶酒,點了紅燭。王美芳便把燈給關了,屋子里暗了下去。神婆立好了蠟燭,馬朝柱看到了桌子上有兩團火在跳動著。神婆拿了三根香,一邊低聲唱著,一邊去點香。點著了,神婆便持著香朝觀世音拜了幾拜。

  突然,神婆身子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凳子上。馬天龍不由心中一緊,只見趴在桌子上的神婆雙腳不停地跺著。她嘴里念念有詞,馬天龍壓根就聽不清在說些什么。神婆的雙腳越跺越快,人和桌子一并抖動起來,發出急促的“咯咯”聲來。屋子里所有的人凝神屏息,不由攥緊了拳頭。驀地,神婆整個人抽搐似的一抖,喉嚨里低低地叫了一聲。聲音被瞬間折斷了,屋子陷入了死寂。

  老丈人看了看周圍,夷猶地往前挪了一步。

  “我來也!”驀地,一個粗厚的男聲響起。

  大家面面相覷,心中驚駭不已。

  老丈人說:“老神仙啊,救救我女兒吧。”

  “馬朝柱王美珍命中注定有這劫難。”

  馬朝木說:“馬朝柱是好人啊。”

  “馬朝柱兩公婆上輩子是地主,打死了一個丫頭。”

  王天勝說:“丫頭來報仇了?”

  “報應啊報應,造孽啊造孽。”

  馬朝林說:“他們干嘛打死丫頭?”

  “丫頭肚子餓,偷吃了他們的紅薯,兩公婆氣不過,失手打死了她。”

  王美麗說:“那丫頭沒有投胎?怎么就迷了姐夫的魂?”

  “冤死,心里氣不過,有氣堵在胸膛上,閻王爺不讓她投胎,成了孤魂野鬼。馬朝柱的魂便是給他勾了的。”

  馬朝木說:“老神仙,這個怎么破?”

  “雞鴨魚,香燭錢幣。給她吃好的喝好的,磕頭跪拜,才能消了她的怨氣。怨氣沒了,她就會安心去投胎。”

  王美芳說:“那那丫頭在哪呢?”

  馬朝樹突然說道:“在山上,在山上!”

  屋里的人驚恐地看著馬朝樹。馬天龍心里也滲出了一陣寒意,他望向了馬朝柱。馬朝柱兩眼無神,嘴邊露出傻傻的笑。馬天龍不由一陣神傷。

  “在山上那寮屋上,她就在那邊,在哪里等著馬朝柱呢。”

  馬朝柱突然跳起來,重重地推了一下神婆,大聲說道:“你走,你走!”

  “馬朝柱,你干什么,老神仙啊。”馬朝木他們驚慌失措地按住了馬朝柱。

  “你走,你走!”馬朝樹突然笑了。

  臘月初八一過,天氣就越發寒冷了。二十多年未下過雪的天,竟然下了一陣小雪。馬天龍從屋頂上望過去,可以看到山里松樹枝頭上的雪花。目光循著松樹掃過去,他還可以看到山頂里那間白色的小屋。馬朝柱已經給它蓋住了白色的塑料,遠遠望過去就好像是給寮屋覆上了保鮮膜。

  老神仙的法子并沒有起到什么效果,馬朝柱反而徹底地搬出家里,住到了山上去了。剛開始時,家里人還到山上去勸他——馬朝柱女兒回來時,哭著勸了好幾回,讓他回家,但馬朝柱都無動于衷。于是,大家也就放棄了。“那個癲子,馬四癲子。”村子里的人開始這樣稱呼馬朝柱了。

  4

  山里升起了白色的煙。那是馬朝柱生起的火,他正在火堆里烤紅薯。寮屋里堆著他的衣服和棉被——棉被是女兒送上來給他的,她怕他冷著了。他把土槍和錄音放在了他枕邊。土槍已經沒有了彈藥,錄音機里的電池也早就用完了。

  馬朝柱嗅到了烤紅薯的味道,紅薯應該已經熟了。他從被子里鉆了出來,地里有些濕滑。土灶里的火已經——土灶是阿寧挖的,馬朝柱一想起阿寧,胃里就一陣翻騰,心好像是被剜掉似的痛著。

  馬朝柱走到土灶里,從火堆里扒出幾個烤得黑黑的紅薯來。他抓起紅薯,剝了皮,紅薯散發出熱氣來。馬朝柱張嘴咬了一口——

  “咕咕,咕咕。”

  馬朝柱好像聽見了斑鳩聲,他頓住了,凝神傾聽。果然,松樹林里傳來了——

  “咕咕,咕咕,咕咕”

  “阿寧。”

  馬朝柱喃喃地說道。他站了起來,朝著松樹林里走去——

  “砰!”

  馬朝柱一怔,然后開始感覺到痛。他低頭看了看胸前,血已經滲出來了。馬朝柱倒了下去,呼吸開始變得粗重。

  馬朝柱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朝自己走來。人影走近了,蹲了下來,用紅線拴住了馬朝柱的雙腳。

  ——馬朝柱驚恐地發現,他被人提了起來,掛在了槍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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