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陸自如最討厭班主任了。
這個腆著肚子,頭頂光光的年級主任,自從接手這個重點班,就時常會在講臺上一番踱步后宣布幾個莫名其妙的決定。
自習課上,除了能聽到窗外聒噪的蟬鳴和空調制造的惱人聲響,教室里幾乎算是“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高三的沖刺階段,最不上心的大概就是在講臺上昏昏欲睡的班主任,余下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一分鐘掰成五瓣使。
哦,當然也有例外——楊沐就不是那樣的人。
教室側面對著的籃球場,體育活動課。學校里能活蹦亂跳的人,一眼就能認出是高一的小鮮肉。一個胖胖的男生突如其來地快步上籃,另一個瘦高的男生欲防守,卻被一坨肉撞得滿懷,重重地摔倒在地。
而此刻,教室里椅子拖動發出的尖音,也不合時宜地同時響起。楊沐突然起身,座椅局促地向后拉動,發出刺耳的噪聲,班里人紛紛皺眉側目。
“小心!”楊沐旁若無人地大喊一聲。
睡得快流了一講臺哈喇子的班主任,不知是突然驚醒的起床氣,還是對破壞自習課秩序的不滿,變得異常狂躁起來。
“要造反啊?!看看牌子,還有22天高考,看看看,看你個頭,小心以后就混成個球!”
“管你什么事。”楊沐喃喃,心不在焉地低頭撥弄著指甲。
陸自如還挺想笑的,班里只有楊沐才敢對這個老頭那么說話。
“你,搬過去跟陸自如坐,好好跟他定定心,一天天的,都在干啥?”就在陸自如放空的剎那,老頭來回踱步做了這個決定。
陸自如的嘴角一下拉成了向下的拋物線,像吞了只蒼蠅,無語凝噎。
他轉頭看了一眼楊沐,這個眉眼間略帶雅痞的男生,是全校公認的校草,無論剛上架的學妹,還是快下架的學姐,都會為他傾倒。
可惜——
想象中的校草應該會揮汗球場,楊沐喜歡看人打球卻從不打球。
不過——
其實大家都不了解。
只是——
只有陸自如知道。
楊沐喜歡男生。
2
楊沐把自己的書包不情不愿地踢了過來,帶起來的灰害得陸自如重重地咳嗽了三聲。
明明是處女座,切。陸自如瞥了眼地上快成煤團的書包,心想。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楊沐是處女座的呢?
陸自如本以為要搜腸刮肚一番,畫面卻異常輕盈地閃回而來。
高三開學總比其他年級要早一些。比高三開學日子更早的一天,陸自如從學校的圖書館借了復習資料出來,卻不料食堂還沒開始營業。他只好百無聊賴地在校園里亂逛。
路過球場時,陸自如看到坐在球場邊的楊沐。
他不是從不打球的嗎?真是奇怪。陸自如喃喃。
正不解著,陸自如便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拿著兩瓶水沖楊沐跑了過來。男孩子額頭上沁著些汗,一身水藍色的球衫,隨意往楊沐身旁一坐,順手把一瓶水丟給楊沐。
隔得太遠了,陸自如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么,偷聽也不是件好事,他便轉身繼續去找解決午餐的事情了。
“又這樣?不是說好不這樣了嗎?”只聽見楊沐站了起來,大聲朝著身旁人喊著,怒不可遏。陸自如更好奇了,便湊近了幾步。
男孩小心翼翼地起身,把藏著身后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物遞給楊沐。
“生日快樂。”他輕輕握了握楊沐的手。
倆人靜默良久。
楊沐抬起頭,男孩的眼神有些躲閃。
“分開吧。”楊沐把禮物遞還給男孩,轉身離開。男孩想叫住他,定了定神又把話咽了下去。
遠遠看過去的畫面,讓陸自如想起那本叫《向左走,向右走》的畫集。假期的學校太安靜了,安靜地又像是在看一部默片,一顰一蹙都無聲。
畫面定格在楊沐憂傷的面龐上,卻在一瞬間被這張臉的另一個特寫拉回現實。
“喂,你想什么呢?那么認真,不像在想題吧?”楊沐把臟兮兮的書包往桌上一丟,把頭湊到了陸自如跟前,賊笑一番。
“管你什么事。”陸自如緩了緩神,繼續淹沒在桌上的書墻里。
“干嘛那么嚴肅。”楊沐百無聊賴,下巴抵在課桌上。順手拿過陸自如的一支筆,架在嘟起的嘴上。陸自如把筆搶了過來,翹著椅子亂晃的楊沐,一個踉蹌跌落在地,鎖骨在衣服的拉扯下若隱若現,周圍女生見狀,差點沒噴出鼻血。
“陸自如!你欺負人~”楊沐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臉傲嬌。
“有完沒完,你以為我想跟你同桌嗎?快被你煩死。”陸自如頭也沒抬,只輕微皺了皺眉。
楊沐悶悶不樂地坐下,大手大腳的動作讓桌椅碰撞出巨大的聲響和晃動,一旁的陸自如寫歪了好幾個字。
人和人的感覺一直很奇妙。
前一秒還對班主任莫名其妙的決定嗤之以鼻,后一秒卻因一個意外的“秘密”觸及了柔軟的內里。
坐在身旁的這個人,還真挺麻煩的。陸自如心想。
3
“你不喜歡跟我做同桌可以跟老頭說啊。”班里人習慣把班主任叫成老頭,他的課上,楊沐轉著筆,話嘮似地騷擾著陸自如。
陸自如本來是很反感的,不知為什么,瞥了一眼身邊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想把他踹出去的心思倒也一下被掐滅了。
總歸還是記得那天的事,誰心里沒藏個故事呢。
楊沐見他沒回應,把椅子挪了挪湊近了陸自如。
“喂,你不說我就當你喜歡跟我做同桌了唄。”楊沐一臉壞笑。
“哪有?”
“沒有你干嘛回應我!”
“啊……你不是說……”
“反正你就是想跟我同桌唄!”
“什么邏輯……”
楊沐嘿嘿嘿傻樂了一會,然后就趴在桌上睡著了。以陸自如的理解,在他17年的生活里,絕對無法容忍這種智商低下又無理取鬧的人。同樣地,他更無法想象一天24個小時里有22個小時在睡覺的人。
剩下的2個小時,楊沐就會盯著手機沉默。
“陸自如,你來回答一下。”歷史老師就是班主任,他站在講臺上,推了推眼鏡,叫道。
陸自如狼狽地起身:“……呃……”
老頭顯然知道陸自如走了神,得意門生在自己的課上神游,有種打臉之感。他輕輕咳嗽了一聲,“上課別走神,沒幾天了。順便,把你同桌叫醒。”
老頭繼續噴著唾沫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講著,陸自如才注意到今天在復習的是漢代的“文景之治”。他探出手輕輕拍了拍楊沐,楊沐無辜地盯著他,睡眼惺忪。
陸自如只是想到了前幾日偷偷看的一本野史,里面也講漢代的皇帝。傳說漢哀帝早晨醒來,欲將被董賢壓住的衣袖掣回,卻發現他還沉沉睡著,便用佩刀把衣袖割斷。
書里叫作,斷袖之癖。
想到這里,陸自如晃了晃腦袋。
什么亂七八糟的,想太多。
4
深夜,陸自如合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從書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支藏藍色的水筆。這已經是他第五天收到同樣的盒子了,前四天盒子里頭分別裝了黑色、綠色、黃色和紫色的水筆。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理解,這必然是一份禮物。可陸自如的困惑是,如果是禮物,那是誰送的呢?又為什么要每天送呢?
陸自如躺在床上,很久沒有入眠。作為一個高三優等生,他的旁騖似乎有點多了。何況,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有太多太多奇怪的地方,實在也懶得去想。
他在腦海里閃過的記憶里沉沉睡去,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似乎出現了一個人,解釋了他最近所有的困惑。只是醒來以后,關于這個夢的一切都無從記起。
跟楊沐同桌了幾天,陸自如也不再那么對身邊這個整天不學無術、無所事事的人那么心存芥蒂了,偶爾也會跟他說說話。
陸自如把神秘禮物這件事跟楊沐提了一嘴,沒想到楊沐一整天都沒睡覺,徹頭徹尾在認真琢磨這件事,給了很多不靠譜的意見。
——也許是筆里裝了偷窺攝像頭。
——大概是墨水里裝了迷藥。
——可能是盒子里有機關。
對于這些奇怪的論調,陸自如只能十分鄙視地回應一句:“你有病吧,警匪片看多了嘛?”
不過,楊沐還是給了個有可能且可能極大的猜測。
——是不是有女生喜歡你啊?
以陸自如差強人意的樣貌,加上他成績好這一層光環,有女生追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這樣的方式會是誰呢?
楊沐賊兮兮地從一旁探出頭來:“你是不是也在想究竟是誰呢?”
“要你管。睡你的覺去。”陸自如假裝鎮定地翻開書。
“本來還想給你支一招,那還是算了吧。”楊沐陰陽怪氣地回應,趴在桌上佯裝又要睡下。
“哎……你等……等,說來勉強聽聽。”陸自如一臉尷尬,卻也抵不住好奇心的驅使。
“以我這個萬人迷的經驗來看,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只是為了能跟你有更深入的接觸。”楊沐煞有其事地裝出老江湖的腔調。
“深入?”
“想什么呢!那么淫蕩。”
陸自如臉一紅,好像被調戲了一番。
“給你個忠告,這種事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你不如直接問問清楚。”楊沐繼續說道。
“怎么問啊,連句話都不知道跟誰說,怎么說。”陸自如不解。
“傻啊你,默罕默德不去找山,山就自己去找默罕默德!”
“嘿,你還挺有文化。”
“去你的。”楊沐旋即趴下繼續跟周公約會。
哎,等等——
陸自如把楊沐拽起來,他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楊沐不情愿地抬頭看著他。
“那天……球場上的人,是誰啊?”陸自如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哪天啊?”
“就那天啊。”
“神經兮兮的,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楊沐倒頭繼續睡去。
這種一沾東西就能睡著的人,陸自如還蠻羨慕的。
5
陸自如聽了楊沐的建議,在神秘女生塞禮物的地方放了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放學球場南角見”。陸自如始終覺得這種辦法太過簡單粗暴,但還是止不住好奇心,想知道誰那么無聊天天給他送禮物。
——其實嚴格意義上,應該是誰那么有心天天給他送禮物。
陸自如幾乎一整天就在焦慮和期待中度過。說實話,女生主動追求的事情陸自如也不是應付不來,只是用那么古樸且有耐心的方式追求人,還是挺吊人胃口的。
——何況,要不是追求呢?豈不是所有的胡思亂想都成了空?
漫長的一天終于過去了,難得有這么個日子,陸自如沒有做題做到忘了放學時間。他早早地收好書包,下課鈴一響就蓄勢待發。
一旁的楊沐賤兮兮地靠上來,說道:“喂,需不需要我這個大情圣陪你去啊?”
“隨便你。”陸自如愛搭不理地回應他。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地陪你去鑒定下妹子吧。”
“切,說得你好像很有經驗一樣。”
楊沐突然沉默。沒再說什么。
陸自如又想起那天球場上發生的事情,雖然是個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可他還是覺得自己嘴太快說多了。
暮色四合。
陸自如和楊沐百無聊賴地靠在球場邊的柵欄上。一個蹲著撥弄石頭,一個眼神渙散憑欄眺望。學校里的人一個小時前差不多都走完了。
“我就說吧,你這招一定不靠譜。”陸自如有些失望。
“總比什么都不做來的好吧。”楊沐拿著小石子在地上畫圈圈。
“走吧走吧,我信你才是真瞎……”陸自如輕輕踢了下楊沐。
“別啊,再等等吧,說不定……”楊沐幸災樂禍。
話未說完,一個頗為眼熟的女生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女孩的樣貌談不上不好看,卻也是丟在人群里會完全淹沒的普通款。這種路人甲的感覺,迫使楊沐沖著陸自如使了好幾次眼色,試圖以此提醒自己她是誰。
是陸自如打破了尷尬的場面。
“呃,袁寧?”陸自如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哈,你認識我?對,高三1班,袁寧。”女孩主動探出手來,看起來還挺開朗。
“哦,我是2班的,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陸自如繼續“深入”了解著,搞得楊沐對他這個社交恐懼癥患者的突然轉型目瞪口呆。
果然還是妹子有能耐,楊沐想。
“是啊,高二那時,咱倆不是一起在校門口值過勤嘛!你……在等人哦?”袁寧倒也不怯,陸自如似乎有了更多莫名的期待。
“是啊,那么晚了,干嘛不回家呢?”陸自如又問。
“我也在等人啊。”
很多話出口后,說者和聽者,只要一方會意,情緒也就像找到線頭的線團,稍加拉扯便能順利解開。
就好像此刻,袁寧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在頃刻間讓陸自如漲得滿臉通紅。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氣氛——
會是她嗎?
不就是她嗎?
球場里太安靜了。
靜默了幾十秒后,楊沐終于認識到他所處位置的尷尬,他便識趣地準備逃離這種奇怪的場面。
走前,他湊近陸自如耳邊:“喂,悠著點啊。”
“去你的。”陸自如做了個準備揍他的動作。
永遠都沒有正經樣子。
楊沐拍了拍陸自如的肩膀,轉身離開。轉身時,楊沐蹭到了一旁的欄桿,掉落了一個隨身帶著的東西。他快速拾起,又沖著陸自如和袁寧竊笑一番,然后立馬就在空曠的球場上消失成了一個點。
越夜越美麗。
像是一幀好看的遠景畫面,陸自如和袁寧在球場的一隅待到很晚。偶爾靠近、偶爾遠離,偶爾高聲大笑、偶爾低聲細語。至于說了什么,連陸自如自己也不太記得清了。
陸自如好不容易扶著袁寧從學校南門旁的小墻爬了出去,快下來的那刻袁寧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倆人便在學校外笑得前俯后仰。
而此時,他們正十指緊握著。
深夜,陸自如沉沉睡去。
夢里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背影。一個少女,一個少年。
就這樣也挺好吧。他想。
6
之后的幾天里,讓陸自如覺得奇怪的,卻是楊沐。
跟袁寧開始曖昧的第二天,陸自如很想把這事跟楊沐聊聊。本想著話嘮又多事的楊沐應該會為此早早到學校,主動來八卦一番。可出人意料的是,他整整睡了一整天。當然,期間楊沐如常對著手機沉默了好久。
陸自如跟袁寧越走越近,除了學習時間幾乎都粘在一起,當然,陸自如再也沒有收到過禮物。
一切似乎都在正軌上,可陸自如有時又覺得明明是在不斷偏離航道。
直到有一天。
數學課上,楊沐難得不在睡覺,可卻也沒跟陸自如說一句話。他兀自盯著手機看了好久,長達半節課的靜默后,他重重地把手機摔倒地上,引來數學老師和同學的側目。陸自如佯裝沒發生任何事,而楊沐也是照例趴在桌上。大家遍尋聲源無果后,繼續進行緊張的考前復習。
陸自如越想越不對勁,楊沐近日的種種表現,令他不得不再次回想起球場里遇見楊沐的場面。
——“分開吧。”
下課后,陸自如去洗手間,卻碰到教室后門站著的那個瘦高男生,他猶猶豫豫地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始終未能出口。陸自如示意他是要找人嗎?男生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指了指楊沐。陸自如會意,進去輕輕拍了拍楊沐。楊沐只抬頭看了眼后門,一言不發地繼續睡去。
這些的這些,都讓陸自如更加確信楊沐最近的變化與這個男生有關。他剛想認真地問一問楊沐,卻因為教室門口那個大力沖他揮手,并笑意盈盈的女生,分了心。
袁寧每個課間都會來陸自如的教室,跟他絮絮叨叨說上一個課間的關于上節課發生的點點滴滴。陸自如只是聽著,眼里滿是柔情,就快要滿溢出來。
楊沐的事,卻在陸自如的心里打下了一個結。他依舊聽著袁寧的敘述,卻時不時地往教室里張望著,楊沐還是睡著。
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么關心楊沐了呢?甚至這種關切還會超過袁寧出現在他面前的欣喜。最重要的是,楊沐需要自己的關心嗎?
還是,原本就是他自作多情了。
放學前的自習課,楊沐終于起身,打了個哈欠,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從陸自如桌上隨意拿起一支筆,轉了起來。
“你最近……怎么了?”陸自如還是決定把困惑問清楚。
“我?沒怎么啊。”楊沐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
“上午來找你的男生是……?”陸自如弱弱地試探了一下。
楊沐在轉的筆,“啪”地一聲落在桌面上,安靜教室里平添一聲突兀的嘯叫。楊沐沉默。陸自如第一次看到他的雙眼像是彌散著大霧,無神、失焦。陸自如有些難過,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楊沐,其實也藏著那么多心事。
“前男友啊。”楊沐定了定神,佯裝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放學鈴響。還沒等陸自如回過神來,楊沐拽起書包便要離開。
轉身前,他對陸自如說——
“那天在球場,你不是看到了嗎?”
7
次日,陸自如跟袁寧早早地約了去學校。他沒有跟袁寧多說些什么,袁寧也覺得他怪怪的,還說了好些笑話逗他開心。
他們來的太早了,學校里空空蕩蕩地沒有什么人。袁寧拉著陸自如的手撒了好一會嬌。眼前的女孩,明媚而美好,讓陸自如感到快樂。可想到楊沐的事,他心里的萬里晴空總飄著一片烏云,不知何時會下起雨來。
他想跟楊沐解釋,他不是故意的。
陸自如輕輕拍了拍袁寧的后背,示意她一會見。告別后,他就在教室里等待楊沐的到來。
可是,直到中午放學,陸自如的身邊都是空空如也。他開始變得焦慮,連課間袁寧來找他,都是這般心有旁騖。袁寧看在眼里,卻也不好說些什么,偶爾的撒嬌,陸自如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
“自如,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嗎?”袁寧終于沒忍住,問道。
“我沒…沒什么事啊。”
“怎么會沒事,你看你一天都心不在焉的,到底怎么了?”袁寧嘟著嘴撒嬌起來。
“沒事啦,真的沒事,乖。”陸自如拍了拍袁寧的腦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你肯定是有事,快說嘛快說嘛。”女孩子總是這樣,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撒嬌。
結果就是,袁寧在拉著陸自如手晃動時,被陸自如狠狠甩了下去。
“跟你說了沒事就沒事,好煩,今天別來找我了。”
陸自如神色嚴肅地匆匆走回教室。
這一整天,楊沐都沒有出現。
而距離高考,還有三天。
陸自如很后悔,后悔自己沒有早早地跟楊沐聊一聊,后悔自己昨天輕易地說了一些話傷害到他,更后悔昨天楊沐走時沒有追上去解釋清楚。
千頭萬緒,千絲萬縷,像是卷入了深不見底的泥沼,情緒在里頭冒泡、發酵,生出更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放學,陸自如垂頭喪氣地踢了一路的石子。因為早上跟袁寧鬧別扭,加上因為楊沐的事很不爽,于是一天也沒再找過袁寧,他只好獨自回家。
經過校門時,眼前發生的事情卻讓陸自如怎么也想不到。
楊沐拉著袁寧,大聲喊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干嘛騙我?!”
“我沒有,我也是……”袁寧垂著頭,小聲應著。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干嘛跑去跟陸自如在一起?”楊沐手用力一揮。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你干嘛跑去跟陸自如在一起?
一切都是虛空。
一切都是捕風。
最不該出現的,還是自己。
像是在玩一個過家家游戲,而陸自如不過就是里面的一個玩偶,可以肆意任人擺布,無足輕重。
8
他信任的男生和信任的女生,卻聯起手來騙了他。陸自如躺在床上卻覺得這般可笑。
深夜,陸自如意外地沒有失眠。
夢里他終于清楚地看到那兩個熟悉的背影,從疏離到靠近,漸行漸遠。
留在原地的,不過是他自己吧。
9
就這樣,再波濤洶涌的日子,也遲早歸于平靜。高考的日子里,他們仨再沒有聯系。楊沐沒有再出現在學校里,袁寧也沒有再來找過陸自如。
而陸自如,也只好獨自繼續朝前走著。
文綜考試結束的那剎,他苦笑著自語,這真像一場黃粱大夢。
走出考場時,陸自如抬頭,看到袁寧站在他面前。
“反正考完了,一起走走吧。”袁寧沒有往日的活潑,只是很平靜。
“好。”
在這個待了三年的學校里,周圍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稔。他們散步路過那個發生了很多事的球場。袁寧靠在他們相識的柵欄旁。
“還記得這兒吧?”袁寧問。
“恩。”陸自如看著遠處的地方,新生都進來打球了,那么,以前的那個男孩和以前的那個楊沐呢?
“沒記錯的話,這兒不僅發生了我倆的事。”
“你怎么……知道?”陸自如問。
“因為,我比你更清楚啊。”袁寧繼續說道。
“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解釋清楚。我是楊沐的好朋友,跟你一樣,一早就知道他喜歡的…其實是男生。而約在這里,你見到我,其實都是他早早安排好的。他跟我提到你,可你不太愿意跟他說更多。他沒辦法只好讓我做個臥底,給他透風報信。很可笑吧,我也覺得。只是更可笑的是——我竟然就喜歡上了你。所以,那天放學你誤會了。”
陸自如緩緩抬頭,他不敢相信袁寧跟他說的所有。
他沉默,眼前的女孩像在講另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又給他開了無數扇門,他竟不知道要往哪兒走,通向何處。
“所以,所有的禮物都是他給你的,所有的關心也都是他給你的,跟我無關。說這些,是不想讓你們錯過更多。”袁寧沒有注視陸自如,兀自說著。
“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袁寧拍了拍陸自如,轉身離去。
“而你,也是喜歡他的吧。“
而你,也是喜歡他的吧。
陸自如站在原地,手里拿著袁寧剛剛塞給他的東西,這是楊沐送給自己的第六支水筆。而這個盒子,就是那天楊沐在球場里掉下的東西。
陸自如坐在地上,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還是不懂。
短信鈴響。
袁寧:他要去美國了,今晚八點的飛機。
10
看到短信后,陸自如遲疑了幾秒,隨即跑出學校,攔了車往機場飛奔。
跟慣常偶像劇里的套路不一樣,在人潮涌動的機場,他并沒有找很久。
因為楊沐就站在中央大廳里,安安靜靜地,像在等著一個人。
陸自如沖上前去,楊沐看到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賊笑,陸自如也只好跟著傻笑。
“還以為你是木頭臉哎,從來不笑。”楊沐嘲笑道。
“你不也搞了一堆烏龍嗎?”陸自如還擊。
楊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機場的起飛降落播報依舊那么嘈雜,所有的人來和人往,告別與歡聚,還是永遠在上演著。只是這一切,似乎都跟他們無關。
在所有人聲鼎沸的須臾里,夾進了兩句微不足道的細語。
——“在等我嗎?”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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