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
十六歲的阿俏做著數學題。她想,只要不說出他的名字,自己就沒事。她開始與自己玩一個游戲,對著書桌上諷刺的鬧鐘鐘面計算她成功的次數。我是誰?她覺得自己像坐在教室里,面對著一張無法完成的考卷。大多數可能是張數學卷。她不斷祈求讓鐘走得更快些吧,讓她趕快離開這個計數空間。它劃過了整個圓的六分之一,她已經感到精疲力盡。她希望他能握住她的手,然后他們躺在一起,穿著相似的睡衣,上面都有黃色的小太陽。阿俏覺得自己的嘴唇一定是緊閉著的,面頰卻發熱并且臌脹,因為她的嘴里全是他的名字。
他永遠不會知道,曾經有個少女為他這樣丟棄了書本、放棄了光陰、離棄了自己。
彼時的阿俏寫得一手能得各類獎項的好文章,中午在廣播臺放些八十年代的老歌,讀一些文藝小文字,在年級里小有名氣,不僅因為這些,還因為她的數學成績十位個位曾經幾次是她語文成績的個位十位,念了大學,想來當時全是年少輕狂。
每次數學考試之后她都怕得很,每每放學后,總給張老師招到辦公室去。二樓拐角辦公室里,通常是兩三個常見面孔一起去,因為他在學校有職務,所以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兩個小女生排排坐坐在沙發上,他通常搬個小凳子坐在小女生們對面,然后她們乖乖聽他分析自己的卷子,把難題再講一遍。
那道題的過程很繁瑣,他左手從阿俏手中抽過她的卷子,右手隨手拿了支鈍頭鉛筆,辦公室沒有茶幾,他找尋片刻把目光放在了正看著他的阿俏臉上。阿俏趕快把目光轉移。旁邊的胖女生還在低頭鉆研這道題,卷子就攤在腿上。
直到鈍頭鉛筆的筆尖透過薄薄的紙張,碰觸到校褲下的皮膚,她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解題過程很長,除了字母和數字,她卻根本不記得當場的任何東西。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她似乎是集中了所有注意力想把自己拉回來,所有的注意力卻一溜煙所有都聚合在了她的大腿上。她分心去看那雙手,瘦、修長、指甲圓潤,握筆寫字那么好看,比姜麗的字都要好看很多很多。他寫字,卻像彈奏,他是彈琴人,她是那把琴,她是有多愿意做那把鳴唱的琴!
阿俏并緊雙腿,整個身體的溫度不斷向上飆升,她覺得全身像煮熟了的蝦,噴發出熱量。她還記得他懊惱地說寫錯了,然后涂了個墨團團,在上面又寫了新的數字。
阿俏望著他的雙發旋,他是那么年輕,才大她十歲,他雖已結婚,但是他的妻子是他曾經的學生,比他小七歲!她渾身發燙地想著這些,又無意識地將這些全部從腦袋里揮開。
他沒有抬起頭看她,而是一口氣寫完,遞給她字整體寫斜了的卷子,邊走回辦公桌邊,順口一句,懂了嗎?
事實上,阿俏希望現在就已經在辦公室門外了,她知道她倆過后會有無數說法把這次又一起考低分的事兒說笑一通的。
出辦公室了,阿俏沒理會胖女生的呼喊,一陣狂奔。
她幾乎要燒著了。
周末一天實習結束準備回家,路過正在整修的朝華樓,阿俏還是習慣性地往二樓拐角的窗口看,那里被腳手架擋了個嚴實。天色已晚,視野里出現一個人,灰色絨線馬甲露出黑色的襯衫袖子,相隔百米距離,迎面而來。
身形、身高差不多——張閔?第一時間,她奪路而逃。
自離開校園,她回這里無數次,卻從未有勇氣去看他,就連實習,她被安排回到母校,她也不敢裝作路過去“碰見”?;蛟S是高考數學分數不如意,或許是她自己總愛對別人說自己怕他——沒辦法,年輕時姑娘們總愛找各種借口,拼命掩飾自己的喜愛,又或許是她已經認識了徐子諾?
剛進大學沒幾天,在圖書館登記學籍信息時,她無意間搶了徐子諾的座位。她第一次鼓起勇氣問異性要了手機號,不為別的,只是因為與張閔太相似了。從說話語氣,到外貌身形,甚至是修長的手指。
像忽然撿到寶物,阿俏幾乎是急速陷入了一種不可逆的狂熱之中。認識徐子諾第六天,她就向他表白。徐是何等聰明的人,沒等她說完,就將她摟了過去,黑夜催人生情,徐送她回宿舍,一個綿長的晚安吻,阿俏全身都想要融化在黑暗里了。可他對她并不好,這種不好就連阿俏自己想來,完全來自于阿俏自己,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是沒人會去珍惜。每次見到這個男人,她就會發熱,發瘋般的發熱,她無時無刻渴望擁抱和親密。眼前好像就只有這個人,她刻意去遺忘了和他認識的種種,就算沒有被珍惜,她代替他去珍惜,就夠了。
在他倆短暫的戀愛告終后,阿俏終于擺脫一種病態生活——每天等人、短信不回、約會被批評穿得土氣、買的禮物被隨手送人、天天和寢室姐們兒哭訴到很晚。分手給她帶來了一次四十多度的高燒,過后她卻依舊不知悔改。
徐子諾從小地方考入這個大城市,唯一的目標就是將來發達了,將親生妹妹也帶出小地方,所以他根本沒時間陪阿俏談一場既費時又費錢的戀愛。他每年都會申請課題經費,然后把經費寄回家供妹妹念書,而拿到經費的唯一途徑就是通過發票報銷。常常是近萬元的發票,他四處問別人討要,每多一張,他就能多拿一筆相應數額的錢。
分手后,阿俏經常收到他的短信,問她有沒有發票。每次徐子諾會約她吃個便宜飯,有意無意地講自己的近況,近況中總是包含他尚未找到新女友的信息。過后一周,他會在無數次兩人戀愛時阿俏等他的空教室桌板里,收到阿俏放在那里的大數額發票。
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反復買不需要的物品,來給徐子諾湊發票。阿俏在寢室里放了電飯煲,可她從不會煮東西,倒是便利了室友們;打印復習資料,多給老板些錢,為了能多開一張小額發票;用家教錢給母親買了一臺手機,因為這家專賣店能開辦公用品項目的發票。
自己似乎變得會生活了,也更孝順了。雖然曉得是自我安慰,但是她也愿意這么騙倒自己,她的家境并不足夠富裕到可以隨心做這些,但這么做的根源,是愛還是同情,她也漸漸分不清了。
當時他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和自己在一起?和徐子諾一起吃了那么多無關痛癢的飯,她無數次想起來要問,還是沒問出口。
阿俏只能把這次奪路而逃解釋為,近鄉情怯。之后幾天,她每分每秒幾乎都在搜尋中度過,她不敢直接去辦公室找他,但她的眼睛與掃描儀無差,仔細地核對每一個出現在她視野里的人,時刻期盼這份細心帶來的“偶遇”。
一周兩周過去,她只能自認無緣,同時又為這番自討苦吃感到莫名的竊喜,蛇一般隱秘地爬上喉頭、帶來戰栗的竊喜。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麻木的。
王如玉上完了課,繼續著她每日無止境的抱怨。王如玉身邊聚集了一群各種科目的歐巴桑老師,成天除了嗑瓜子就是扎堆在一起,講人家的私事,一個個搞得像怨婦,每天開“婦女小組會議”,整個語文組負能量超標。阿俏覺得和她們在一起待久了,自己肯定要未老先衰。阿俏特地買了些顏色鮮艷的衣服,可以講就是因為這些歐巴桑買的,辟邪。用這種鮮艷的顏色好逼退她們身上的更年期霉味。嘛咪嘛咪哄。南無阿彌陀佛。
阿俏一邊想一邊哧哧地笑起來。王如玉每次向阿俏轉過頭來的姿勢,都讓阿俏哭笑不得——皇太后無疑,必須先哼唧兩聲,然后才開始指使她批作業、默寫、幫她倒水、擦桌子、取飯盒,只差喂飯了。她在心底私下給她起了個“王太后”的雅號,偶然脫口而出,被姜麗聽去了,于是,她倆私下里都開始這么稱呼王如玉了。
今天“王太后”吃完午飯,難得沒有去開“婦女小組會議”,臉上顯得興味盎然:“阿俏啊,張閔是不是有教過你?”
習慣性起身迎接皇太后指令,阿俏勉力保持面上一派平靜:“是啊?!钡谝淮危⑶蜗肼犅犓龝f點什么。
“你張老師好不容易升了副校長,真是可惜了?!薄巴跆蟆甭龡l斯理地端起滿是茶漬的杯子,“好像生了什么病,聽說這個學期他就沒出現過?!?/p>
阿俏往后退了一步,腿狠狠地磕上柜子。
阿俏今晚又做夢了,與許多年前相似的、可怕的夢。無數個九宮格重疊,修長的手指,它本該捏著粉筆,卻氣勢洶洶握著刻刀,一格一格慢慢將數字刻下。她想去理解,但是理智在代替九宮格們喊著,好疼,好疼。畫面一轉,她已經來到他家門口,雖然她從未去過他家,但她固執地認為那就是他家——從信箱里鉆出一條黃黑相間的蛇頭,它對著阿俏的唇,眼睛鎖定她,額頭是淡黃色的光暈。它的紅色蛇頭和銀箔般的牙足夠讓她臉色發灰。她猶豫著要不要去敲門,因為敲門就意味著必須要把臉送到蛇的面前。她的心里有什么開始砰砰跳起來打架——
別傻了,就算敲門了他也不會出來開門。
這不會是鬧著玩的,他是讓蛇來迎接我呢。
這些舌頭是有毒的。
它沒毒也會讓我痛苦吧……
如果我整晚都在這里,他會意識到嗎?
管他會怎么想,他怎么會在這個地方放這么危險的生物?
考驗?或許是玩笑?
感到自己的身體因為焦急越來越熱,阿俏終于忍不住在門口放聲大哭。
她知道她想要掙脫這一切,但她只是氣喘著。她以為自己要被眼淚帶來的鼻塞扼死,門開了。她的張老師靠在門上,穿著睡衣:“它不會傷害你,它只是用來指路的?!?/p>
“我們,一會兒去哪兒?”阿俏忍住沒敢去看發亮的蛇頭。
“去它的家吧?!?/p>
阿俏一身冷汗驚醒。她偏過頭,發現貼著臉頰的枕頭是濕的。去看床頭夜光的時鐘,瑩瑩的指針綠光晃眼,夢中的蛇頭再次出現在她眼前。
淡黃色的光。
午休,女生們聚在一起,有人問:“你們覺得,張閔是什么顏色的?”
一直很少參與話題的阿俏輕輕一句:“是暖暖的那種淡黃色?!?/p>
提問的女生望向阿俏,很理解似的拍拍她的肩膀:“淡黃色是人際關系里最疏遠的顏色哦,是敬仰的顏色?!?/p>
老教學樓一樓自朝華樓大修后,就改為了校領導們的辦公室。阿俏每走一次,就覺得渾身刺痛。一樓走廊的頂燈一直壞,沒人再去修,所以整個樓道就兩個入口有亮光,昏昏然照著整條長長的走廊。阿俏慶幸那兒是昏暗的,只要她一個人走這條長廊,她都盡可能快速地向光亮沖過去,一口氣憋在肺里每每都逼出眼淚。她總制止自己去看,因為不看就不會失望,每次副校長室的燈光亮著,但她知道不是他,是另外一位長得像柏阿姨的副校長。她祈求自己能敲門進去,看到張閔如往日一樣,手頭總有做不完的事,或是趁一點點空當,在和他的那位打電話:“我今天可能晚些回來,別擔心?!笨吹接袑W生闖入,他必然會一攤手道:“家有嬌妻,沒辦法啊!”她確實很討厭聽到這句話,更討厭他略微得意的神情,但是她還是希望他一直在那里,哪怕矯情得要死,也一直矯情下去。
思緒里的“死”字像擰停了她的發條,她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句話反復了又反復:他就要死了!要死了!他將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任何一隅,她也將沒有任何資格去反復思念他。她恨透了自己的懦弱。她和許多老師裝作不經意地,提到這個人,他們都沒關心過這件事,或者是不知道醫院在哪里。她甚至想到要往每個醫院打電話,詢問有沒有一個叫張閔的病人,他的名字雖然普通而普遍,但卻在她的心尖舌底顫巍巍地燃燒,不斷地灼痛她。
她擔憂著、懼怕著。他時日無多,她還是懦弱一如往常。和王如玉一起過長廊,去給二樓高一學生上課,阿俏終還是會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手腳還有眼睛。
早間,走廊里穿堂風簌簌鉆進領子和袖口。
風吹得太不近人情。阿俏緊了緊外套。
逆光走來一個人。
阿俏曾無數次將逆光而來的人認作是張閔,她無數次希望他是胖了些,矮了些,或者換了個發型。她因驚喜和企盼而扭曲的表情,都無聲無息地藏進了暗處。每次畢恭畢敬地向那些老師彎腰打完招呼,她要緩好久,才能將驟然沖上頭頂的熱流壓下,拖著酥麻的四肢,用盡力氣繼續走完這條長廊。
和往常一樣,“王太后”今天也在她前方邁著急急的小碎步,用和她的腳步一致的語速,咕叨坐最后一排的小女生留海太長了,絕不在她容忍的范圍之內。從出科學樓走到這里,她不斷變換句式,像法官宣判死刑,一遍遍判決這個女生絕對不可能有出息。
王如玉忽然停了腳步,和前方人打招呼:“哎呦張老師,你回來啦?”尾音上揚,帶著十萬分熱情,她微微前傾身體試探道:“身體好了?還是應該多休息休息啊!”
她渾身轟地炸開了,耳邊聽到血液在血管里逆流的聲音,橫沖直撞,砰砰作響。努力睜大眼睛,就是沒辦法看清張閔的臉,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王如玉這句話無疑是刺耳的,她來不及為重見他而高興,一瞬間只希望自己能想出幾句聰明話來回擊王如玉,而不是一副木訥無語的樣子,但她還是沉默著。接著她意識到,已經有必要記住這個光影,這個空間,記住她和他、還有這些晦暗,好像他已身在明亮而遙遠的地方。
腦袋里拼命喊著,別走,別走!她還來不及!來不及,什么?喉頭發熱,發不出一點聲音。
阿俏眼睜睜望著張閔沒和她倆說一句話,從早在門口等他的老師手里接過一個大信封(或許是別的?),沒發出一點聲音,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在她的視線里,不過嘀嗒幾秒。
她覺得他的背影是慌張的。轉身的時候她終于能稍微看清他的臉,沒有表情,臉色發灰,臉上皮膚粗糙。她甚至為他感到心痛——他太忙,太累了!如果他轉過身來,她就能與他道別,或許再說些別的,比如她突然意識到了她重新回來,只是為了見他一面,不,都到這個檔口了,不能免俗地要說一句愛語,比她對徐子諾說的更溫柔蜜意一百一千倍,所有的周邊事物都因她的想法而飛速倒帶,那些無法掩蓋的情愫像一股熱流,瞬間澆灌了她周身。但他沒有,幾秒鐘后,她聽見門外似乎是汽車發動的聲音,所以她只能也轉過身默默跟著王如玉離開,去她該去的,教室。
到教室的路上,王如玉一臉慍色,沒和她說一句話。
阿俏在教室后方怔愣著坐下,講臺上的王如玉兩條眉毛還是緊緊糾在一起。不用想,“王太后”是資深老教師,難得對人表現關懷,還被徹底忽視,這會兒惱羞成怒了。阿俏幾乎被這表情激怒,想要踹倒椅子拍桌子和她理論,你不是昨天還在抱怨,都是張閔想出的什么“創新教學,激活課堂”,讓一干老師不得安寧么!
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阿俏對自己并沒有將想法變為現實而感到失望透頂。她給自己下了個絕望的定論:
無論何時,她都不會流露出一點點真實感受,如果可以,她肯定會一直守口如瓶,直到離開這里。
實習期已滿兩個月了,她本該離開,卻申請了多呆幾周,申請書上美其名曰:想要向母校多學學。老師們也樂意她留著幫大家改作業當小工,一拍即和。
她只不過想留到他的“最后”。
聽完本周不知第幾節不知所云的課,阿俏沒和王如玉一起,自己跌跌撞撞地去了趟朝華樓,坐在靠近宿舍區的花壇邊哭。她曉得這個點的宿舍區不會有學生,卻還是有遺漏。哭聲打擾了翻新朝華樓的民工們,沒人從腳手架上下來,也沒有人停止灰塵漫天的施工,只是有人遠遠在高處喊了聲:“咋啦想不開?。 ?/p>
阿俏抹了把眼淚鼻涕,搓幾下黏糊糊的手,由衷為各種感到惡心。
阿俏回到語文組都快中午了。姜麗遠遠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打開保鮮袋,有熱氣蒸騰出來熏上阿俏的眼:“今朝帶了粢飯糕,吃點?”
她心里乍然一暖,整個辦公室,只剩下了她的恩師會對她好。之前從未看清,那些似乎是捧她夸她的話語,實則根根帶刺,不忍回想,怕連和平相處的勇氣都消失。
姜麗笑嘻嘻還像看孩子一樣看著她:“聽說你和王老師今天碰到張閔啦?”
嘴里的粢飯糕越發油膩了,自己以前怎么會這么喜歡吃這個?阿俏只得答:“是啊?!?/p>
“他得腎炎了,兩個多月過去啦,今天大概回來是繼續請些日子的假吧?!苯惔侏M地笑開,壓低嗓音:“張老師多喜歡小姑娘們,哪會和王太后瞎講八講!”
全身上下的血液瞬間聚集到了腦門,雙耳轟鳴。阿俏來不及消化“他原來不是快死了”的感受,突然浮上的是厭煩,面對姜麗那樣的表情,簡直煩透了。
姜麗對著她的小上網本點了幾下鼠標,拍拍手,這才繼續轉過來和她說話,神色興奮:“剛才股市里又賺了幾十塊錢!”她望見阿俏臉色變白,趕快接上:“不好意思啊,我忘記你怕他了??墒悄銢]發現他老喜歡和文科好的小姑娘講話么?和他關系好的全是讀文科的小姑娘,每屆都這樣,虧得他還是個數學老師?!?/p>
熱度退去了。
她該做什么?大聲咒罵話語的詞不逮意,然后沖出門去?她該找一個借口然后出去嗎?還是她該實話實說后出去?她不能自說自話,一直以來的奇異感情是一種妥協。沒有索取卻自愿給予?;蛟S她其實是希望他死去,而他卻沒有她要的轟轟烈烈。她應該很高興,她將平和地在母校取得一個優秀的實習成績,這一次能夠萬分光榮地走出校門,不用失望,更不用擔憂懼怕。她差點就想摧城拔寨,但是目的地突然消失了。這究竟是她要的嗎?
腎炎?阿俏想起昏暗的長廊,張閔的慌忙,忽然肩膀一松,笑出聲。
桌上的手機一震,是條短信:“你這邊有沒有和上海相關的長途車票或者機票?”
這次,難道要讓她特地到別處作個旅行?
實習期到今天就結束吧,她倒是正好需要遙遠的山山水水。不過,她拿起手機:
“滾?!?/p>
一邊感嘆自己從未這么凝練地和徐子諾發過信息,一邊和語文組的所有老師道別,大多數老師驚訝不已,她在心底輕笑,難道真想讓我當一輩子免費勞工么。
背起包,阿俏發現王太后的桌子已經干凈了,大概又提早下班去接她的小外孫了。阿俏的目光尋找了一圈姜麗,也不在。阿俏將今早從便利店買的瓶裝奶茶從包里掏出來,放在姜麗的桌上。姜麗是沒有奶茶不能活的人,自阿俏開始實習,只要她早上去便利店買包子,一定會習慣性地給姜麗帶一瓶。
但是,無論何時,或者對誰,她都不會流露出一點點真實感受,她將馬上離開這里,并一直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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