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總是在戰斗的。出生前，上帝安排你去人間，你拿著“第三屆制作云朵”大賽得來的二等獎獎狀氣沖沖跑去找上帝理論，你說你在這里有貢獻，你花很久磨練技藝擊敗了很多選手，才拿到這個獎，走到今天這步。上帝聽了你誠懇的上訴，裝模作樣地看了看你的獎狀，獎狀上的浮塵飄進了他的鼻孔，他鼻

　　孔發癢，一個噴嚏就把你打回了凡間。

　　醒來后有了意識，慢慢成長，人間的麻煩和驚喜、打擊與愛撫都接踵而來，你帶著一顆敏感而勇敢的心沉浸在生活里，閑暇時偶爾的思考也讓你有一些感悟，你很珍愛那些該是你的和不該是你的東西；忽然有一天上帝說最近云產量太低，命令所有在制作云朵大賽中獲獎的選手都回來造云。

　　臨走前你躺在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護工為你擦身的時候你忽然撇見了永恒。就像很多人說過的那樣，一生中所有的畫面都在你眼前鋪展開來，一幀接著一幀，你注意到無論自己經歷了什么，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是童年的翻版，童年變成了一生的縮影。

　　“哎呦！好久不見，這件黑襯衫不適合你！”這是我的幼兒園同學孫艷艷多年之后的某個下午茶時間里，和我在某間會所偶遇，對我說的話。她甚至不愿意浪費一丁點口舌道一句，嘿，下午好。

　　她說現在她不叫孫艷艷了，改叫她Katrina.

　　“你還和過去一樣，長得好像富二代。”我說。

　　“親愛的你不記得啦？我本來就是啊。”她摸著項鏈，眼睛向上翻了翻，我微笑看著她，她的眼睛炯炯有神，臉和脖子打著適當的粉底，被裸色綢質上衣映襯得親切而自然。我們開始聊天，談話間隙她宛然一笑，神態很像奧巴馬?米歇爾，這種正義凜然且又官方的笑容讓我想起她曾經率領一眾小朋友做廣播操的樣子，她習慣按照她的方式和喜好把一切都安排好，以那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命令在場所有人，一切因為有了她的指揮有條不紊，雖然如此，卻顯得莫名其妙，只是在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照著她說的去做了。無論她做出決斷是否正確，這種硬朗的做派是與生俱來的。

　　她每一個小動作都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女王氣息，雖然這個王位是她自封的。在我的幼兒園里，敢和孫艷艷對著干的只有王迪迪一個人，他也是一個掌控欲很強的人，中等身高笑里藏刀，打扮入時而潮流，要么沉默不語暗中觀測不說一句話，要么說起話來就是一套套的，給人產生一種好像他已經先人一步開始認字讀書了的錯覺。在每日的午餐時間，他一定要主動來安排同學們的座位，其實根本是自由入座的，老師都不管。他旗下掌控著班里大部分男生和一小撮女生。

　　孫艷艷屁股后面通常也會跟著一群女生，跟隨她走東走西，視察校園，體察民情。主要任務是看最好玩的幾個玩具有沒有被人拿走；她的植物是否還在窗臺上；有沒有人穿得比她好看；她的地盤上有沒有王迪迪的人…一切檢查完畢，她舉起手中水冰月魔法棒過頭頂，示意大家今天的任務結束了，然后大伙就開始捉迷藏或者蕩秋天和玩滑滑梯之類的游戲。

　　她最愛讓大家玩的是捉迷藏，最常躲的地方是放玩具的柜子里，她第一個鉆進去，后面幾個小跟屁蟲用身體替她做掩護。女子掩護小分隊里有個胖姑娘，對她很忠誠，但就是因為身材肥碩，捉迷藏時總是暴露目標，最終被孫艷艷踢了出去，從此一個人獨來獨往，她懷恨在心，曾試著拉上幾個同樣獨來獨往的游俠客一起組建新的小分隊，但無人回應，被組織拋棄的小胖姑娘只能在歲月的消磨中慢慢沉寂了下去，坐在清冷的午后陽光下，回憶著往日里跟著孫艷艷走南闖北的激情燃燒歲月。

　　頂替胖姑娘的人是徐亮亮，這個女孩每天都穿裙子來上學，小皮鞋踩得樓梯嘎嘎直響，說話音調很高，眉毛一挑挑的，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像只雞，停不下來。她從來都是默默無聞地混跡在孫艷艷旗下，自打胖姑娘離開，她忽然時來運轉了，獲得了孫艷艷的青睞，整個人也容光煥發不少，說話聲也不像雞了，開始有了底氣，經提拔一躍成為組織里的二把手。

　　她成為二把手也是事出有因。在王迪迪旗下有個男生叫陸小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學校小樂隊里擔任敲擊三角鐵一職，演出結束，樂隊成員都各自找座位坐下，開始下一節課，陸小小總是挑徐亮亮身邊的位子坐，一次兩次也就作罷，每次都這樣，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家都在傳言他倆有一腿。徐亮亮也不反對，下午放學后，偶爾能看到他倆坐在秋千旁的小花壇那兒玩耍，從花壇邊上跳下來，重新爬上去，再跳下來，他們一邊做著這重復動作一邊在聊天，徐亮亮頭上扎的小辮子在跳躍的過程中像兩根充滿活力的沖天椒。

　　這件事被孫王二人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們終于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門派之間不能通婚，這次不行，以后也不行，永遠都不行，為了殺雞儆猴，他們決心要分開徐陸二人。孫艷艷在圖畫課結束后把徐亮亮叫去談話，給她做了些思想工作，孫旗下那些小姑娘們都躲在門口面偷聽。孫艷艷說得也是很婉轉，沒有強求的意思，徐亮亮起先是做好了壯烈犧牲的準備，但談著談著這股子勁兒就弱了，眼神也暗淡下去，歷時十二分鐘的談話結束后，孫艷艷拍了拍徐亮亮的肩膀，以視安慰，徐亮亮起身離開，帶著一臉的矛盾。

　　她再也不會私下單獨和陸小小見面，甚至不去小花壇那邊，一天早晨，老師讓徐亮亮去玩具房拿玩具，陸小小說女生拿不動，要幫著她一起。老師同意了，沒過幾分鐘，玩具房里就傳來一聲慘叫，老師跑了進去，只見陸小小捂著肩膀。

　　原來徐亮亮不希望陸小小幫她拿玩具，她覺得靠自己的能力可以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但是陸小小毅然決然地要幫忙，最后徐亮亮沒辦法，也是被逼急，一口咬在了陸小小肩膀上。衛生老師帶著陸小小去醫院了，徐亮亮在辦公室里進行深刻思想反省，據說那天陸小小被縫了兩針，堅強的他只哭了一小會。

　　我猜那是他頭一回為女生哭。

　　咬人事件過后，雖然徐亮亮遭到了老師和家裝雙方面的批評教育，不僅失去了一周的小紅花，還失去了一個可能成為她日后男朋友的男孩，但同時也穩固了自己的政治地位，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得到了孫艷艷的信任，終于一躍為她的二把手。

　　孫王二人代表的兩大勢力，其實他們的利益是沒有矛盾的，各自管轄不同區域，除了掌管日常事務之外，他們也要讓屬下們嘗到甜頭，不然就會有人叛變，跑去對方的隊伍里，甚至道出軍事機密。孫艷艷給出的甜頭是，讓表現出色的成員首先把玩自己的水冰月魔法棒，或者邀請她們參加自己八個月后的即將到來生日派對，被邀請參加派對算是很高的榮譽，一般人很難拿到這張入場券，這是限量的，而且還分普通票和VIP票之分；王迪迪給的賞賜更直接，比如玩球時的收發球權和選玩具的優先權，又比如小包裝的膨化食品和串串燒…

　　要說兩派間最大的矛盾，我想就是午睡時間，孫王二人都想掌控午睡的床位安排，如果誰能得到此事的話語權，那么權力分布就能立馬看出高下。當時有個奇怪的趨勢，因為床位緊張，老師不得不搬來兩張大桌子，會有兩個人睡在桌子上，于是這兩個桌子位就成了大伙爭搶的對象。我曾睡過桌上，那里比睡在地上還硬，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人爭著搶著要睡上面，也許就為了當大家沉沉睡去，自己忽然睜開眼，裹著被子站在桌子上望著腳下的蕓蕓眾生時，那一種擁有了全世界的幻覺。

　　爭搶床位絕非易事，不僅要懂得賄賂鋪被子的同學，不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是被利用的一方，還要懂點數學和思維邏輯。所有的被子都被整齊疊放在大廚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被子，被子的花色也都不一樣，鋪被子的同學按照順序，一個一個挨著鋪下來，輪到誰的被子在桌上，那就是誰。這就牽扯到了上一回疊被子的順序，一般要放在中間偏上的位置，才能在下次鋪床的時候有幸被安排到桌子上睡。班里一共有四個鋪被員，四個人的性別性格以及所屬幫派都不同，所以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有人喜歡受賄，那就多塞幾包膨化食品；有人只想要關懷，那孫王就派各自旗下最會社交的人過去；有人無所求，那就只能靠自己幫被子放回櫥里的時候算好位置…有一天，其中一個鋪被員生病請假了，換了一個新人上任，就是那個曾經被孫艷艷踢出幫派的胖姑娘，當老師指派她去鋪被子的時候，她高興地笑了出來，發自內心的那種，轉身的時候特意沖著孫艷艷眨了眨眼睛。

　　胖姑娘也許以為孫艷艷會為了今天的床位而和她進行一場溫柔的談判，帶著一些對往事的抱歉，但是孫艷艷并沒有，孫艷艷是一個日理萬機的幼兒園女同學，小花壇那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女廁所就又有新的事情冒出來，她才沒空搭理一個被她拋棄的胖子呢。一些女生找孫艷艷說了床位的事，她擺擺手說，不就一個午覺嗎？睡一覺不就過去了嗎？你們要把目光放遠啊，不能總盯著眼前的事情，我說的話你們都記著點。那些女孩子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到了中午，大家都進午睡的房間時都震驚了。兩張大桌子上鋪著的是孫艷艷和王迪迪的被子，胖姑娘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看著他們，目光里閃過一絲光亮。這時候老師進來了，催促大家快點鉆進被子里睡覺，男男女女立刻飛速脫掉衣服，七葷八素地鉆進了被窩，頭卻都歪著向桌子上看去。

　　孫艷艷大義凜然地跑上桌子，被子一掀，鉆進被窩，蓋住大部分頭，對著墻壁，王迪迪晃晃悠悠爬上桌子，拍拍孫艷艷。

　　“干嘛！”孫艷艷沒好氣地說，這種情緒似乎醞釀了很久，就等著王迪迪的那一觸碰。

　　“你稍微睡過去一點，我會翻下來的。”

　　“你真麻煩！”但孫艷艷還是挪了一些位置給王迪迪，王迪迪嗞溜一下也鉆進了被窩里。

　　大家都側耳聆聽，胖姑娘整了整被子，幸災樂禍地仰面朝天躺著。等了一會兒，上面一點動靜也沒有，好像在看一場《等待戈多》。一些觀眾在討論劇情，一些觀眾憤怒地讓他們閉嘴看戲，還有一些觀眾犯困了，總之在等待戈多的漫漫長夜里大家漸漸睡去了。

　　此刻的桌子上，王迪迪翻了個身，孫艷艷也翻了個身，慢慢他們的被子弓了起來，支成了兩個小帳篷，沒人知道他們在里面干著什么。為數不多強撐著看好戲的觀眾注意到了舞臺上的變化，都睜大了眼睛，靜觀其變，等著一聲慘叫，不管是孫捅了王，還是王捅了孫，反正這場戲的高潮就要來了。孫王二人的被子無規則地時起時落，時而顫抖，有的觀眾被同伴搖醒，甚至爬了起來，坐在地上看著。

　　大家翹首企盼之時，老師高跟鞋蹬蹬蹬敲擊地板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聲音越來越近，但是桌子上的孫王二人似乎都沉迷在眼下被窩里的事情上面，完全沒注意到被子以外的情境變化。

　　“啊！哈哈哈哈哈！”孫艷艷的笑聲在老師推門進來的前一瞬間迸發了出來，接著是王迪迪的聲音，“歐！歐歐！歐！”所以老師聽到的是王迪迪的聲音。

　　那老師一個箭步沖到桌子那邊，掀起了王迪迪的被子，老師高跟鞋的聲音把所有人都被吵醒了。被子一掀開，看到孫王二人在被子里吹泡泡，當時流行一種玩具，把粘稠的膠狀物質放在一根小吸管一端上，然后對著小吸管吹起，膠狀物質就會像口香糖一樣能被吹大，變成一個泡泡。剛才這兩位掌門人就躲在被窩里吹著他們的泡泡，王迪迪的泡泡破了，那些膠狀物質四散開來，濺得被子里到處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粘稠物。老師一把將王迪迪抱出被窩，沒收了他手里的吹泡泡工具，壓低聲音批評了一番，王迪迪沒有頂嘴，孫艷艷假裝在睡覺。

　　批評完畢，老師抱著王迪迪準備去換一套干凈衣服，被抱出教室之前，王迪迪想一旦離開了這個房間，能再次和孫艷艷對話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他一手摟著老師的脖子，一手把著門框，大聲地對還在裝睡的孫艷艷喊話，“喂，對面小賣部老太太那里還有賣這個泡泡，明天我再帶來給你玩！”

　　我聽人說過斯滕伯格所謂的愛的三要素，親密、激情，和承諾。我忽然意識到，在那一刻里，這三點他們都具備了。

　　王迪迪喊完話后，孫艷艷沒有用語言回答他，但是從被窩里探出頭，回以他一個肯定的眼神。等到王迪迪被抱出教室，地面上的同學們悉悉索索地議論了一會兒，然后整個房間又被輕微的鼾聲所掩蓋，恢復了平靜，孫艷艷也在泡泡殘留的化學氣味下睡了一場午覺。

　　他們的這一次會面在各界都造成了不同凡響的影響，八卦組組長說，這是歷史性的一刻；文娛界記者卻說，這可能會導致世界走向兩個極端；負責采購零食的炊事員則表示很擔心不久之后會失業…就在大家眾說紛紜的時候，王迪迪帶著他新買的吹泡泡工具出現在眾人面前，孫艷艷頂著眾人的目光上前迎接他。時尚界掌門人立刻通知手下的實習生，一放學就去隔壁小賣部老太太那兒預定一定數量的吹泡泡工具，帶著這個道具來上學立刻會成為大眾爭相追逐的時尚潮流。

　　兩人沉浸在吹泡泡所帶來的歡愉之中，都無心關注曾一手打下的江山，那些舊有的規矩，因為年代久遠，都成了刻在基因里的東西，大家服從它們也成了習慣，一時之間也很難改變，但在細微之處也能看到新事物的影子。在這個戰亂的交替之際，很多人都發現，世界上就算沒有孫王二人，只要捏著他們留下的規章制度，管理剩下的人，世界依然會轉下去的。他們過去只是定了規則，并沒有給這些制度做過詳細的說明，于是現在管理大局的手下們在此之上做了備注和說明，這讓部分成員感到不滿，因為損耗了他們的利益，比如有人喜歡在午飯后玩跳橡皮筋，而新的規定上面說是只有圖畫課后主動申請清理調色盤的同學才有資格玩跳橡皮筋，其余不洗調色板的人只能去球場另一邊的衛生室門口玩滾鐵圈。不僅清洗畫筆的同學感到不公平，就連專心畫畫假裝兩耳不聞事的同學也抒發了自己不滿的情緒，并將這些情緒表現在每一次圖畫課的作品中。

　　那些表示過不滿的同學向孫王二人告狀，只是他們二人吹泡泡吹得眼冒金心，心有余而力不足。這個危難時刻，徐亮亮擔任起了幫派的零時隊長，她確實解決了一些現實問題，但都是以孫艷艷曾經定下的那些規矩為基礎的，或者她鎮壓了一些問題，問題還在，依然等著被解決，但是通過表象看，和過去差不多。說實話有些規矩她也不是很贊同，但礙于當時的處境，她識趣地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想法。直到有一天，一個女生因為穿了和孫艷艷相同顏色的裙子被其他女生命令第二天必須穿褲子來上課，她哭著找到徐亮亮，徐亮亮拍拍她的肩膀，讓她不要擔心，明天她依然可以穿裙子，還可以穿粉紅色的裙子。那個女生破涕為笑，抹著眼淚感謝徐亮亮，“你做隊長也挺好的呢！”徐亮亮一拍腦袋，說的對啊，她自己為什么不能當隊長呢？該出手時就出出手，她做了一番市場調查，掌握了一定的數據，當天夜里連夜草擬了一份新的法規法定，第二天一早召集成員們開了一場會議，會議私密性很高，只有團隊內部高層參加，他們幾個喬裝打扮，假裝在玩過家家，而實際是一邊假裝游戲里的角色扮演，一邊討論會議重要事宜。他們把新舊制度放在桌上，讓大家自己決定，然后舉手投票誰去誰留。在一個偽裝了的溫馨的過家家環境里，他們決心要廢除廢除孫艷艷定下的大部分規矩，并在她不在場的時候，降了她的級。

　　王迪迪從手下那邊得知了孫艷艷那邊的突發事件，然后換了一個婉轉的方法告訴她，一開始孫艷艷很氣憤，想要找徐亮亮理論，但王迪迪拉住了她，“她奪權成功，雖然有計劃，但沒有魄力，做事不果斷，早晚會壞了大事。”

　　“可我不甘心就這樣把江山讓給她。”

　　“我很早就看好你了，不如你到我這里來。”

　　孫艷艷猶豫了一下。

　　王迪迪又說，“這樣吧，我們算平級，一起干！”孫艷艷盤算了一下，覺得可以，還說要從過去的隊伍里挖來兩個得意門將過來，但她沒有想要重振雄風，東山再起的意思。

　　似乎孫艷艷看上去已經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過去那些風吹雨打日曬雨淋都是鋪墊和伏筆，她很清楚自己的欲望和目標，功成名就已經成為過去，載入史冊，她已不再留戀，因為她的生活，早就翻開了新的篇章，那就是和王迪迪一起，吹泡泡。

　　徐亮亮掌管了孫艷艷大權之后，春風徐徐，鳥語花香，百廢俱興，這個幼兒園大班也進入了畢業季，在幫派里能得到的任何權利好處缺少了往日的吸引力。所有人都開始寫簡歷，四處找小學，徐亮亮得不到關注，曾一度失落，她還未施展才華，又因為現實所迫，漸漸消失在眾人視野中。孫艷艷給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具有教育意義的印象，徐亮亮給人留下的，只是一串聲響，小皮鞋踩著木板樓梯的蹬蹬蹬。

　　現在孫艷艷紅光滿面地坐在我旁邊，“上回同學聚會你怎么沒來？王迪迪都來了。”我一邊問一邊被她脖子上得項鏈吸引著。

　　回想起上次聚會，大家圍著王迪迪逼問，是不是和孫艷艷發生了什么。他摩挲著表面珵亮的手表終于承認，“有啦有啦，不過是在我們五年級的時候…”

　　孫艷艷剛想回答我，我約的朋友和她約的人，同時走了進來，她塞給我一張名片，說有空常聯系。然后起身坐回到自己原來的位子，她從容地和門口進來的一個年輕老外寒暄，兩人隨即就坐。

　　我看見她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手機響了，在老外的注視下，她起身走出去接電話，起立的一瞬參雜的優雅，好像腳下踩著一團別人為其高級定制滕然升起的云，從她得座位到門口這段路，她走得昂首挺胸，身后像是還跟著三個黑人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