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課堂,板書和寫字聲清晰可聞。
一只干癟的的枯手在空氣中緩緩移動,來回間,他面目猙獰的笑。
“夏夏小心!”觸碰到她的瞬間,我跳起來奮力叫道,所有人停下動作,看向我的目光寫滿了莫名其妙。
“你……背后有鬼!”我顫抖不止。
煞時,全班哄笑,夏夏朝我翻了個白眼:“神經病又犯了。”
鬼張大嘴巴戲謔的看看我,閃身消失。
“另小維,你給我出去!”老師的額頭青筋凸暴。譏諷聲里,我又一次灰頭土臉的離開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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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水馬龍,我漫步其中嚶嚶啜泣,自小便能看見半透明的生靈在空中或地面飄動,帶著各自的喜怒哀樂,自由穿梭在各種物體間。
身在無神論普及的21世紀,這是一件多么荒謬而無奈的事情,7歲,我就因向心理醫生描繪出他身邊的鬼的樣子,而被他建議住院;我的媽媽曾無數次跪著求我正常一點,在學校也不斷被老師同學們排斥……“我是真的看到了!”童年堅定的撕喊快要被時光打磨的無聲。
這次是真的決定了,從此對鬼魂視而不見!我擦干眼淚,破涕為笑。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看到了他。
在盛夏吊帶裝與無袖背心組成的人流里,他裹了一件米色卡其布外套,藍棉布圍巾卷在頎長的頸上,挑染的燙黃發,,背影單薄且落寞。他步調平緩的不停行走,與周遭格外格格不入。
綠燈。
他卻熟視無睹,一味前行,即使咫尺便是呼嘯而來的公交車。
“小心!”眼看車禍臨近,我沖上去,張開手臂擋在他前面。
“找死啊,神經病!”刺耳的摩擦聲,司機搖開車窗,破口大罵。
我忽然想到,他是股無法被看見的魂魄,卻已百口莫辯,只得回頭去看那名少年。
他也正看著我,晶亮的眸中是同樣的驚愕。我知道他在詫異我竟能看見他,而我,是為那張出奇好看的臉。
頭發蓬蓬的,有前些年流行的齊劉海,劍眉,嘴唇粉嫩像是初春的桃花,最攝人是他那雙眼睛,耀眼奪目仿佛修煉萬年的黑珍珠,只是面色異常蒼白。
我鞠躬道了聲抱歉,在無數的指指點點里前行。
“傻瓜,我是靈,沒有肉體撞不到的。”不知何時他已飄到我身邊,淺笑道,“不過,還是謝謝你?!?/p>
腦海里一雙雙戲謔的眼睛揮之不去,我捂住耳朵,飛速奔跑想要甩掉他。
他終于停止追逐,剩下干澀的男聲自身后遠遠傳來。
“喂——我叫楚莫言,我找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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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沖到家,我把自己鎖進房間,扒在床上喘氣。
心跳頻率漸漸正常,我翻了個身,血壓又重新升了上去。
半空中,楚莫言盤腿而坐,手支下顎無奈地看著我:“人類真是慢吞吞的動物,等的我想死?!?/p>
“啊——”我嚇的縮靠在墻壁上,扯來被子裹住身體。雖然已是司空見慣,和鬼交流卻是頭一回,我不免全身抽搐:“鬼…鬼你別過來……”
“你真是一點常識都沒有,我是靈,無害的?!彼D了頓,擺出一副博學的架勢,“魂魄在人死后的三年被稱為靈,可以在人間自由活動,一定條件下還能回身做人,可是如果點子太低被黑白無常抓到,就得乖乖去轉世投胎了。靈體一旦過了三年,就會化成禍國殃民無法投胎的妖怪,也就是人類俗稱的鬼。到那個時候,黑白同學可就慘咯,會被扣獎金的!”楚莫言蹙著眉做了個“真可憐”的表情,又馬上嬉笑起來:“我現在已經30個月了,屬于重點抓捕對象,不過,美少年的運氣一向暴好無比,真無奈啊?!?/p>
我把頭點的像小雞叨米:“繼續繼續?!?/p>
“繼續什么啊,”楚莫言滿眼無辜的看著我:“我餓了。”
“鬼也要吃東西的哦?”我疑惑,這是一段與動畫片不符的情節。
“當然,”楚莫言的表情邪惡起來,萬年黑珍珠亦閃過道道寒光:“靈為了維持形態,必須不斷吸食活人的魂魄,他們會緩緩靠近獵物,”他一邊講一邊逼近我,“然后,輕輕擄住獵物的唇,只聽‘嗖’的一聲,人應聲倒地,魂魄也就粉身碎骨,成為靈的胃中餐啦!”
他的嘴唇貼上來,我頓時感到一陣陰森的涼風。周圍漆黑一片,我聽到身體倒地的沉悶聲響。
原來,死亡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睜開眼睛,世界與生前無異,陰魂不散的楚莫言依舊在眼前,擰著好看的眉眼端詳我,若有所思。
四目相對,他終于舒展眼角,攤開手臂無奈的搖頭。
“你真是個毫無幽默細胞的女孩,是開玩笑的啦。我不是說過嗎?靈無害啊?!?/p>
我瞪大眼睛看住他,就在那無盡的疑惑即將化為顆顆紅心的時候,只聽肚子一聲咕叫,曖昧的氣氛頃刻間化為烏有。
楚莫言揉揉肚子委屈的看著我:“不好意思哦,這次是真的餓了。”
救命??!撲通一聲,我陷入暈厥。
“喂喂,你起來啊,我要吃奶油蛋糕!”
我遵照指導將明天的早餐全數燒給了楚莫言,一陣狼吞虎咽,再抬頭時,他已然變成了一只英俊的大花貓。
楚莫言抹抹奶油對我笑:“為了以后生活便利,我就勉為其難留在這里吧,別太興奮哦。”
我恍然大悟,原來,靈也可以如此無賴又頑皮。
就這樣莫名其妙開始了與一只跟屁靈的糾纏,他仿佛成為我一道看不見的影子,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我發誓這是楚莫言的一廂情愿,明明就是一出無良的壓榨!
[03。]
——大懶蟲另小維,快起床你遲到了!
——壞饞貓另小維,你把我的那份奶油蛋糕也吃掉了!
——木腦殼另小維,你難道不知道靈不能換衣服的嗎,竟然拿零用錢為我買T-shirt,我的奶油蛋糕啊!
……
救命啊!
坐在零用錢攸關的期末考場里,我滿耳都能是楚莫言沒有休止的喋喋念叨,從清晨睜眼發現他躺在距我不到咫尺的床上閉眸休憩,我的尖叫他指我大驚小怪的怪笑,到現在,肅靜的考場里,我稍一抬眼就能看到正快活的飄浮游逛的他,左瞄瞄右瞅瞅,一會兒非禮夏夏一會兒朝監考老師擺鬼臉,忙的不亦樂乎。
真是無聊,我翻了個白眼,繼續研究試卷上的火星文。
——小糊涂另小維!
賣糕的,又來了。
——為什么人家都寫大半了你才剛完成選擇?為什么你這么多題的答案和大家不一樣?為什么……
STOP!我雙手拍桌“噌”的站起來:“你給我閉嘴!”
又是全場的目光,監考老師推推厚重的眼鏡框,只見銀光一閃,他厲聲道:“那位同學,請你尊重校紀校規,嚴肅考紀!”
“老師你就網開一面吧,她神經有問題,從小就看醫生呢?!毕南臏I汪汪的央求老師,表情無辜,且美好。
“對啊對啊我們都看到過,老師就網開一面吧!”大家七嘴八舌起來。
我垂下腦袋,羞辱感油然而生。
一邊的楚莫言也終于安靜,紅著臉,愧疚的不敢正視我。
我卻靈光一閃,待風平浪靜之后,招他過來,翻出稿紙飛速寫:“去看四列第一排的答案!”
楚莫言眨眨他的萬年黑珍珠,飛到課代表頭頂上,大聲念起了答案。
我邊寫邊偷笑,余光瞥見監考老師,正看著我無奈的搖頭嘆息。
于是我也無奈的搖頭嘆息。呵呵哈,哈哈哈哈。
接下來的理化考試進行的異常忙碌,沒辦法,兩小時內綜合全班的答案,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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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數天,我左手持令人大跌眼鏡的成績單,右手握巨額零用錢,笑瞇瞇的商討如何犒勞一級功臣楚莫言。
我的雙親大人也在門外笑成了花:
——她自言自語成瘋子我都高興,一百分才是王道,你說是不是啊孩子她爸?!
——等咱寶貝考上哈佛北大,我就寫一本書:《自言自語出的哈佛女孩》,絕對大賣啊孩子她媽!
“難怪你是天生陰陽眼,真不稀奇……”楚莫言翻翻他的萬年黑珍珠,“我要一個懷抱的奶油蛋糕!”
他造型夸張的比劃了一下,黑珍珠頓時亮了一截,我的死魚形眼睛立馬變身成心形,真是好看的眼睛啊。一抹口水,我陶醉的想。
-——如果你有身體,我會考慮附獎香吻一個。
——阿彌陀佛,幸好我是一股靈。
彼時,我跳著步子快活的走在街上,楚莫言飄浮在左后方的位置,我側過臉就能看到他彎成月亮的萬年黑珍珠然后開始斗嘴,這樣的姿勢,已經是一種和諧的默契。
今天老娘心情妙,緊緊的看著你三寸之舌讓它靜悄悄。
半晌。
——我這樣盯著看你都不會臉紅哦。
——我活著的時候可謂是千人仰慕萬人暗戀,你就是把眼睛看穿了我都習慣。
楚莫言驕傲的飛到我面前,抬眼間,他笑:“呀,蛋糕店到了?!庇谑情W身穿門而入。
跟在他后面我差點一頭撞在玻璃門上。
我定了定身子,寒風颼颼的撫過身體。
蛋糕店里。我按照楚莫言手腳并用加旋轉的指示點下了幾乎所有的蛋糕,然后在他上躥下跳的歡呼中頭昏眼花的買了單。
作文都愛用“正在這個時候”開啟華麗麗的轉折。
那么,就讓我興奮奮的為你描述“正在我抱好一懷抱的蛋糕的時候”的盛景吧。
我轉身欲出門,卻差點撞上一對身形偉岸又修長的美男子,他們腰懸配劍頭綁發髻,面容精致神情淡漠,長衫裹住身體裹不住身材,一純黑一雪白,極致風韻不言而喻。
——反映一,是兄弟還是同志?誰是攻來誰是受?
——反映二,是在為某火到爆棚的穿越劇拍外景,還是貨真價實的穿越美人?
還來不及思考這深奧又哲理的問題,楚莫言同學的花容就先失了色,只聽他大喝一聲:“是黑白無常,快逃!”
便一溜煙兒穿門而出。
慌忙追趕的我終于成功撞上了玻璃門,這該死的誤導!
顧不上難過營業員姐姐們的竊竊私語,我懷抱蛋糕堆,奮力追隨三個美少年,奔往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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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一天靈界氣息能夠被世人感知,我的房間一定會成為一級博物館。
黑白無常,那對貫穿于千百年來各類動畫小說中的花樣奇俠,就這樣并肩站在我書桌的上空,環胸而立,面色清冷,腰間的雕龍劍套乍現寒光。
楚莫言在對面,擰眉,防備卻疲憊的與之對峙,一對萬年黑珍珠炯炯發亮。
白小白提劍,聲音冷淡而飄忽:“跟我們走,你只剩一個月?!?/p>
“我、要、留、在、這、里!”楚莫言咬牙,一字一頓。
只見黑小黑一個跨步,寶劍出鞘,瞬間直指楚莫言的胸膛。
是直指我的胸膛!
大腦下旨之前,我已經不自由自主的丟下蛋糕擋在了楚莫言前面,面對劍光,我不覺哆嗦不止,又想到他是氣我是物,多半奈何不了,于是馬上兇神惡煞的看回去。
“不準你們帶走他!”
對方依舊面無表情。
對峙。
半晌,黑小黑斂劍,看著我:“我的劍會刺穿你的魂魄?!?/p>
媽媽,我突然好想上廁所。
“那么,請帶走我,放他留下!”我的嘴巴也先斬后奏起來。只是,即便害怕,我依然不后悔不畏縮,堅定的連自己都嚇一跳。
白小白漠然張口:“要你無用。”他提劍舉朝楚莫言的方向,“他才是任務。”
“可是……”想要繼續求情,卻被突然飛來身前的楚莫言制止了。
他回過頭,溫情和絕望在萬年黑珍珠里交替流轉,他看著我,淚水煞時染紅眼眶。我張了張口,不知能說什么。
是不是那個二十四小時無休止嘮叨的聲音要永遠消失了,是不是當我微側臉頰再也看不到那對出奇好看的萬年黑珍珠了,是不是那張會在飽餐一頓后滿臉奶油對我傻笑的面容不會再有了,是不是下一次考試就要回歸全班倒數了?
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一個月后,他將身形全非,忘記一切變成作惡多端的鬼。
黑小黑再度揚劍:“人鬼殊途,你好自為之。”
我絕望的閉上眼睛。
只聽“戕”的一聲,萬籟,都陷入寂靜。
冷風把塑料袋吹的裂裂作響,我和楚莫言都疑惑的看著他功能健全的靈體,不敢出聲。
打破沉靜的,是少言寡語的白小白。
“如果,這些都歸我們,便當沒有今日的相遇?!?/p>
他依舊面無表情,嚴肅的指了指散落一地,無顏六色的奶油蛋糕。
我忽然很想哭。
楚莫言也是滿面無語。
屋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如果被人發現我大白天在家燒蛋糕,一定會把我扭送進精神病院。
“反正他們拿了獎金也是換這個,況且地獄里的蛋糕師手藝有限,強人都被天堂高薪挖去了嘛!”
“可是就算他們放水,你也只剩一個月了!”躺在床上,我一咕嚕坐起來,想起黑白兄弟的話,頓時覺得鼻子發漲。
楚莫言飛近我,感覺的到他落在我身上柔軟的目光,半晌安寧,他開口:“另小維你終于解脫了,恭喜恭喜?!?/p>
我一愣,哇的哭出了聲。
“如果肉身功能健全,靈就可以回到身體里?!彼恼Z氣猶猶豫豫:“另小維,其實,我可以復活的。”
我怔怔看著他。
“可是,”他的表情奧惱又糾結:“我復活了就不能幫你考哈佛了啊。”
我真想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
因為,我想的只有楚莫言你能永遠留在身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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