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在決定要不要把證據上交之前,陳卓決定去找瞿煒問清楚。
陳卓知道瞿煒周末都會一個人在以前初中的籃球場練球,但是有人比陳卓先到了。
是吳禹。
距離一百米的時候,陳卓還聽不清球場中央那兩個人在說什么。他只看到吳禹揚起拳頭,沖著瞿煒的左臉猛地砸下去。
沒錯,這一拳頭砸得又有準頭又帶勁頭。身高一米八七的瞿煒在一米七二的吳禹拳頭底下晃了一下,退了一步才站穩。
瞿煒竟然沒有還手。
這邊陳卓整個人都燃了,跑過去對著吳禹膝關節狠踹兩腳,一個擒拿把吳禹撂在地上:“你**干什么?”
吳禹看到陳卓,愣住了,然后突然發出了奇怪的笑聲。他從地上爬起來,指著瞿煒:“我干什么?你問問你老大,我吳禹干了什么。”
“你還當他是老大?”陳卓冷哼一聲:“瘋狗都不會咬主人!”
“陳卓!”瞿煒喝住他。
可話已出口。陳卓自己腦子里也“嗡”地一下:我*,我剛說了什么……
吳禹的表情凝固了,他瞪著陳卓,眼睛瞪得很大,里面那點亮亮的東西“刺啦”一聲熄滅了。吳禹的嘴角動了動,什么都沒說出口。他攥緊拳頭,越攥越緊。
陳卓的心臟“咚咚咚”敲著。
但是三秒鐘之后,吳禹的拳頭松了。他轉身就走,走得很快,就像逃一樣。背影如同戳在夕陽光里的一根細瘦的竹竿。
后來,瞿煒把事情都說開了。
半年前,吳禹找瞿煒幫忙,瞿煒給了他那把***,并且允諾,這把刀出不了事,如果出了事,瞿煒頂著。
結果,真的出事了,吳禹自己頂著,瞿煒卻慫了。
吳禹被開除之后給瞿煒打過電話,想跟兄弟們道個別,瞿煒覺得沒臉見他,也沒讓其他人見到他——別人如果知道這個事了,瞿煒這個老大就當不下去了。
可當時在網吧打零工、每天靠兩包泡面過活的吳禹以為,所有好兄弟都把他給扔了。
陳卓先是沉默,他沉默的時候胸膛里有一大串臟話**上膛,然后突然地像開了機關槍一樣朝瞿煒大肆開火。他扯著瞿煒的領子吼道:“你**就是狗熊的命,還偏偏被慣出了英雄的病!”
瞿煒不吭聲了,就由著陳卓把他當沙袋練。直到筋疲力盡的陳卓給了瞿煒最后一腳,這個一米八七的男生在地上蜷成一只瘀傷累累的蝦。
陳卓喘了好幾口氣,那句“兄弟別當了”還是噎在喉嚨口,怎么都沒說出來。
陳卓丟下瞿煒,走了。悶著一口怒氣,一路橫沖直撞,天色都黑下來了,陳卓被風吹得一哆嗦,指關節生疼。
他在家門口停住了。遲疑片刻,他給胖子打了個電話:“你去初中球場,瞿煒被打了。”
06.
陳卓抽煙抽玉溪,初中的時候是吳禹偷給他,高中之后就自己買。也沒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習慣了。
其實昨天瞿煒到了最后還有一句話。在他和吳禹唯一的一次通話里,剛被開除的吳禹要瞿煒幫他謝謝陳卓。吳禹說:“要不是陳卓攔著我,我估計真要蹲進去了。”
陳卓逼著自己不去回想這句話,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現在陳卓手上有一張照片,是女朋友陳佳若的自拍照,拍攝時間正是上周三下午的第三節自習課。陳佳若的座位靠窗,她自拍的時候,恰好把窗外的另一棟教學樓也拍了下來——高一教學樓,角度恰好對著高一九班的后門,而且,恰好拍到了門口的一個人。
教學樓之間的水平距離二十五米,以iPhone4的五百萬像素,一個人影大致可辨:圓寸頭,穿著高一校服,拉鏈拉到胸膛。
這就是證據。
小姑娘乖乖地坐在男朋友身邊,小心翼翼地勸道:“你還是告訴老師吧,吳禹真的不是好人,他從來沒干過好事,還害了那么多人,不是么?”
不是,他原本是個很好的人。
陳卓沉默,拇指懸停在刪除鍵上。
“哐當”一聲,胖子撞進了高二十四班的教室,直接沖到陳卓的面前:“老大他去政教處頂罪了!”
“啊?”
“高一九班的事情啊,誰**不知道是吳禹干的。老大什么原因都不說,愣是跑去政教處了。”胖子揉了下右臉,“我攔著他還被他揍了一拳,媽的,攔不住啊!”
停在刪除鍵上的拇指挪了開來。
“這怎么辦?”胖子慌著神。
“去政教處。”陳卓說著就往教室外面走,胖子在后面傻了眼。
陳卓回頭,說:“我把你們的老大還給你們。”
從高二教學樓到行政樓的政教處,一共要經過三棟樓、穿過兩個長廊、再上一層樓,一共三分鐘。陳卓卻覺得這是他走得最漫長的一條路。
每走一步,陳卓都要提醒自己一次:不要思考,走過去,把照片交上去,結束。
他害怕自己一思考就會后悔。
他更害怕自己一思考就會愧疚。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無論他交還是不交,他都躲不過著兩種感覺了。
在大多數人看來,陳卓只是在做一件很正確的事情:交出竊賊、救回兄弟。殊不知,對于陳卓來說,這是交出一個兄弟、救回另一個兄弟。
可當陳卓推開政教處的門,他驚訝地發現,趙主任前面居然站著兩個人——沒錯,瞿煒和吳禹。
三個人三道詫異而疑惑的目光撞在一起,陳卓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來遲了。
趙主任看著面前的三個男生,喝了一口茶,語氣戲謔道:“怎么,又來了一個自首的?你也偷了高一九班的東西?”
“我……”
陳卓藏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握緊了手機,大腦在高速運轉:瞿煒和吳禹都是來自首的,但是究竟誰先誰后?吳禹有沒有翻出底牌?現在趙主任是已經認定了吳禹作案,還是在吳禹瞿煒之間徘徊不確定?
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問題的是:吳禹為什么會來自首,以及,他陳卓還有沒有必要把照片交上去、要怎么當著吳禹的面把照片交上去。
但是現在什么都不能問,現在只能賭。
“嗯?”見陳卓沉默,趙主任又揚了語調。
陳卓的腦子都快裂了。
吳禹看了陳卓一眼,抬頭對趙主任說:“你別問了,他們都是來替我頂罪的。”
“哦?”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有人說瞿煒來頂罪了,那我就來認罪,我又不是沒被開除過,我又不是沒蹲過。你以為我怕你?”
趙主任微微一笑,道:“你們不要在我面前玩兄弟情深,既然三個人都來自首,那就是團伙作案,一起處置。”
“去你媽的!”吳禹激動地叫了出來,被旁邊的瞿煒一把拉住。吳禹不理會,說:“偷來現金我都用掉了,但是我可以說出偷來的飯卡藏在哪里,還有手機的銷贓地點,你可以去查證。但是他們兩個絕對說不出來。”吳禹指了指瞿煒和陳卓,用命令的口氣對趙主任道:“你可以讓他們滾了。”
趙主任不動聲色,把目光轉向瞿煒和陳卓。
陳卓感覺自己在抖,真的在發抖。他眼睛余光里的吳禹正揚著下巴、背著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陳卓的有所謂被吳禹的無所謂砸得七零八落。
不是害怕的顫抖,不是慚愧的顫抖,而是在剛剛見到吳禹的那一刻,陳卓突然意識到,他和瞿煒被原諒了——他和瞿煒被吳禹原諒了。
這一瞬間,復雜的情緒搖晃著每一根神經末梢,陳卓止不住地顫抖。校服口袋里的證據烙得陳卓手心滾燙,他已經不需要交上去了。
對不起,兄弟。
謝了,兄弟。
當陳卓離開政教處的時候,他覺得吳禹的目光拽了他一下。記憶中相似的畫面疊合起來,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聲,是仇恨大廈崩塌。
瞿煒也一定沒有料到這似曾相識的結局。
07.
陳佳若看著男朋友從墻頭上一躍而下,他輕松的拍了拍手上的灰,“搞定,吃飯去。”
小姑娘看了看身后的初中校園,問道:“你剛進去干什么啦?都不走正門……”
“偷東西。”陳卓神秘地笑了笑。他口袋里有物理老師的玉溪,兩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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