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直到下個星期一下午放學，我都沒有看到馬面回校。有可能他是被送回家，讓家長教育一個月。若真是這樣，馬面以后就得夾起尾巴做人，要不然再被送回家，哪怕是一個星期，就得開除。在這所學校，對于一名學生，犯了什么錯誤會被開除，我們可是了如指掌。打架流血，流得少就送回家教育一個月。流多得就開除，上學期我們班就有兩個人打架拿磚頭砸破人家的頭，被開除了。抽煙喝酒，最多會被送回去教育一個星期，若是第一次被發現，只有口頭警告。當次數達到一定程度時，也有可能會被開除。**跟打架差不多，小賭記小過，送回家教育一個星期，大賭記大過，家長教育一個月。像我們宿舍那種就屬于大賭，好幾十人堆在一個宿舍，被抓到了，有可能全部開除。遲到早退不交作業這一類，除非犯了很多很多次，學校才會開除。其實黑金剛上學期就告訴過我們，大過超過兩次，開除。三個小過抵一個大過。我運氣非常好，只有兩次小過。不過我們班倒有幾個在被開除的邊徘徊了。大蛇、牛頭、馬面、王李宋，粉皮飛。這五人都是一個大過以上。

　　我見過很多人都喜歡罵自己的學校，別人一開口問起他的學校，他第一句話總是，這是一所爛**學校。的確是這樣。我們也是，外人問起我們學校怎樣，只不過我們開口第一句是，除了飯堂，我們的學校很爛。相比較本縣其他中學，我們的學校的飯堂算是最好的了，價錢最低，質量也很不錯。只是每一位阿姨給的份量不一，不過有一位大方一點我們已經很滿足了。

　　對于學校來說這樣挺不好的，這跟夸一個人，說他很丑，他老婆很漂亮是一樣是道理，這也說明大家是為了他老婆，才跟他親近。對于我們來說飯堂的飯菜物美價廉已經很不錯了，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的學校有自己的菜園和豬圈，除了供師生食用，還供學校附近一個工廠的員工食用。

　　這是一家鎖廠，我們學校的名字就是延續這家鎖廠的名字，輝盾學校。上學期開學典禮，校董跟我們說，學校將來除了要辦高中，還要辦大學。那時候我們經常跟外人說，以后生了孩子，就送來輝盾學校讀書吧，下至幼兒園，上至大學，甚至還百分百分配工作，直接送進鎖廠，當一名為廣大人民群眾提供財產保障的造鎖工。千萬別看小一名鎖廠的員工。我們班有六人的父母就在鎖廠里工作，他們都住在鎖廠的員工宿舍里面。

　　猴子是其中一位，他也是我們學校的風云人物，甚至問校警誰是猴子，校警也能說出一段關于神偷的故事。猴子擁有一項技能，就是開鎖，凡是輝盾生產的鎖，百分之九十他都能開。很不幸，我們附近這一帶，家家戶戶幾乎都用輝盾的鎖。放眼整個廣東省，輝盾鎖也是赫赫有名。一年前，我和他還是輝盾學校，小學部六年級的學生。有段時間，學校老師的宿舍接連被偷竊，門沒有任何損壞，除了門只有窗戶能進。老師的宿舍都是在四樓以上，有兩可能，一是被蜘蛛俠偷東西，二是被開鎖高手光顧。一共丟了六部手機，錢包四個，現金超過一千。還有一位老師的學生試卷也不見了。這位老師正是我們的班主任。事情發生后，大家都懷疑是猴子，因為他有前科，成績也很差，偷試卷無疑是最好的動機。老師和學校領導輪番審問他，他就是不承認。他說話結結巴巴的，估計老師們也不想審問他。我們學校沒有電子眼，也沒有驗指紋的技術，所以只好出動猴子的老爸。他老爸聽聞此事，二話不說，拉著猴子往家里趕。我們這些學生不知道這是為何。后來猴子告訴我們，他爸是拉他回家打，在一頓毒打之后，他招了。也多虧了他爸，他才沒被學校開除。他爸跟了校董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這所學校當然是校懂主宰大權。往后的日子，老師們一旦鑰匙不見了，開不了鎖，都是找猴子。有一次，我們班正在上課，一位老師匆匆忙忙闖進來，跟當時上課的老師說了幾句，然后老師就把猴子叫出去。猴子回來后，我們問他去哪里來？他說老師辦公室的抽屜鑰匙不見了，叫他去開鎖。

　　上個學期我們宿舍被小偷光顧，沒有一個人懷疑是猴子干的。最大的原因是他從來沒有去過我們的宿舍，還有他已經痛改前非，不再干偷雞摸狗的事。當然誰也無法保證他真的不會再重操舊業。雖然這是個隱患，不過大家還是挺喜歡跟他在一起玩的。我們班男生買煙買酒幾乎都是使喚他去買，住在鎖廠里面的學生，有出入證，可以隨意出入學校，我們這些人唯有周末才行。每個星期回校就把一周的煙都買齊帶回來，沒多少人愿意這樣做。除非不被別人知道，否則大家都會來討煙抽。不給又不是。所以只好一包一包的買。不可以說這樣做會顯得小氣，牛頭才是個小氣的人。在我還沒有和他成為死對頭的時候，那**頭經常來問我討煙抽，除非只剩下三根，夠我和馬面、粉皮飛仨抽。要不然我都會給他。有一回，我們的洗發水用完了，去問他要一點，他就是不肯給，說什么上個星期才剛剛買的，不想這么快用完。聽到他這么說，馬面就罵他。后來當然也打了起來。說起洗發水，不得不說釀酒興那一支家庭裝的海飛絲，我們拿走后，大家都搶著用。誰也沒想到，這竟然是冒牌貨，雖然聞起來很香，可洗的時候沒泡泡。也難怪釀酒興會買。

　　我們學校還一點非常不好，就是經常停水。這不，現在又停了，還好我已經洗完澡。粉皮飛和陳小順可就慘了，兩人都穿著內褲，腳踩著桶里面的衣服，手在搓著上身，全是泡沫。他們這樣的動作還不算夸張。還在讀六年級那一年，我班有一位學習狂，洗澡洗衣服一共花了三分鐘不到。我見過一次，他是先脫掉衣服放到桶里面，再去水龍頭下弄濕全身，一小包洗發水，一半用來洗頭，一半用來當沐浴露。那動作，簡直跟電視里的搖滾歌手一樣，全身在舞動，一手洗頭，一手搓污泥，雙腳瘋狂踩著桶里面的衣服。他真的可以去當“時間就是生命”的代言人。粉皮飛和陳小順要我拿桶去提一桶水回來，飯堂外面有幾個水龍頭，只要宿舍停水，大家都去那打水。

　　走出宿舍門口，我看到釀酒興趴在護欄上，便踢他屁股一腳。他竟然不理我，還繼續趴在那。我又推他一下，他轉過頭，眼眶紅紅的。我問他發生什么事，他說牛頭剛剛打了他。原來牛頭在洗頭，見到停水了，便把放在陽臺上那瓶洗發水扔下宿舍后面一片荒草中。那瓶洗發水正是釀酒興的家庭裝海飛絲，雖然是偽冒產品，釀酒興還是要牛頭賠。牛頭不想賠，兩人就開始爭吵，吵著吵著，他就動手打釀酒興。釀酒興打不過他，只好來這里哭。我最看不過這樣的事，牛頭欺負其他班的人，我心情好的話，可能會幫著欺負，欺負自己班的人就不行。我把桶放在宿舍門口，帶著釀酒興前去跟牛頭理論。

　　我一把推開宿舍陽臺上的鐵門，瞪著站在陽臺上抽煙的牛頭說：“**頭，你是不是把志興的洗發水扔了？”

　　他只穿著一條內褲，裸露的其他部位看起來，倒還有點肉，沒有陳小順那副排骨樣，也沒有坦克的強壯肌肉。全身濕漉漉，頭發上的一滴水正好滴中他嘴里的香煙，他沒有在意，繼續抽了一口。

　　他不理我，我又走近幾步，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樣很囂張：“問你呢，是不是扔了志興的洗發水？”

　　陽臺上有個洗浴室和一個廁所，他走進洗浴室拿毛巾，擦一下臉，說：“關你**事。”

　　“就是我關我**事了，怎么著？”

　　“那你玩**去。少來這里亂吠。”

　　“你他媽的說誰呢？”

　　“說我前面的一只狗。”

　　“你是不是想打架？”

　　“狗要咬人，我當然打。”

　　“操你妹，誰輸誰是狗。”

　　聲音一落，我直接一腳把牛頭飛倒在地。他肯定想不到我會這么突然就動起手來。他立馬站起來，掄起一個拳頭揮向我。我用雙手在前面擋著，右腳拼命地往他大腿上揣。他媽的可真夠卑鄙，竟然用另一支手抓住我的睪丸。我不甘于就這樣被他制住，也用手去抓住他的睪丸，還稍微用力地捏了一下。這樣持續下去對誰也不好，我喊了一句，放手。他說，你放我就放。我說，好，一二三，大家一起放。然后我們一起數，一二三。嘭，他媽的，他一放手，就一拳打向我的臉。這下他可慘了，我拼命的用拳頭砸他。他有點抵抗不住，便讓經常跟他走在一起的一個人來幫忙打我。他也知道，那個**頭最多會勸架，不逼下，還不太敢打我。他們那群人，直接敢動手的就他和大蛇還有兩個**頭。他運氣真不好，他那些兇狠的隊友都不在。我也讓釀酒興去叫粉皮飛過來。若是我和牛頭單挑，我一定穩占上風。現在他多了一個人，我倒被打得像是落水狗。還好粉皮飛速度夠快，一下子就跑過來，直接拽開我身后那個**頭，一把摔倒他。

　　我們都清楚，在宿舍或教室里面打架，不出三分鐘，總會有人過來勸架。不過這次打了這么久，還是沒有人過來勸架。只有陳小順跑了進來，喊著別打了，別打了。我知道他不是過來幫忙打架的，他膽小，現在這個場面，他勸架還不夠實力。當然，勸架也講究實力的。像我們現在這種情況，要有坦克、王李宋、大胖、大強他們當中的兩個在才行。我們和牛頭大蛇他們全面開戰，就得所有人過來勸架。如果用上家伙，只好等老師過來了。上學期，我們就出現過一次。最后打架的人，有五個被送回家教育一周，兩個被送回家教育一個月。

　　陳小順真沒用，話不會說清楚，只會喊別打了，別打了，最后才把最重要一句說出來，差點讓我們被史偉忠抓到。我們一聽到有人喊，老師過來了，立馬就停戰。我和牛頭大蛇他們是死對頭，打架的次數比普通情侶親嘴的次數還多，誰也不愿意打一架，要打上半個小時的。況且打對方一拳還沒被送回家教育那么重要，要不像我們這樣經常開戰的，犯過的罪，十所學校開除都還有剩。史偉忠聽到這邊動靜大，急忙忙趕過來，問我們發生什么事。

　　粉皮飛把打架時，被扯下的內褲穿正后說：“我們在打水戰”。

　　史偉忠：“都停水了，打什么水戰？”

　　粉皮飛：“就是剛剛把桶里的水用完了，現在還準備讓小順下去提水呢。”

　　我們剛剛在激戰的四個人，除了粉皮飛一臉笑嘻嘻的樣子，其他都還瞪著眼睛，鼻孔冒著氣。特別是牛頭，那鼻子真像牛鼻。不能說像，人家都是牛頭。

　　史偉忠：“我是來告訴你們，不要以停水為借口，不去上自修。以后也是這樣，洗澡洗半一到的時候停水，就讓洗完澡的同學幫忙去飯堂外面的水龍頭打水上來。總之不允許找任何借口不去上自修。”

　　史偉忠走后，我們也回到自己的宿舍。釀酒興估計是怕牛頭會打他，也跟我們過來。晚上回宿舍睡覺，他不用怕，用屎霸罩著他，雖然屎霸打不過牛頭和大蛇，關鍵屎霸是坦克的人。有坦克在，他們誰也不敢動手。況且現在的情形，大蛇聽聞此事，也不會怎樣，最多過來和我們斗下嘴。如果還要動手，場面一定會驚動黑金剛，一旦驚動黑金剛日子就不好過了。不像上個學期，劉玲花管理我們的日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上個星期四的晚上，對我們的影響的確是很大。前兩天，周末，有些同學回家后，去打探關于黑金剛的消息，很多出去混的社會青年都說，最好不要惹黑金剛，此人黑白通吃。不過這不代表我們完全畏懼他。昨晚，在第二次討論如何報復黑金剛的會議上，大家已經鐵了心要給黑金剛一次重大的打擊，越早越好，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學校里還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