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史偉忠跟我們說,班干部要換一批,要不然這樣持續(xù)下去,值日班干用來登記違反紀律的本子再過一個月,也不會出現(xiàn)多少個名字在上面。以前登記幾個名字倒無所謂,無非是被罵一頓。現(xiàn)在要扣錢了,就連那幾個處處和我們作對的女干班也不怎么登記我們的名字。史偉忠說,這次不搞投票競選之類的,直接由他點名。看來我這個副班長要被除名了。上學期我深得人心,以第一票數(shù)成功當選了班長。劉玲花也不反對,公平競爭嘛,可能她是想我應該會起到帶頭作用,管好同學。我倒真是起了帶頭作用,遲到早退逃課,樣樣都不落下。最后被降到副班長。用馬面的腦子都能想到,這次新上任的班干部會是誰。那七個女生肯定都會有職位,上學期她們就是劉玲花的女間諜,深入敵區(qū),搜索各種消息。除了不是色誘之外,女間諜的伎倆,她們都用上了。沒辦法,男人嘛,不能欺負女人,所以只能被女人欺負了。這次,女生全都擔任班干,連許怡美也是班干部。她們包攬一個正班長、兩個副班長、一個紀律委員、生活委員、學習委員、衛(wèi)生委員、文娛委員。男生這邊,大強擔任副班長,陳小順和屎霸擔任紀律委員。相比上個學期,多了一個副班長和紀律委員的職位,不過男生這三個班干部,形同虛設,用來充門面的,估計史偉忠也不指望他們能幫忙管好班級。
今天已經是開學第四天,我們班的人也全部歸校了。除了馬面和那兩位被開除的女生。不知道為什么,也說不出很具體的原由,只是想起他們,感覺里面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全部回校了,黑金剛也要帶人去操練了。男生跑道跑十圈,女生跑兩圈,遲一天增加兩圈。這次男生有十一個,女生只有許怡美自己。許怡美是開學第二天回校的,要跑六圈。男生這里,最慘的人是坦克,他是今天早上才回校,要跑十八圈。說起坦克,他倒有很多故事值得傳誦。上個學期他和屎霸逃課出去,在金沙街吃夜宵,跟當?shù)氐囊蝗?*頭打起來。我們學校在國道旁,國道對面乃金沙街,一條走路費鞋,開車顛簸的街道。兩年前,我來這所學校就讀五年級,它已經是一條爛街道。爛了好幾年,已經不能再用爛來形容了。白天開門營業(yè)的店鋪不像一個普通小鎮(zhèn)的規(guī)模,少得可憐,晚上九點一過,街道黑燈瞎火,只有兩家大排檔和幾家黑網吧游戲機室還在迎客。今年的情況稍微好點,多了一家糖水鋪和燒烤攤。坦克就是在糖水鋪門口跟那群**頭打起來的。
屎霸被一個人干倒在地,抱著頭不敢亂動。坦克則被五個人圍著打,死咬著其中一個人的肩膀,就是那種死也要拉上一個墊背的狀態(tài)。后來我和馬面他們打完街機回學校,在路上碰他們,跑過去幫忙,坦克這才松開口。當時那情形真的很嚇人,用磚頭敲破人家的頭都沒這般嚇人。他嘴里全是血,從他吐在地上的血液里面,隱約還能看到一塊肉。這事學校當然不知道。回到學校的坦克,睡了一宿,第二天就起不來了。掀開他的衣服一看,胸前背后全是淤青的痕跡,背上還有幾道被指甲抓破的血痕。儼然一具從狼群逃脫出來的身體。他表情痛苦地躺在床上,咧著牙。我們這幾個好戰(zhàn)分子,看著都心疼。我們讓他在宿舍休養(yǎng)一會,準備去弄一張外出證明,送他去鎮(zhèn)上的醫(yī)院。可我們拿到外出證明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宿舍了,后來才得知,他自己爬墻出去,在街上請輛摩托車回家,回到家他讓他家里人跟老師請病假,說是發(fā)高燒。那次回家,三個星期后他才回學校。屎霸說,坦克當時被人打了很久很久,他也不知道是多久。反正他只是被一個人打,就讓他好幾天無法睡個安慰覺。在坦克不在學校那段日子,我們好幾次在晚自習最后一節(jié)課爬墻出去找那群**頭,我們班當時一共有四十五個男生,出動了三十一個。分成兩隊人馬,在附近的街道尋找。我們很多人的身上都藏著木棍水管之類的,那些**頭,幸好沒有被我們撞見,若碰到說不好會打殘他們幾個。那幾晚,也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和大蛇牛頭站在同一個陣營。也是從那幾晚開始,我們班的人一旦被其高年級的人欺負,都會放下私怨,團結起來,幫忙去打架。管他那么多,打了再說。
坦克這外號絕非浪得虛名,男生里面數(shù)他跑得距離最長,可卻是他第一個回到教室。十八圈,七點二公里,不用一節(jié)課就跑完。第一個回到教室的人是許怡美,六圈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也不錯啦,這體力,比陳小順好多了。
黑金剛這挨千刀的,竟然跟我們來真的。晚讀剛結束,他就過來教室,念了一大堆名字,還讓念到名字的人在門口外面排隊。男生有十九個人,女生就許怡美。這些人全是在這個星期違法紀律的人,肯定包括我。很多人的名字都是在今天被登記的,如果早兩天換班干部,我們班的男生會全軍覆沒。兩條隊列,站滿了我們教室的走廊。黑金剛讓我們五個五個人進走廊右側的教師辦公室。我差不多排在最后,現(xiàn)在只能干等著。史偉忠坐在教室講臺上看報紙,我們在外面站著的人說幾話,若被他察覺,立馬就過來訓上幾句。
教師辦公室的門被關上,窗簾也拉上,一會,燈也關了。難道里面就他們,沒有其他老師。這個教師辦公室是我們這一樓層的教師辦公室,尋常時,總會有幾個老師在里面作業(yè)。這下燈關了,肯定是沒有別的老師。這樣做,到底想搞什么。過了幾分鐘,屎霸從辦公室里面?zhèn)鞒鲆宦曄袷?*被掰斷的慘叫,估計附近的教室也能聽到。一定是他的聲音,那鴨子嗓,別人是模仿不了。這**頭真是做什么事都要搞得眾人皆知。屎霸這外號是有緣故的。他一旦拉屎,他宿舍里面的人就得往外跑,天氣不好時,刮西北風,我宿舍的人也要跑到距離他幾十米遠的地方。這臭味真的無法用言語形容,聞上三分鐘,輕者要嘔吐,重者頭暈眼花。也難怪他拉屎的時候要抽三根煙。屎臭不是他的錯,一天拉要幾泡屎就是他的錯了。一般我們班的人從家里帶來什么好吃的,給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給他。我們這些站在走廊里面的人開始議論紛紛,不是擔心屎霸,是擔心接下來,輪到我們進去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情形。史偉忠又走出教室,讓我們不要吵了,影響教室里面的人學習。影響個屁,我們班有多少人會認真學習的。他們現(xiàn)在一定也很好奇,黑金剛到底對屎霸做了什么,屎霸才會發(fā)如此泣鬼神的喊叫。
王李宋頂了史偉忠一句:“就快被砍頭了,還不能說遺言。”
史偉忠走到王李宋的跟前,扇他一巴掌:“你說啊,說啊。”
王李宋捂著臉,說:“操你媽。”
啪。又是一巴掌。王李宋很兇狠地瞪著史偉忠,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以后史偉忠的日子難過了,可能得要經常換窗戶或者換摩托車。王李宋這**頭,在學校里也是出了名的狠人。最牛逼的一次經歷,就是拿鐵釘扎破校長轎車的四個輪胎。校長肯定不知道是他干的,要不然他早就被開除了。我和馬面要去扎黑金剛的輪胎也是效仿他。
史偉忠往辦公室走去,可能是去查看下屎霸為何發(fā)出慘叫,也有可能是讓黑金剛等下好好關照下王李宋。第一節(jié)自修課下課,還沒輪到我。才進去三組人,等他們出來才到我們最后這五個。一下課,那些已經從辦公室出來的人,紛紛跑過來向我們這五個訴苦。原來屎霸剛才是被黑金剛用掃把打了下,他擼起褲子給我們看,小腿有一處腫了起來。其他人也不好過,幾乎都挨過打。只有大胖和大蛇這兩**頭沒有挨打。他們說,黑金剛可能看他們倆人高馬大,打了怕反抗。
十分鐘后,第二節(jié)自修課的鈴聲響了,第三組成員表情不一地從辦公室走出來,有憤怒,有痛苦,有不屑,唯有牛頭跟尋常時沒兩樣。這下輪到我們這五個了,我、王李宋、大強、坦克、許怡美。我們走進去后,黑金剛立馬把門關上。我知道他在看他們,肯定是在看他們。辦公室里面唯有的光線,是從后窗溜進來的,那是一個吊在飯?zhí)脝T工宿舍樓的燈泡。一位阿姨就站在二樓的走廊上。那位阿姨人很好,每次打飯,給的肉都很多。不像隔壁窗口那位齙牙,一勺肉扣下來,都不夠塞牙縫。
“你們被降頭了。”黑金剛那雄厚的嗓音,把我的思緒回拉辦公室。還那句已經被無數(shù)次用在我們身上的話。透過昏暗的光線,我看到他指著我說:“林偉澤,不錯。頭發(fā)長長,跟金沙街的瘋子有得一比。什么不學,學人家發(fā)癲。你老子交錢給你來學校不是讓你當瘋子的,你想當瘋子就退學回去,讓你老子脫光你的衣服,丟你在金沙街,跟瘋子混。”
我在用憤怒地眼光瞪著他,不過他看不到。他繼續(xù)在訓我:“這個星期你一共遲到三次,早退兩次,一次在上課的時候說話,看來你真的不想讀書了。放在軍營里,你若遲到早退這么多次,人家早拉你去打靶了。”
我暫時性失聰了,鬼都不愿意聽上這么一段兇狠地罵自己的話。還跟我說軍營,若真是學校跟軍營一樣,我倒真想好好遵守紀律。在軍營里,可以學習怎么打架打槍打炮,比讀書好玩多了。不過說遲到早退就打靶,估計陳小順都不會相信的。他訓完我,就把我推向另一邊站著。接著訓大強和坦克。大強和坦克他只是稍微罵了幾句,就推他們過來我這邊。下一個人是許怡美。他也真下得去手,一巴掌就打在許怡美的臉上,聲音很響,估計很疼。
他還罵許怡美是做雞的。這話我聽著就不舒服了,哪怕大家都說許怡美不是處女,可這么說人家完全沒有任何老師的職責。即便是誰也不能說。我想他,也不配做一名老師,動不動就打人。
“整天跟社會上的男青年混在一起,像什么樣。以前還沒有開學,我看到你,不好說什么。誰知道你還來不來這所學校。你現(xiàn)在來了,你就給我做好一名學生。我不要求你成績有多好,你像個學生樣,我就滿足了。你有沒有想過你爹娘是怎么想的,如果你是我的女兒,被我知道你跟社會上的青年混在一起,手里還拿著煙,我肯定會打死你。金沙白姐聽說過吧。你現(xiàn)在這樣,不出十年,就會變成她。吸毒,當流氓頭的情婦。”
許怡美哭了。這是我第一看到她哭。我們班的女生,除了三大女流氓,我都看見她們哭過,上個學期的班主任劉玲花,我還經常看到她哭。不知是因為那一巴掌,還是那些話。作為一個女生,上述的兩樣,承受任何一樣都會哭的吧。哪怕她平時看起來有多堅強。
黑金剛也是很粗魯?shù)赝圃S怡美過來我們這邊站著。輪到王李宋了,這也是今晚最后一位接受處罰的人。我想他,肯定不只挨罵一頓,至少得受幾巴掌。
竟然是一腳,突如其來的一腳差點踢倒了王李宋。黑金剛走上去,抓著王李宋,好像是抓著衣領,在搖晃著。我看到了黑金剛的影子在墻壁上晃動,不過王李宋的影子晃動地更激烈。
“你很拽是不是?竟然敢罵老師。你不把老師放在眼里是不是,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開除你。”我們站在一旁的四個人,都把目光轉向王李宋的身上,許怡美停止了哭泣,也扭過頭看著。黑金剛一只手抓著王李宋的衣領,一只手不停地在拍著王李宋的臉,力氣不是很大,沒有剛才打許怡美那一巴掌響。估計他們三個也在想,王李宋等下肯定會反抗,與黑金剛打起來。
“聽說你們銀沙人都很拽,現(xiàn)在拽給我看啊,我都打你了,怎么不拽了啊。你千萬別想來報復我,我認識你們銀沙鎮(zhèn)的老大,黑鬼是不是,我還和他喝過酒。你想不想認識黑鬼,你現(xiàn)在不讀書,出去混,我馬上介紹黑鬼給你認識。然后你混上十年八年,當個老大,帶人回來打我。你是不是這樣想?我還不怕你這么想。你敢拿刀來砍我,我就用槍嘣了你。你拿槍來,我就用炸藥炸死你。你開車來撞我,我就開直升飛機撞死你。王李宋,銀沙鎮(zhèn)人,很威風哦。威風個屁,如果我還聽到你罵老師,你這輩子就別想讀書了。除非你家有錢,送你去別的市讀書。要不然在本市讀書,我就跟其他學校的校長說,把你的壞事全部說出來。”
我們在一旁完全被嚇著了,這些話比剛才說許怡美那段還嚴重。黑金剛此時完全就是一流氓頭。也很出乎我們的意料,王李宋在這時沒有任何反抗,像是被老虎爪子鉗住的綿羊,僅有的掙扎,不過是垂死掙扎。
這個晚自習回去,有很多人怒不可遏,紛紛表達了如何報復黑金剛的建議,砸窗戶、扎輪胎、半夜里用麻袋套住暴打一頓、在外面叫上幾個人,攔截他的轎車,砸爛他的車,還有就是等他孩子出生,欺負他的孩子。不過王李宋和坦克很反常,沒有參與發(fā)表建議。王李宋沒有了以往的憤慨,而是早早蓋好棉被,躺在床上,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坦克還好,除了硬骨頭外,大家都知道他是個獨來獨往的人,很少跟我們混在一起,跟他最親近的人就是屎霸了,不過他們也很少走在一起,屎霸倒經常跟釀酒興走在一起。坦克也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才使喚屎霸。
以前在我們看來,星期四晚上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因為第二天就可以回家,大家的腎上腺素難免會分泌過多,容易產生各種躁動,導致拳頭不聽指揮,亂揍人。可能以后,我們應該會用“黑色星期四”來形容這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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