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貓物語（1）

　　在人類不過數千年的歷史中，他們所擁有的智慧和知識足夠讓他們學會以某種通用價值來把同類分成不同的階級和地位，他們各有各的生活，分別享受著天差地別的人生。但是他們所做的又不止這些。“萬物之靈”嘛，他們總是這么稱呼自己，好像別的動物都是沒有感情的木頭似的。于是高傲如他們，他們也按照某種價值觀把我們動物分成了幾類。

　　不不不，不是那種通常意義上的［category］，例如按照基因組成或者外貌特征把我們分類什么的，那種林耐已經做過的事不必再提。事實上，不用說擁有脫俗智慧的人類了，僅僅在這一點上，動物自身也都是專家。貓知道它們自己和狗的區別，正如所有動物都應該具有按照“有沒有角”來分辨馬和鹿的能力一樣——雖然它們都長了及其相似的一張愚蠢癡傻、令人厭惡的長臉。不過人類更加高級一些，他們自詡情感豐富，于是他們就開始用一些帶有文化色彩，或者主觀臆度的眼睛看待所有的動物。例如在他們的認知里，那些愚蠢不懂變通的狗都是忠誠的代表，那些走路一顛一顛活像得了帕金森一樣的殘疾鴿子，偏偏又是和平和純潔的象征。我反正對這些嗤之以鼻，大概是真的有了那么些所謂的犬儒主義。這不是夸張，每當看到貴婦懷里撒嬌吐舌頭的狗我都感覺到一陣夾雜著羨慕的惡心，只恨自己的爪牙不夠鋒利，狠狠在那張精致的小臉上抓上幾道猙獰的傷口以解心頭之恨。還有近幾年流行起來的天竺鼠什么的，明明都是被肉食動物玩弄于股掌之中、用來訓練幼獸捕獵技巧的道具而已，卻安安心心躺在了人類的掌心里——瓜子吃個不停，把頰囊撐得鼓鼓的，營養過剩而導致的過度肥胖居然都能惹來女性興奮喜悅的尖叫。哈，真是該死，人類對這些無能的畜生實在太好了，簡直就是貴賓級別的待遇……好吧，或許我要除去一些總是讓女性人類尖叫發狂的，帶著甲殼的小爬蟲；還有那些毛茸茸的，拖著長長粉色尾巴，發出尖尖叫聲，可愛又可口的小玩意。雖然不乏怪人喜歡養蛇蝎毒蟲之類，但那總是少數中的少數，忽略不計。總之，我敢向上帝保證，除了貓之一族，其余的動物都是受到了貴賓禮遇的。

　　想到這里，這個世界還真是不公平啊。哼。下次不要讓老子抓到天竺鼠那種渣滓……

　　啊啊，抱歉，實在是失禮了，這位美麗的小姐。（一，二，三，鞠躬！）忘記自我介紹就這么突然和你搭話，對著您抱怨了這么久都不讓您說話，在下還真是不知禮節啊。不過想來在下已經有多年未與人類對話了，或許語法會生疏，觀念會落伍，如果有任何冒犯之處，還煩請您多多包涵。沒錯，正如小姐您所看到的，在下的確是一只貓。但您要知道，在下可與那些普通的貓完全不同。

　　是嗎？沒關系？那太好了！多謝您的海涵，在下實在感激不盡。天色已晚，不知您休憩在此有何貴干？……迷路？哦呀，那可不得了。這片林中還有更多可怕的肉食動物呢！一旦夜幕降臨，青色的眼睛，綠色的瞳孔，紅色的爪牙，都在黑暗中窺伺著進攻的時機哦。而且聽說最近的連環殺人案的犯人也在森林附近活動，您也要小心您的同類呢。

　　啊啊！您別哭嘛！別哭！來，擦擦眼淚，請振作起來，堅強一些吧！就算這樣也不要放棄啊！對嘛，眼淚擦干后，您還真是一位美人呢！而且您看，您并不是孤立無援的啊！在下可以幫您哦！

　　是的，是的，請相信在下。您看到那邊的小徑了嗎？沒錯——森林邊緣的小徑，通向世間隱秘之處——那是一片沒有任何牲靈敢于踏入的領地，遠離世間凡塵，超出普通人理解范圍的、女巫的工房。

　　是，是，沒錯，女巫的工房。是不是就像繪本中聽說過的那樣——七海的彼岸、森林的盡頭什么的……不過繪本里關于女巫的內容都是一派胡言，您可千萬別這樣輕易地就被那些頭腦簡單的作者們騙了啊。現在正是黃昏，如果要在天暗之前離開這片森林，除非您能跟著我一同跑出奧運短跑冠軍的速度——看您的衣著和行李就不是很可行啊。若不想在天暗后遇到麻煩，您不如跟著在下早早離開這里，我們很快就能到達工房。請您放心，女巫的魔法工房絕對是安全的居所——正如在下剛才所說，工房不會受到任何牲靈侵擾，就連幽靈游魂都忌憚結界所以一步也不敢靠近。若是明朝天光大亮，在下亦將伴您離開森林，絕不耽誤您的日程。于是……（一，二，三，鞠躬！）美麗的小姐，卑微的在下能否得到您的首肯，盡心盡力地保護您，為您帶出一條安全的路途呢？

　　啊，對了，女巫今天不在家哦，在下將會為您準備床鋪和熱水，還有新鮮的溫牛奶和一個睡前故事哦！請期待吧，美麗的小姐，今天的您就是這座森林的公主殿下。

　　請跟我來吧。森林會因您的到來而生機勃勃，工房會因您的到來而蓬壁生輝。想必女巫大人知道了您的光臨后，也能露出由衷的微笑吧。

　　事不宜遲，請這邊走，途中請您盡情享受夕陽余暉帶來的，最后的美景吧。

　　如何？美麗的小姐。浴室還用得習慣嗎？肥皂的香味得到您的認可了嗎？毛巾的柔軟度不會傷到您嬌嫩的肌膚吧？——看來一切都很順利呢。請來這邊，請坐。這是女巫大人的搖椅，很棒吧，這邊是女巫大人做實驗用的小圓桌。對了，這是睡前的牛奶，為您加熱到了略高于口腔溫度卻不至于燙口的程度，還加上了今天清晨新采的蜂蜜，請慢用。如何？很溫馨，很感動吧？是啊，在下也熱愛著這個味道呢——這個味道，讓在下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月亮升上了東邊的天空，星星開始了永無止境的征途……到了睡前故事時間了。美麗的小姐，請安心在床鋪上躺下，聽聽黑貓亞瑟的故事吧。

　　不知要從何說起，如果要概括而論，或許這是一個可笑、荒唐、可怕、悲傷的故事。或許無法做到讓您稱心如意，不過，姑且先把在下當作故事的主角吧。

　　在下從小就與眾不同。

　　或許生在爸媽都是花貓，而兄弟姐妹也都是花貓的家庭里，我披著渾身黑色的毛皮的確突兀了些。唔，但我不會為此道歉，雖然我明白在中世紀的歐洲，全身漆黑的貓意味著多大的危險。剛睜眼的時候，生我的那只母貓看到我紅色的瞳孔之后嚇得背上的毛根根豎了起來，狠狠把我從破絮組成的窩里踢了出來，露出了尖利的牙齒，一臉驚惶失措的表情。它曾經一度想要把我這個怪胎踢出家門，不過當它發覺我在抓老鼠這件事上特別有天賦并且可以獨自包攬全家的伙食之后，它也就自然擺出了寬慰而釋然的姿態，活像一位慈母一般利用著我帶來的好處。

　　不過啊，我可從來沒有滿足于做什么貓中的佼佼者。我天生就能明白人類的語言，懂得他們細微的肢體動作和面部表情意味著什么。我還知道我擁有的智慧和人類差不多，我能夠進行深度的思考，做出前所未有的創新，或者，我甚至還能比他們之中的一些人更聰明一點，耍弄他們似乎綽綽有余。于是，青春期還沒過的我自有更加遠大的理想，比做一只成功的貓、抓最多的老鼠、受到最多母貓愛慕之類的庸俗愿望，還要遠大得多的、高層次的理想。

　　是了，我想成為一個人，吃人類的食物，被當作人來看待，和人類交朋友。

　　我為自己制訂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吃人類的食物，并且遠離野貓聚集的區域。事實上這一點根本不難辦到——我不再守候著小水溝就為了一只狡猾的老鼠；取而代之地，我開始接近村鎮。我瞄上了一個有幾千號人的小鎮，并且在那里找到了相當適合的棲身之所。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打量這個鎮子，這里有面包店可以作為穩定的食物來源，還有裁縫屋可以偶爾獲得做窩過冬的布料，還有教堂，廣場，工坊，劇院，以及萬戶千家漫溢出的歡笑和祥和。

　　多好的地方，這里才是我的天堂。

　　雖然也曾有過其他貓來過這里，比如偷半截香腸開葷啦，偷偷躲在簾幕后面看免費表演啦（雖然它們一個字都不懂卻依然看得津津有味），不過去過還能完整回來的已經是少數中的少數了。它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落得被打死，或者被燒死的下場——倒不是因為它們的偷竊行徑或是擾亂了哪位大人的生活，它們僅僅是在街上露面了而已，卻已經構成足夠處死的罪孽。

　　中世紀的人們篤信宗教。他們總是把希望寄托在上帝的身上。而各地區的神父就是上帝的使者，他們的權利總是連地方官的思想也能夠覆蓋，更有甚者能夠左右官吏的政策，從各種意義上成為某一地區的精神信仰。于是他們的每一句話都是平民的食糧，假若你有任何冒犯之言就會成為眾人唾棄的對象。正是因為這種過分的虔誠，甚至可以被歸類為已經有些失去理性的信仰，以神父為首，平民為輔，審判了真科學偽科學，真女巫假女巫，多少無辜的女人被毫無尊嚴地游街示眾，多少無辜的女人遭受了各種刑罰背著莫須有的惡名死去。或許更多人在意的是中世紀時被屠害的女人，但是除了人類之外的動物也同樣未能幸免。貓之一族，作為傳統意義上的、惡魔的使者、女巫的幫兇，常常會人們設下卑鄙的圈套捉住，被剝下皮毛，剜除雙眼，赤裸裸地綁在廣場中心的火刑架上聆聽著瀕死之時人們的詛咒、痛苦也會一直持續到自己被躍動的火舌炙烤成焦炭的模樣。

　　這樣的生活真是辛苦啊。我常常仗著自己漆黑的皮毛在黑暗中前行，比我的同類更加敏捷的身體和出挑的智力讓我能夠多次躲避人類的搜捕。我比我的任何同類還要安然自得，經常叼著一塊面包坐到屋頂上，學著貴族婦人的動作優雅地把它撕開，一塊一塊放進嘴里細細咀嚼。那淀粉和糖霜的味道算不上是什么珍饈，或許那些富有彈性的、蛙類的肉質更加細嫩，更有營養。但是對我來說，如果說這就是我成為人類的第一步的話，就算讓我吞下石頭、嚼下枯草也在所不惜。

　　今天的戰利品是草莓醬面包！哼哼，剛才的作坊主真是難纏，直到我跑開三個街區才放下了高高舉起的搟面杖。此時的我像看戲一般眺望不遠處的廣場，哦，今天廣場上好熱鬧啊。哈，還出動了教會的神父！棒極了現在我們來看看今天又是誰被綁在了火刑架上？是誰是誰？哦，天哪！這不是特雷西么！那可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它從小就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說什么“亞瑟，我長大后一定要做你的新娘”，超級煩人的啊我說。這家伙連老鼠都不會抓，要不是它哥還愿意幫幫它，特雷西早就該餓死啦！

　　它不斷掙扎著，發出凄厲的尖叫聲，大大的藍色眼睛因為恐懼而變得猙獰。唉，這真是不得體。我吞咽下面包上的草莓粒，哈，當年還有好多貓追求它，不過如果它們現在在場，一定會全然打消原來愚蠢的念頭吧——好幸運啊，今天的面包還有奶油餡啊！怪不得剛才的作坊主一直追我到那么遠，看來我偷走了一個貴重的面包啊！

　　禿頭的神父身穿黑色的修道服，懷抱一本古舊的書籍，嘴里還嘀嘀咕咕念著什么，他身后的信眾也紛紛低下頭像是在虔誠地祈禱。喔喔喔，來了，來了，好戲要開場啦！今天有兩個劊子手呢！不知這兩個壯漢用來對付一只手無縛鼠之力的母貓是不是有些太鄭重其事了呢，不過他們似乎全副武裝，身上貼滿祝福用的符咒來保護自己，看來單純的他們還深深相信神父的話，深深相信特雷西隨時會念出咒語召出女巫大人剖開他們的肚子，切下他們的頭顱，輕而易舉地就能要了他們的小命。

　　關于這一點我曾經聽那個禿頭神父說過。那天我在人類的教堂觀光，我想看看人類心中的圣所是何等模樣，也想去順便跟上帝爺爺許個愿，能夠早日讓我變成人類什么的。于是我蹲在房頂上透過五彩的玻璃花窗看去，那時在演講的正是那個禿頭神父，抱著他那本似乎連睡覺也舍不得離身的古書，站在高臺上向聽眾講著惡魔的故事。

　　“女巫，她們毒辣、危險，她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惡魔。她們善于欺騙，善于誘惑，她們會在漆黑的子夜里騎上她們的掃把，在村鎮上空兜兜轉轉，撒下厄運和不幸的種子。而那些該死的貓，就是她們的幫兇。貓中又以黑貓為罪惡的源頭——它們悄無聲息地作惡，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融入黑暗，連蹤跡也不會輕易留下。它們總是在深夜露出它們的本來面目，它們會展開惡魔的骨翼，跟隨女巫的掃把在夜里飛翔。它們先于女巫悄無聲息地接近上帝的子民，接近我們，確定攻擊的目標，之后為女巫報信，給我們留下疫病和痛苦，甚至帶來死亡。”我聽著他帶著一副嚴肅的表情說著這些話，而同時他的聽眾也露出了恐慌和無助的表情，還有的聽眾虔誠地在自己胸口劃著十字，口中做出誠摯的禱告。這一切都讓我感到無與倫比的有趣——啊，原來人類是如此有幽默感又富有想象力的生物，這就是讓他們有別于低等動物的區別嗎？我在漆黑的夜里如同發狂般地向滿月呼喊，期待著自己的背后能夠像神父所說的那樣，張開惡魔的骨翼，乘著凜冽的風聲，向著那遙不可及的月亮滑翔。然而我最終還是失望了，不要說骨翼了，就算是鴿子的毛也沒長出一根來。但我不怪神父，或許是我還沒有修煉到位——人類不會犯錯的，他們的話語永遠指向正確的道途，而我也仍然堅信著總有一天我能夠長出翅膀，向著滿月翱翔。

　　飄游的思緒終于被人們的歡呼拉回了現實。那兩個劊子手同時伸出手，露出了手中反握住的尖刀，恐懼而兇惡的眼神聚焦在特雷西小小的身體上。特雷西明白那些刀具尖端的恐怖——它見過屠夫用那閃閃的銀光輕易殺死了一頭體形龐大的豬玀，還做過噩夢。因此它叫得更加凄厲，在必要以上的掙扎中，它偶然目擊到了坐在屋頂上正在無所事事、像狗一樣搖著尾巴看好戲的我。它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真摯的希望和歡欣。它對我叫喊著：“亞瑟！我知道你在那里！求你了！請快來救我！我知道你的爪子、你的尖牙！一定會給這些人一點顏色看看！”

　　我像沒看到它的求救似的，無動于衷地繼續進食——哈？要我為了你跟我的偶像拼命？特雷西你果然是瘋了吧？被他們抓走只能怪特雷西你自己無能咯，關我什么事啊。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在這里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冒丟命的風險啊。所以呢，就此拜拜啦，漂亮又可愛的小母貓。真是抱歉啊，難得你這么喜歡我，我卻不能做你的男朋友。不過我呢還是會真心祝愿你下輩子能夠強壯到足夠抓住老鼠吧！

　　特雷西除了我的冷漠反應之外什么也得不到。它的金色眼睛流露出絕望的神情，那場景在我看來或許比它平時的樣子已經可愛上一千倍、一萬倍啦。可是下一秒它的雙眼已經被尖刀剔除，嘖嘖，真是可惜了特雷西一雙漂亮的眼睛。下一步是什么呢？吃完面包后，我悠閑地用爪子洗臉，用舌頭順毛，冷眼看著特雷西曾經柔滑光澤的皮毛被狠狠剝下，被人扔進了火里。我聽見人群爆發出了狂熱的歡呼，甚至還有人含淚相擁。禿頭神父把那本厚厚的古書抱得更緊，他老淚縱橫地在自己胸口不斷地劃著十字：“感謝主！我們又消滅了一個惡魔的使徒！”

　　戲看完了，大體上來說，還是一如既往地精彩。不過說來這次的過程好像稍微短了一點，上次燒死我哥的時候明明還有更加繁瑣的儀式什么的……為什么要更改呢？我真的好想再見識一下上次那整齊劃一的排場啊——那可只是人類能夠達成的、和諧的美感。

　　這樣感嘆著的我離開房頂，去往別處了。

　　接下來我給自己的任務是：交上一個朋友。說實話，我從來都沒有過朋友，就算是從小和我玩在一起的那些貓，它們從來都入不了我的眼。我真心希望能夠有一個人類成為我的朋友。而根據我多日來廢寢忘食的仔細觀察，或許現在的我離那天已經不遠了。

　　在鎮子的西邊，有一戶人家。一對夫妻兩個孩子，再普通不過的平民家庭，原本不應該引起我的注意來著。但是，就在那天我經過他們家二樓的窗戶時，注意到了一個女孩。她與眾不同。因為她的表情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無助迷茫。她總是試圖走路，腳步卻因為迷失方向總是跌跌撞撞——在我的認知里，人類總是睜著眼睛走路的，但是她卻永遠閉著眼睛。于是我便猜想她一定是有什么眼疾，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大膽地走進窗戶，無聲無息地站在她面前的書桌上，仰視著她稚嫩的臉龐。但是無論我的眼神如何炙熱、承載了多少想要和她交流、成為朋友的熱情，她卻毫無反應。和其他人看到我時的表情不同，那是沒有厭惡、沒有恐慌、多么讓人著迷的一張平和的臉！于是從那天起我就一直抽空去看她，看她無所事事面對窗外的方向，看她要哭未哭，寂寞無助的模樣。她若是快樂地笑著，我也會隨之做出最大限度的快樂表情；她若是情緒低落地沉默不語，我也會從眼眶中擠出不帶感情的淚水積極配合。我想我能明白她的感受——如果那是我，生活在一個沒有光明、沒有色彩的世界里，無法以自己的感官去確認這個世界的美好，無法用自己的雙眼去確認周遭的氣候冷暖，最重要的是，無法以視力這種有效的工具觀察人類、模仿人類，那是多么沉重的痛苦！我明白的！小姑娘！我明白你的感受！因為我明白這一切，所以我愿陪你一同痛哭失聲、淚流滿面！讓我成為你的朋友、分擔你的痛苦吧！

　　擁有了這種崇高信念的我，是否已經開始接近人類的思想了呢。

　　沒有人能夠給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