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被壓在了五行山下。
就差幾步路，猴子就能代替玉帝，坐上他的位子，執(zhí)掌天宮。自己怎么沒想到那五根肉紅柱子是那大胖子的手指呢？猴子將頭往后仰，狠磕山石，他為自己的大意，深感遺憾。睜開火眼，猴子能隱約看到天空中一片通紅的燈火，他們在開慶功大會，就像自己當初為救猴子猴孫，一刀劈死侵占花果山的魔王后所做的那樣。摩尼死胖子，***，放老孫出去！剛才那次不算！老孫要跟你再比一次！有種你放老孫出去……猴子還想繼續(xù)罵，但憑空飛來一團漿糊樣的半流體，把它的腦袋整個埋在了山腳，它腦袋的所有孔洞都充塞了這種發(fā)出惡臭的半流體。猴子在一團漆黑的漿糊中，甩了甩腦袋，它惡心得把胃吐空了。
夜里氣溫下降，猴子鉆出山石的腦袋被凍住了，它還想吐，但胃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吐出來，它想罵那個不穿衣服露出一雙**的胖子，但嘴一張開，那玩意就要往嘴里涌。半夜時候，一老頭從地下鉆出來，一揮手，一道金光讓那堆半流體懸在了空中，猴子終于呼吸到了一口新鮮空氣，它張口欲罵，半流體往下一沉，剛好觸到它腦袋頂。別罵了，我是土地，調(diào)來看你的，你餓沒？渴不？猴子一聽到餓字，又立馬干嘔起來。摩尼***，你下流無……那堆半流體壓下來，蓋住了猴子的腦袋和聲音。
猴子已經(jīng)有好幾天沒吃沒喝，土地佬兒每次移開那塊已經(jīng)變硬的糞泥，問它餓不，猴子就張開嗓子罵牟尼，隨即糞泥就壓下來。有一天，土地佬兒壓下糞泥后，嘀咕，佛祖還沒走呢，你打又打不過人家，只會罵，算個卵？土地想遁到地下去歇息，誰料猴子的聲音從糞泥里竄出來，老頭？老孫聽到你的話了，老孫不罵了，我餓了，你把這堆東西移開，給老孫拿吃的來！一個盛鐵球的碗和一個裝銅汁的碗擺在猴子面前，土地揚起拐杖，指了指這兩個碗，先喂你哪個？猴子瞪著這兩個碗瞪了一個鐘頭，最后從喉嚨里喊出一句話，摩尼胖子，我*你媽！
七個月后，土地鉆出來把猴子腦袋上的泥塊移開，擊粉，說，佛祖走了，你可以痛快地罵了。猴子艱難地仰起頭，白了一眼土地，鐵球，鐵球，我要鐵球。猴子的牙齒夠硬，連鐵球也能嚼碎，它一邊嚼，一邊問土地：
你說這玩意在胃里能消化么？
不知道啊，俺沒吃過。
那你也試試？味道還不錯。猴子舔了口唇，讓土地佬往它嘴里倒銅汁。
哎，我有個小愿望。
說。
你給我邊上種點花草，行不？
不行。土地佬說完，鉆進土地消失了。
當晚有大圓月亮，猴子的肚子撐得有些難受，但他還是堅持昂著頭賞月。有多久沒曾好好看過月亮了啊？猴子想起了一開始在花果山的日子，那時它還是個毛頭石猴，有天一只小母猴指著夜空里的大月亮，對大伙說，天空中竟然還有那么圓那么亮的玩意兒，誰要是能摘下來，我就嫁給他！因為這句話，當晚從樹梢摔傷了很多年輕的公猴子，石猴自己也曾想爬到樹梢跳著試摘一下，但他嫌那母猴屁股太肥，不喜歡，爬到一半就蹦到其它樹上去了。猴子想到這里，無聲地笑了一下。還有那次和七兄弟聚在花果山一起喝酒的時候，牛魔王指著月亮對兄弟們說，聽說月亮里住著一位天仙美人兒，此生要是能見她一面該有多好，家里那婆娘太兇太不溫柔了，簡直就不像個女的！牛魔王話剛說完，就有小猴前來稟告，鐵扇公主帶著家伙找上門來了。猴子不知道兄弟們被那三只眼的幫手們捉到后是怎么處理的，它有點想它們了，會不會都處死了？不然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一個人來看他呢？那個玉帝佬兒今天白天還來過五行山，來看猴子，他臉通紅，滿嘴酒氣，小潑猴，還想不想坐我的位子？你還沒王法了？還以為我真治不了你？猴子只對他說了一個字，滾！玉帝揚手想要扇猴子耳光，被身邊的太白金星拉住了。那群手下敗將騰云駕霧走了，猴子撇過去的頭終于轉(zhuǎn)了過來，它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望了很久，直到眼睛發(fā)熱變濕。那群家伙的慶功會今天才開完，但它已經(jīng)在地上被囚半年多了。
一個大白天，猴子發(fā)現(xiàn)有好多只鳥陸續(xù)從頭頂不遠處飛過，它腦袋前面的土地上落下了很多小顆粒，猴子仔細看，認出來了，那些是花草的種子。當天土地佬出來喂飯的時候，猴子一直在謝土地佬，但土地佬置若罔聞，喂完飯就走了。猴子吃完，瞅著那些或黑或灰的種子欣喜若狂，他朝半空喊，風婆，你莫要起風，要是刮走老孫的種子，老孫饒不了你！龍王，你休要下大雨，沖走老孫的種子，老孫出去后定要翻江倒海，讓你不得安寧！猴子盯著種子，小聲念叨，種子啊，種子，你快些長，長大了替老孫遮風擋雨，獻一下身，參觀一下老孫的肚子，俺老孫嘴里清淡得很，嚼了兩個月鐵子兒了啊！
日子一天天過去，猴子每天都期盼著那些慢慢潛入土地中的種子發(fā)芽，冒出幾根青尖兒。它等了一個月，終于等到兩株青苗冒出頭。土地佬過來喂飯，猴子沖他喊，老頭你看著點道別踩壞老孫的苗兒。猴子吃完喝完，它問土地佬能否施法讓這兩株苗子長快點。土地佬大搖其頭，這個你得求風婆龍王他們，俺雖是土地神，但只管給你喂飯，其它的，沒牟尼胖子的旨意，沒玉帝的吩咐，俺幫不了。
哎呦，你也敢叫他胖子啊？
有什么不敢的？他在西天呢，離這遠著！
這死胖子其貌不揚，沒想到還挺厲害的，俺當初輕敵了。
丑是丑了點，那么大的一對**成天露在外面也不害臊。不過人家確實有本事，你就是不輕敵估計也打不過。
誰說我打不過？俺差幾步路就贏了，你知道不？
這一粒沙里一世界，他的手掌當時就是那粒沙，你以為你差幾步，要是他當時把手掌拳起來呢？
猴子頓時無語，它從沒想到過這點。土地佬收拾起兩只碗，鉆入了地下。
又有三株小苗鉆出了土地，但最近風似乎大了起來。猴子問土地，現(xiàn)在是什么季節(jié)了。土地佬說秋風正緊，你這五棵苗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啦！就在次日清晨，五行山起了一陣狂風，猴子當初在傲來國為搬兵器掩人耳目，也施法刮了一陣類似的風。風婆，你別作怪，你瞞得了世人瞞不了我，你想做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我不管，你要是刮壞了老孫的苗，老孫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俺定要抽你的筋剔你的骨！猴子罵罵咧咧地警告了風婆一會，隨后開始向風婆問東問西，比如風婆去過花果山?jīng)]有，那邊現(xiàn)在怎么樣了？比如現(xiàn)在還有沒有人知道它齊天大圣……猴子問了很多事，但沒人回復它，一句也沒有，盡管它隱約能看到一個在空中飄來飄去飄了千百回的影子。猴子自知無趣，終于閉上了嘴，眼睛也合上了。這時候恰巧一陣輕風吹來，一聲嘆息似的拂過猴頭。
五株苗一株都沒長大。先是有兩株被風吹倒后就焉了，有一株被沙石埋了再也沒露出來，猴子把風婆的祖宗八代罵遍，也于事無補。另外兩株在一場暴風雨中被沖走了，那天，空中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的，盡管比不上當初十萬天兵天將攻打花果山的架勢，但澆死兩株苗輕而易舉。猴子放豪言，嚎叫著威脅龍王，罵雷公電母，但越叫罵，雨越急，雷聲越大，還有幾道閃電意外地劈在了猴頭上。猴頭看著最后兩株苗被泥流沖走，眼睛里射出火來，不久又朦朧一片，劈死我吧，電母，你個騷娘們，劈死我吧，我不想活了！話沒罵完，就真的又有一道閃電劈在猴頭上，猴子覺得腦袋有點麻有點酥，它第一次后悔擁有了不壞之身。
整個冬天，猴子不吃不喝，目光呆滯。土地佬兒仍然每天都來喂飯，但不管他怎么問猴子話，就是得不到任何回答。
被電傻了？
猴子癡癡地望著天空。
不餓？
猴子癡癡地望著土地。
你冷不冷？
猴子癡癡地望著正在飄舞的雪。
化雪后，我給你栽兩棵樹？
猴子癡癡地望著土地佬。
你不用怪他們的，他們只是奉旨行事，一切都是天意。三只眼不聽宣還得聽調(diào)呢！何況位卑職低的雷公電母！
猴子癡癡地望著遠方。
這種狀況持續(xù)到了次年春末。五行山腳猴頭邊已經(jīng)長出了一片大大小小的花草樹木，有一只長春藤慢慢爬到了猴頭上，藤葉整天在嘴邊摩擦。一個傍晚，猴子終于忍不住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然后張嘴伸舌把長春藤葉卷了進去。胃里空了半年，吃什么都香，猴子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熱淚盈眶。
第二天，土地佬又跟往常一樣冒出來。
鐵丸和銅汁還要不要？土地佬照例問一句，然后搖搖身子準備遁地。
胖子準備關我多久？
土地佬半截身子已經(jīng)入土，又慢慢升出來。
哎呦，你總算張嘴啦！鬼知道他要關你到什么時候！要不我到集市上請人給你算一卦？
你是神仙耶，找凡人算卦？
神仙怎么啦？一樣有它的難處！
土地佬的身形消失了，再出現(xiàn)時已是正午日頭當空。他說到城里找了三位算命先生，一說十年，一說百年，一說千年。猴子聽完，半晌沒什么反應，不準，不準，他們算的肯定不準，你給我算一算！土地佬笑了一下，我早給你算過了，跟他們卦象一樣，關你的時日，可長可短，說不定下一秒就放你出去，也許是下一千年。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們一群廢物！
你說誰廢物？信不信我給你這花花草草清理一下？
啊？我說我自己呢，我廢物！
猴子讓土地佬以后每天待久點，誰知土地佬兒卻告訴它，以后自己就不來了，說昨天剛接到玉帝圣旨，要被調(diào)到首山去。誰讓你一直不吃不喝的？玉帝佬兒嫌我光拿俸祿不干活，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他這就是在……唉，誰讓你惹他的，天威不可觸，你太年輕了，有些事還不懂！土地佬就要走了，猴子叫停他，說你不能就這么走了，好歹陪了老孫近兩年，俺得給你送個行。土地佬說難得你有這份心意，不過你出也出不來，我又不能抗旨喂你喝酒，你拿什么送？猴子讓土地佬從猴頭上拔下一根毛，它朝毫毛吹了一口氣，一壺酒立刻出現(xiàn)在土地佬手中。猴子讓土地佬喝，土地佬面有難色，我這是喝酒，還是吃毛？
土地佬走后，身邊就沒有可搭話的人了，猴子的日子更加枯燥起來。土地佬曾告誡它，不要動歪心思想逃出去，外面還有五方揭諦監(jiān)視著它的一舉一動。猴子想，這揭諦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于是連續(xù)很多天，猴子朝半空中大喊大叫，讓揭諦現(xiàn)身，陪它嘮嘮嗑。但半空中只偶爾有幾只小鳥飛過，再高點就掛著幾片云，揭諦什么的從沒出現(xiàn)，曾經(jīng)的同僚們倒是有很多回在空中一晃而過，不過他們頂多朝五行山掃一眼，就繼續(xù)飛行了，從不作過多停留。猴子剛開始看到同僚們還很歡喜地打招呼，但沒人理，就連那些曾飼喂過的天馬們從空中像洪流奔騰而過，也沒一匹對猴子的招呼理睬。不久，猴子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不遠處的花草上面了，至于天空，他現(xiàn)在是越來越懶得抬頭看。
眼下這些花草長得還算茂盛，猴子也是閑著沒事，數(shù)一共有多少朵花，多少片葉子，每天都有新花開舊葉凋，猴子就每天數(shù)。數(shù)了兩次凸枝以后，第三年的春天，猴子在一朵花上意外地數(shù)出了一只瓢蟲。
嗨，瓢蟲先生，您好。
你，是？我最近可過得不怎么好。
我是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圣孫悟空是也！
沒聽說過！
那你聽說過誰？
我聽說過的多了去了，比如西涼山的不死猴妖，灌江口的二郎神，東海的老龍王，這些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你說的這些人跟我都或多或少有些聯(lián)系。
吹吧你！我還跟釋迦摩尼有聯(lián)系呢！
對，我跟他也有點關系。
……瓢蟲不說話，爬到另一朵花上去了。
哎，你別不信啊，我可以給你講講我跟他們的故事。
猴子于是從它去地府勾銷生死簿上猴子猴孫的名字開始講起，它講得太忘情了，那只瓢蟲什么時候消失的，它都不知道。還好第二天，那只瓢蟲又在一朵花瓣上出現(xiàn)了。
嗨，瓢蟲先生，早上好啊，昨天講到我被太白金星召入天庭除授弼馬溫一職，今天我接著給你講啊！話說天庭那個壯觀華美啊，我在人間是從沒……
哎，猴頭，你安靜點，讓我吸完花露好么？
這只瓢蟲每天都在附近的花草上出現(xiàn)，猴子每次看到它就欣喜異常。在斷斷續(xù)續(xù)地交流了一個多月后，猴子終于向它講到自己跟二郎神斗法的事。瓢蟲對它的故事似乎不是很感興趣，有時還嫌吵，經(jīng)常打斷它。猴子在講到自己變成二郎神直搗灌江口二郎廟后就不講了。瓢蟲得了一陣清靜，它睡了一個午覺醒來，問猴子，呦，你還挺知事，知道我睡覺就不打擾我啊？猴子答，我的故事講完啦，該輪到你講了。瓢蟲白了猴子一眼，我什么時候說要給你講故事的？走了我！說完，瓢蟲伸出翅膀飛走了。
猴子有幾天沒見到瓢蟲，再次見到時，它的高興勁嚇了瓢蟲一跳。看來你挺寂寞，也挺饑渴啊。瓢蟲用一只觸角摳鼻孔，對猴子講。
寂寞是什么玩意兒？我不懂。
寂寞，怎么說呢？是沒人懂自己或者人在孤單的時候產(chǎn)生的一種感情，尤其是求偶時候特別容易產(chǎn)生。
那我肯定不寂寞，我可從沒看中過哪位姑娘。對了，這幾天你去哪了？
找花姑娘談戀愛去啦，找哥們姐妹喝酒去啦。我還一直沒問你呢，你怎么一直待在這，不出來走走？
我在閉關修煉呢，等時候到了我自會出去。上次和二郎神未分出勝負，所以我得閉關，你懂不？
不懂。瓢蟲撇了撇嘴，搖出雙翅，飛離了花瓣。
拜拜，猴頭。
拜，瓢蟲。明天記得早點來，待久點。
瓢蟲日復一日地前來看猴頭，即使是在花草凋謝的冬季也很少間斷。它倆之間，總是猴子在說話，瓢蟲主要是傾聽，應猴頭要求，它偶爾也提一下五行山外的世界。瓢蟲曾經(jīng)問猴頭，你現(xiàn)在修煉到哪一階段了？猴頭告訴它，剛剛才煉成金剛不壞之頭，現(xiàn)在到第二階段了，在煉金剛不壞之身，等煉成后，就天下無敵了。瓢蟲覺得猴子的修煉期真是漫長而乏味，有一回，它又開始問了。
不壞之身還沒煉成？
早著呢！
你……你真是……在修煉吧？
廢話！怎么？你敢懷疑我？
啊？沒有！絕對沒有！我怎么會懷疑你呢？只是覺得你待在里面好像有點太久了。
久什么久？這修煉修的就是耐心，你懂不懂？
……那，那你就一直待在里面？
是啊！之前不是告訴過你？等時候到了我自會出去。
瓢蟲不說話，眼神里流露出懷疑。
哎，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不信我？我說假話哄你？
沒有！我信你！
你發(fā)誓！
我發(fā)誓！
這就對了嘛！我怎么會騙你呢？我可是鼎鼎有名的齊天大圣啊！下次你再懷疑我，我就立馬跳出來滅了你！
瓢蟲再次流露出那種眼神。
哎……媽的！你再那樣瞅我一眼試試？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跳出來就滅掉你？
瓢蟲第三次流露出那種表情。
咳，我還偏不上當，我早就識破了你的陰謀！你想逼我提前出關，毀我修行，是不？
瓢蟲撇撇嘴。
我給你去叼朵花過來吧？
嗯，很好！等我出關后一定不虧待你！
……
猴子被壓在五行山后，開始還是數(shù)日子的，后來數(shù)著數(shù)著，混了，因為有段時間，每天都沒什么變化，日子是一模一樣的。在遇到瓢蟲后，它還問過瓢蟲，你覺得記日子有必要么？瓢蟲說，不知道有沒有必要，但我是只記春夏秋冬。你不是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么？還記這玩意兒干啥？
因為沒記日子，猴子也不知道它跟瓢蟲已經(jīng)認識多久。應該是挺久遠了，除了自己出門學藝和被摩尼胖子降服這兩件事沒跟瓢蟲講外，它幾乎把記得的所有事都跟瓢蟲講過。講完后，它們還一起探討過人生和愛情還有理想。到現(xiàn)在，瓢蟲依舊每天都來，但它們互相已經(jīng)沒什么新鮮話好說了，每天只剩“早”和“拜拜”幾句客套話。哎，這么干坐著也不是事，你再給我講一遍你去地府潛大海鬧天宮的事吧！
前幾天不是講過么？
是啊，再聽一遍也不錯。閑著也是閑著嘛。
那好，開講咯。還記得那天花果山外風和日麗，我和兄弟們正……
此后的很多日子幾乎都是這樣過的。以至于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瓢蟲已經(jīng)能夠倒背猴子的傳奇故事。再以后，它們倆之間連語言交流也幾乎沒有了，因為互相對彼此的過往和現(xiàn)在太熟悉了，更多時候，它們只是大眼瞪小眼，曬太陽，吹風，聽歲月流逝的聲音。
觀世音來五行山已經(jīng)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的事，她和她的兩個徒弟徒步來到了五行山腳。那時，山腳的一處地方雜草亂生，長到了數(shù)人深。猴子就藏在茂密的草叢深處，它的頭伸在外面，就跟雄獅子頭一樣，毛發(fā)一直沒修理，又長又臟。在猴頭不遠處的一根草莖上，還趴伏著一只打瞌睡的瓢蟲。猴子是親眼看著瓢蟲被觀世音踩死的，它在觀世音撥開草叢走近瓢蟲時，就提醒觀世音了，小心瓢蟲，別踩到瓢蟲。但觀世音還是一腳踩到了，腳底發(fā)出啪的一響。
啊？對不起，我佛慈悲，罪過，罪過！
我要你償命！你個狗日的！你個天殺的……
觀世音沒有理會猴子的咒罵，從凈瓶里抽出楊柳枝，點了幾滴露水在踩死的瓢蟲碎尸上，眨眼功夫，瓢蟲的尸體還原，它竟然復活了，張開翅膀，在猴頭面前旋了幾個圈，隨后急速飛走了。
猴頭，這里太危險，我得避避！
哎，你別走哇，不用怕，有俺老孫在，沒人敢欺負你！
齊天大圣，你還認得我不？
齊什么齊？齊個屁啊！
還生剛才的氣？
切！
我是來救你的！
去！去！我不要你救！
哎，猴頭，我家?guī)煾负眯那皝泶罹饶悖銊e不識抬舉！
木吒，休得亂語！
我就不識抬舉，怎么滴？
剛才確是我大意，踩了它一腳，但凡事都有變化。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本座今日前來只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想出山么？
……
不想？
待這么久，習慣了。
待了多久？
記不清了。
你真不愿出去？
猴子癡癡望著觀音師徒，眼角忽然一亮。
觀世音師徒離開五行山前，觀音讓木吒前往五行山頂去一趟。
你去山頂那塊方石上重新貼一張符文吧，好讓東土取經(jīng)人有點事做。
佛祖不是貼過一張？
那張啊？很多年前就被風吹走了。
哎，師父，這孫猴子到底被壓了多久？
沒壓多久，一瞬而已。一瞬千年。
觀音把豎著的手掌平放，掌上突然出現(xiàn)那只死而復生的瓢蟲，掌一斜，瓢蟲脫離了手掌，還原成本來面目——只是根猴毛，飄浮在空中，忽然又斷為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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