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座島的主人。
開頭我已經很清楚地告訴你們了,但我還要再啰嗦一遍:我才是這座島的主人。五月的一天,海水都被太陽煮得溫熱,我在島上瞭到海面上一個緩慢移動的小點。這個島已經很久沒人來光顧了,我砸開一個椰子,邊吃邊注意那艘小船。
一男一女把小船推上岸,纜繩繞在一顆礁石上好幾圈。他們從船里搬出很多奇怪的儀器,摘下遮陽帽扇了幾下后,就背個大包四處打量這座島。我看到那個女的拿出了望遠鏡,于是扔掉吃剩的椰殼,滑下樹來。一只蜘蛛猴尾巴勾在樹上,身子蕩來蕩去,朝那對男女“汪汪”地叫,才一會,叫聲就此起彼伏起來。我只好吹了三聲哨,讓它們安靜下來,撒開爪子里拽著的糞便和樹枝。我不知道他們倆是什么人,為什么目的而來,貿然趕他們走,顯得我這個島主太不地道。
我在林子深處密切觀察著他們,他們沒有直接進島中心,而是先環島慢走。那個男的撿了很多石頭放進包里,女的折損了好幾株花草。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決定現身的,島上的東西誰讓他們亂動了?我折身回木屋操起一根帶刺頭的棍,往他們前方路上趕,途中我還捉到一條蝮蛇纏在我手臂上。
他們初見我很吃驚,男的手急,從腰里迅速拔出手槍,對準我;女的見我沒穿衣褲,用手蒙住了眼睛,但從手縫里窺我幾眼后,就把手放下來,卸下包翻找東西去了,又是一把手槍,對準我,但槍在抖。我沖他們笑了下,想要化解敵意。那子彈打在肉里可疼了,我知道的。男的先開口,說的是英語,聲音不輕不重,他問我是誰,為什么會在島上,島上還有人沒有。我假裝聽不懂他的話,喉嚨里潤了下,吐出一串西尼土語。他們倆聽著我的話明顯木住了,那是自然,西尼土語發音急促,哼歌似的,整個地球上就西尼島上的幾百人懂。野人?那男的回頭問那女的。那女的重新掃視我一遍,應該不是吧,沒多少毛呢。
放下手中的棍,蝮蛇爬上了我的肩頭,我用手指了指他們的包。那男的好像會過意,把他的包踢過來。我彎身把里面的石頭揀出來,拉上拉鏈,又把包踢了過去,然后我又指著那個女人的包,口里吱吱喳喳。那對男女明白我的意思了,那個包也被丟了過來,我揀出里面用塑料袋包著的花草,把斷草殘花舉在面前,朝他們齜牙瞪眼。我朝他們揮手讓他們走,那對男女背上包,舉槍側身往后退,退到二十來米的時候,那女的收好槍,拿出相機出來。我頓時怒了,拾起棍,轉身朝樹林方向吹了兩聲響哨。于是成百上千只蜘蛛猴像蜂群那樣涌過來,我在它們的掩護下,向男女沖過去,男的一槍打中了我腹部,我一個趔趄,不過還是用棍子砸到他的頭,把他砸倒,女的是被嚇倒的,他們身上很快就堆滿臭糞和樹枝。蝮蛇爬下我在流血的身子,想向他們躥過去,我一手捂住傷口,另一只手揪住了蛇的尾巴,把它甩到一邊。你們最好快點滾,這是我的地盤!我毫不客氣地用英語趕他們走。那女的眼神里全是恐懼,攙扶起男的,一步一步往島岸走。還有蜘蛛猴在沖他們扔糞和石頭還有樹枝。我坐在島岸的一只巨龜背上清理傷口,他們的小船越開越遠,我心里突然有些擔憂。就憑這只小船肯定是無法在海里遠行的,他們在不遠處很可能停有大船,小船只是前來探風的。
第二天我是被信天翁和蜘蛛猴的叫聲吵醒的。海面上起的大霧還沒散盡,能見度只有幾百米,估計是那幫家伙來了,我拿起武器,披著一張虎皮就往島岸跑。船的轟鳴聲越來越大,有八只信天翁在天上聚散,于是我知道他們來了八個人。我本來想往林子里逃跑的,轉念一想,這八個人八成就是沖我來的,不找到我不會甘休,說不定還要縱火燒林逼我出來。那又何必呢?這些林子起碼也得好幾十年才能長成。想到這我就扔掉了武器,剝香蕉吃,順便等他們上岸。
七個男的、一個女的分坐兩艘快艇上的岸,其中有四個是全副武裝,昨天那對鴛鴦也在里面。他們看到我時,我已經吃飽了,香蕉皮扔了一地,我身邊一只動物也沒有,都被我趕跑了。他們輕而易舉地就把我給綁在了椰子樹上,隨后就是拷問,昨天那男的腦袋上包了好幾圈白布條,他為了報復,還朝我的腦袋揮了一棒子。他們命令我老實交待自己的國籍,說出自己的姓名,以及為什么在這座島上,還有我的英語是跟誰學的,那些動物怎么會聽我的指揮……他們的問題太多太亂了,我壓根沒法回答,只好沉默著,他們見我不搭理,就拿海水澆我,于是我只好沖他們嚎叫起來:這是我的島,這是我的島!
中午的時候,我已經渴得不行,可他們不給我水喝,他們只顧著研究這座島上的稀奇。昨天上過島的那對男女似乎對島很有研究,他倆走到哪都露出驚奇的眼神,他倆對那些端著沖鋒槍的人說,這座島太蹊蹺了,不僅有熱帶動植物,還有寒帶動植物,喏,這幾種花草就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但那些粗人們對他倆的解說沒有表現出一絲感興趣的樣子,他們中的幾個在忙著用槍托砸菠蘿蜜。那對狗男女太可惡了,他們竟然把折斷的花草和石頭拿到我面前晃,你昨天不是很勇猛嗎?還真當自己是人猿泰山了?我雙眼灼熱,奮力掙扎著朝他們吐唾沫,但他們避開了,還找來葉子把我的嘴給緊緊塞住。我閉上了眼睛,發誓,等我出去后一定把他倆給廢了!可現在我被捆得牢牢的,粗繩索把我的手腳都勒出血了,而且我口干,十分想喝水,給我吸口椰子汁也是好的。
他們決定把我帶到大船上去,那對男女還讓他們的那些伙計們把島上的各種東西搬到快艇上,花,珊瑚,果實,我的虎皮,各種石頭,都被他們運到艇上了,有一個壯漢還抱了一只胖企鵝上艇,我憤怒得嗷嗷叫,但一點用都沒有。我已經想要解脫了,我已經下了狠心,不能再忍了,可我突然看到一根棍子伴隨著風聲朝我的腦袋
劈來。
我醒來時,又被綁在了一個地方,周圍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見,等了會,我才勉強看到周邊的一點輪廓。他們竟然真的把我帶離了海島,我的心一陣麻。是那個女的最先來地下室看我,她用手幫我把嘴巴里的葉子都撥干凈,我的舌頭已經被葉汁麻醉得不聽使喚,但我還是用力把碎葉片吐了她一臉,呸!裝什么好人?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送我回去!她擦干凈臉,罵了我一句,接著給我灌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湯汁,然后用一團布塞住我的嘴。我又變得有點迷迷糊糊起來,好在肚子是終于沒有再叫了。
聽那位醫生說,他們原本想解剖我的,但對我做完檢查,發現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于是作罷,我聽完被嚇出一身汗。我被關在一間裝有鐵欄的小屋里,又有另一批人前來審問我,可我什么都沒對他們說。他們用鞭子毒打我,電我,給我坐老虎凳,但我還是一句話都不說。有什么好說的?那是我的島,犯我島嶼,還向我打聽有關島的秘密?他們就是一幫強盜,這些強盜還得意洋洋地告訴我,現在那座荒島已經開始開發改造了,這是一座全新的神奇的島嶼,以前竟然從來沒有被發現過。強盜們還告訴我荒島現在已經有了名字,叫作金猴島。我一聽就想怒斥反駁他們,什么狗屁金猴島啊?這島本來就有名字的,它叫幽靈島!可我當時已經沒有辦法發聲了,因為我平常不是不說話就是答非所問,他們索性給我做了切舌手術
。
我也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他們剛開始還給我剃須洗澡,替我換洗他們給我挑來的衣褲,后來不知道上面發來什么通知,他們竟然對我不管不顧了,我的胡子頭發慢慢又長到了我在島上時的長度,我的衣褲也被他們剝走了。剝就剝吧,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要著干嘛?看守員的老婆,有一天跑到牢房找她老公,無意看到鐵欄里被關的我,她問她老公,這就是你們抓到的野人?野人也長得不怎么野嘛!怎么不弄件衣服穿著,他會害羞不?說完她瞅了我下面一眼,她老公一把攬住她,抱起來,快步走到隔壁休息室去了。我要不是雙手雙腳被拷著,非要弄死那*娘們不可,野**啊!我害羞你**!
大概是第二年九月份的時候,看守員說他們要送我回島了,他說他看了我這么久,還真有點舍不得,我趁他摸我頭發時歪過頭咬了他手掌一口,他連忙用棍子敲打我的頭,可我不松口,直到咬下一塊肉。我要被送回島了,我心里頓時充滿了亮光,是時候和你們這幫王八蛋算總賬啦!
他們把我關在木頭籠子里,運到了島上,可到了島上,卻不把我放出來。這籠子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有一個警衛模樣的人笑嘻嘻地對我說。我懶得理他,一到島上,我就趕緊用腦袋撞木欄,可惜沒撞死,不知道是撞暈了還是被偷襲打暈的,反正我又昏了過去。待清醒過來,我發現他們用很多層塑料把木欄條給包裹了起來。這幫混蛋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把我的島搞得面目全非,島上修了燈塔,建了很多棟房子,最可笑的是外圍還立了一座很高大的牌匾,上書金猴島。我真是哭笑不得,這些玩意兒夠我拆好久。
我的幽靈島現在竟然變成了金猴島,而且據說馬上就要作為海中的森林公園迎來第一波游客。我這個原來島上的主人呢?他們竟然對外宣稱我是野人,是在島上森林里捕捉到的,他們還假模假樣地給我制造了一條標語:金猴島原生野人,具備攻擊性,請小心參觀。看到這些我不發作,只是笑,我在等待一個時機。
幽靈島是在一個漆黑的夜里突然沉入水底的,唉,可惜了那些曾陪伴我那么久的動植物。那晚,我用白天向游客討來的帽帶把自己給勒死了,只有這樣我才能從那具渾身是傷的軀體里脫逃出來,重新恢復力量,掌控屬于我的幽靈島。那對男女沉入海底后還想浮上去,我扯住他們的腳,直到遠方鯊魚群的到來才放手。
我讓幽靈島在海底待了一個月才又重新浮出海面,這回我們浮出的地方處于太平洋中部,這樣前來打擾我們的人估計會少很多。我這次沒有附身在死人身上,而是鉆進了一只蜘蛛猴的身子,當人太麻煩啦,我只是想過幾天清靜日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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