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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頭  文/吳清緣

第九章    拳頭(1)

  99.78%。

  托里靠在一只棕色的舊沙包上,一根淺藍色的進度條懸浮于腦袋當中。一只蛾子從腳邊上一只破拳套的縫隙里飛了出來,在托里的腦袋上方盤旋了一圈,最后大膽地懸停在托里的拳頭上。

  這間20平米的房間已經很久沒打掃了。二十多年前,這里曾經是盧卡斯拳館的休息室,當年也曾盛況空前,拳手們在這里維修、充電,在受損的外殼上電鍍金屬,這一爿房間時常煙熏火燎、沸反盈天……但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風光了。現在,它只是一間無人問津的儲物間,廢棄的拳擊用品堆了一地,到處積著厚達數厘米的灰塵,而即便如此,這里仍依稀殘留著過往的痕跡:門對面放著一只拳擊柜,柜子分上中下三層,每層又分割成五個小柜子,用來存放一個拳手的備用電池和零件;拳擊柜旁邊堆著一打潤滑油的空瓶,每一只的瓶蓋邊緣都凝結著一圈干結的油跡;還有幾個造型酷似板凳的金屬玩意兒,上面結了一片細密的蛛網,那是早在五年前被淘汰的交流電充電器。

  而托里被扔在這個鬼地方已經有十個年頭了。

  十年來托里一直被當作一堆廢鐵,這并不值得任何人驚奇,即便是現在,托里仍舊不能免除身為廢鐵的嫌疑:坑坑洼洼的金屬軀殼,光芒渾濁的電子眼睛,斑駁的左胸甲上印著業已模糊因而無從識別的紅色字跡,看上去仿佛扭曲的血漬。陳腐的氣息重重環繞這臺蒼老的的機械,唯獨一雙拳頭在時過境遷之后仍舊彈眼落睛:

  那是一個棱角分明的立方體,大小是普通男人拳頭的兩倍。這么多年過去了,它們依舊皎潔銀亮,立方體的表面上沒有銹跡也沒有刮痕,它們銜接在托里粗糲的機械臂上,仿佛一只野獸用它毛茸茸的大手捧著稀世的珍珠。

  這是十六年前的WRB(WORLDROBOTBOXING)拳王,Ⅰ代智能機器人,托里·賽迪斯。相隔漫長的時光,過去的托里曾經美輪美奐,精美的電鍍外殼,攝人心魄的黑豹紋飾,一雙電子眼通透明亮,仿佛泛紅光的寶石,而當他在十多年后被人重新喚醒的時候,則倚靠在一堆泛著霉爛氣味的垃圾堆里。十二年的沉睡過后,托里再一次張開古銅色的眼瞼,他觀察著四周的蕭條與荒蕪,感覺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這家伙還能打?一個頭頂光禿的男人擰緊了托里肩膀上的螺絲:

  看上去都他媽要散架了。

  托里,站起來,對著那塊鐵皮,來一記直拳給那家伙瞧瞧。一個身材肥胖、留著板寸的中年男人指向那只拳擊柜,來吧,就一拳,小意思,我清楚你有多厲害。

  托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蘇醒后不久的他意識恍惚,久遠的記憶自外存里被調了出來,他記起了這個他曾朝夕相處的地方。那只拳擊柜,第三排左起第二個,是他專屬的柜子,他的名字被刻在銹蝕的鐵皮上,后附野獸二字,那是他的綽號,在這個兇蠻的綽號背后,是令當時的拳壇聞風喪膽的鐵拳。有一絲憎恨一點一滴爬入了托里的CPU,托里迅速擊出一拳,寫有托里名字的那只柜子應聲擊穿,單詞“野獸”被分成兩截,斷裂的鐵皮向內彎曲,而字跡就扭成了無從辨認的模樣。

  上油,充電,之后托里就被送上了拳臺。禿頂男人成了他的助理,在每個回合結束之后的休息時間為他旋緊螺絲,上潤滑油,說一些激勵士氣的話。他的對手毫無例外都是III代智能機器人,每一個都酷肖人類,以至于托里一度以為自己是在跟人對打,直到自己的拳頭觸到了對方的身體,他才意識到對方是一臺機器的實質。每一次托里都打到了最后一回合,然后在最后一回合用一記重拳KO對手,在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走下拳臺,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連續贏下四場最終晉級決賽,與塞克·比斯爭奪第12屆重量級拳王的金腰帶。

  吊詭的是,除了最后一回合,他從不記得之前打過的兩個回合,不過這不重要,他只須記得那最為關鍵的一回合就夠了。在半決賽中,托里用一記上勾拳KO對手,但這記奠定勝局的重拳使得托里付出了扭傷右肩的代價;因此,那場拳賽之后托里一直忙著修復自己的合金肩胛骨,這并不是多么困難的工作;不需要工具,自我修復系統就能夠實現自檢和維修,只是這時候托里必須處于休眠或者半休眠狀態,而修復的時間相當冗長——在127個小時零45分鐘23秒之后,修復進行到99.78%,即將完成。

  “滾吧,托里,該上場啦。”

  一個拎著工具包的男人跨入房間,人長得干瘦,頭發散亂,正是那個禿頂。男人伸腳狠狠踢向托里右肋,而處于半休眠狀態中的托里就被突然喚醒,“比賽提前了,忘記通知你啦。”

  99.78%。

  懸浮在CPU上方的進度條顏色泛紅,上面的百分數字正在瘋狂地跳動,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最久不會超過一分鐘……但是托里無法說話,他只能徒勞地發出毫無意義的蜂鳴。十年來蒙塵受潮,語音系統遭受到不可逆的損傷,而能與他匹配的語音零件早已售罄停產,因此他只能默許維修人員忽略他隱蔽的肩傷,以及在此刻無法向禿頂表達一個用幾個短語就能簡單陳述的事實。禿頂掏出了電棍,電棍所能釋放的萬伏高壓對托里體內精密的合成電路不啻為死亡般的威脅,托里乖乖地站起來,跟著禿頂亦步亦趨走出了房間。

  99.78%。

  進度條的數字定格在了99.78%,紅色仿佛人血。出門,是一條漫長的甬道,甬道的天花板上每隔兩米安著一只白熾燈,光線蒼白,在托里的金屬軀殼上打出凌亂的折光。除了腳步聲和腳步聲激起的回音之外,托里聽見潛伏在幽蔽處的昆蟲鳴唱扇翅的轟鳴,電子聲吶發出的脈沖在每一個角落里左沖右突,細心傾聽這個世界所有的隱秘。總有那么多蟲子,過去這樣,現在也一樣,每當托里穿越這條漫長的道路,他都不免感慨,那時候,這里是訓練室和休息間的通道,夏天里也是這般的蟲聲唧唧。

  走到盡頭,盡頭是一片矚目的光海。gonnaflynow的旋律轟然炸響,成千上萬人同時發出歡呼,“野獸”,“托里”,或者“野獸托里”,他們肆無忌憚地叫囂,五官夸張地擰在一起。

  這里是曼德森競技中心,前身是盧卡斯拳館,中間是一個標準規格的拳臺,環繞拳臺的是高達50米共40層的階梯式觀眾席,此時此刻,兩萬個座位座無虛席。塞克·阿倫已經站在了拳臺上,這是一個英俊的拳手,五官勻稱漂亮,英倫范兒十足的臉龐上正掛著淺淺的微笑。簡直像瓷娃娃般漂亮,托里翻過圍繩跨入拳臺,緊閉的雙唇張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這使得他的臉看上去有些猙獰:這家伙,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帥的拳擊手了!

  “各位女士們先生們,今晚,歡迎諸位光臨世界機器人拳王爭霸賽的決賽!紅角,是今晚的挑戰者,野獸,托——里——賽——迪——斯!藍角,是舉世無雙的偉大拳王,撕裂者,塞——克——阿——倫!”

  西裝革履的男人手持話筒,聲如洪鐘。他是那個托里蘇醒后不久就命令他出拳的男人,此刻面色紅潤,油光水滑。男人說話的時候塞克脫下了拳袍,塞克結實的上半身露了出來,肌肉緊實,但不夸張,是十分優質的格斗身材,但是托里知道這僅僅是炫目的裝飾,其本質無異于電鍍紋飾或者噴漆彩繪,在這一身漂亮肌肉之下,是固若金湯的金屬裝甲,那才是拳手的生命線。男人下場,身著白襯衫黑領結的裁判上場,裁判招呼拳手到拳臺中央,現在,托里與塞克面對面,兩人的鼻尖幾乎要貼在一起。

  “碰拳套。”

  拳王塞克拳頭在上,挑戰者托里拳頭在下,拳頭相擊,塞克忽然微笑起來:“請多指教。”請多指教?托里以為自己聽錯了,往角落走的時候,他還自檢了一遍聽覺回路,不僅僅是因為對手客氣得過分——那聲音又細又軟,哪里像個拳擊手,簡直……就是個娘炮!

  娘炮,真他媽娘炮,鈴聲響后的一分鐘里,兩人均未命中一拳,這使得托里惱羞成怒。這是怎么回事?托里的拳頭相互撞了一下,他擊出一拳,塞克往后輕輕一仰,輕松地就躲開了。

  塞克在拳臺四處游走,他的腳步輕快敏捷,兩條精壯修長的雙腿仿佛蝴蝶的雙翅,在托里的四面八方翩翩起舞。托里打不到塞克。他揮出了十一次拳頭,合計起來有將近兩萬磅的重量,但是全都送給了空氣。該死的娘娘腔,托里向前疾行兩步,眼看就把塞克逼到了圍繩角落,但塞克腳步一錯,不知怎么就繞到他身后去了。

  拳不是這么打的,絕對不是。托里的記憶延伸向過往的戰場,十七年前的機器人拳賽也曾盛況空前。鈴聲敲響,不會超過三秒鐘,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就會響徹場館,鮮有謹慎的試探和迂回的周旋,上場直接重拳伺候,刺刀見紅。十七年前,自己第一次登頂WRB的決賽,面對綽號“戰斧”的諾萬·里科,雙方互拼重拳從頭至尾,在最后一回合,托里一記上勾拳命中諾萬的下巴,至今托里都記得那一刻的微妙觸感,與感知金屬軀殼的塌陷與粉碎相比,擊飛的感受其實更為迷人。他目睹著諾萬的腦袋以極快的速度飛離了身體,墜地時把地面砸出了一個淺坑,斷頸的地方,五顏六色的電線盤根錯節地裸露著,噼啪閃著耀眼的火花。但這并不是拳賽的結局。當無論是在現場還是在熒幕前的觀眾都尚未從斷頭的慘烈一幕中回過神來,無頭的諾萬居然還能揮拳給予托里的肋部以沉重的一擊,這一拳擊倒了同樣搖搖欲墜的托里,而失去頭顱的諾萬則依舊屹立不倒,于是諾萬最終衛冕了拳王。那才是拳擊,有血性的拳擊,那個年代的拳手都值得尊敬,他們無所畏懼,崇尚最原始的暴力美學,KO對手是他們的全部使命——可是現在呢?何止是塞克,他所接觸到的Ⅲ代機器人無不擅長躲閃,他們跳躍、環轉,游而不擊,出拳則有如蜻蜓點水……塞克連續擊出三記刺拳,均命中托里腦袋,但完全沒有殺傷。這是常態。現在的拳手對于命中的追求遠甚于力量,他們并不在乎KO,卻更重視點數,只因為他們太擔心自己被擊毀……懦夫的拳擊,已經偏離了拳擊之道。

  一記刺拳,又一記,塞克的胳膊仿佛一條鞭子,而拳頭就是鞭梢,它們以極快的速度向托里抽去,迅捷無倫。托里毫無辦法。他掄拳反擊,但塞克一側身就躲過了,還沒等他把拳頭收回來,塞克的拳頭又甩在了他的臉上。沙包,我簡直就是一個移動沙包,托里懊惱地想,反正沙包不會反擊,那家伙要做的僅僅是使勁去打!使勁打,使盡渾身解數地打,二十多年前,就是在這里,他現在正在博斗的地方,那時候是盧卡斯拳館的訓練室,在那里,375臺機器人全年無休。

  蜂巢,這是他給訓練館起的綽號。諾大的場地被分割成375間小室,一律等邊六角形,面積五點零四平方米,它們嚴絲合縫地銜接在一起,綿延仿佛巨大的蜂巢。凌晨三點半,375臺機器人魚貫而入,他們依照編號到達指定的房間,然后開始一天的訓練。訓練是必須的,只有在不斷的重復中,技術動作才能被固化成數據儲存在硬盤里,對于訓練托里從不敢懈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托里傾盡全力擊打掛在墻上的沙包,他必須保證格斗數據的品質。

  375枚散熱片同時運轉,訓練館的空氣因此濕熱粘稠,在空氣渾濁的流動之中,托里感知著375片CPU的磅礴脈動。他們甘于在這小小斗室之中與沙包為伍,為了贏,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這是信念,與生俱來。在托里漫長的拳擊生涯里,他卻聽過與這一信念相悖的話,話出自另一個機器人之口。對話發生在午夜零點二十分,托里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訓練室揮舞著拳頭,門咿咿呀呀地被推開了,探進來一個圓潤的機器腦袋。

  “杰爾森,你……”托里垂下胳膊,然后扶正了沙袋。

  “就是……想和你聊聊。”杰爾森摸了摸光滑的額頭。

  “聊聊?”

  “又給自己開小灶啦?”杰爾森右手扶墻,右腳擱在了左腳的左邊。

  “昨天線路檢修,訓練被耽擱了,得補回來啊。”

  “你可真勤奮。”

  “過獎啦。”

  “那我問你,”杰爾森左手拍打著大腿:“你這么辛苦,是為了什么呀?”

  “那還用說?贏啊,當然是為了贏……”

  “贏?”杰爾森的聲音突然低沉下去:“那么,你告訴我,贏,又是為了什么?”

  托里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贏,然后呢?托里注視著杰爾森,希望從他那里獲得答案。“為了那群野蠻人。”此刻,杰爾森的聲音莊嚴肅穆,褐灰色的電子眼忽而放射出幽藍的光芒:“他們喜歡暴力,而由我們成全他們,他們是一群暴力的勢利眼。聽著,托里,這就是贏的意義,你想贏,你的對手也想贏,你們打得越激烈,他們看得越開心……”

  托里的身體在發燙,CPU的溫度比連續訓練五個小時都來得高。他想轉身跑開,但是杰爾森的眼睛仿佛具有磁力,把托里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他們下注,**,不僅賭輸贏,還賭誰會在第幾個回合被誰干掉,賭誰會不會報廢變成一堆廢鐵……”

  “等一下,杰爾森,你怎么會知道?”

  “我沒有被洗腦。這點和你們不一樣。你們的腦袋里,有一些代碼,這些代碼,是一個程式,這個程式教導你們:贏!必須去贏!”杰爾森頓了頓,他的音色高亢起來,但音量卻越來越低:“它根植于你們的系統,你們無條件接受了它,所以你們不會去思考,不會去發現……但是我可以擔保我的腦袋里沒有這些代碼。這是他們生產上的一個失誤,一個失誤,托里……有人過來了,我下次再說!”杰爾森推開門,快步就出去了。

  在此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托里一直沒見過杰爾森。他曾經好幾次在休息時間去杰爾森所在的休息室找他,但他都不在。后來托里問了喬治,那是一個和杰爾森同處一間休息室的機器人,喬治說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杰爾森了,并且最近來了一個新的機器人,在原本是杰爾森的地方訓練、休息,那是個菜鳥,名字叫帕爾·杰克遜,出廠才只有一個禮拜。

  托里每天依舊不遺余力地訓練,但和過去有所不同的是,他感覺到了疲憊,關節的摩擦、電路的過熱、系統的過載,都讓他感覺非常不舒服。在過去,這些現象也存在,但現在他卻感覺遭罪,都是因為杰爾森。贏的意志只是一串代碼,這使得托里感到揪心,而贏又是為了什么?這仍是一個痛苦的問題。明日復明日,在永無天日的六角形空間里,每一寸金屬,每一根導線,每一枚電阻,乃至于每一個在軀殼之內隨波逐流的電子,它們都喋喋不休地訴說著承諸它們身上的苦痛,而當他垂下雙臂茫然四顧,它們又同時咆哮著必須去贏。

  他也有意氣風發的時候,當他KO對手,他也會為之狂喜,可是在絕大多數時間里,他都在無盡的疲憊之中度日如年,也因此,他格外羨慕賽克,以及像塞克這樣的所有Ⅲ代搏擊機器人。他們從不訓練,他們只需要一根數據線:一頭連接腦袋上的端口,一頭連接計算機終端,搏擊數據便源源不斷自服務器灌入他們的大腦,他們就這樣掌握了各種拳法,并且能在實戰中運用自如。

  托里還記得沙包上印著的的詞語:天道酬勤,這是托里的座右銘,簡單,但卻深刻,但這些道理塞克他們永遠不會懂。就像現在,他們享受著如同擊打沙包一般肆虐對手的快樂,卻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付出。可是誰在乎呢。這就是時代,時代的進步壓縮所有事物的成本,就如同過去的人類拳手需要的體能訓練,比如跑步以及臥推,對于托里而言無疑是可笑的,也因此,塞克他們的不勞而獲其實不足為奇。時間是最奇妙的魔法。托里凝視著塞克,賽克正在前方輕捷地顛著步子,表情平靜,甚至帶點微笑,只一瞬間,他就貼了上來,那么快,以至于托里的電子眼都未嘗捕捉到塞克的運動軌跡,而當托里掄起胳膊的剎那,塞克早就站在了兩米開外,繼續顛著他那輕快的腳步,還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塞克是在戲耍自己。他能輕而易舉地擊中自己,而自己根本碰不著他;他們確實共享著同一段距離,只是在那同等的距離之間,橫亙了整整一個時代。

  鈴響,第一回合結束,拳手回到各自角落。塞克的助理手執注射器迎上來,在塞克的右腕注射了三管30毫升的褐色油脂——這是延緩機械關節磨損的潤滑油,沿著藏匿于人造肌肉內的合金管道抵達金屬關節的樞紐。相比較塞克,托里注入潤滑油的方式要粗獷得多;禿頂男人擰開位于托里右肋的一個旋鈕,露出一個直徑大約一厘米左右的黑色孔洞,接著掏出一支表面污穢不堪的試管狀容器,掀開瓶蓋,直接將容器內的黃色油脂灌入孔內。一支,兩支,當禿頂掀開第三支潤滑油瓶蓋的時候,禿頂咆哮起來:“給你喂這么好的油,你打得倒是像一條狗?”禿頂屈起右手食指,用第二節指關節敲擊托里的腦袋:“像狗還是在恭維你……你知道你是什么嗎?沙包!就是個沙包!還叫什么……什么來著?野獸?就你這樣的東西,也配?”

  野獸,這是一個迷人而又古老的綽號,它縱貫托里的拳擊生涯,在殘酷的勝負之中以不同的面貌呈諸世人。“又一個,編號B6792,名字,綽號?”

  “等一下……”

  “小兔崽子,動作快點兒,快生成一個名字和綽號!”

  “B-6-7-9-2,”被叫作小兔崽子的小伙子大聲吼道,“姓名:托里·賽迪斯,綽號:野獸!”

  “野獸……”男人埋下腦袋,雙手鼓搗著什么,過了約摸五分鐘,他喊道:“B6792,托里·賽迪斯,綽號野獸,交付盧卡斯拳館——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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