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名局（5）

　　五

　　因徹昏迷一晝夜，醫治無效，翌日氣絕。對于因徹死因，大夫解釋為肺氣衰竭——悲為肺之情志，悲使肺氣弱，因徹本就染有肺疾，認輸時又悲傷過度，遂氣機內亂，吐血為標。一周后，因徹葬于井上家后山，后山建有井上祖師之墓塔，葬于此，是門人的無上榮譽。

　　兩個月后，幻庵至后山，悼念亡者。時值秋分[秋分：春分、秋分和每年農歷七月十五日的盂蘭盆節，是日本傳統的掃墓祭祀時節。]，后山紅葉燦爛，因徹墓前，落英繽紛。幻庵沉身下跪，閉目，低聲誦念經文，半個時辰后睜眼，墓碑旁，多了一束菊花，一壺清酒。

　　墳前，丈和站定，眼睛闔上，亦低聲誦經，幻庵保持沉默，靜待他誦經結束。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丈和睜眼，幻庵拾起酒壺：

　　“三個月前，因徹決意忌酒……我們就在這里，把它喝了吧。”

　　沒有酒杯，兩人交替持壺飲酒，酒是越乃寒梅[越乃寒梅：一種清酒，文人酒之一種。

　　]，酒味蒼勁。酒壺很快見底，幻庵喝盡最后一口：“真是好酒啊。”言罷，把酒壺遞給丈和。

　　丈和接過酒壺，轉身，行出兩步后停下腳步：“在棋境上，你的徒弟高于我。”

　　“這是你的完勝之局。”幻庵嘴唇泛白：“嘲諷并非智慧，請尊重死者。”

　　“死者成佛。對佛無理，我無此膽量。”丈和右手不自覺呈打子姿態：“觀棋可知人。一個人下出的棋能表現一個人的情緒、性格乃至于經歷，這便是棋的境界；棋局所能表現一個人的程度深淺，便分出境界高低。我是赤星君的對手，請相信我，他已將自己的靈魂融入了一盤棋。”

　　言罷，前行下山，很快消失在幻庵的視線之中。

　　幻庵彎腰，手撫墓碑：“境界……后世之人不會讀懂。能流傳后世的，只有棋譜。”話音未落，眼角泛起淚光。

　　天邊，太陽已完全躍出地平線。此刻，朝霞燦爛，紅光照射紅葉，天地間，艷紅如血。

　　“……此局丈和的六十八、七十、七十八三手絕妙，史稱‘古今無類之妙手’。棋行至二百四十六手，執黑的因徹取勝無望，萬念俱灰之際，因徹于盤前吐血，染紅棋子，舉座皆驚；翌日，因徹身亡，時年二十六歲。”——整理自《坐隱談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