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的一切都已死去
雷暴,今夜是否會放過我們“
1將凝固的海水復原
張牧將雙肩包放到石灘上,立著,觀望眼下所能看到的景觀。天空掠過的飛鳥底下,海的遠端是深藍色的,那片深邃的藍像混入了墨汁,伴隨水面上撲來的海腥味,似乎給人關于海洋包括海龜、游曳的墨魚、古老的航海時代,以及小型觀光游艇在內的種種想象;偶爾無風,海面藍得發硬,水面板結如一塊平展的油畫布,涂上了層層凝滯的色彩,除了近處淺灘細碎的石礫間青灰色的水紋,仍能讓人感受它的流動,其余部分則更像在傳達某種肅穆的靜謐。站在近海的沙灘上,暑氣正從他腳底石礫的間隙中攀爬上來,他的涼鞋、短褲、襯衫所裸露的肌膚浸泡在海邊停頓的陽光里,他感到被海水打濕的,不是岸邊的礁石、沙礫,而是立在海邊的自己。有那么一瞬,他覺得自己正無聲地沉入眼前這片海的寂靜中。
風再起時,海面上那輛小型的觀光游艇逆著風向,晃晃悠悠地向著海中央駛去了。深藍的畫布被船體劃破,仿佛游艇圓梭般的身子正將水分開。靜止的水面活動了,游艇過處,水波沿游艇邊緣滾動起了白色浪花,襯著它,像是緊貼海面的三角形花邊。唯有這種時候,張牧才能從日常的瑣碎中抽身出來,他在想象中,正試圖以更廣闊的視角去觀望眼前的一切,他仿佛能見到大陸架延伸到海的底部,那是凹陷的海的腹地,小群不知名的魚類結伴從一片密集的巖石游過,在更深也更黑暗的海底動物看來,或許那些魚群正懸在半空中飛行。于是,此刻貼近破碎海岸線的水浪,即使有了更大幅度的起伏,仍只能被稱作微瀾,海岸邊,他和身旁活動的游人也變得更渺小。他們仿佛那都成了稀疏的斑點,散落在缺乏草被的石灘上。
大陸像是懷里揣著建筑群的布袋,自高空的云層里往下看,往日林立的建筑群排列得規整、緊湊,卻又由于距離的遙遠而失真。張牧和譚羽每日奔忙的市區,如今看起來小得有些滑稽,仿佛僅是些小型玩具,連綿成了區域,在大陸內部拘謹地顯現,卻又在靠近海的地方齊刷刷地消失。這種角度能更好地窺見更遠處的大洋。海被人們稱作通向洋的橋梁。張牧覺得只要再朝前走上幾步,自己就能真的去到洋的上方。可此刻,那架正在建設中的“星海灣大橋”卻橫亙眼前,真實地占據了他的視野。深藍的水面上,灰黑的鋼筋支起了橋身,兩端傾斜的懸臂讓人覺得那像是不牢靠的紙張。這感受與鋼筋的堅硬所帶來的踏實恰好相反,這種感受昏暗、脆弱。
想象里云層貼身掠過的風聲十分遙遠,近旁水浪拍打海岸的“嘩嘩”聲卻格外真切。沒有了煉油廠轟鳴的噪音,張牧覺得自己找到了片刻的寧靜。海岸邊的小孩又朝海里扔石塊了,張牧看著小男孩,俯下身,從地面拾起石塊,捏在手里掂量兩下,再斜丟進海里,好像是篤定光滑的石塊能在海面飛翔得更遠,他向后側身蓄力時,腦袋上仰,手臂努力地朝后擺,仿佛帶著如果想要扔得更遠,那便非如此不可的決心。在空中滑過短暫的弧線后,“撲通”一聲,那塊石頭落在海里,很快就消失了。這里沒有豎直的管道、黑褐的污水、以及漂浮著焦油味道的空氣,每次從煉油廠繞經郵政局回來,張牧總會經過這片海灘,心煩意亂的時候,他總愿意花些時間停留,海似乎能讓眼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
眼下,小男孩奔跑在石灘上。襯衫隨跳躍的腳步輕輕地飄著,他的光腳丫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像是比葉子還要輕地落在石地上,近海處傳來的撲通聲卻格外的響亮。張牧站在海邊觀望了半晌,他本想和小男孩聊會天,可就當他準備上前時,卻發現對方突然立住了,小男孩轉身丟掉了手中石塊,用手擦了擦臉,朝著海灘外公園的綠地急匆匆地跑去。張牧望見,在前方,等待小男孩的是一個頭帶灰色寬檐帽的中年女人,他看見,中年女人的臉被太陽鏡遮去大半,只剩挺直的鼻梁和兩片豐腴的涂了唇膏的嘴唇露在外頭。她踩著高跟涼鞋的腳,劃動身前的細石礫。她右手輕輕地扶住帽檐,站在海灘邊緣遮陽棚的小片陰影里靜靜等待。背朝海水沿石灘走,腳底凹凸不平的地面有些硌人,張牧能感到陽光投在自己背后灼人的溫度。
繞過淺藍色的遮陽棚時,張牧留意了一下,小男孩和中年女人仍在里面。那中年女人摘掉了寬檐帽和太陽鏡,小男孩則正蹲在地上哭。中年女人正在罵人,她的嘴唇間傾泄出響亮的責備,這讓人氣餒的聲音與她盤起的柔順頭發形成對比,剛好讓眼瞼下方的小片陰影更濃。小男孩還在說嗎?他還在低聲說著什么呢?張牧已經聽不清了,海風吹得遮陽棚呼呼作響,比岸邊的人聲更渺茫的是大海的低鳴。離開海灘時張牧轉了個身,海上陽光亮得晃眼,一整片水面都像泛著光,讓任何稍遠些的圖像,看上去都成了水面上飄忽不定的蘆葦。
2將馬和騎馬的投在水中
離海灘公園大約50米處便有公交車站,等待紅綠燈的時間里,張牧掏出了手機,發現方才是譚羽來的短信。前方車道的紅燈亮了,匆匆地走過斑馬線,張牧才把短信點開。里面的內容大概是詢問他幾時回來,這內容即使張牧不看也能大致猜到。與張牧一同等車的是一位穿寬松白襯衫的老人,他向后側著身子,半倚著車站的廣告牌,肥胖的身軀被短袖襯衫套住,他用手掌朝自己沁出了汗的額頭扇風。等待的公交車遲遲不來,站臺廣告牌經陽光暴曬也很滾燙。張牧倚靠在站牌前,迎面吹來了微風,他想象自己正站在水泥草原上,于街道穿行的公交是許多灰顏色的馬匹。好像感到有必要說些話,老頭朝張牧這邊挪了挪腦袋。
——今兒天真熱。小伙,你說是不啊?老頭皺起的臉上貼著細密的汗珠。即使他扇風的頻率沒有減慢,但額頭上的汗水卻變得更明顯了。雖然張牧并不想回應,但從對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某種等待的意味。
——是的啊,是熱得很。此刻張牧前傾身子,只期盼公交車能早點到來。
——昨兒晚上的風可老大,就是沒下雨。老頭朝站臺里邊挪了挪身子。
張牧不知自己該說些什么,他下意識地在腦海里搜索與昨晚有關的信息,可還沒等他搭腔,對方又說話了。
——聽天氣預報說,今兒會有雷陣雨啊,可就是沒見著下。
老頭抬了抬天,張牧隨著望過去,晴朗的天空是淡藍色的,幾朵輕巧的白云浮動在遠端,仿佛那是離市區很遙遠的地方。這怎么可能會下雨呢,張牧在心里想著,天氣預報這種鬼東西,根本就不可信嘛。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尷尬,張牧還是決定再說些什么。
——或許是在今晚上吧,天氣預報這東西,總是沒個準。
——小伙子,現在已經工作了吧?老頭從襯衫的上衣口袋掏出盒煙,抖出一根遞給張牧。像是要表示友好,他特地朝張牧這頭挪了挪身子,離得張牧更近了。
看著眼前老頭遞過來的煙,張牧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去接了。他把煙接過,含在嘴里,伸手摸索著褲袋里的打火機。
——是啊。在高新園那邊呢。張牧想了想,回答道。
——高新園是個不錯的地方啊,小伙挺能干的。老頭說完低頭吸了口煙,脖頸處堆出了贅肉,汗水沾在上面讓人有種油膩的感覺。他轉過身探頭去張望公交車時,張牧望見老頭襯衫后背都沁濕了。
午后的暑氣讓人感到熱,讓人心煩意亂。即使老頭不再開口,張牧都能預料到這種對話該會朝哪個方向走去,像所有慣常的套話一樣,這些對話里有讓張牧感到不適的東西。那些東西就像細小的玻璃碎片,被摻雜在這些看上去再正常不過的詢問里面。它帶著那種來自個人的熱情和積極,以某種理所應當的語氣將硌人的碎片擦亮,就如被銳利的矛頭抵到胸口,這讓張牧感到難受。他覺得自己的第一句話就說錯了。
——聽說今天有雷陣雨,也不知道啥時候能下。老頭朝張牧瞥了一眼,他沒有朝著張牧預想的方向問下去,這像是原本行駛平穩的車輛突然轉了個彎,他把手里快燃盡的煙丟到地上,用腳踩滅了。陽光照射在公交車站的廣告牌上,同樣的光線落在街道來往的車輛上,明亮的光點順著車子的外殼滑動,在不同的地方形成耀眼的小型光源,那是太陽的倒影。等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公交車終于來了。
公交車停穩后,后門就打開了。灰色的車廂像灰色的馬,污濁的車窗連成一排像是背脊上的褐色馬鞍。狹窄的車門挨個擠下穿高中校服的學生、挽起袖口朝額頭抹汗的中年男人,還有把頭發染成咖啡色的年輕女人,更多的人正從車廂其余的部分朝門口緩緩地挪動,等待著前邊的人下車后可以移動更多的空間,以便更靠近外面蒸籠一樣熱的地面。后門的人正陸續往下走。張牧和老頭準備從前門擠上車去,老頭動作利索,邁腿跨上階梯,抓住了投幣箱前邊的欄桿,一個挺身,將自己飛快地塞進了車里。張牧本來想跟著往里,可狹小的前車門實在擠得厲害,還沒等他跟上,后面的人就已經涌到他前面了。藍色襯衫里的小孩、留寸頭穿汗衫的中年男人、穿短袖滿身大汗的中年男人、穿紅色連衣裙的女人、沾著濃烈香水味的卷發女人、帶鴨舌帽的年輕小伙、胳膊纖細提著個塑料袋的小女孩,一個又一個的人影晃過,氣味混合了氣味,胳膊碰著胳膊,張牧幾乎看不到人臉,一切都太過匆忙,急迫的感覺分外強烈,焦急的情緒堵在了車門前。
好不容易擠上了車,張牧的腦袋嗡嗡地響。駕駛座上的司機舉起胳膊朝車廂里揮手,干癟的嘴巴里不耐煩地喊著“快!快!快!朝里挪一挪,里邊的,朝里挪一挪!”他的聲音沙啞、干癟、沒有彈性,像是放大了音量的人工喇叭不斷重復著那句“往里挪一挪”。人太多了,車廂也顯的更擠,狹小的空間牢牢地把車廂的人框住,只能等到前面的人往里走,張牧才能小步往前挪步。走了不到一米,實在是沒法再往前走了,張牧只好面朝車窗,拉住車廂里懸掛的扶手立定。車廂里流動的熱氣,像是黏度很高的液體,張牧嗅到了沉悶的氣息,他抹了把汗,抬頭發現,剛剛等車的那老頭正坐在前方。張牧不知那老頭是怎么找到座位的,看著對方挺著肚子,后仰在座位上用手掌扇風的模樣,他好像看見了對方在人群里像泥鰍般滑溜地穿梭,瞅準了有人要起身下車,于是,飛快地擠過去,麻利地坐下占到了地方。老頭半躺在座位上喘了半天氣,終于直起了身子,他朝張牧咧開嘴笑,透過兩片厚厚的嘴唇,張牧看見了兩排發黃的牙齒。那是抽煙過多造成的。一想到再過幾年自己也會這樣,張牧就把身子向后挪了挪,離老頭遠了一點。
整個車廂比外面熱多了,濃重的暑氣堆在狹小的空間里。灰色的車門像是破舊的馬鞍,駕駛座上的司機不再朝里喊了,車廂里變得格外安靜;這匹遲鈍的馬兒終于要前行了,車廂里人們呼吸、喘氣還有人在輕輕地嘆息。張牧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又把手機放回了褲袋。他旁邊的那個年輕女人舉起手抓著臨近的扶手,寬松的花色襯衣上散發出淡淡的香氣,感覺到腳底下的顫動,公交車晃了兩下,終于啟動了。老頭看了看窗外,接著轉過了頭,瞇著眼盯著張牧。好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張牧感到對方似乎正在等待何時的契機。等著行駛平穩后,窗外帶著熱氣的風吹進了車廂,終于有風了,車廂仿佛變得寬松了些,張牧看了眼身旁的那個女人,她的劉海斜斜地垂下,花色襯衣隨著車廂有節奏地搖晃,她右手挎著紅顏色的包,正低頭翻看著手機。那老頭又朝張牧講話了,他抿了抿嘴唇,朝張牧這邊探了探頭。
——小伙,你是理工畢業的吧?他朝著擁擠的車廂說話,好像確信對方會給自己答復,他保持著自信的微笑。
——是啊,都已經畢業幾年了呢。公交車磕著路面,車廂咔咔地晃得厲害。
——哦,我孫子也是理工大學的啊,他今年畢業。
老頭抹了把臉,伸手在褲子上把汗擦干。
——你找到了高新園那塊是你的福氣,這年工作不好找啊。
張牧不知該說些什么,索性只微笑地點了點頭。
——我那孫子上大學的時候不認真,現在就知道難了,你看這么熱的天,還得天天在外頭跑。
——他讀的數學專業,你讀的什么啊?
該怎么跟他講呢,張牧還記得輔導員把這個畢業證書遞給自己時,對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說“你終于還是順利畢業了”。這種樣子和張牧記憶深處輔導員那愁眉苦臉的形象稍有偏差,不過也可以理解,那就是從此在對方那里又少了個麻煩了。現實生活喜歡對稱和輕微的時間錯移。張牧好似在很短的時間里已把整個大學階段瀏覽了一遍,拿到畢業證時是在個炎熱的夏季午后,如今他再想起這些,也還是這樣的環境里。
——學的計算機呢。張牧回答。
老頭聽完抬了抬頭,挽起自己的袖口輕輕嘆了聲氣。
——計算機擱大工可是好專業,聽人說那個建筑、機械、港口好多人爭破腦袋想往里進呢。不像數學這東西,讀完本科也沒啥用。老頭特意強調了后半句,但由于呼吸控制得不對,他的聲調非但沒有上升,反倒是下降了。
——我那孫子也老大不小了,該怎么的還是怎么的。我們都沒得辦法。老頭伸手擦了擦沁出汗的額頭,轉過臉朝窗外望去。旁邊是正在修建地鐵所圈出來的隔離帶,沿著道路向前,隔開人行道和街道的是一連串藍色的鐵板,上面用白顏色的漆料涂著“中建五局”。繞過那些鐵板,張牧可以看見挖土機等機械設備的影子,這些東西的存在,仿佛正昭示著這里仍是可以開墾、建設的地方。更遠處街道上的人群則看不見,好像他們并不是真的存在一般。這段修建區總常年籠罩著細薄的煙塵,細小的顆粒漂浮在空中,等待著沉降落下,或者被風吹散。老頭轉過頭去望向窗外,不再說話。除了公交車搖晃時發出的響動,整個車廂好像陷入了沉悶的靜謐。公交車搖晃著又經過了兩站。
——下站有人要下車嗎?駕駛座上的司機朝著車廂里不耐煩地喊。
——有,有!聽到司機的詢問,那老頭連忙轉過頭,揮著手臂應答。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好像是由于許久沒有說話而喉嚨里有些干澀,為了讓司機聽得更真切,老頭不斷地重復著這幾個字并且提高了音量,好像確信對方這樣才能真的聽清楚自己的應答一般。
——喊什么喊!聽到了!仍然是那股不耐煩的聲音,從車頭傳來。直到聽到這句話,老頭才放松了自己前傾的身子,剛才他那緊張的樣子,好像是預感到馬上就會發生什么事故似的,他或許正準備像上車時那樣靈巧地從座位上脫逃。老頭舒了口氣,身子癱軟了,重新靠回了座位上,便又把頭側向了車窗外。
張牧看見老頭方才伸直脖子模樣,想起了他和譚羽坐火車來到這個城市時的情形。那時候火車的鐵皮車廂里擠滿了人,經過十幾個小時的路途,幾乎座位上的每個人都保持著沉默,還有人背著包,站在車廂連接處的夾縫里。張牧記憶里,那時穿流在火車車廂里的熱氣,與他眼下所感受到的有相同的質地,黏濕、沉悶、帶著苦澀的氣味,像被淹沒在頓重的海水里。可即便這樣,當火車即將開進這座海濱城市的時候,已經經歷了幾度興奮之情的他和譚羽,仍然呼吸緊促起來,好像車廂里的空氣不夠用似的,他倆挺直腰板、伸著腦袋,像遇難的潛水艇上的水手尋找著急缺的氧氣,對即將踏上的這塊土地,他倆充滿了想象,這些想象包括港口、巨浪、一望無際的海岸線以及繁鬧的城區和街道。只是這些,如今這些還讓他懷有期待嗎?望著窗外顛簸的街道,那些他早已熟悉的景觀,他知道再過大約兩分鐘公交車就會經過一片綠坪,其中擺放整齊的花盆拼成了這座城市的圖標,再拐個彎,下個車站就到了。
張牧真希望能下場大雨,將自己淋個透。駕駛座上的司機握緊方向盤,濃重的暑氣沾濕了他的背心,讓他心神不寧,看著漸漸消失的綠草坪,他朝左邊猛地打了個方向盤,完成一個急拐彎,車速減慢了,公交在離綠坪不遠的地方靠站。方才轉彎,公交像是猛地蹬蹄的野馬,車廂里的人群都被甩向一側;凝滯的暑氣流動了,像海水自兩側涌向中央,擠壓了驚慌的人群。張牧抓緊了扶手才穩住自己。公交靠站停好后,老頭撐起了身子,從座位上緩緩走了下來。他垂著頭,伸著手抹去額頭上的汗,走過張牧身旁時,老頭還打了招呼,看見他揚起的臉上暗淡的表情,張牧只覺得方才車廂的晃動連接了老頭的脈搏,那短暫的沖擊直接落到了對方的心坎上。隨著下車的人群慢慢地走,老頭好像失去了剛剛上車時的靈巧。他垂著頭,臃腫的身子似乎縮得更小了,那件寬大的襯衫也變得更加褶皺、暗淡,像張牧方才望見的那張臉。老頭踉踉蹌蹌地下了車,混在站臺的人群里,很快就從張牧的視線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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