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救人（1）

　　1江邊老人的自白

　　那一個，不是，是那幾個孩子溺水的時候，我也在場。你也知道，我這么個老頭，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把這根竹竿子（老人掂了掂手里的竹竿，竹竿快兩米長），用這根竹竿子去探江邊的水位，要是水沒過了竹竿的一大半，我就要去報告......

　　那天，我剛走到江邊，便聽到水里撲通撲通的響。我往水里一看，簡直要嚇死我。有個黑色的腦袋在水里，一會兒浮上來，一會兒又沉下去。

　　我站在原地嚇呆了。我活了快七十年，頭一回看見活人在水里撲騰得這樣兇。我愣了好一會才想起要救人（老人面露羞慚），要是個年輕人，肯定就能馬上想出辦法，要么喊人，要么跳下去救人了是吧。可是這個孩子命不好，碰上的偏偏是我這個么個老頭子......

　　我不會水，又不敢下水。一時間真的是急懵了。我一看手里還有個快兩米長的竹竿，我趕緊把桿子伸到水里。好在那個孩子離岸邊不遠。看見我把竹竿伸過去，那孩子就像是看到希望了似的，拼了命的游過來。我一步一步往水里挪，可是走到一半，我就不敢往下走了。（唉，你說，我這么個又老又懦弱的人有什么用？）

　　那孩子拼了命的游過來。拍起的水花都要濺到我的臉上了。終于，那孩子的手搭上了竹竿，我高興得直發抖。但是我剛想去拽那根竹竿，那孩子的手忽然就滑下去了。我站在水里，一步也不敢往前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水里的水花越來越小，嗓子里像是堵著棉花，喊也喊不出來......

　　后來那幾個救人的？對，后來還有幾個救人的小伙子。三個人，看見這邊有情況，馬上噗通噗通跳了下去。（老人緊閉著眼睛）那場景我都不敢回想，那幾個小腦袋就像......你夢見過地獄里煮罪人的那口大鍋么？那些人就像是在那口鍋里，一會兒翻上來，一會沉下去......

　　是的。那三個孩子最后死了兩個，有一個爬上了岸，表情很是詭異。他趴在地上吐了一會兒水就走了，大概是嚇破了膽吧......

　　不一會兒，這些孩子的家里人就都來了。看見這三個孩子的尸體直挺挺的放在岸上，排成一排。哎，我一直懷疑，為什么把他們的尸體放得這么整齊。要是凌亂一點也許我會好受一點。

　　其中一個孩子的爸爸很激動，走過來伸手給我一巴掌，問我為什么不救他們？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看著這三句尸體，愣愣的想著怎么會有人把他們放得這么整齊......

　　唉，我這個糟老頭......趕緊死了算了。

　　2新聞人物的報告會（節選）

　　（大屏幕背景是一個縱身躍入水中青年的背影，仿佛跳水動作的定格）

　　記者問：“這張照片已經流傳到了網上，引起了很大的熱議。跳到水里瞬間，你在想什么？”

　　答“我們當時一行三人，聽到江邊有動靜，就馬上跑過去。一看有人落水了，我們三個人馬上就跳了下去。當時什么也沒想，唯一的念頭就是救人”

　　記者問：“你知道自己不會游泳吧，為什么還要下去呢？”

　　答“我當然知道自己不會游泳。但是在那一瞬間，誰也不會去想那么多。當時的選擇可能就是一種本能吧”

　　記者問：“你不會游泳，但是最后只有你爬了上來，當時在水下發生了什么？”

　　答“（閉眼沉默許久）現在其實挺不愿意回憶的，很痛苦。我下水的時候，我那兩個伙伴已經抓住了落水者的腳踝，正在用力的向上拽。我因為不會游泳，所以入水的深度比他們倆淺得多。我夠不到落水的人，只能抓住我兩個同伴的兩個腳踝，用力的往上拉。但是我不會游泳，一口氣沒憋住，水就沖進肺里了，當時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好像看見很多金星在晃。但是我存留的唯一一點意識就是把他們往上頂。我覺得我的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但是我希望他們能活下去，能好好的活下去(熱淚盈眶）......”

　　記者問：“現在很多榮譽鋪天蓋地而來。據我所知，您已經被評為了中國道德模范”“見義勇為青年”等等的稱號。但是也有媒體質疑，沒救上來人的英雄到底算不算英雄？這個話題已經引起了社會各方的熱議。對這個問題，你怎么看？

　　答“（不耐煩的擺手）你說的那些榮譽，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東西。他們說的對，一個人都沒救上來的英雄，算什么英雄？有的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想。要是我當時再努力一點，也許后果就不一樣了......”

　　（這不是你的錯）記者打斷。

　　“我知道不是我的錯.....但是你知道嗎？假如是你經歷這樣的事，你肯定要去想。沒日沒夜的想，要是我當時.....

　　你說的那些榮譽，對現在我來說接近一種折磨......我覺得很累.....（手疲倦的垂下）

　　三水中亡靈的自白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

　　那天，我再江邊散步的時候，看見一個老頭，用手里的長竹竿費力的在江里捅著，像是要撈著什么。我走過去問那個老頭，老頭說自己的一塊金表在剛才測水位的時候滑到了江里。這塊表是他老伴送給他的六十歲生日禮物，攢了大半輩子，現在他老伴已經走了，這塊表成了唯一的念想。

　　我撇撇嘴，什么老伴不老伴的，分明就是舍不得那塊表而已。老頭忽然問我會不會游泳。我說會一點。老頭就央求我，說只要我跳下去把那塊金表撈上來，就把身上的現金都給我作為酬謝。

　　我想這老頭畢竟是老了，腦袋不好使了。他身上有多少錢，能有水里的那塊金表值錢。到時候我潛到水里撈到表，再潛到對岸去，他能奈我何？

　　畢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笑）我一點頭就答應了。這老不死的還要我把衣服脫到河岸上作為抵押，我想都沒想就把衣服脫到河岸上，一頭扎到水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塊金表就在離岸邊不遠的河床上。我把表套在手上，就開始向對岸游。我已經聽到老頭的喊聲，但是我一心想趕快游到對岸，沒有理會。可是沒游幾米，我就被水草纏住了腳。

　　這時我肺里的一口氣剛好用完，我吐出這口氣，水一下就灌進了肺里。我只好在水面上撲騰起來，向岸邊的老頭求救。

　　老頭畢竟是舍不得那塊金表，向我伸出了竹竿。我順著竹竿又爬回岸上。這時的我趴在岸上，筋疲力竭。在水里掙扎的幾分鐘比我掙扎在人世二十幾年還要苦。

　　老頭看著趴在岸上神志不清的我，對我啐了一口。他又踢了我一腳，卻也似乎不解恨。老頭一把摘走金表，看著四下無人，又一竹竿把我捅回了水里。此時的我哪有力氣再掙扎。入水的瞬間，我聽見老頭的大喊。

　　“救人啊，有人掉進水里啦！”

　　接下來就是幾個人噗通噗通入水的聲音，之后，我就被濃厚的黑暗與寂靜包圍。

　　四救人亡靈的自白

　　我們三個人一齊跳入水中，落水的人已經淹得七葷八素了。我剛要拽住他，可是那人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抱住我，于是我就動彈不得。

　　我忽然想起老人說過的一句話，人在感覺自己要被淹死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他會死死的抓住他身邊一切他能夠到的東西，一段枯枝，一個木桶，甚至是一個救他的人。

　　想到這，我感到那股恐懼，就像是江水一樣，在我的胸腔里爆炸。我只好向我另一個同伴求助。但是不幸的是，他從入水開始就被水草纏住了腳，動彈不得。我們兩個人只好期待剩下的那個人能救我們。

　　不料他竟然轉身向水面上游去。我伸手抓住他的腳踝，他回頭望見是深陷困境的我，一腳把我的手踢開，徑自向上游去。

　　我再也堅持不住，一點一點沉入深沉的黑暗中。

　　我聽說，那人在陽間還混得不錯。這世上再也沒有什么公理。待我們轉世輪回之后，再找他好好清算這筆帳。（咬牙切齒）

　　五江邊行人的自白

　　從一開始到最后，我都看到了。

　　當那老人把那孩子推到水里的時候，我想去救他，但是我沒有動。我寬慰自己這是他咎由自取。當那幾個孩子在水里掙扎的時候，我也想去就他們。可是我也沒有。我害怕自己也被落水的人拖入萬丈深淵，我怕得雙腳邁不動步。

　　我深深的憎恨自己的懦弱，卻也是枉然。我一生見過不少罪惡，惟獨這罪惡丑陋得讓人疲倦，讓人提不起力氣去分清到底誰錯誰對。

　　入夜了，我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我不再覺得負罪或者是惡心。我只是感覺到很疲憊，好像他們所犯下的罪都是我做的一樣，好像我已經替他們活了一輩子一樣。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那一瞬間，我很想知道這些人臨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什么。于是我又回到了江邊。我在冰冷的江水中躺下，水漸漸的漫過我的臉。水托著我，我仿佛卸去了一身的疲憊，變得輕飄飄的。眼前只有那個晃動的，離我越來越遠的雪白的月亮。

　　六江中百年亡魂的自白

　　一百年以前，我就在這江里。

　　一百年前，兵荒馬亂。我坐渡船的時候，被船夫搶走身上所有的錢財，扔到了江里。因為對那個船夫深深的憎恨，讓我一百年以來一直呆在這水底。我等了那個船夫五十年，可是那次似乎是那個船夫最后一次渡江。打那以后，我再也沒見過他。

　　閻王派無常對我說，只要我抓住一個落水的，拿他的魂魄換我的魂魄，我便可轉世投胎，洗清了這一身恩怨。若是抓到兩個三個，那更好不過。若真如此，閻王就保證我下輩子投胎到富貴人家，富貴到何種程度，那要看我能抓住幾個。

　　可是在那五十年里，我心里只有對那個船夫的恨。我一心等著那個船夫，等他再渡江的時候一定拽他下水。

　　那個船夫終于也沒有來。

　　一百年后，我知道這船夫早已入土。可是我始終狠不下心來抓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這時閻王又派來馬面對我說，要我趕快抓一個替死鬼。不然百年以后，真的沒有投胎的機會，要做一世的孤魂野鬼。

　　在我終于狠下心來的時候，我看到那個貪財的少年，我想，就是他吧，這樣的人活著實在是個禍害。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人接二連三的跳下來，接二連三的淹死。我只抓了那一個，卻又送上門來三個替死鬼。

　　閻王看見我，大為高興。這一下就是四個魂魄，是許多惡鬼都羨慕不來的功績。閻王保證我下輩子投生到大富大貴之家。

　　可是看見那一幕的我，卻對人間厭倦至極。那三個人我也不想評論，只是那最后一個死得實在可惜。

　　閻王冷笑一聲，問我可知最后投江自殺的人生前都干了些什么。

　　我搖搖頭，我已經知道，人世間的惡，就是那些。毫無新意，何必猜想。

　　閻王把那人的功過簿扔到我面前，我卻已懶得翻開。

　　閻王問我到底想不想回人間。這奈何橋前的孟婆湯，就是專門為我們這種設計的，喝了它，忘了前世的煩惱。再信心滿滿的回人世間走一遭。不過話雖然是這樣說，這孟婆湯喝與不喝，全看這些鬼魂自己的意愿。

　　“就我所知，來這里的鬼魂，十有八九都是自愿喝了這孟婆湯的。”閻王悠悠的說。

　　我看著閻王，半晌以后，我轉頭便走。

　　我走到孟婆面前，將那碗孟婆湯一飲而盡，頭也不回的走上了奈何橋。

　　電梯井

　　0

　　小區剛驗收不久，電梯便開始一個一個的壞掉。

　　當你坐在電梯里，聽著鐵纜繩互相摩擦的聲音。嘩啦嘩啦，在空蕩蕩的電梯井里傳出很悠遠的聲音。你會覺得習以為常。慢慢的嘩啦嘩啦的聲音聽不見了。你松了一口氣。看著電梯里的數字慢慢的往上變化。

　　“還有一層，千萬別趕上我倒霉”你的心里也許會這樣默念著。

　　“嗡------”纜繩在瞬間繃直的聲音在冰冷的空氣里迅速墜落,仿佛瞬間從二十樓掉到負一層摔成粉碎。電梯轎廂仿佛是一激靈似的一抖。你在電梯里心也一抖。

　　接著就又是纜繩的嘩啦嘩啦的聲音，但是這一次的音調卻陡然提升了一個八度，好像是纜繩聲嘶力竭的尖叫。電梯忽然急速的下墜。你的手腳已經開始冰涼，額頭上沁出細汗。電梯飛速往下墜了半層，卻又忽然似乎被什么東西拉住了，停在半空中兀自晃悠不停。此時此刻，你的大腦一片空白，唯獨停留在腦海里的就是剛才纜繩被繃直時在冷氣里刻下的尾音。你看著樓層：十八層。

　　電梯門打開，你顫抖著從轎廂里走出去。仿佛又回到了人間。往上再爬兩層簡直你要感謝神給你一次爬樓梯體驗生命的機會。你打開家門，向屋子里的家人望去。他們都安好。也許他們能從你的眼神里看出一點異樣，你會對他們說，今天有點累了。加班太辛苦。

　　就這樣，每一天，帶著些許驚嚇卻溫馨的度過。

　　1

　　林健一每天從家門口出來的時候，總會隨手拿上一個橘子。他沒法忘記，因為每天妻子在臨走之前都會把一個黃澄澄大橘子放在玄關上。他和妻子結婚兩年，現在妻子懷孕了。已經四個月了。林健一本來想讓妻子別去上班了，干脆請個產假在家休養。

　　可是妻子總說現在根本感覺不到什么不方便。只有林健一自己知道，家里的經濟條件根本不容許妻子停下工作。馬上孩子的出生就是一大筆錢。但是即將迎來新生命的喜悅，和妻子的無微不至，讓健一心中充滿了溫暖。

　　“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們為之而奮斗。”健一忽然想起海明威這句話。

　　“真的是這樣啊.”健一把玄關上的橘子塞進手提包里。暗自念叨著。

　　健一推開了房門，這一層樓里健一的家門口正好對著電梯門。所以安全出口的指示燈正好安在健一家的正門口。天還沒有大亮，樓道里的感應燈最近又壞了。“哪天拿個燈泡我給它換上。省的一天出來滿眼都是綠油油的，嚇死個人。”健一想著。

　　健一看見，電梯紅色按鈕已經被摁亮了。顯然剛才有人想要下樓。可是健一環顧四周，卻沒有看見人影，只有那個安全指示牌亮著，把整個走廊照的一片慘綠。健一沒有想太多，沒準是哪家人等不及走到另外一個單元坐電梯去了。這個單元電梯總是莫名奇妙的壞掉。（這可是新樓啊，坑爹的物業）

　　指示牌上的數字從二十三，變為二十二，在即將蹦到二十一的一瞬間之前。健一想象著，要是電梯門忽然打開，電梯早已經不知去處，而下面就是二十層樓高空蕩蕩的電梯井，而你卻渾然不覺…….

　　這不是健一自己杜撰出來的，就在兩天以前，新聞上說。一個男孩因為玩手機，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看就沒看直接踩了進去，結果，從十六樓摔下，當場死亡。

　　“當那個男孩發現自己一腳踏空的時候，后背上的汗毛一定都立了起來吧。那一瞬間，他的腦袋里在想些什么呢？”健一想著想著就覺得恐怖至極。

　　打斷健一想法的是電梯門吱嘎吱嘎的打開了。健一看見電梯里實在是不少人。不過剛好靠近按鈕的地方有一個位置。健一邁了進去。超重警報也沒有響。

　　“真是幸運，要不還要等好久。”健一心想

　　2分享生存機會的人

　　因為站位邊緣的緣故，健一挨個打量著電梯里的每一個人。雖然不穩定，但電梯的轎廂實在不小。（開放商多少算干了點好事）健一最先看見的是電梯的尾部，是副大擔架，不是用手抬的那種，而是醫院里用的推車式的，好像是一個床下面安了四個輪子的那一種。單是這幅大擔架，就占據了電梯大約一半的地方。

　　“怪不得，每天沒那么擠的。”健一想著。健一往擔架上掃了一眼，卻只看見一張雪白的單子。再往單子上面看，才看見一個蒼白的，翻著死魚眼的老頭的臉露出來。老頭的脖子以下的部位全用白被單蒙得死死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倒是有很多老年斑在慘白的皮膚上顯得異常的顯眼。一雙眼睛往外鼓了一點。健一聽說老年人的眼睛基本上都是深陷的，因為眼球萎縮的緣故，健一倒是頭一次看到這樣凸出眼睛。

　　“我老伴，今天兒子過來接我們倆，帶他上醫院看看。小伙子，是不是每天上班沒這么擠啊。我倆占地方了”站在擔架旁邊的老太太忽然開口。健一看著她，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健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沒事，大娘。每天都差不多。你能抬動他嗎？要不一會兒我幫你推出去？”健一回答說。沒有辦法，每次健一看到這樣慈祥的老人就想起自己的母親。自己不再她身旁，不知道有了病誰能照顧照顧她，給她買點藥。健一想著想著就心酸。

　　“不用啦，小伙子。他現在輕，我能拽動。再說我兒子就在門口等著呢。”老太太說。

　　“哎，人老了給人添麻煩啊”老太太又兀自補了一句。

　　健一也無法說什么。只能默默的傷感。

　　健一把視線從那對老夫婦身上移開。余光卻不由掃到了轎廂里的監控器。“也不知道好不好使，整天周圍一排小紅燈都亮著，好像一只大眼睛讓人一拳打充血了一樣。（物業凈干那騙人事。我估計不帶好使的）

　　電梯里樓層的現實從二十，蹦到了十九，十八。電梯運行的很平穩。“居然沒晃，真是奇怪了，可能是檢修了吧”健一心里想。

　　“媽媽，今天吃雪糕”一個含混的低沉的聲音傳來。健一順著聲音看去。就在自己的身前，一個胖孩子拽著旁邊女人的大衣下擺。看起來這孩子已經不小了，少說也有十二三歲了，可是說話竟然和五六歲的小孩一樣含糊不清，嘴角上還泛著白沫。

　　“森森乖，今天只要森森表現好，媽媽就給你買雪糕吃”。說話的是一個紅衣女子，看上去快四十歲的樣子，兩鬢卻已經細密的生出了白發。臉色也顯得蒼白和疲憊。“今天咱們去王大夫那里，記得嗎，就是給你放海豚唱歌的那個王大夫？森森今天不許朝人家吐吐沫，要是沖人吐吐沫這個禮拜都沒有雪糕吃聽見嗎？”穿紅衣服的女人拽著胖孩子的手，輕聲的說。

　　健一想了一會，又看了看胖孩子，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孩子有精神類的疾病，怪不得這孩子看上去這么別扭。海豚的叫聲能治療自閉癥健一也是聽說過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健一想著。

　　健一又朝電梯里掃了一眼，站在健一前面的那個胖孩子，在不停的跺腳。孩子旁邊是他的母親。一個文質彬彬的，戴著全框眼鏡的瘦弱青年站在靠電梯門的位置。一個滾圓的濃妝艷抹的女人站在健一的右側，健一一低頭就能看到她身上的裘皮大衣已經被撐的變形，在電梯蒼白的燈光下油亮油亮的。一個穿工裝的工人，手里握著一根長管子，站在電梯的角落里。

　　就這樣，算上在病床上的老頭，一共七個人擠在一個電梯里，確切的說，是半個電梯里。那半個電梯是被推車占了地方的。

　　顯示器上的數字從十一，變到十。

　　“十一，十，九”健一默默的念叨著

　　九沒有像健一想象中那樣出現。

　　一陣纜繩的與軸承刺耳的咬合聲傳來，電梯抖動了一下，停在了十樓。

　　電梯里的人都嚇了一跳，可是也隨即反應過來，在這棟樓里住了將近三個月了，滑梯的事沒碰上過也聽人說過。

　　倒是那個孩子，哇哇的哭了起來。電梯里唯一充斥的，就是這個孩子刺耳的哭聲。

　　“這幫兔崽子，我昨天就已經打電話過去了，他叉的沒有一個人過來瞅一眼，物業費都他叉的喂狗了啊。”穿貂皮的胖女人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張嘴就開始破口大罵。健一的心里也認同這個女人的說法，可是他實在是不怎么喜歡這個張嘴閉嘴的臟話的胖女人。

　　健一的心里也有一點焦急，要是被困在這里太長時間，他會遲到的。這個月好不容易攢的滿勤獎金就泡湯了。倒是那個工人很鎮定的掏出了手機，撥出一個電話，瞬時間，整個電梯里的人都望著他。可是那個手機卻不爭氣的發出一陣連續的風音。

　　胖女人氣呼呼的掏出手機，按照電梯里的電話打了過去，胖女人的第一個臟字已經說出來了一般，回應她的卻是一連串的嘟嘟嘟的聲音。

　　“電梯里沒有信號”那個文弱的青年說。健一看見在樓層數字按鈕的旁邊，有一個綠色的電話形狀的按鈕，大概是通到小區的收發室的。健一試著按了一下，喇叭里果然傳出了聲音，健一聽出來，應該是收發室里的音樂。聽前奏應該是王菲的《紅豆》。

　　“喂，十一號樓的電梯壞了，找個人來修一下啊。”健一對著里面大喊。

　　沒有人回答，只有那喇叭里傳來的《紅豆》的歌聲，已經過了前奏了。

　　這七個人就這樣被困在了十樓。

　　3

　　老大娘一臉愁容。

　　“你說說，我兒子還在下面等著我們倆呢，這么半天，這孩子該擔心了。”老大娘對健一說。

　　“大娘你放心，我估計樓層有調度，哪塊電梯壞了就該有人發現，馬上就有人來修了，再說誰要下來，發現電梯不好使了，也會聯系物業的。”健一安慰著老太太。健一忽然想到，這棟樓有兩部電梯，那一部早就壞了。一直卡在十二樓。整棟樓都沒有人給物業打電話，而是都換乘這一部。“要是那一部里也有人的話…….”健一身上的汗瞬間就涼了，那一部電梯已經壞了一個月了，開始幾天電梯里還有梆梆的聲音，健一以為肯定是有工人在修。可是這里天梆梆的聲音也聽不到了。早上看電梯時，那部電梯還是停在十二樓。

　　“天吶…….”健一忽然感覺到一雙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

　　健一還沒從恐懼中緩過神來，就聽見轟的一聲巨響。接著就是一連串金屬撞擊的聲音，從十樓開始，巨大的響聲一直傳到一樓，電梯井里都是這種回聲。

　　健一轉過頭去，發現老太太手里拽著一張床單。

　　整個手推車和車上的老頭已經不見蹤影。而原來它們所占據的地方，現在成了一個長方形的大洞。

　　一秒鐘后，尖叫聲拔到了電梯井最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