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少年犯（10）

　　第十二章

　　其實，松北鎮發生罪案的概率還是很低的。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流氓斗毆，都是為了面子或者義氣。本世紀初的街頭巷戰，參與的大多是像劉野，劉尚志這樣的老江湖，下手有個輕重。或者有個另外的原因，大家那時候飯都吃不飽，哪有心思去打架，去殺人？不如老老實實掙幾個錢，把自己肚子填飽了來的實在。

　　那現在呢？現在的這個松北鎮呢？

　　我們現在即將目睹就是一件在松北鎮發生的全國特大殺人案，其實案子發生的起因并不出奇，可是誰也沒有預料到最后的結果，竟是這樣的觸目驚心。

　　這是一個夜晚，八月的夜晚。

　　自打立秋以后，太陽雖然還是毒辣，可是空氣里卻已經有了陣陣的涼意。從上一周開始，電視上就發布了暴雨預警，只是此時此刻，只有一團一團的烏云在松北鎮的上空盤旋，翻滾，遮住了月亮。

　　白天的時候，整個松北鎮就暗無天日，詩人在教室里，點了燈。窗外是翻滾的烏云，詩人預感到，這場雨，必定是一場豪雨。

　　就這樣，挺到了晚上。

　　天氣格外的悶熱潮濕，劉尚志身上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黏黏糊糊的粘在身上。他正獨自一人行走于一條小路上，手里拎著兩個大大的包裹。

　　劉尚志已經想好了，他準備和劉野一起開一個服裝店。這次他特意跑到市里去上貨，買了整整兩大捆衣服。劉尚志計劃買臺車，可是現在正處在服裝店剛剛起步的階段，他還沒有錢。

　　他走在這條小路上，說是小路，其實靠近松北鎮的地段已經沒有小路了。原來的鄉間土道已經被翻修成公路，雖然不寬，可是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塵土飛揚。

　　劉尚志看見一輛汽車停在路邊。

　　本來路上只有一來一回兩個車道，這輛車自己就占了一條道。車開著車門，但是沒有開車燈。劉尚志繞到車門旁，想看看是不是車在半路上壞了。

　　車里沒有人。

　　如果劉尚志稍加留意，就會發現這臺車是似曾相識的。就不會發生下面的悲劇，可是我們已經說過，劉尚志頭頂上是翻滾著烏云，整條土路上沒有路燈。總之，劉尚志的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夜。他沒有看清車表，也沒有看清車牌號。因為一個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嗚嗚嗚——”這個聲音從路邊的灌木叢里傳過來。

　　劉尚志爬上路邊的土坡，撥開濃密的灌木和半人高的雜草。劉尚志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手電筒下，兩條雪白的腿正在掙扎，扭動。背對著劉尚志的，是一個模糊的背影。劉尚志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一件強奸案的案發現場。

　　強烈的憤怒從劉尚志的胸膛里爆炸，他不能想象，這樣的一幕怎么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發生。劉尚志一把拽過背對著自己的男人，一拳就掄了過去。

　　“天華，怎么是你？！”等到拳頭砸在對面人的臉上，鮮血迸濺出來的時候，劉尚志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劉天華！

　　“天華......”劉尚志把住劉天華的肩膀，用力的搖晃著。劉尚志這一拳下去，劉天華的臉上已經出血，但是他好像沒有任何反應一樣，他的眼神是迷離的，散亂的。

　　“你是不是又整**了？”劉尚志拍拍劉天華的臉。

　　“操你媽的！”劉天華好像剛從睡夢中醒過來一樣，掏出兜里的那把軍匕，就向劉尚志捅了過來。

　　劉尚志驚訝之余連忙側身，匕首捅空了。

　　“天華！是我！我是你尚志哥！”劉尚志大喊。

　　可是一切都無濟于事，劉天華眼前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轉，面孔，聲音，光線，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被放到一個絞肉機里絞碎，再平攤到劉天華的眼前。

　　“操......”劉天華沒有理會，又朝劉尚志捅了過來。綿軟無力的一刀，又捅空了。

　　劉尚志明白了，現在對劉天華說任何東西都是沒有用的。自己在劉天華面前只是一個會說話的虛影，現在，唯有把他手上的那把軍匕奪過來。

　　話說回來，這把軍匕還是劉野給劉天華的。劉天華一直帶在身上。

　　劉尚志一把抓住劉天華的手，朦朧之中劉天華覺得自己似乎被什么東西拽住了。加上前兩次捅空，劉天華的怒氣也爆發了。

　　“操......”劉天華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保住了劉尚志，兩個人一起滾下了土坡。

　　一陣煙塵彌漫。

　　等劉尚志從漫天的灰塵中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見那把軍匕，正插在劉天華的胸膛上。鮮血順著軍匕上的血槽奔涌而出，劉天華的襯衫頃刻之間就被溫熱的血打濕。

　　“天華！天華！”劉尚志抱住劉天華，劉尚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期待這這是一場噩夢，一會他就會醒來。

　　可是噴涌而出的鮮血告訴劉尚志，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夢。

　　“尚志哥......”劉天華似乎在劇痛中清醒過來。他看見正在落淚的劉尚志。

　　“尚志哥......我早就不想活了。這不.......是人過的......日子。”劉天華每說一個字，就從嘴里溢出一點血。

　　劉尚志把天華抱上汽車，他期待著早一點趕到縣城里的醫院，劉天華還有一絲絲生存的機會......

　　當天晚上，縣醫院急診科接受了一名重癥病人，他的心臟瓣膜被一把軍匕扎穿，送到醫院時，早已停止了呼吸......

　　劉天華車上的那個女孩，就是冀琳。

　　和劉天華一樣，冀琳也是癮君子。兩個人的相識并不出人意外。出人意料的是，冀琳的父親，也就是松北鎮現任鎮長在審判中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當天夜里，劉尚志被收監。民警的審訊結束以后，松北鎮鎮長冀常友來到了訓問室。

　　“你就承認了吧，你見色起意，先殺了劉天華，又想強奸我女兒。”冀常友把手里的水杯往桌子上一拍，厲聲喝道。

　　“我沒有。”劉尚志被審訊了一夜，已經是疲憊至極。天華的死，在他心中留下的傷痛，讓他全身酸楚。

　　“小流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你在松北鎮混了多少年，打了所少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你能跑？！你知不知道我女兒才十九啊，你他媽畜生！”冀常友咆哮道。

　　“你女兒多大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再說一遍，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她！”

　　“還他媽嘴硬！我在這整死你和玩一樣，你知道不？！”

　　“......”

　　這一夜，冀常友用盡了一切手段，鞋跟，警棍，用了一切手邊能用到的東西，都沒有再從劉尚志嘴里撬出一個字來。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兒被人強奸了，唯一的目擊者讓劉尚志殺死了，而那天晚上，冀琳讓劉野灌了酒，什么都記不得。

　　“他們都是串通好的!這幫小兔崽子在我眼皮底下打了多少年！他們什么樣我太清楚了！”冀常友在派出所對著民警咆哮。

　　“是......”民警一聲大氣也不敢出。

　　“明天我們就把他送到市里羈押.....”一位民警試圖熄滅冀常友的怒火。

　　“打個半死再給我送走！”冀常友怒喝。

　　“是是是......”

　　這個時候，沒人知道劉野的痛苦。

　　新的生活還沒有開始，災難就接踵而至。自己最好的朋友用自己的軍匕殺了自己的弟弟，太諷刺了，他苦笑了一下。劉野一直以為灰暗的生活已經離他遠去了，但是現在看來，一切才剛開始。

　　一個念頭在他的腦袋里升起，驚起他一身冷汗。

　　“是我害了天華.....”

　　“沒錯，就是我。”

　　劉野知道，不是那把軍匕的錯，假使那把軍匕不在劉天華身上，天華也會自己能夠到的一切攻擊劉尚志。最后的結果是一樣的。

　　“是我告訴他的那些想法......”

　　“想法......”

　　“一個殺人不償命世界的想法......”

　　這天晚上，劉野發起了高燒。像是吸*了一樣，無數的聲音在自己的腦海里盤旋，他痛苦的蜷縮在床上，大腦卻在飛速的運轉著，腦袋里的水分正在一點點被榨干。

　　“哥，真臟，這世界真臟.....”

　　“哥，你說人和人為什么不一樣，為什么有的人殺了人時候能逃脫法律？有些人什么都沒做卻要收到懲罰？”

　　“因為他們夠強，法律只是對弱者而言的，就是強者吃弱者肉的工具......”

　　“哥，這雪真干凈.....”

　　“哥......”

　　“啊——”劉野痛苦的號角在夜半響起，劃破了松北鎮寧靜的夜空。

　　“我去把尚志撈出來，咱有錢，有錢......”像是做出每一重大決定之前一樣，老包子的臉都漲的通紅。

　　“包子，這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尚志已經被送到市里了，他現在有兩項指控，現場的證據沒有一項對他有利的。”詩人說。、

　　“是不是那個鎮長？！對，就是他！詩人咱花錢整死他，沒有他就好辦了。”

　　“好辦了.....”老包子低聲念到，他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包子，你醒醒!殺了他也無濟于事。”詩人此時倒是意外的冷靜。

　　“詩人！.....”老包子一把抱住詩人，眼淚在他的臉上肆意的流淌，他現在真的太無助了，太無助了.....

　　“馬上就有好日子了，你們為啥不等等呢？......”老包子哭著，一滴眼淚淌進了他的嘴角。

　　“去看看劉野吧.....”詩人拍了拍老包子的肩膀。

　　劉野想自殺。

　　是我自己害死了我弟弟。劉野想。我殺了他，然后分尸，一口一口的吃掉......劉野的大腦已經被燒干了，每次閉上眼睛，他都會出現一種幻覺，那就是自己用軍匕捅死了天華，一下入腦，鮮血噴濺。

　　是我殺的，不是尚志，就是我......

　　我要去自首。

　　劉野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沒有走到客廳就摔倒在地板上。

　　“劉野！”詩人推門而入，看見了在地板上掙扎的劉野。

　　“詩人，我殺了天華，我去自首.....”劉野在地板上向前爬，每爬一步，身體就痛苦的抽搐一下。

　　“劉野.....”

　　“和尚志沒有關系，他是替我受罰......”劉野喃喃道。

　　“劉野！”詩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地上的劉野嚎啕大哭，身邊的老包子淚如雨下。

　　“天華，哥來陪你來了......”劉野喃喃道。

　　可是審判終究要開始。

　　“H市人民法院，刑事審判第一庭現在開庭！”審判長居高臨下，一把木槌敲了一下。

　　“提被告人劉尚志到庭！”兩名法警架著劉尚志出庭，劉尚志好像老了，虛弱得邁不動步了，他累了。

　　“本庭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劉尚志只隱隱約約的聽清了前面幾個字，自己從小就相信法律，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劉尚志苦笑了一下。

　　此時，冀常友正坐在原告席上，他對H市人民法院提起的，是劉尚志強奸罪的指控。而H市人民檢察院對劉尚志提起的，是劉尚志故意殺人罪的刑事指控。于此同時，冀常友也附帶了民事訴求，那就是劉尚志賠償冀家35萬元賠償款，里面包括醫療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

　　冀常友的眼睛斜斜的掃了整個法庭一圈，發現在座的自己大多都面熟，有幾個還是從松北鎮考出去，考到市檢察院，法院的。冀常友的胸中忽然升起一股自豪感，自己雖然只是一個松北鎮鎮長，但是影響范圍無疑已經擴大到市里的每個層面，只是他這么多年苦心經營的結果。

　　“公訴人是否對劉尚志發問？”

　　“是，檢察長。劉尚志，根據你當天在派出所作的筆錄，你說自己在傍晚之前并沒有看到劉天華，對嗎”

　　“是......”

　　“也就是說，你看見劉天華，就與其發生了廝打對嗎？為什么發生了廝打?”

　　“當時天很黑，我只看見一個女人躺在土坡上，劉天華背對著我，那時我沒有認清是他......”

　　“也就是說，你意識到了劉天華正在實施強奸，那你為什么沒有報警？為什么選擇與其廝打？”

　　“等警察來了不就太晚了嗎？......”劉尚志苦笑。

　　“就在案發前的一個月，你與被害人劉天華還曾經一起喝酒，酒局上你曾經說，自己最瞧不起吸*的人，但是最后法醫檢測，劉天華的血液里有*成分，你們當夜是否發生爭吵？”

　　“沒有。”

　　“作案工具是誰的？”

　　“劉天華的。”

　　“法醫在劉天華的顴骨上發現一處擦傷，經過鑒定，時間要早于刀傷。也就是說，你先揮拳打了劉天華，因為什么？”

　　“憤怒.....我說不清......”

　　“憤怒的原因呢，請你說完整。”

　　“我沒有想到居然能有人干出這樣的事......我很憤怒.....”

　　“所以你拿起劉天華的匕首，刺傷了劉天華是嗎?”

　　“我沒有。”在那一瞬間，劉尚志明白了，徹徹底底的明白了。

　　“你們他媽就是混蛋！什么生命的，對你們來說根本他媽的就不重要！什么他媽的法律，都他媽是騙人的！”劉尚志終于失去了理智，對著審判臺咆哮。兩名法警迅速沖上來，摁住劉尚志，劉尚志伏在原告臺上，仍像野獸一樣喘著粗氣。

　　原告席上的冀常友一陣冷笑，本相畢露，他想。

　　“鑒于被告人劉尚志情緒激動，無法回答控方的問題，請法警帶劉尚志庭外候審。”檢察院的公訴人說話情緒平穩，沒有一絲波動。

　　冀常友宣讀了他的起訴書。

　　大意是，當夜，劉尚志與劉天華串通，由劉天華帶領冀琳去市里喝酒，灌醉后由劉尚志實施強暴，由于劉天華是從犯，況已死，故要求劉天華家屬賠償冀家10萬。劉尚志是主犯，故請求法庭以強奸罪判處，并附帶25萬元賠償的民事訴訟。

　　劉尚志的辯護律師以車上沒有劉尚志的DNA為由，對控方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他們已經商量好在那里會合！”冀常友在原告席上大喊。

　　“請原告保持肅靜！現在是原告律師發言時間。審判長敲了一下木槌。

　　冀常友伸出去的脖子縮了回來，悻悻的看了劉尚志的律師一眼。

　　在劉尚志律師強有力的辯護之后，法庭決定休庭。等待劉尚志情緒平穩后，再次開庭。

　　再次被帶回來后，劉尚志的情緒平穩了很多。

　　“被告人劉尚志，冀常友起訴的條件是否屬實？”

　　“不屬實，我沒有強奸冀琳.....”劉尚志低著頭說。

　　“這個世界太小了，小到我們要去自相殘殺.....”劉尚志再抬起頭時，兩眼已經是一片茫茫。

　　“被告人.....”

　　“讓我說完吧.....”劉尚志打斷了審判長的提醒，他知道審判長要說什么，可是他也有一肚子話要說，他甚至覺得，這些話比他最后的結果還要重要。在劉天華死去的那天晚上，劉尚志已經死了。現在的懲罰，對他而言只是在一具皮囊上的鞭撻，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可是讓他困惑的是，為什么是這樣一個結果。

　　“我知道，天華的死與我有關，沒有我，他不會死。可是冀琳的案件與我無關，我相信最后會有一個公正的答案.....

　　如果最后我有罪，那也是我替整個松北鎮擔下的罪責。為什么一群人犯下的罪過要讓一個人來承擔？從小沒有人告訴我們應該怎么做，只有這個社會告訴我們，一次次打擊，我們知道想要活著，就要努力，努力的掙扎，不讓自己沉入水底......

　　可是最后審判我們的仍然是這個社會，他造就了我們，然后審判我們。他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而我們只是發展當中的犧牲品。

　　這不公平。為什么我們想奮斗，社會卻不給我們機會？我們想做好人，社會卻把你逼向死路？為什么我們只能是炮灰？我們也想好好活著，我們也付出了血和淚，為什么是我們？為什么？！”劉尚志的語調漸漸升高，最后終于變成了咆哮。

　　兩名法警把他死死的摁住，劉尚志終于說不出一句話。他笑了。笑得釋然。他詰問了，反抗了，這輩子，值了。

　　“現在休庭！”木槌重重的落下。

　　判決的結果在夏末做出。公訴人對劉尚志提起的故意殺人罪名不成立，但是被告人劉尚志的行為構成了過失殺人罪，故判處被告人四年有期徒刑。

　　由冀常友提出的被告人劉尚志強奸罪成立，處五年有期徒刑，附帶民事訴訟，被告人劉尚志賠償冀家人民幣二十萬元整......

　　劉尚志最后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是他在轉押的過程中逃脫。他殺害了看押他的兩名警察，隨后在市內殺了一個中年男子，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現金。

　　一周后，劉尚志的照片出現在通緝令上，貼滿了松北鎮的大街小巷。

　　詩人在一周以后開始了高考。考場上的詩人，把演算紙寫得密密麻麻，他知道，自己的成績不會低，他有十足的把握成為松北鎮上的狀元，甚至是市的狀元，省的狀元.....

　　可是詩人的語文作文紙上，只有一句話。

　　為什么是我們？

　　這是劉尚志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句話，在那以后，劉尚志的世界是沉默的，是黑白的。

　　劉尚志在逃一周以后，在周邊縣市的搶劫過程中被當場擊斃，一名警察對著劉尚志開了三槍，槍槍擊中要害。

　　詩人在電視上，目睹了擊斃的全過程。

　　一個月以后，詩人的高考成績出來了，他不出意料的落榜。他的高考作文，零分。是自打恢復高考以來最短的零分作文.....

　　第十三章

　　劉野最后也沒有熬過那個冬天。

　　雖然自從劉尚志死后，老包子天天都守在劉野的身旁，可是他還是眼看著劉野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他時常會從睡夢中驚醒，大喊劉天華的名字。

　　“包子，我害了天華，也害了尚志......”半夜驚醒的劉野，經常對守在他身邊得老包子這樣說。劉野變得神經質，他說，有一天夜里，他看見天華和尚志站在一起，就在他的床邊，在對著他笑。

　　他一低頭，就看見自己的心臟上扎著一把軍匕，血從血槽上噴出來。

　　“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特別輕松，我多希望這是真的......”劉野對老包子說。

　　“劉野......”

　　冬天的第一場雪下來，劉野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

　　又是一場大雪，那么多的場景，一幕幕的在他面前展開，多么溫馨，卻又殘忍。

　　“包子，你扶我出去走走，我想出去看看雪。”劉野對老包子說。

　　老包子開車走到公路大橋上，大橋的對岸，就是市里。他想帶劉野買點東西，也許劉野出來散散心，會分散一下注意力。

　　“包子，我上趟廁所。”

　　老包子把車停在路邊。外面是茫茫大雪，從江橋上望下去，天空大地一片瑩白。

　　“真干凈”劉野不由得感嘆。

　　一切仿佛回到兩年以前，那個雪夜。他們聚在一起，喝酒，打架。那時候的江華小小的，劉野只要稍微一抬手就能摸到江華的小腦袋。

　　“哥，這雪真干凈......”

　　“哥，我給你送飯來了......”

　　“哥，......”

　　劉野縱身一躍，跳下了江橋。

　　車里的老包子趴在方向盤上痛哭，他只能送劉野到這里了。這樣對劉野來說，是一種解脫。自己在劉野生命中的最后一程能陪在他身邊，真好。

　　隨著劉尚志全國特大殺人案被一點一點曝光，冀常友作為當時劉尚志案的原告，也被媒體揪了出來。據傳言，冀常友在任八年期間，貪污農村征地補償一千余萬元，收受賄賂八百余萬......劉野跳江自殺的當晚，冀常友終于開始了自己的流亡生涯，他趁著夜色從松北鎮西邊出發，穿過一片苞米地，從此不知去向......

　　“別送了，就到這吧。”小鎮口，詩人對老包子說。

　　“還回來嗎？”老包子問。

　　“不知道呢，應該吧。”詩人說。

　　老包子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他想讓詩人回來，可是卻又不想讓詩人回來。

　　詩人彎腰，從兜里拽出一個小袋。他從地上摳下一塊泥土，小心翼翼的放到小袋里。

　　“這是我的松北鎮。”詩人拍了拍胸口口袋里的小布袋。

　　“走了。”詩人說。

　　“再見，詩人。”老包子揮了手。

　　詩人快走到小路上的時候，回頭望了望松北鎮。昨夜下了一場大雪，眼前的松北鎮一片瑩白。

　　“真干凈”詩人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