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廣場的爭奪戰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戰爭的結果就是，因為詩人最后時刻的出現，劉尚志團伙險勝。雖然老包子一直不明白，詩人明明一下手都沒伸，怎么就奠定了勝局。

　　“詩人來了，這一點就足夠讓李響他們膽寒的。換成是另外一個人，誰也沒有膽子身上縫著一百來針還出來打架的。況且李響當時和我都拼得夠嗆，想撂倒不要命的詩人，是不可能的。”劉尚志對老包子這樣解釋說。

　　詩人自己堅持是受到了藝術的感召。

　　不管怎么說，詩人大仇得報，小廣場又重新回到了劉尚志一伙人手里，劉尚志決定，和劉野，詩人，還有老包子等人在小廣場上慶祝一下。從現在開始，這個地方就真真正正是他們的地盤了。

　　小半個月之后。劉野的腿打上了石膏，詩人渾身的線也拆完了一大半。劉尚志買了幾瓶啤酒，打算打小廣場上為兄弟們慶功。

　　這天晚上，也有很好的月光。

　　不過天氣已經明顯轉涼，東北的小鎮，過了八月中旬，這早上和晚上的溫度就會明顯的下降。用不了幾個月，小廣場上就全會被白雪覆蓋，等到第二年的四五月份，積雪才會完全的化干凈。

　　這天晚上，劉尚志和詩人，還有劉野和他的弟弟，以及老包子等人圍坐在一圈。幾瓶啤酒下肚，這幫人話開始多了起來。

　　“也不知道后來他們怎么樣了，戰英夫還有李聾子都傷得不清呢。”劉野說。

　　“我聽說，后來他們找了另一個地方放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至于李聾子嘛，誰知道呢。他成天和那幫要飯的混在一起，就是死了也沒人追查。”老包子的消息比較靈活。

　　幾個人一陣沉默。

　　“他這樣的死了也是活該。倒是劉野你往后住哪？這小廣場上越來越冷了，你冬天總不能住在這小廣場上吧。”劉尚志問劉野。

　　“我也正琢磨這事兒呢，現在不是沒有錢嗎，住的地方也不好找。”

　　老包子想說那冬天就到我那里去住吧。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咽了回去。劉野去他家里住，他爸媽非得打死自己不可。雖然要是老包子十分堅持的話，未必不能給劉野爭取個倉庫什么的。可是這......

　　“要不你去我那住吧。”劉尚志說。劉尚志“退伍”以后就在附近的鋼廠給人干活，鋼廠里很多空閑的地方。

　　“住的地方還在其次，主要我尋思弄兩個錢花，沒有收入不行啊。”劉野從一只燒雞上掰下一個大腿，咬了一口，遞給了劉天華。

　　“怎么來錢？要不你和我一起上鋼廠吧。我認識那個工頭。”劉尚志說。

　　“那樣來錢慢，我和哥哥去搶來錢快。”在旁邊啃雞大腿的劉天華忽然插嘴說。

　　“我*，你帶著你弟弟去搶劫？”詩人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劉野。

　　劉野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我不帶他去，是他自己非要跟我去的。”劉野說。

　　“搶劫是犯法的啊......”老包子輕聲的說，

　　“咱們自己這樣也就算了，你何苦帶上他？”詩人的聲調中充滿了憂傷。

　　“我*！你以為我想帶上他啊！誰他媽不知道有個安安穩穩的工作好啊！你去問問，我去打工誰要我啊？你去問問!要不然你尋思我這些年咋活下來的啊！我不吃東西不喝水是不是！”劉野徹底翻了，撿起一個空酒瓶子就往地上摔去。

　　“劉野！你冷靜冷靜！詩人沒有別的意思”劉尚志喝止住劉野。

　　“哥......”劉江華拉住劉野，小聲的說。

　　......

　　“算了，我也沒有別的意思。詩人你別往心里去。”劉野一屁股坐下來，一臉頹唐的表情。

　　“別說這個了......說點高興的。”老包子在一旁連忙打圓場。

　　“是啊，說點高興的。這個小廣場咱們還是拿回來了。雖然大家都流了血，受了傷。但是好歹這也是咱們第一次勝利。來，為了勝利，干了！”劉尚志舉起啤酒瓶子，隨后，四支啤酒瓶子碰在了一起。

　　“干杯!”

　　“干!”

　　回首了輝煌的過去，這幾個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展望未來。

　　“說說理想吧。”劉尚志喝的差不多了，居然談論起這樣的感性的話題來。

　　“我知道你們都不好意思說。我先說。我的理想就是這段時間多掙點錢。以后出去走走。”劉尚志說。

　　這幾個人里只有劉尚志當過兵，走出過這個小鎮子，剩下的幾個人從小到大都邁出過松北鎮半步。所以劉尚志的世界觀更大一些。

　　“我就覺得這個鎮太小了，很多事情咱們都不知道。例如南方。他們都說南方很暖和，究竟暖和成什么樣子，是不是冬天真的不下雪?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咱們不知道的東西。我想出去轉轉，看看都是什么樣子的。”劉尚志說。

　　“你呢？詩人?”

　　“我*，我不說。太惡心了。”

　　“這有什么可惡心的，沒有理想活著才惡心。對不對？”劉尚志說。

　　“我想......我想出本詩集......”詩人說。

　　“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種酸溜溜的詩集......我覺得真正的詩，越平淡越好。”詩人趕忙解釋。

　　“我*，你個寫黃詩的。”老包子說。

　　“滾......”

　　“你呢。老包子”劉尚志問老包子。

　　“我......我沒啥理想。要是能整幾個錢我覺得就不錯，大家過得都能舒服一點。”老包子說。

　　劉尚志點點頭。也對，錢是好東西。其實話說回來，劉尚志能領導這樣一個小團體，憑的不是那當過兵的名頭，也不是矯健的身手。而是他能真心實意的去理解每一個團隊里的人的內心。他從來不去譴責什么人，包括劉野。他知道，大家都是為了活下去，為了更好地活下去才出此下策。所以團隊里每一個人都和他特別親。

　　“劉野，你咧？”

　　“我想要一個殺人不犯法的世界”劉野沒好氣的說。

　　“什么叫殺人不犯法的世界？”劉尚志問。

　　“人和人是有差別的你知道吧。或者說，人和人是劃分出等級的。有些人渣，他們天生就可以不勞而獲，吃的腦滿腸肥。但是像我們這樣的，每天都要琢磨下一頓飯在哪里。我們真的比他們差嗎？不是的，我們比他們強。強一萬倍。但是為什么他們能吃飽，我們吃不飽。我覺得這不是什么命的問題。

　　是我們不敢搶。

　　我們不敢搶回來本來屬于我們的。或者說，本來應該分配到我們頭上的東西。這個社會被各種各樣的蛀蟲所占據，真正需要糧食的人被餓死了，需要水的人被渴死了。

　　我們把這樣的人殺了。把他們的東西搶過來，這不應該算犯法。這對這個世界有益。我們幫這個世界除掉了蛀蟲。”劉野慢慢的說。顯然，這些話在他的心里積壓了很久，很久。

　　“就算法律饒恕了你，你自己能饒恕你自己嗎?”詩人問劉野。

　　“你說是道德嗎？道德和法律一樣，就是人聚在一起，為了保護彼此的利益受傷害最小，做出的一種妥協。道德是個謊言。就像是一群野豬聚在一起，因為害怕互相擠到彼此，所以規定，所有的野豬離別的野豬一米遠，這是美德。所以野豬們為了自己的利益都遵守，對剛出生的小野豬說:你們應該離別的野豬一米遠。這是美德。......”

　　那天晚上，劉野還說了其他別的許多。許多理論讓詩人也目瞪口呆。

　　“太可怕了。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按劉野說的，那就太可怕了。但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你順著他的想法，發現他的每一步邏輯都是合理的，是正義的。最后，卻導出了這么可怕的一個結果......”詩人事后總結說。

　　“讓那個孩子回家去吧，他跟著劉野混，遲早要出事情的。”詩人對劉尚志說。

　　“咱們不能替別人做決定。要是有一天劉江華真的出了事情，這條路也是他自己選的對嗎？”劉尚志說。

　　“可......”

　　“哎，別說了。喝酒吧。”劉尚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