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兇我,”還不快拿菜單上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熟練的迎上去，“幾位，要吃點什么？“

　　“先開兩瓶冰啤，熱死了。哇，大熱天的跑新聞受罪啊，你看著點一點吧，趙哥。”這一頓吃吃喝喝就到了三點半。吃好了也不走。守著古墓進展的記者們沒處去，跑到店里歇著。空調呼啦啦的吹，把奶奶急紅了眼，她心疼壞了，一個勁嘀嘀咕咕。不吃飯，還開什么空調，吹鼻子瞪眼睛讓我去關了。我也急紅了眼，它都要死了，孤零零的一個。我起碼要在它身邊，雖然誰也不認識了，好歹有個人在身邊。

　　“奶奶。”您守一會兒。這邊帳都結清了。”

　　“我哪懂這個，你去哪里？”

　　“啊，我去看看狗。”

　　“有什么看的，也是可憐吶，你爸現在還好，那是菩薩保佑啊。”

　　你不說昨天的陣仗。

　　“要是來個人買包煙，我也不會啊。”

　　“那我上課去了，那還不是一樣會的么。我這不是下課才幫著一下么。”

　　“那是你爸，你媽勞的神，我收一張假錢，你爸要氣死。多辛苦賺一個。去，去把空調關上。”

　　“人還沒走，你這樣多難看。“

　　“你一個小孩子要什么好看呀，真是真是。哎哎哎，你教我按哪一個東西，我去關。“遙控推到我手里，她的手很磨人。就像被一把鞋刷子使勁的刷過。明明我的手也不臟。

　　我的奶奶啊。你你能不添亂么。我一轉頭瞥見爸瞪著眼睛，閻王一樣的臉，氣炸了。也知道想要我怎樣。關還是不關，我的生活越來越艱難了。我試著一把抓過遙控，試著往記者們走去，他從假牙里迸出幾個字，“誰讓你……“我，軍心難測。這一點消失也搞不定。可我就是搞不定，我什么都搞不定，我想和他一樣摔酒瓶子，想罵臭老頭，臭老頭，我就是想去看一看它。

　　忽然一個人滿頭大汗闖進來，玻璃門一推開，一股熱氣從腳底襲來，爭分奪秒的纏上人，“走走走，警察把人找到了，就是這鎮子的人呢。”快去搶新聞。“

　　轟。一屋子的人拿了各自的東西跌跌撞撞的跑了。像城管在后邊追一樣。“誰啊，誰啊，是我們鎮的誰。”我爸還拿著把菜刀，踢踏著拖鞋追出去，他太好奇了，他對這個鎮子發生的一切都好奇，他就是不好奇我什么時候會不愛他。

　　生活里有了別的關注，而且就在近處，他的一張臉終于泛出笑，法令紋一圈圈擴開，風波就此飄過。他轉了個身去看鐘，三點半。火急火燎的把圍裙和刀放下，叮囑我，“好好看店，我無看一看就回來。還有叫你媽把案板上的排骨燉湯，我把菜都配好了，讓她看著時間做。你伯伯晚上回來吃飯。”嘖，還說看一看就回來。

　　他十分苦惱的嘆氣，“也不知道哪個短命鬼做這樣的事……”可身體出賣了他，大肚腩一顛一顛的跑出去，十分歡快。陽光穿透紗窗漏進來，照到他后頸中的一顆黑痣，老話說，黑痣長在中間，勞碌命。

　　等爸走遠一點，我打算把奶奶拉過來顧店。她正拿了個靠背椅，背對著太陽坐著，不時的點點頭打盹，就像一只老母雞捉出蟲子，美好的流了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冷酷的把她搖醒，“奶奶，你看一下店。帳都清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就顧一下。

　　她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句，遲疑的點頭。也不知道我給她托付了什么樣的終身大事。才跑出去，就被剛從小狗那回來的媽媽制止，無聲的比了個口型，晚了。晚了還是完了。哪個，我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個。

　　腳下忽然晃悠悠的，我反射性的看向公路，一輛重型卡車轟隆的飛馳而過。樓面跟著顫。接著是一輛轉載著大塊玻璃的貨車，相比之下簡直慢吞吞的。玻璃是都市高樓代替墻體的那一種。就那么一瞬間，反射的強光搗在我眼睛上，滋生了一種迷離感，光和影，一塊一塊的光亮縛住了視網膜，昏沉沉的，身邊的物體十分安靜，虛幻。沒有什么在走動，三島由紀夫不是寫，午后三點，十分適合縱火。我覺得要是一把火燒個連城，所有的人都奔出來，叫嚷，互相撞倒，黑煙遮天，跌跌撞撞去叫醒睡沉的人。或許我就醒過來了。

　　要挖一個大坑了。我說，媽，我說了一半，恍恍惚惚的想起，爸爸叮囑了要緊的事。